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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彬:亲历高树勋将军邯郸起义
2018-01-01 16:40:24  来源:鲁网 山东商报专题撰文 记者 陈学超专题摄影 记者 刘 畅  点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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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子彬戎装照,拍摄于1952年

  老兵档案005

  姓名:冯子彬

  出生日期:1918年

  籍贯:滨州沾化

  现住址:滨州沾化

  95岁老兵冯子彬,黄埔军校学生,戎马一生,先后随部转战鲁、豫、晋、陕、川等地。1945年,有“第一起义将军”之称的原国民党高级将领高树勋率部在邯郸阵前起义,冯子彬恰在该部服役,亲历这一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时刻。

  1、因南京情缘南下从戎

  1937年“七七事变”时,我还在惠民乡师(惠民简易乡村师范学校,专门培养乡村小学教师)读书,后来的参军经历与我在惠民乡师读书时的一次经历有关。

  1936年,中央要在南京举行全国童子军第二次大检阅大露营,乡师可以派四个人参加,自由报名,路费由校方负责。我于是报了名获得了参加的机会。

  当时,全省各校的童子军都到济南集合,在千佛山下进行了几天集训。集训完毕,当时的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给我们讲了话,具体内容是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当时只觉得他的讲话内容文不对题。

  是年十月八日,我们乘火车抵达南京。十月九日,何应钦先行预检。十日,由蒋介石正式检阅。检阅时,他身着陆军特级上将大礼服。

  阅毕,蒋讲话。到现在只记得的一句是:“我们这就要和敌人开战!”可能是各国驻华武官在场不便直接提日本的名字,但他说“和敌人开战”人们都能理解是对日本说的。

  虽然在南京只是匆匆待了数日,但南京给我留下的印象很好。

  作为国都,南京是清洁的,街面上连烟蒂、纸屑、甘蔗渣都没有,只是高楼大厦不多。在路口站岗的士兵,都是穿草绿色军装、头戴钢盔。向他们问路时,态度和蔼,对人有礼貌。总觉得跟北方兵不同,是有些教养的。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宪兵。

  正是在这一年,张学良发动了“双十二事变”,当时的电台里不停播放:“张逆学良,背叛党国,劫持统帅,罪该万死……”没多长时间,事变和平解决。“七七事变”爆发后,日寇又于8月13日在淞沪登陆进兵,全面抗战之势业已形成。国家为留住我们这些书生苗子,让学校向后方迁移,目的地不确,似乎是到云贵边疆地带。背井离乡的确切时间是在1937年11月11日下半夜,一路沿周村、邹平、济南、泰安方向南下。

  也正是从随校流亡之日起,我脑海里就萦绕着决不在日寇铁骑下当亡国奴,应弃笔从戎,尽上国民一份力量的念头。

  但是,我对北方军队的印象并不好,并不愿意加入北方军队。在南京接触过的士兵给我留下了有礼教、不蛮横的印象,这样的军队是可以加入的。

  恰逢其时,在泰安停留时,我偶然见到了炮兵学校(国民党南京炮兵学校,国民党的炮兵军官多出自该校,记者注)要塞干训班招考学兵的广告。我个人觉得这是去南方当兵的一个好机会,于是报名并向乡师老师辞别,乡师老师对我的做法表示支持。

  就这样,我参加了炮校要塞干训班学兵队,当了兵,并于不久后坐车到了南京。

  故地重游,战时的南京与昔日大不相同,街上杂物到处都是。晚间,车站遍是前方运来的卧在担架上的伤兵,无人看护,景象十分凄凉。

  不过,即使这样,也没能影响我要当兵的决心。

  2、着军装戴钢盔报考黄埔

  随着战局变化,炮校奉命西迁武汉。我所接触到的炮校的军事训练内容是单兵动作、队列活动,不学什么军事知识。管理上则强调下级绝对服从上级,不许表达自己的意见。

  期间,担任采买任务的同学外出回来后传递消息,说在街上看到了黄埔军校的招生启事,于是我们几个商量着去试试报考黄埔军校。连排长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但我们最终说服了他。就这样,我穿着军装,戴着钢盔走进了考场。考语文的时候,我们不打草稿,提笔直书。我写的字也有点水平,几个建厂教官不停地到我桌前来看,大概觉得这是个不一般的兵。

