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他乡云
2016-12-02 08:43:16 来源：冰心在壶 点击： 复制链接
季已入冬，南方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深秋。风起时，湛蓝的天空飘飞着片片黄叶，如翩跹的蝶，寻寻觅觅间便没了身影。风和日丽，金秋，是收获的季节。去看望抗战老兵王克定，正是这样天高云淡的周末，这天是老兵王克定90岁的生日。
两个小时的车程来到王老所在的城市，这是贵州西部一个不大的城市，但却颇有历史渊源。对出生于陕西省汉中市勉县的王克定来说，西南小城市是真正的异乡。“独在异乡为异客”，异客王克定已在小城市生活了65年。一个90岁的抗战老兵，常在北望中怀念故乡，那是远在汉江之畔的父母之邦，是他童年的摇篮；也常在夕阳里回想风雨如晦的岁月，那是他走过的路途，是青春和鲜血铸就的烽火人生。时光已将英俊少年雕刻成一尊耄耋长者，人们在感慨时光带走青春与活力的同时，却明白时光带不走坚贞的心，一颗忠于祖国，忠贞爱情的心。
老兵王克定的60多个孩子为老人祝寿
1926年王克定出生在陕西省汉中市勉县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在姐姐和他还是孩童时，母亲却永远地离开了这对小姐弟。为了生活，父亲娶了继母。新的妈妈和爸爸又生了弟弟妹妹。在中华民族二十世纪初页积贫积弱的年代，这是中国家庭的典型写照：一个男人苦苦撑起人口众多的家庭，用浑身解数挣来不多的收入养活全家老小。主内的女主人料理家务，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这是持家的必需。如若是后娘，在家务处理和孩子教养上，免不了有了亲疏之别。好在父亲极疼爱自己这个聪明的长子，虽然家庭并不宽裕，却也让他进学堂念书识字，晓得做人的道理。读完小学四年级，家里又添了弟妹，生活压力愈加沉重，父亲深感力不从心。15岁时，为减轻家庭负担，王克定不得不辍学，通过亲戚介绍，到宝成县(音)水电局谋生。15岁的小男孩，只能做一些烧水扫地的局内勤务，有时人手紧也帮着做一些晒图纸、发图纸的工作。据王老回忆水电局局长姓余，是个工程师，解放后曾任陕西省水利厅厅长。
17岁时，国民党汽车兵团十三团在汉中招兵。那时已是抗战后期，血气方刚的王克定毅然报名入伍学驾驶，成为一名汽车兵。据王老介绍，在学习驾驶期间，他曾回勉县老家探望父亲。深夜时分，国民党兵破门而入，强扭住王克定，要抓壮丁去当兵。王克定向来者说明情况，可是抓兵的人横蛮不讲理，死活要抓走王克定。年轻气盛的王克定抄起家中铡刀反抗，当即打伤两个抓兵的人。为防家里遭报复，王克定连夜赶往联保处说明自已巳经是军人。提到这里，王老笑了。那时年轻冲动，容易上火。但国民党见男就抓丁已弄得老百姓人人自危，成天提心吊胆，加之战火不息，百姓真正民不聊生。
王老曾经的工作证照
王老说，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謦竹难书，1944年，日军飞机轰炸汉中。当时美国人在汉中的山上搭了帆布帐篷，修筑工事，架设高射机枪和高射炮，击落了好几架日本飞机，还俘虏了三个日本飞行员。18岁的汽车兵王克定正在见习期，就跟着班长开车押运俘虏去汉中市。在押送途中，给三个日本战俘吃饭，他们摇头不食，绝食三天相抗，以示其“为大东亚共荣圈而战”的决心。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当局在国内大肆渲染、美化其侵略亚洲国家的行径，把在中国的侵略战争看作日本大东亚圣战的一部分，按照日本帝国主义原来的设想，建大东亚共荣圈是指占有西太平洋地区。这场侵略者美化的战争给被侵略国人民带来了无尽的灾难，而日本发动战争的动机绝不是为了解放亚洲人民，事实上是赤裸裸的侵略行为。部分日本青年深受当局宣传毒害，即使被俘，也要绝食相抗，表达对天皇的忠诚。
在汽车13团干了一年多，王克定有了离开的念头。国民党军队军阀作风严重，排长是个刁钻的基层军官，行事恶毒，不善待士兵，王克定实在受不了排长的刻薄。1944年底，正好国民党青年远征军206师在汉中招兵买马，王克定便投奔了206师山炮营汽车连。不到两个月，滇缅战场烽火燃起，王克定随汽车连奉命驰援，全连从汉中上美国人的飞机，到云南沾益。不久，前方传来消息，中国远征军和中国驻印军队击败了驻缅日军和盘踞在滇西的日本军队，并在畹町胜利会师。于是，王克定又随汽车连转战湖南。
王老和妻子的合影照
