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8年初日军的铁蹄踏入家乡到1945年8月15日无条件投降,日本法西斯所犯罪行罄竹难书,而我不愿做亡国奴的人民不畏强暴英勇抗战,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时代赞歌。西城,这方红色的沃土,党领导的革命抗日武装在这里打响了文水抗战的第一枪;抗战初期,县抗联妇救会青救会工救会干部以此为根据地与隐蔽地,领导了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故早早有了“莫斯克瓦”“小延安”之称;也是抗战初期,在血与火的斗争中,建立了党的组织,成为文水乃至晋绥八分区在平川斗争的坚强堡垒;许多热血青年积极投身革命队伍,他们在战斗中成长,成为敌后抗日的中坚力量。勤劳智慧朴实勇敢的西城儿女,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舍生忘死,英勇杀敌,捐粮捐物,支前参战,锄奸反霸,血染沙场,配合共产党八路军及地下工作者为民族解放和人民革命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抗战末期,发生在西城村多宝寺的“四一一”惨案,既是日本侵略者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疯狂猖獗滔天罪行的有力证据,更是一首鱼水情深骨肉相连宁死不屈对抗暴行的壮丽诗篇。
(多宝寺遗址上修建的“和谐园”)
西城多宝寺坐落于村正北,修建于至元十三年(1277),700多年的历史了。整个建筑坐北朝南,前后院呈“日”字形。越过寺前宽阔的大空场进入雄宏大气的山门(山门两旁各有一个偏门),东侧为钟楼,西侧为鼓楼。东西禅房对称地分设两旁。对面是正殿,灰墙灰瓦,兽脊分明,飞檐翘角,彩绘绚烂,庄严肃穆,高大雄伟。殿内是多宝佛和栩栩如生的四大天王塑像。正殿两旁是通往后院的中门。后院里东西两旁各有一大间禅房。正北是巍峨高耸的大殿,内有三尊古佛,对面是“护法韦驮”,大殿两边各有一个配殿,东配殿有十八罗汉塑像,西配殿是“地藏王菩萨”、十殿阎罗和牛头马面等,三殿墙壁上均有壁画。几百年来,多宝寺晨钟暮鼓悠扬回荡警人作息;香烟缭绕赐福赏祉泽被万民。而多少年来村里没有排水设施,这里地势低洼,大多雨水都汇聚于此,形成了一个自然大湖,人们称“寺圪洞”,也形成了只有通往南边陆地的半岛态势。夏天雨季,碧波托寺,蔚为壮观;其他季节,湖水拥寺别有洞天。多少年来,村公所就设于多宝寺内。这教育人的圣神殿堂,谁能料到会成为侵略者屠杀我同胞的场所。(多宝寺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拆除,70年代末在原址上兴建了村两委大院——和谐园)
(当年的闫四牛)
先介绍两个人物。
闫四牛,1917年出生在文水县西城村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自幼受其父武功非同一般的影响,行动敏捷力气过人略懂拳术,经常带领同伴们玩劫富济贫的游戏,具有良好的革命基础。1938年,日本侵略者侵占文水交城一带,他便毅然参加革命,成为我方秘密交通员、武工队员、抗日村长,经常活动于交文两县,送情报、摸岗哨、锄汉奸、打据点。由于工作出色,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抗日形势恶化,文水党政军机关大多迁入西山,闫四牛大多是白天进山夜晚下山执行任务。那时走夜路是常事,为避免迷路被抓,他摸索出了以北斗星为指向的行路方法。他立足白区经常出入青纱帐为山区的根据地运送必需品。他曾领导西城青年抗日积极分子参加“百团大战”,配合八路军、游击队炸桥梁拔据点刨铁路打增援;配合八分区、王智“西药部”夜袭信贤据点;曾带领西城民兵、群众参加了八分区、王智“西药部”组织的“西社抢粮”。