  后来,我进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二分校)重机枪专业科学习。我们入校的这一期是十四期,在这一期从全国各校排序是第五总队,校址在武昌南湖。这期间,日本飞机经常轰炸武汉,只要警报一响,大家就拿起枪排好队迅速跑到校外的田野里卧倒隐蔽。当时队长嘱咐,卧倒时须面部向下,否则敌机容易发现。

  因敌机骚扰不断,无法开展正常的学习,军校最终西迁到湖南武冈。学校的课程门类很多:文化课有总理遗教、领袖言行、战时经济、国际时事等;军事课有战术、兵器、测绘、筑城、航空、通信等。

  武器的使用上,枪炮着重于实际操作、实弹演习。学生在校期间,可以说消耗子弹无数。学校里的任何活动都是根据实战要求而定。学生之所以能有进步,也是因此。

  将近毕业时,学校请名流学者给我们讲话。记得有一次请了一位名叫刘凯元的教授,讲了讲当时的国际与中国的抗日前途的大问题,我们听得很入耳。但后来区队长说,不能再去听刘教授的讲话,“听听他的言论你们就都变成共产党了。”

  那时刘教授可能是全以唯物的观点阐明问题的。不过,学生们那时都没有什么政治倾向,并不把共产党看作是异党。

  就这样,我在军校学习了一年,完成了一个下级军官所需学习的军事技能。

  3、归鲁途中同学遇难终生难忘

  毕业之后,学校要对学生按照个人意愿进行分配。二分校这一期毕业的山东人不少,大概有六七十人。当时山东已经全部沦陷,省政府已经迁往鲁南山区东里店,我们这些人决定回家乡抗日。

  经与山东省政府联系后,我们于1939年二月初启程,经湖南、湖北、河南、山西、河北、山东六省,用时整半年。

  抵达河南汤阴县之前的路程还算顺利,但在汤阴境内出了大问题。

  汤阴县境沿铁路一带有护路红枪会,他们早受了日寇的收买,只要有队伍经过,就会起而截留,夺取枪支弹药。

  我们一行人经过此地,目标很大。黎明之时,我们发觉有队伍堵截,由于情况不明只能开始跑。

  逃跑的路上,有人被打死,有人跳井,还有人被红缨枪戳倒,躺在路边时这些准汉奸们还在他们身上蘸血。

  此次殉难的同学中,有好几个原乡师的同班同学,马传森即牺牲于此。

  烟台八中有个姓李的同学在逃跑时投了井,情况缓和之后,我们去井边捞他。他说:“你们已经被敌俘虏,我不能上去当俘虏。”于是自溺于井中。原通信队的一个同学,身上不知被他们戳了多少枪,所幸没伤着心脏,伤愈后身体一直很虚弱。

  我们同学一行分配赴鲁抗战,行军汤阴,数人遇难一事,常凝集我的心中。中国当时日寇入侵,大敌当前,是每一儿童都知道的事,不附敌、不助敌、不做对敌有帮助的事,这是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能辨得清的事。可是生存于日伪政权所及之处的人,为帮助日寇去杀害手无寸铁的过路军人,行为之卑鄙、手段之恶劣、做法之残忍,真是令人痛心。1939年杏子熟时我们抵达山东。省府原计划把我们分配到各县,着手组织训练武装力量,但日寇随时可能进行扫荡,现实情况紧急,于是把我们分配到新四师、51军随军行动,待局势缓和再做分配。

  我被分配到新四师师长吴化文部,该师原是韩复榘属下的手枪旅,韩伏法后划归省政府指挥。由于日寇在鲁南地区调集重兵扫荡,国军在这一地区的大部队已经无法立足,接战几次后,省府指示可以越过大汶河转移向西。

  在吴化文部,我们虽是军事干部,但并不受重视。

  随部转移到接近冀鲁豫边区的濮城(现河南濮阳境内)后,我决定投奔驻在这一带的鲁西行署袁骋之专员。

  历经戎马,老人如今的日子平静而幸福

  4、长里店战役险牺牲

  袁黄埔军校四期毕业后考入北大,抗战开始后到鲁西北组织部队,任聊城专员兼任保安旅长。他曾是我在乡师的老师,彼此比较熟悉。在袁部,我被安排到教导队任区队长,后任队附。

