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年通过各种渠道收购抗战阵亡将士纪念建筑的老照片。时间长了,我便形成一种敏感直觉。由于卖家对这块认识毕竟不会太深,一些有价值的照片可能并不会以本名出现,而是混杂在各种无特定主题的照片当中。我频繁地在各种平台检视上架商品,有时会有惊喜发现。
以下是最近收获的一张老照片。
当我在某个古玩平台上扫视页面时,一眼发现列表中这张带有碑体线条的缩略图,点开后仔细查看,由于商品照拍得并不清晰,碑上只隐约可见“军事委员会”、“阵亡”等字,相片中的两位主角挡住了几个字,另外落款似乎是“戴笠”。既然可能是戴笠所题,那么碑上又可以推测出几个模糊的字似应为“特别训练班”。标价3元,真是明珠暗投,果断按下订购键为卖家去库存,买回来再一探究竟。
数日后,照片到手,用手机翻拍放大,碑文基本清晰:“军事委员会特别训练班闽海□□阵亡”。我立马联想起数年前收入囊中的另外一帧照片,角度很差只拍到碑尾,上有“海抗战阵亡将士墓”数字。两相对照,画面显露的碑座纹样竟完全一致,可以判定为同一方碑无疑。
——军事委员会东南特别训练班闽海抗战阵亡将士墓
我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我一直有些不解,抗战时期情治系统死难人员不少,为何没有一二规格较高的悼亡纪念建筑?现在终于有了初步的答案。
全面抗战以后,军统(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先后在临澧、衡山、黔阳、息烽、重庆、兰州等地开班养成特工。是时,东南一隅的福建与后方联系不绝如缕,未来对战事的通盘布局将有莫大影响,戴笠决定在当地建立军统的训练班,选址在建瓯的东峰。
东峰是离建瓯约30公里的小镇,此地四面环山,水陆交通均极为不便,居民长年与外界不相往来。戴笠选址于此,显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1941年秋,东峰的特训班正式开办,全称“军事委员会东南特种技术训练班”,但门面招牌却略去“特种技术”四字,第一期毕业生颁发的为中央警官学校毕业证。东南特训班由戴笠兼主任,实际负责教务的是少将级副主任,班本部下设学生大队,又有情报、行动(爆破)、邮检、电讯等四个学系。
东南特训班只办了两期。
第一期1941年冬季入学,录取了约800名,戴笠特别交代:生源在政治上必须可靠,文化程度在高中以上,年龄18至24岁之间,体格必须强壮。这批队员在1944年毕业时成了职业特务,但学在校园、历在战场,他们在训期间就分批调遣到各种实战场景,如测量近海、策反张逸舟所部20万伪军、1944年春突袭福州、联系伪上海市长周佛海等等,均为这一期队员的杰作。
第二期于1944年夏季招生,实质是“中美合作所第七特种技术训练班”,该期半年即告结业,队员多达1600余名,当中既有职业特务,也有美械装备的海军陆战队,这既是呼应美军的东南沿海登陆反攻计划,也是戴笠准备日后染指海军系统的资本。
照片显示,戴笠为东南特训班墓碑的题字写于“民国三十五年二月”。题字的一个月后,戴笠因飞机而遽逝。戴笠其人,统领情治系统抗日,乱世行春秋事;他手段狠辣树敌无数,终致谤满天下。我曾到过南京灵谷寺的戴笠墓地,厚重的混凝土墓冢早已炸平,一代枭雄,挫骨扬灰。
东南特训班的墓园建于何时何地暂不可考,估计亦万无留存至今的可能。如果说抗战是各阶层、各派别以不同方式的全民参与,那么还是应该为这个行动于黑暗当中的群体记上一笔。
2020年5月11日
责任编辑:李艳萍 最后更新:2020-06-03 15:2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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