在长沙一个饭店吃饭，王克定看见一个湘妹子服务员格外秀气。面容姣好的姑娘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干活，眼里流露着忧伤的神情。这让王克定感到心痛。一来二去，二人相熟起来。后来王克定得知18岁的她真是个苦命的人。姑娘祖籍邵阳，从小失去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是个孤儿，仅靠亲戚扶助长大。三年前，日本军队与国民党军队会战长沙，年仅15岁的她被日本鬼子抓走随军。姑娘在自己的土地上被日军肆意摧残，遭遇了人们无法想象的痛苦，三年来，姑娘身心备受日军蹂躏，以致于姑娘数次想到撒手人寰。她痛恨日本鬼子，侵略者的兽行永远终结了一个花季少女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所有美好憧憬，战争，带给她的是一场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听了姑娘的身世，王克定把姑娘揽入怀中，流泪了。他的啜泣包含着同情、心痛、珍爱和深情，还有对侵略者的仇恨。他们相爱了。
慰安妇——军队性奴隶，日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推行的这一现代性奴隶制度，是20世纪人类的灾难和耻辱，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无耻的一页。军队性奴隶这一血淋淋的历史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日本当局也一再妄想将这一罪恶行径从人们记忆中删除，但是，历史事实哪容侵略者随心所欲？当年的青春少女现在都已白发苍苍，风华不再，更多的她们早已离开人世。她们痛恨这个名字——慰安妇，她们不愿也不敢向身边的人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她们十几岁就被抢掠或欺骗而来，一辈子背着这个噩梦般的名字生活在痛苦和绝望中，以致抱恨抱憾而终。
安顺学院的大学生志愿者听王老讲述抗战战斗经历
随着那段历史的远去，人们或许会淡忘了慰安妇这个名词。但是，半个多世纪前日本侵略者带给中华民族的苦难能够淡忘吗？那段灰暗的历史烙刻的疼痛能够抹去吗？当今日本穷兵黩武的狂妄和疯狂能够漠视吗？
由于身体受到日本鬼子的残害，王老的妻子终身未有生育。二老膝下没有一男半女。两位老人就这样相依相傍在西南小城市的异乡，不离不弃一生。今年1月，妻子因病亡故，王老更是形单影只，他常常在妻子的遗像前静静地坐着，思绪，早已回到兵荒马乱的那个年代。有时，他会用旁人不大听得懂的陕西湖南相夹杂的话，向那张遗像深情倾诉。时光，依然无情地从他的身边流过。
抗日战争胜利后，王克定又转入汽车兵团十团，驻扎重庆，长期开车运兵往湖南、广东方向。那是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已打进贵州。一次在开车前往广东的途中，王克定的车坏在贵州桐梓娄山关，一伙人把王克定他们围住了。王克定早就听到传言说娄山关一带土匪多，若土匪抓住凡是说河南话、山东话或是什么外省话的人，就认定是共军，抓到后就要毙掉。因为自己是北方人，王克定一直不敢说话。但这帮“土匪”好像有点特别，待人蛮客气，说话也讲道理。好在车上有说重庆话的士兵，经过几番对话，王克定才知道自己遇上了解放军。是时，国民党颓势已定，解放军从各方面向王克定一行晓知以理，就此，王克定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此后，王克定转到地方工作，先后在桐梓、遵义、贵阳、晴隆、安顺的运输公司开车，上世纪八十年代王克定从安顺物资公司退休。
志愿者看望老兵王克定 想起沈从文先生的那句话：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士兵王克定没有战死沙场，也没有回到故乡。战争带给他的苦难除了远走他乡，还能有什么呢？这也是众多抗战老兵的一个生活缩影。患难与共浮萍般飘荡的一对夫妻走过了人生太多的坎坎坷坷，他乡便是故乡。文革期间，士兵王克定及妻子受到各种歧视和非议。那时，他们只能在夜里相互安抚。他们没有儿女，没有金钱，更没有社会地位，但是他们拥有矢志不渝的爱情，拥有生死相依的彼此和相濡以沫的人生。志愿者问王老兵就没有什么抱怨吗，王克定说：“没有。我好多战友才十几二十岁就在打鬼子的战场上牺牲。我没死，能活到今天就是赚了，有什么可以抱怨的？”老人这样的豁达令多少人汗颜？
“我的祝福你听见了吗？祝福你听见了吗？”在王克定老兵90岁生日宴上，有志愿者为老兵唱起了这首歌。风烛残年的王克定不禁唏嘘而泣，在90岁这一天，士兵王克定平生第一次当众落泪。握着一名志愿者的手，王老说：“我好好保重身体，你们也好好保重身体，每年都来看我啊！”听到这话，泪，泉水般涌了出来。
老兵……
责任编辑：吴臣勇 最后更新：2016-12-02 08:5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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