每次战斗,他都能运用自己的智慧和胆略既胜利完成任务又能化险为夷,表现出了对敌斗争的机智、出色完成任务的才干。鉴于此,日伪军对他恨之入骨,几年间对他张榜悬赏捉拿从未停止,也得益于他在西城具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故日伪多次扑入西城村甚至他家抓捕都未果。1945年8月,他作为文水四区的代表参加了晋绥八分区在交城山区关头村召开的全区士绅会议,受到了军区司令部的表彰。会后中共文水县委、抗日民主政府对他及西庄村的安五牛、东旧城村的张石牛、西石侯村(时属文水)的武三牛进行了表彰并授予他们“文水抗日英雄四大牛”光荣称号。
(文水抗日英雄四大牛)
“大瘟神”温建国(1920—1976),小名酉生,曾用名温双璧,李永福,吕景林等,文水县南武涝村人。幼年在村读书。1938年秋,参加工卫旅特务连任战士,后逃跑回家。不久又参加汾阳县游击基干队及八分区游击支队任战士、班长并混入中国共产党,担任了汾阳县抗日政府七区助理员。任职期间欺压百姓胡作非为,人称“瘟神”。因与一村妇通奸受到上级严厉批评,其怀恨在心再次逃跑叛变投敌,充当汾阳仁岩、文水城日军便衣特务。经常带领日伪军四处出动,搜捕共产党、民兵及我方工作人员。仅从1944年初到日军投降一年半的时间里,亲手杀死我方人员达40人之多,搜捕交于日军杀害的不下百人,可谓恶贯满盈。1945年5月22日(农历四月十一日),温建国带领日伪军窜至西城村,将与共产党、闫四牛有联系的村民石泰仁夫妇、石泰礼夫妇、李四牛的妻子及母亲共6人抓捕,5人当场被杀害,石泰礼的妻子刺成重伤,两年后死亡。抗战胜利后,其先后窜至太原、大同等地继续与人民为敌,充当反动角色。1949年绥远解放前夕,他隐姓埋名潜逃至包头大发煤矿当了矿工。因攻击共产党,被判刑8年,刑满后在内蒙一村庄接受监督改造。1973年3月22日,我政府将这个罪大恶极的杀人刽子手查捕归案,并在负有10条人命血债的文水县北辛店村公审。1976年10月15日在文水县城外镇压枪决。
(石泰仁内外院)
1945年春,日本侵略者在我八路军和全国人民的共同抗击下,到处碰壁连遭挫折,已处于被彻底打败的颓势。但其妄图建立所谓大东亚共荣圈的幻想并没有破灭,还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们从临汾调特别警备队(宪兵队)到文水,妄图对文水抗日军民施行镇压。除继续实行三光政策外还利用便衣特务、汉奸走狗到处破坏我地下组织,指使伪军和突击队到处搜捕我游击队和工作人员,更加强了情报传递,妄图遏制扼杀我抗日工作。
1945年5月22日(农历四月十一日)是个很普通的日子,天气清和,人们照常田间耕作,小麦齐膝,高粱玉米盈尺,花生棉花直垄碧绿,望着喜人的庄稼,村民们露出了微笑:有个好收成减受日伪的横征暴敛之苦。因为这些年群众每年的劳动所得,大多被日伪政府刮削去,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谁家不交就被抓到县城坐大牢。然而谁又能料到这一天对于纯朴善良的西城村几千父老来说,却是一个充满恶魔梦魇的苦难悲壮的日子!
“过立夏,大躺下。”虽时节已是“小满”的前一天,但人们不舍得歇晌(方言,午休),大多村民午饭后稍息一下就上地劳动。不料此时大汉奸瘟神温建国带领从临汾调来的这队日军及几十个伪军近百人在北峪口村烧房抢掠后来西城村抓捕我抗日人员闫四牛和王效贤(乳名成儿,人们叫他成成。闫身材高大,王身材矮小,人们称“一大一小,四牛成成”)。进村后,日伪军一方面包围村庄封锁堰口,以搜查这二人和米粮袋为名,逐户入室抢劫,另一方面让村公所公人沿街鸣锣把全村人都集中到村公所多宝寺前的空场上,让人们供出并交出这两个人。寺山门前两露明柱上东贴书“四牛”,西贴书“成成”。温建国跑过来颠过去,扯着嗓门喊着让人们交出四牛成成,恰似一条哈巴狗。
(石泰仁内院)
