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忠美,1918年7月4日生于河南省濮阳县鲁河乡朱南孟村一贫苦农民家庭。他家五口人,只有二亩七分盐碱地,打下的粮食不够吃,有了上顿没有下顿。他8岁那年夏天,黄河发了大水,冲倒了他家的土屋,淹没了地里的庄稼。到了秋后,家里断了炊烟,朱忠美背起讨饭筐,跟着父亲到黄河大堤附近的坝头一带逃荒,才算保住了活命。1929年春天,父子俩一路讨饭,逃到濮阳县城东关,在路边开了一间小吃店,生活渐渐有了好转。
小吃店对面是濮阳县华美中学,常有师生到店里吃饭。朱忠美一边招待客人,一边听师生说话,那些新鲜词儿吸引着他:“公平民主”、“社会革命”、“中国共产党”、“红色政权”……等字眼,他弄不明白,就让老师、学生给他讲解。日子久了,也知道了不少道理。
1931年秋末的一天,华美中学的韩老师和五个学生到店里吃饭,一个个神情冷漠,不像往常有说有笑。朱忠美听到韩老师低声对学生说:“日本侵略军抢占了东北三省,国民党政府却采取不抵抗政策,命令东北军撤回关内,中华民族很危险哪!同学们,我们中华儿女决不能容忍国土沦丧、同胞受辱啊!袖手旁观,不是好儿男。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这天夜里,朱忠美睡不着觉,翻来复去地唉声叹气。父亲以为他生病了,关切地问:“忠美,咋啦?哪儿不好受?我去叫先生给你看看吧。”“爹!俺没病。今儿个听韩老师说,日本人打到咱中国来啦,占了东三省,俺心里难受哩。俺想到华美中学读书,和他们一样当个好儿男,又怕您不叫俺上学。爹呀,俺都13岁啦,叫俺去上学吧!”朱忠美说着话儿,眼圈儿都红了。第二天,父亲就把他送到华美中学的补习班。
卢沟桥上的枪声,揭开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19岁的朱忠美和同学们一起上街游行,开展抗日救国宣传。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他登上讲台演讲:“老师们,同学们,大敌当前,华北沦陷,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的危险,全面抗战是唯一的出路。我们青年学生要挺身而出,勇赴国难,用血肉之躯保卫家园,誓死不当亡国奴,愿为祖国捐肝胆!……”他的演讲引起一阵爆竹般的掌声。两个月后,朱忠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是年寒冬,侵华日军进犯中原,濮阳地区沦入灾难的深渊。华美中学被迫停课,朱忠美受中共濮阳县委的指派,到濮阳东南文留镇一带农村开展抗日救国斗争,担任濮乐区代理区长。
文留镇南面是黄河,北面是金堤河,镇上驻有300多日伪军,在镇东、镇西修有六个炮楼。朱忠美带领工作队员走村串户宣传群众,发动群众参加抗日救国活动。腊月初八夜里,濮东区在文留北的一座破庙里召开群众大会,朱忠美在会上说:“乡亲们!日本鬼子侵占咱的家乡,抢咱的东西,烧咱的房屋,到处抓咱的兄弟姐妹,干尽了坏事。不把狗强盗赶跑,就没有咱的好日子过。日本鬼子人少,咱们老百姓人多,别看咱手里没有洋枪洋炮,可是大家都起来抗战,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拿起大刀、标枪、粪钗、铁锨,男女老少齐上阵,形成一个拳头,打死他一个少一个,迟早会把日本鬼子打败的!”
会场里的群众立刻涌上前去,纷纷拉住朱忠美的手,兴奋地对他说:“朱区长,你说到俺心窝儿里啦!大家伙儿正愁不知道咋跟日本鬼子干呢,有你领着头儿,咱就有办法了!”