  袁在商丘以西宁陵一带的战斗中中弹牺牲,袁的保安旅被并入高树勋的新八军,我进入新八军教导团从事训练下级干部的工作,任上尉队附。之后,我又调任连长。

  新八军军长高树勋是位传奇式人物,原是西北军冯玉祥属下,30岁左右就当了师长,和中央的胡宗南一样,都是青年将校。

  1942年,我在该部任连长时,部队南撤,由冀鲁豫边区撤至苏皖边区驻扎。沿途有一件事记忆最深:长里店(位于今菏泽巨野县)战役。

  一天,我们行军于鲁西南的巨野县,太阳露出地面不久,队伍急进中,营长喊“前面发现敌情进入阵地”。村子东端有一东西方向的交通沟(当时平原地面的道路都破肚而开,掘成1.5米深、2米宽的沟,叫交通沟。交通沟挖出的土抛于沟两侧,人在沟中沟外看不见人。敌人的装甲车、坦克、骑兵等快速部队在此种地形中失去了机动性,是一种很有利的工事),我们进入工事后,敌人的坦克正向我们所在之处驶来,我们机步枪一起开火,射出的子弹打在战车上虽伤不了它一根毫毛,但是随车跟进的步兵就无法向前了。

  战车停止在阵地前,不停地向我们这边开炮,我们蔽于掩体中,炮弹多数打的高,我们也受不到太大影响。

  那时如果部队装备有战防炮,眼前的战车有两发炮弹就会变成一堆废铁。但是枪械装备太差,在对我们极有利的情况下也无法消灭敌人。只有在和敌人的对峙中等待天黑转移。

  在交通沟里和敌人对峙时,我觉得口渴,便问谁水壶里有水。一个战士说他有,我就到他的岗位处喝水。没等我回来,我座位上突然打进一块炮弹皮。人们都说好险呢,如果连长坐在那里,非重伤不可。  我笑着说:“我不怕炮弹,炮弹怕我,所以在我离开时它才敢过来。”

  下午三四点钟,只听见远处有隆隆车声,判断敌人已在增兵。接着,敌人的重炮向村庄射击,炮弹落处一声巨响,屋顶房梁即飞向天空,见此情况我们已无法再守。营长大喊向西转移,我们于是沿着沟向西跑去。

  西边有段沟变浅了,忽然一个兵喊:“连长,我憋得慌,喘不上气来!”接着又有人喊憋得慌。这时,我也已感觉到喘气吃力,急中判断这是大炮中打过来的瓦斯弹造成的。于是我喊:“赶快跑!赶快跑!”不到二三十秒钟,冲出了瓦斯地带,情况就不存在了。

  撤出战场,清点全连人数,一个也不缺。

  就这样,新八军行军战斗半载,由冀鲁边区到达豫皖相邻地带,这是一件大不容易的事情。我连由出发时到现在完整无损,在军中受到通报表扬。我后来升任总部少校参谋,及后又改任王敬鑫团营长。

  部队在河南驻扎期间条件极为艰苦,士兵吃的尽是红高粱,副食品一点也沾不上。出去解大便时,得再跟一人用手从肛门里往外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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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亲历高树勋邯郸起义

  1945年抗战胜利后,新八军、三十军、四十军并排着沿平汉线推进。过漳河后,新八军驻扎马头镇(属现河北省邯郸市)。

  期间为邯郸战役期间,我营数次与对方交火。

  此时,高树勋已由39集团军司令升为11战区副司令长官。

  这年秋天一天夜间,团长忽然集合营长于团部开会说:“高先生(高树勋)在抗战胜利后,对再起内战不以为然。现在宣布自己成立一个番号,叫‘和平建国军’。不依靠八路军,不依靠中央。不打八路军,不打中央军。独立于此,争取国人支持。现在即和八路军和谈,想我们新八军的官兵会全力支持和拥护的。现在一面传达,一面征求大家的意见。”

  最使我担心的是:多少天来的战斗都是我营打的,对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我们放下武器,他们要惩治我们这些顽固分子,我们怎么办?