不多时,伪警备队员把一捆(估计有十来条)米字粮袋扔在人群中间,不知说些什么。紧接着日军队长伊哩哇啦了一通,随行的蔚翻译官对人群说:“这是皇军搜出的粮袋,是谁家的站出来,不然大日本皇军会不客气的,甚至死啦死啦的。”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众人谁也不吭声,入室抢劫完了的日伪军,也都集中到空场里。看看无果,蔚翻译对日军队长耳语,队长环看众乡亲,肃杀的面孔,许微点头,然后手一挥,几声哨声长鸣,日伪军出村西南堰口,朝东旧城村方向开拔,估计是回县城去了。
人们回到家里一看,翻箱倒柜,破罐倒瓮,狼藉遍地,几乎被洗劫一空了。
这捆印有“米”字的粮袋是从村东北的一个空场的谷草垛中搜出来的,空场、谷草垛距住家院不近,还真看不出是谁家的。这米字粮袋还要从之前的两次“西社抢粮”说起。
(石泰仁内院)
1945年1月中旬,看看春节快到了,但文水人民仍处于饥寒交迫的战乱时期,不少村庄有冻饿而死的穷苦人民。为解民困让人们过上一个温饱的春节,我新6支队队长张献奎和具有抢粮经验的王智商议决定来一次大行动,动员全县武装力量和群众,把西社据点囤积的粮食抢回来。闫四牛和民兵组织西城不少群众参加了这次抢粮行动。那天夜里,他在屯粮的大院子里帮人们装、抬、推,发现好多人装拿很少的粮食而捅破粮袋只拿袋子(拿回去重新染色后做衣服用),遂提醒人们:主要是抢粮食,布袋是次要的。现场人众,各种车辆多比较乱,他干脆蹲守到西堰口,告诫人们:咱们的部队把鬼子包围了,大家尽管拿。 这一夜,军民共抢了近70万斤粮食、3万余条粮袋、几十大车洋布、几百桶煤油,相当一部分军需品送给了山里的大部队。这次抢粮,民众们不但有了粮吃,而且还把夺回来的粮袋拆开染上色缝制成衣服,愉快地过了个有吃有穿还算温饱的春节,更主要的是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
(石泰仁外院南房及院门)
同年4月27日夜,同是6支队跟王智领导的武工队,经过周密组织,带领民兵群众还是到西社日军据点夺粮。天黑时包围了敌据点,日伪军慑于我声势不敢贸然行动。闫四牛同样组织民兵群众参加这次抢粮行动。这一次把囤积的粮食全部运光,共夺得粮食20余万斤、粮袋2万余条。
(正房小间门旁放帮火处)
这次随日伪来的翻译官叫蔚锦元,字子祥,是文水县武良村人,娶的女人是西城人李氏。他早年在太原日本人开的正太饭店做工,时间长了一般交际性的日语都能说得来,甚至能跟日本人交流。卢沟桥事变后,日军步步逼近太原,他看势头不妙,欲辞工返乡,谁知这个饭店暗地里有日方的情报人员,为了配合大军入侵山西,这些能用日语交流的打工人员就成了有用之才,当然不会放他们回乡。同年11月中旬,太原陷落,日军遂把他们这类人员作了分工,蔚子祥随一中队进驻忻州一代。1939年夏,他请假回村里办事,某日一小队日军在武良村搜捕我抗日分子,嚷嚷了半天人们不知其意,一老者说子祥正好在村里,让他问问日本人在说 什么,遂叫来让他翻译,顺口流利得很。日军小队长回城里向司令报告了蔚子祥的情况,结果驻文水日军司令硬生生把蔚子祥从忻州要回了文水。他本不想回文水,因为这差事在外地心里比较平静,在乡里乡亲们面前就感觉很难为情,难以抬头做人,但由得了他吗?所以,他打定主意,绝不害一个乡亲,明里暗里能给乡亲们多少帮助就给多少帮助,在保住自己脑袋和保住乡亲们之间做好平衡,他有过不少袒护大家的表现。当时摄于我八分区6支队、王智的“西药部”、抗日英雄四大牛的名声威风,在给日伪做事的同时,曾多次为我方提供过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在王智营救安五牛、武良村免遭日军报复、西城村“四一一”惨案、帮我地下工作人员王惺忱办证件等一系列事件中都起过一定的积极作用。
(正房小间西墙固定木制鸽笼处)
东旧城村在西城村的西南方向,相距不到8华里,中间有个退水渠叫“五分渠”,过渠即为东旧城村地界。日伪大队人马过了五分渠快接近东旧城村时,突然接到密报:闫四牛就在村里,还有……时已到五分渠旁刚刚上地的人们,远远看到为首的日军队长骑着高头大马向后转向,手一挥,整个行队尾变头头变尾二回头折回西城村。这次同样是分成若干组,分头迅速封锁各个堰口,只准进不准出,公人沿街鸣锣要人们都到多宝寺前的空场上。与此同时,一拨人马直奔村西北角的石泰仁家,一拨人马依密报搜捕闫四牛,其余的还是以搜查为名入室抢劫。