参加会议的群众刚刚离开,驻扎在文留镇里的100多日伪军就开过来包围了破庙,气势汹汹地搜查了一番,连个人影儿也没抓到。其实,朱忠美并没有走,他藏在神像下面的洞子里养神呢。
扑了空的日伪军不死心,又开到10里外的朱南孟村,到朱忠美的家里继续搜查,屋里屋外,箱里柜里,连地窖里也搜了几遍,仍是一无所获。气急败坏的伪军小队长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朱忠美!鸡窝、厕所、炕洞又被日伪军折腾了个够,日军头目挥动战刀嗷嗷直叫:“下次抓不到朱忠美,把你们全家统统带走,死啦死啦的有!”
脱险后的朱忠美,被派到冀鲁豫边区青年干部训练班学习了三个月,又带着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等书籍返回了文留镇,继续领导这一地区的抗日救国斗争。他和工作队员深入农村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建立农民夜校,青年救国会、抗日模范班等抗战组织,壮大抗日游击队,不断打击小股日伪军,使之不敢轻举妄动。不久,中共昆吾县委派朱忠美担任新划的六区区长。
六区在文留镇北面,离朱忠美的老家很近,但他很少回家,一门心思扑在抗日救国工作上。
深秋的一天上午,朱忠美接到上级指示:日伪军今夜由濮阳县城向山东阳谷运送军用物资,从六区地界经过,共三辆卡车,每辆车上12个押车士兵,望伺机歼敌。他立即召集区游击队长和各村民兵队长开会,制定了作战方案。
夜幕降临了,田野里一片寂静。公路上的尘土被秋风刮起来,卷着树叶枯草飞向两旁路沟,玉米地里不时传来蝈蝈的叫声。朱忠美伏在青纱帐边的路沟沿上,两眼注视着东西走向的路面,左手指上拴着连环地雷的导火索,右手紧握着20响驳壳枪。路两旁的青纱帐里,埋伏着他带领的100多名游击队员和民兵,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必须全力打好这一仗。
游击队员们有些沉不住气了,青纱帐里传出几声轻轻的说话声。朱忠美马上发出“喵!喵!”两声猫叫,意在叫大家别说话,保持安静,耐心等待,遵守战场纪律。
忽然,三个亮点从西方公路上出现了,晃动着向东而来。亮点越来越大,随后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朱忠美见日伪军汽车将要驶入自己为它们设置的伏击路段,随即下达了做好战斗准备的命令。当三辆日伪军汽车雪亮刺眼的光柱临近面前,车轮完全压上地雷区的刹那间,朱忠美高喊一声“开火!”并同时拉响了公路上的连环地雷。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过,三辆汽车同时歪倒在路面上,车灯灭了,马达哑了,成了三堆废铁。接之而来的手榴弹爆炸声、枪声和喊杀声响成一片,押车的日伪军未来得及还手就被歼灭了。
战斗胜利结束,朱忠美指挥游击队员和民兵们迅速清扫了战场,把满满三车战利品转移到远离公路的田野里。次日天亮,他带领区干部分头到各个村庄,把截获的粮食衣物发给群众,挨家挨户送到穷苦百姓的家里。从此,好区长朱忠美的名字,深深地刻在了老百姓的心里。
然而,日伪军提起朱忠美的名字,不仅谈虎色变,而且恨之入骨,三番五次地追捕。
1940年12月18日,朱南孟村夜色朦胧,炊烟缭绕,很久不回家的朱忠美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父亲、母亲看到儿子到家了,赶紧把他拉到屋里问寒问暖。母亲到厨房忙着做饭去了,父亲流着眼泪与儿子说话。他对朱忠美说:“孩儿啊,你当这几年区长,打鬼子,除汉奸,给老百姓出气,办好事,乡亲们夸你好,咱家跟着沾你的光。鬼子可恨你哩,三天两头抓你,经常有坏人到家来,俺和你娘没有睡过一回安生觉啊!你出门在外,千万处处小心,咱家就你一条根呢!”朱忠美劝父亲放心,正要再说什么,妻子抱着女儿从外面进来。她放下女儿直奔丈夫,顾不得公爹在场就扑到丈夫怀里,紧紧拉住丈夫的手舍不得松开,眼泪唰唰地往下流。“忠美,甭想家,甭想孩子,当好区长,抽空儿平平安安回家看看,俺就知足啦。”说着话儿,她就伏在朱忠美的肩头抽泣起来。刚会走路的女儿眼巴巴地瞅着爹娘,伸出两只小手让爹抱。朱忠美赶忙丢开妻子,双手抱起心爱的女儿,在她的小脸上深情地亲了一口说:“好乖乖!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爹一定好好陪你玩,给你买花衣裳,送你上学,……”朱忠美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幸福之中。