  考虑到个人后路,我们决定离开这个环境。在随部西移过程中,我们团的营长们在团部开了个碰头会,决定要离开新八军。于是,全团脱离大部队向南走去,渡过漳河与孙连仲司令长官的部队会和。

  这样,新八军除了王敬鑫团撤走南去,余者都自然归了解放军。高树勋在抗战期间独立支撑冀鲁边区广大地域的局面。由于不是嫡系,中央仍认为他是嫡系之外的杂牌。其转移到后方后,仅受到蒋介石一次召见,武器、被服的补充,装备待遇的改进根本谈不上。

  抗战胜利后,高部渡漳河北上本是部队应有之责,但胡宗南在高级将领会上大加申斥,凡此种种高自积愤难平。设如没有胡宗南在高级将领会议上的无辜斥责,在己方用人之际,高未必会走到彼方去。

  对高的举动,我是理解的。抗战同是和日寇拼命,因为派系不同为国出力的价值而各异,这种价值观极大地刺激了仁人志士之心。

  除此,高率部起义的近因则当是解放军善于做瓦解敌方的政治工作。

  高的起义导致同驻邯郸的三十军30师师长战死,炮兵等重武器全部丢失,各营被打得狼狈不堪。四十军军长马法五等被俘,主力损失惨重。

  高的起义发生在国共双方初步接火之时,双方刚一交手这边即损失了三个军,即使在抗日战场上,国民党军队也未曾在一次战斗中遭受过如此重大之损失。为彼方胜利之立功者,当首推高树勋军长之义举。《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中曾评价过此事。

 6, 随部征战遇终生伴侣

  脱离高部后,王敬鑫团变成了30军30师的90团,我仍任二营营长。部队驻豫北。

  1946年,30军由豫北转驻山西,后转陕西西安。

  当时,我们营驻西安东门外永宁庄。在那里,以同乡关系我认识了淑媛在西安的一家人。淑媛后来成为我的妻子。

  和淑媛晤面之后,我就深有一见如故之感。后经山东同乡陈质芳的进一步介绍,我们于1948年5月订婚。同年8月,我和淑媛的婚礼在华清池举行,成了完美的终生伴侣。以后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完善美满的家庭由此奠定之。

  后来,因王敬鑫团长升任30师师长,我担任该团副团长。

  1949年,驻守西北的部队由裴昌会(爱国起义将领,后于1949年12月在四川德阳率部起义,记者注)指挥向南入川。30师在此途中作战失利,王敬鑫师长阵亡。我及我跟前的几个人因担负掩护任务,与大部队失去联系,后辗转与部队会合。

  与大部队失联期间,部队中曾传言我已牺牲于阵地上,并有见者。言之凿凿,只是瞒着淑媛不让她知道这一“噩耗”而已。当我回到部队以后,大家都惊喜万分。

  1949年后半年,国内总的形势已成定局,原执政者已无挽回颓势的余地。一天,军部召集团级军官开会,谓上级已与解放军接了头,对方会保证我们人身安全、个人财产不受侵犯,一视同仁等等。既然能承诺生命安全,败军之将已即足矣。

  起义后,我被调往万县军大,后又进入重庆华大学习,之后分配到重庆第二步兵学校任军事教员。此时的队列条令,用的是苏联部队的。人们都在学中教,为了符合国情需要,无形中产生了中苏合璧的操练形式。

  抗美援朝之役开始后,战场上需要人,我们有调朝鲜战场的可能。后来,板门店停战谈判告成,我们不会再分配去部队的这伙人,就成为复员对象了。

  1952年夏初,我们由重庆登轮下驶达汉口,换乘火车辗转抵达济南,而后各自坐汽车还乡。抵乡当日,我哥赶着大车接我回家,见了父母之后悲喜交集不由得掉下眼泪。

  转业回家后,我曾从事农业生产,还与淑媛一起做过裁缝。1956年暑期开始,我在沾化黄升完小开始教书。1984年任沾化县政协副主席,后在沾化实验中学退休。这便是我的一生。

责任编辑:王广建 最后更新:2021-08-06 14:5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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