石泰仁家的院子在村的西北角,其父老实本分,只知田间耕作养活老小,只可惜夫妻均早亡,有生之年只给孩子们购得两间土坯东房和两间半敞口正房。到石泰仁弟兄们手上,靠吃苦耐劳省吃俭用扩展成内外两院。内院正房两间,紧靠东是个小半间,东西房各两间;外院是一不小的空场,东西为矮土坯墙,南房两间,街门位于东南角。这是清末民国年间晋中平川农村中产阶级家庭很典型的布局设施。石泰仁兄弟三,他为长,分得正房西间挎东一小间跟两间东房;二弟石泰义分得外院两间南房及一大片空场;三弟石泰礼分得正房西间和两间西房。到1943年底,年近花甲的石泰仁育有三女均已出嫁,无子;二弟无有子女;三弟育有三子三女,两女为大均已出嫁。时二弟夫妻俩重病染身看样子很难痊愈,农村受封建传统影响深,弟兄们商议顶门立户之事。经商议通过族人达成共识:石泰礼18岁的长子俏则顶了石泰仁的门子,4岁的次子二狗顶了二门石泰义的门子,没几天夫妻俩相继去世,出生3个月的幼子学则当然为三门石泰礼的顶门人了。作为长子及当家人的石泰仁,吃苦耐劳,憨厚朴实,很是照顾兄弟姐妹,父母过世后,在他这辈的几十年中,虽家产分隔子女辈外孙辈不少,但一直劳动生活在一起,同耕一片田,同吃一锅饭,在邻里传为美谈。
(走访石泰仁孙石根牛)
石泰仁豁达大度,乐善好施,为人豪爽,好打抱不平,伸张正义,且颇有家国情怀。相邻户里有个小吵纠纷什么的,只要他出面调节,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而他在村里颇有点士绅的味道作派,虽不是大户,但很受人尊敬。当时西城村有响当当的两开明大户:成家与李家。成家三兄弟为成克礼、成克智、成克信,李家三兄弟为李步云、李庆云、李登云,人们编了一副对联:
成克礼智信(上联)
李步庆登云(下联)
石泰仁 (横批)
(石泰仁外孙成团生,当时母亲正怀着他,在现场人群中几次晕厥)
可见石泰仁的声望与地位。抗战爆发,石泰仁积极配合抗日工作,他利用西边水疙洞,南边开阔地的便利条件,尽其所能地接纳配合我抗日武装。特别是艰难困苦时期,我游击队、地下工作人员在他家落脚借宿藏匿武器和文书资料更是常事。出事前两天,一邻居好心人看到门旮旯有手榴弹,劝其扔茅房得了,以免出事。他说,那怎么行?怎么交待地下工作人员?扔了怎么打鬼子?这不,一拨日伪直奔他家而来,说明……
(石俏则夫妻俩)
日伪军直奔正房东半小间。这是个杂物屋,一进门旁是一炒花生的铁锅,锅里有沙土,台台火(农村用粘土凝制的简易火台,便于挪动位置)旁连着帮火(帮bai火,文水农村方言,及风箱,吹箱,旧时用来给土灶吹火的一种器具),日伪从帮火里搜出了三颗手榴弹。西墙壁上固定有木制鸽子窝,从中搜出一沓账目文件类东西。又从石泰仁正房立式柜顶上搜到用布包裹的一卷白洋布。翻箱倒柜,打罐戳缸,踢门蹬凳,盛气凌人,凶神恶煞,早把院中的女人小孩们吓傻了。石泰礼没来得及上地劳动,被拖到搜出来的物件旁,让作解释。他说布匹是我们大家的,我们没分家,在一块儿过。“啪”的一记耳光让他差点跌倒。“带走!”一院六口遂被拖拽推赶出院里,还是到多宝寺前的空场上。
(石二狗夫妻俩)
这六个人是石泰仁的妻子及她4岁的外孙女(时妻正在伺候嫁本村闺女的月子,满月临近,她带外孙女回家洗漱一番,准备四月十五日去东旧城村走亲戚赶庙会),石泰礼夫妻俩及11岁的小女儿和1岁半的小儿子。石泰义的儿子二狗(5岁)在外玩耍而躲过了这一劫。
(石学则夫妻俩)
时石泰仁跟儿子俏则正在村西大城南道旁自家地里劳动,听得自家院两条狗狂吠不已,并同平常有异,心中嘀咕,出什么事了,正准备回家看个究竟,看见几个小后生跌跌撞撞跑来上气不及下气地告诉他家里出大事了,如此这般俱以情告。他一怔,要回去,两个小后生几乎是齐声说:“你回去就没命了,白白送死。”他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再说,我作为长子当家人怎能见死不救胆小躲事?”儿子也要随父回村,后生拉住多时才罢。刚刚进了堰口还没来得及看院里,石泰仁就被逮住并且五花大绑推往多宝寺。妻子被绑在山门前书“成成”的露明柱上,额头用墨汁打了“X”,石泰礼夫妻俩被绑在贴有“四牛”的露明柱上,同样额头被打了“X”,不由分说把石泰仁与妻子绑在一起,额头随即被打了“X”。我们不知道这四人究竟说了什么,特别是石泰仁说了什么,但不管翻译官如何与日军队长叽哩哇啦,那队长始终叉着双腿,手拄洋刀,目光冷峻,一副冷冰冰肃杀的面孔。
