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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城在哭泣(4)
2014-06-07 09:06:18  来源:本站  点击:  复制链接

   郑达闻言,也觉心中一阵苦涩。他真心地说:“谭夫人,快别这样说,局势如此下去,常德城里的孤儿只怕会一天比一天多起来!别人称我为‘父母官‘,我惭愧!我痛心!可我又无回天之法!”

  璟仪听郑县长这般说法,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慢慢地,两人心境渐渐平复下来,郑达喝着茶,和璟仪聊了些家事。璟仪也是位知识女性,早年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教育系,在常德城里也算凤毛麟角。只是婚后丈夫学华医务繁忙,璟仪便当起了家庭主妇,相夫教子,以便学华潜心医学,救治病人。这夫妇俩相敬如宾,在城中传为佳话,连郑达也感佩万千:

  “谭夫人,你也不容易啊!谭院长可真是幸运,有你这样一位贤德之妻!”

  “郑县长过奖了。我一个女人,也不过浆浆洗洗,一日三餐罢了。只是这年月,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生怕一家大小有个什么闪失。”

  “是啊,也不知这仗打到哪天才完!要是日子太平,我们常德这样的鱼米之乡,老百姓本是可以过得富足快乐一些的!战争啊,战争,日本人为何要挑起这场战争!”

  郑达感慨万千地说:“等胜利了,我们应当在城里建一座碑,让后人记住先辈的血和泪,悲愤和耻辱!”

  冬天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他们边聊边等着学华和涂德乐院长,不觉夕阳沉了下去,渐渐地黄昏了。

   鲁寒梅含恨别亲人(1) 当时的广德医院只有一栋病房和一个小门诊部。门诊楼后面有一处草坪,有茵茵的绿草和篮球架,再后面是一洼藕池。夏天,藕池里碧荷田田,亭亭的荷梗上绽放着美丽的荷花。雨后有成群的蜻蜓在池上嬉戏。病房右侧有一排隔离房,当年的鼠疫病人就收治在这里。医院隔壁有一所启明镇小学,有个女老师30多岁,独身带一男孩。男孩比我稍大,约七、八岁。女老师死于鼠疫。记得有人从停尸房将她抬出,她的乌黑的长发散乱在担架外头。她是我的老师。她的儿子是我的童伴。

  ——谭学华之子谭家湘访谈录

  《民报》记者谢思文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去启明镇小学了。这些日子他实在太忙。自从11月4日日本飞机在常德空投下那些可疑的东西后,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他先是跑县政府、跑广德医院和县卫生院,他想尽快弄清空投物是不是敌人实施的细菌战。他记得几个月前的2月13日上午,他以记者的身份列席县警察局15次会议,在那次会议上,县府正式发布消息:“敌机在浙江金华散布鼠疫杆菌,本县军民应注意防范。”不想仅仅过了八个多月,日本人就真的在常德下了毒手。蔡桃儿之死已经证实一场鼠疫灾难正在降临常德。作为记者,谢思文手中的武器就只有一支笔。他要用这支笔记录下敌人的卑鄙和凶残,记录下常德黎民百姓的痛苦和悲愤。

  房东家的公鸡叫第三遍了。谢思文已没有一丝睡意。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件棉袄近到窗前。窗外露出一线晨曦。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他是三天前来到伍家坪的。伍家坪距城区约20华里,驻守着一个团的部队,是扼守川湘公路的一处要塞。他在这里采访军事新闻,也闻到了战事日渐临近的火药味。

  初冬的黎明,夜空里裹夹着几分袭人的寒意。启明星在天边闪烁着。谢思文点燃一支香烟,凭窗思念着城里的寒梅。寒梅现在睡得正香吧!她那红红的小嘴是多么地惹他喜欢。想到这里,他忽然后悔自己离城前没有去寒梅那里说一声。寒梅一定也在牵挂他。

  谢思文和鲁寒梅的相识,说来也有着几分浪漫的戏剧性。

  那是今年春节过后不久的一天,他去报馆发稿。发完稿后,他整理桌上的信件。这些信件多半是作者投来的稿件。他逐一拆读着,不禁轻轻地叹息一声。说实在的,这些稿件没有几篇够得上发表的水平。不是疏于文笔上的提炼,就是辞藻过于堆砌而内容空乏。他很为这些作者惋惜,付出了劳动却没有收获,总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事情。

  桌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信封了。他懒懒地拿起,又顺手丢到桌上。他想,这最后的一封来稿怕是也会让他失望的。他主办的《德山》副刊看来快要成无米之炊了。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他谢思文不算个巧媳妇呵!

  他盯着桌上的那个待拆的信封,忽然孩子气地从衣袋里找出一个铜板。他将铜板合在掌心上,摇了几摇,心里说道:“若是掷出正面,这稿就拆开一读;若是掷出个反面,哈,那就对不起,原封不动地让它躺进字纸篓里好了。”这般地想着,他便当真地将铜板往桌面上一掷。他看见铜板在桌面上跳跃着,翻滚着,终于躺了下来。他俯身近去一瞧,唉,果真是个反面。他一下冒出一股无名的火气,想也没想就将桌上的那个信封,连同那枚讨厌的铜板一齐扔进桌子下面的纸篓里。

  这事似乎到此也就不该再有下文了。谢思文随后趴在桌上,匆匆地赶写了一篇杂文,又匆匆地去食堂吃过晚饭,正准备拿上手提袋回宿舍,忽然,他在桌上又看到了那封来稿信和那枚铜板。他低头往桌下的纸篓一瞧,纸篓里空无一物了。他解嘲地笑了笑。一定是打扫卫生的胡嫂从纸篓里拣出来的。这个胡嫂!

  唉,看来,这件稿子是非拆读不可了。思文独自地笑笑,便将它拆开。一读,不觉吃了一惊!哎哟,多谢胡嫂!原来是一篇难得的好稿!

  这篇题为《春愁》的文章开篇便是这样落笔的:

  “世间何物最为愁人?桃花春雨,柳溪荷池,明月晨雾,相思梦里,秋云西北风;世间何情最是愁人?春闺绮思,死别生离,孤衾难眠,河汉阻隔,夜深千万灯……”

  谢思文内心的那片柔软一下子便被这婉约的情景触动了!

  思文不是常德人。他是战争造成的飘泊者。9岁那年,在南京下关的一所中学里教国文的父亲不幸病逝;父亲死后不到一年,母亲又忧思成疾,抛下他和不满3岁的妹妹去了父亲那里。从此,思文和妹妹月娟靠叔父抚养成人。南京陷落时,正在金陵女子大学读书的月娟和叔父一家全部遇难,只有思文当时正好在汉口,才逃脱了虎口。虎口余生的思文在汉口大病了一场。病没全愈,汉口又失守了。思文本想抱着病体去重庆,无奈病后体虚,禁不住一路颠簸,便听从大学时的一位同窗的劝告,辗转来到长沙。又经人介绍,在常德《民报》谋了个职位。如今,转眼两年快过去了,那国破家亡的痛楚,死别生离的愁恨,无时无刻不咬噬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现在,《春愁》这篇来稿,更是触痛了他心头的伤口。

  谢思文就着黄昏的一缕余光,赶紧将《春愁》一稿编好。他特别留意地记住作者的通讯地址:常德城东门外三铺街启明镇小学,作者似乎是个女子,叫鲁寒梅。

责任编辑:赵丁言 最后更新:2014-06-07 09: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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