母亲做好了饭,端来一碗白生生的葱花面条和两张热腾腾的油饼,叫儿子快吃。朱忠美没动筷子,他看到别的碗里是红萝卜、菜叫做的高粱面窝窝头,不禁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良久,他对亲人们说:“俺有紧要任务,必须马上出发,来不及吃饭了。俺是党的人,要是长时间不回家,您甭挂心,千万多保重身体,千万不能给党抹黑。”
当朱忠美告别亲人走出屋门来到院子里时,一群日伪军疯狗般地窜进了院门。汉奸任孝贤指着朱忠美结结巴巴地怪叫:“就是他!”朱忠美刚要伸手拔枪,就被蜂涌而上的日伪军抱住了。
他被押走了,身后传来亲人们悲凉凄惨的呼叫声。
次日凌晨,日伪军在文留镇西北一公里的安庄地主安建青家的二层楼上,开始了对朱忠美的审讯。驻扎在文留镇的日军少佐青山一郎和汉奸任孝贤等20多个日伪军,凶神恶煞般地站立两旁,把朱忠美推到中间。任孝贤换上笑脸走到朱忠美面前,毕恭毕敬地说:“朱区长,咱们是老熟人了,我在皇军面前说了你很多好话呀。皇军说,只要你把共产党和游击队名单讲出来,就给你个县官当,奖赏你一万块大洋,保你全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快说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朱忠美怒斥道:“呸!你这个狗汉奸!阎王爷白给了你一张人皮。想从我嘴里掏出什么,白日做梦!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豺狼,总有一天会把你们千刀万剐的!”任孝贤灰溜溜地躲到了墙角,青山一郎呲牙咧嘴地挥舞战刀嚎叫“八格牙噜!打!”从两旁走出六个膀大腰圆的日本鬼子,扒掉朱忠美身上的棉衣,甩动皮鞭抽打,用带钉子的皮靴踢打,用枪托、木凳乱砸……。
顿时,朱忠美的躯体皮开肉绽,鲜血流淌,身上的衣裤撕成布条碎块。凶手们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得到一句口供。
接着,日伪军又把烧红的铁板抬了进来,两个日本鬼子架起朱忠美放到铁板上,“哧!……”哧!……”朱忠美的两只脚下冒出浓烈的烟雾,身子一挺昏了过去。
一盆又一盆带冰的冷水浇在朱忠美身上,他打了个寒颤,慢慢苏醒过来。他面对日军头目,怒斥道:“你们还有啥本事?都使出来吧!想让我招供,办不到,共产党人死都不怕,还怕啥!”
1940年12月27日上午,天空阴沉沉的,大地苍茫昏暗。一辆刑车开到了文留镇东门外的一片野地里,几十名日伪军从车上押下来带着镣铐的朱忠美。他双目炯炯,神情刚毅,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好区长,好区长!”被日伪军赶来的群众认出了朱忠美,便不约而同地喊着朝他涌去。可是,日伪军用长枪刺刀挡住了群众。朱忠美微笑着,不住地朝乡亲们点头示意。
“朱忠美,你的站住,招供的不晚,金票大大的。你的不说,死啦死啦的!”青山一郎发出最后的狼嚎。
朱忠美狠狠地瞪了青山一郎一眼,斩钉截铁地说:“狗强盗!别做梦了!杀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中华儿女是杀不完的,共产党人是有骨气的,总有一天会把你们斩尽杀绝!”他又把目光转向在场的群众,双手举起带血手铐,激昂地高喊:“父老乡亲们,为了明天的好日子,团结起来,抗战到底!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
枪声响了,年仅22岁的朱忠美走完了短暂而光荣的人生历程,他那豪壮的声音在文留旷野上久久回荡。
责任编辑:李一菲 最后更新:2018-05-27 11: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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