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8 - 鼠疫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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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石东生结婚后没有和哥哥分家,平时两家不睦。石冬生死亡事未平,隔壁渔行张春国的妻子又发病,第二天早晨又是暴死。接着石冬生的
               母亲又染病死亡;死神再次交替到张春国家,他18岁的大儿子张伯君,还在读书,准备放寒假后结婚。从学校回家来,立即染病不起,也是暴
               死。就在全家为长子张伯君的死悲痛欲绝时,尸体还没有入殓理葬,张春国自己和女儿又同时染病,父女双双惨死。一时间张家全部死绝,尸
               体摆满厅堂,无人料理丧事。

                  张家人死绝之时,隔壁花纱行丁长发家也开始死人。丁家开始于女主人丁长发妻子鲁开英,之后,女儿丁月兰,祖母丁刘氏、管账先生魏
               乐远、丁长发本人、两个弟弟和弟媳,雇工鲁方新,贺第卿等人,一个接一个在一周内全部死亡。
                  石公桥丁家传出噩耗,丁家未过门的长媳李丽枝惶恐不安,婆婆暴死,“我自己也十分困惑,难道是我的八字太恶,过门前就克死了婆婆
               吗?”
                  李丽枝没有想到,只有她成了丁家日后惨剧的见证者和控诉者。
                  李丽枝的未婚夫丁旭章正在常德求学,得到家人惨死的消息,连夜跑到李丽枝家,拉上她往家里跑,一跨进门槛,李丽枝见到人世间罕见
               的悲惨一幕:“大厅里横躺着6具亲人的尸体,两位雇工也已是奄奄一息了。面对这悲惨的情景,我的心已碎了。想哭但又不敢哭,唯恐防疫队
               的医生来取死者的内脏化验。我看了看公公的遗体,手脸发乌,两眼半睁。听人言,死者的眼睛睁着,只要一抹就闭上了。可谁也不敢把公公
               的眼睛抹一下,怕染上这可怕的瘟疫。旭章呆若木鸡,脸上胀得发紫。”

                  周围的人阻止丁旭章久留,他没有打预防针,很容易传染,如果行父母之孝的话,就是早早离开,留下丁家的一条根。
                  李丽枝说丁旭章平日里最为孝顺,听到这话,便拉未婚妻,向公公拜了三拜,匆匆逃离。“灵堂三拜成了我和丁旭章的结婚仪式,因为这
               天就是我俩的婚期,11月12日,农历9月24。”李丽枝说。          [20]

                  丁旭章自此以后成了一个一生都郁郁寡欢的人,有时不经意间会透露出对别人兄弟姐妹众多的羡慕,60年代他选择了自杀结束了自己的一
               生。
                  1943年4月湖南省卫生处撰写的《防治常桃鼠疫工作报告》附录了一份《常德新德乡石公桥、广德乡镇德桥鼠疫病人登记表》列出了死亡
               36人的名单。另据第38号《鼠疫疫情紧急报告》说“施毅轩大队长12月3日电告,石公桥共发现疫死40余人。但60年后常德细菌战调查委员会的
               调查是,整个石公桥镇死亡了1017人。
                  石公桥的惨剧基本上是常德城的一个迟到的复制,只不过它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新的传染源,向它周边的乡镇扩散:镇德桥镇(死亡
               329)、白鹤山乡(死亡31)、大龙站乡(死亡30人)、双桥坪乡(152)、周家店镇(死亡1537)、中河口镇(死亡21)、蒿子港镇(死亡
               20)、韩公渡镇(死亡347等全部染疫。于是以这些第三阶梯的疫源再向第四阶梯传染,如韩公渡镇,从周家店染疫后,从这里又传到牛鼻滩
               (死亡31)、)贺家山(死亡1),洲口镇(死亡139),洲口镇又成为第四阶梯的传染源,再传到文尉乡(死亡30)、鸭子港乡(死亡78)。
               而为这些鼠疫点之间也不是相互孤立的,实际上它们互为疫源,随着人、物的流动而互相甚至多向交叉传染。
                  周家店是鼠疫传播圈上第三个阶梯的典型,也是一个受害的重灾区。更多的死亡发生在洞庭湖边上的流浪渔民中。2015年4月23日,作者
               在周家店镇见到了83岁的向道仁,他是周家店的调查、统筹人,一见面,便用一口纯粹的常德乡音呤出一句民谣:“路上寻尸骨,湖中哭亲
               人。时闻死尸臭,目睹无人舟。四野无农夫,百里少人烟。”
                  当年的民国政府周士乡乡公所经济干事兼兵役干事萧宋成(1912-2002)在向道仁等的调查中留下了口述,为当年的情形作证。
                  作为乡民事干事,萧宋成说他埋藏过无人认领的疫尸数百个,当时雇请零工,每埋1具尸体,工钱是3斗谷。乡政府没有力量拿出这么多钱
               粮,便向当地商家大户募捐。“向道同家派捐一百担谷,高家马老板绸缎铺光洋二百块,唐炳煌自捐光洋一百块,我自己捐光洋八十块,还有
               一些有名望的人十担八担谷、二三十块光洋不等,总共捐资光洋五百七十块、谷三百八十担,均用于掩埋尸体及乡丁、保卫费及一些防疫性药
                   [21]
               物”。
                  萧宋成不仅掩埋乡人的尸体,经他亲手掩埋的亲人竟有十二位。他的妻子染病后,半岁的小女儿还在哺乳中,母亲得病,孩子吃了母亲的
               奶,结果母女两人双双死去。萧宋成的表兄一家6口来周士乡捕鱼仅8个月,萧宋成借他30块大洋刚购置了渔船,结果全家6口加上一个前来依
               附的表弟,全部死绝;萧宋成茅草街的老表田学良一家3口,也在荒洲上染疫死亡。死后埋尸烧房都是萧处理的。
                  萧宋成说,当时乡公所虽尽力处理,但无奈地域广大,疫病严峻,加上还在打仗,人心惶惶,很多死难者难以顾及。据他估计,周士乡染
               疫死亡人数可达二千余人,以至于解放后,此地每当治水修堤时,就会挖出白骨。

                  关于周士乡的鼠疫死亡人数,常德细菌战受害调查委员会的统计是1,683人,为何一个僻静的水域会成为鼠疫为害的重灾区?这里主要原因
               可能是当年防疫力量集中于城市而无力顾及农村,致使农村成为鼠疫可以恣意横行的空白区域,但常德菌战调查者,尤其是向道仁高度怀疑当
               年日军向常德空投鼠疫飞机一侧打不开的盒子就扔在了这里的河叉中。这种看法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因为那个丢在洞
               庭湖里的盒子,究竟丢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被伯力士救活的人

                  他们还活着,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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