(李四牛)
那三个孩子呢?在去多宝寺的路上,石泰仁的妻子一会儿拉着外孙女,一会儿又抱着,快到五道爷十字时看到成浩仁的母亲也被日伪赶过来,她自知生死难料凶多吉少,遂向成婶儿使了个眼色,成婶儿心领神会,瞅敌不注意把其外孙女拉了过去。到得多宝寺时人们已经被聚集了不少,石泰礼的小女儿拽着母亲的衣襟,吓得哭个不停,额头上被画了“O”,她哭着说:“我不是,我不是……”一伪军向人群使劲拉她,她在活脱母亲衣服的同时,被本家邻居拽进人群掩入里边,聪明的她几乎是同时把额头的“O”揩擦掉了,伪警备队长看到了这一幕,眼睛眨了几下也没说什么。与此同时,几个伪军从寺内拿出绳子准备捆绑他们,石泰礼的妻子见状,欲哭无泪仰天长叹:“我的老天爷呀,你睁睁眼!”看着怀中还想吃奶的孩子,目光呆滞,六神无主。伪警备队长向她投来和善的眼神,瞬间从她怀中抱过并用其衣襟包裹着孩子迅速转给人群中的一个妇女,有两个队员看见所为,但稍一愣神,继而正常如初。而石泰礼妻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松手预让,冥冥之中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是来救她孩子的,继而她如释负重:“老天爷啊!”
(李四牛家院门)
该大瘟神温建国粉墨登场了。他留个大分头,一身湛蓝制服,斜挎二把盒子,足蹬军靴,看着众人龇牙咧嘴,狰狞尽视。他从山门右边日军队长身旁走到南对面乡亲们跟前,让青壮年们先站成一排(大致20人)然后让日本兵在每个人的脊背上拍打几下,就把耳朵贴到胸脯上听,谁心跳的厉害,就认为是心中有鬼,便把两眼用毛笔画上“O”,就像带上眼镜似的,拉出来站到一边,算是嫌疑犯。不一会,瘟神又让东西两旁的人们也如此排列,稍有怠慢,除破口大骂外再加拳打脚踢。要么他胸脯捣一拳,然后听心跳,认为可疑则拖出来画“O”;要么一双鹰隼眼盯得你直发毛,看你表情有异,同样拖出来画“O”;要么在你面前微露黄牙,皮笑肉不笑地微笑看你,冷不防给你一个耳光,然后看你的表情反应。如此反复,把近30个人画了“O”拖了出来。大瘟神,活脱脱一个大汉奸二狗子形象,坏话说尽,坏事做绝!
(李四牛院门对面的空场)
不一会儿,从寺门东推拽过来两位绑着的女人,她俩额头被打了x后让其蹲坐在山门左前方的石阶下,人们定睛一看,是村东北牛四则的母亲和他媳妇儿。
牛四则姓李,排行第四,乳名四牛,人们却都叫他牛四则。这天他正好去南庄一带收鸽子粪不在家。奸人密报云:“闫四牛就在村里”且“院门对面是空场,空场上有一槐树,他父亲叫二秃,婆姨跟他母亲正在家”。这一拨日伪军奉命依此信息沿街搜寻,寻得村东北侯家堂正西不足40米处果然见路南是一院门,院门对面是一空场,场里确有一槐树,众人大喜过望,遂进院入室,正是一中年女人和小媳妇儿模样的在做针线活儿。伪军头目对中年女人说:“你儿子叫四牛?”她站起来说:“嗯,人们叫他牛四则。”“废话!明明是四牛,还说是牛四。他人呢?”“去外村收粪去了。”“死老婆子,明明逃跑了还说是收粪去了。”又指着媳妇模样的问:“她是你儿媳妇?”“嗯。”头目审视着中年女人:“你男人是二秃吧。”“不是,他叫秃则。”“啪”的一下,一记耳光已经重重地扇到脸上。“明明叫二秃还要哄骗我们叫秃则!哄三岁小孩哪。死到临头了还狡辩,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绑了!带走!”可怜的母女俩就这样懵懵懂懂糊糊涂涂地让敌人捆了带到多宝寺。伪军头目屁颠屁颠地跑到日军队长面前,点头哈腰,如此这般,大概是向主子表功罢,蔚翻译日语夹杂着汉语,看日军队长的表情很是满意,微微点头。
(李四牛院落)
折腾了有一个半时辰,入室抢劫得也差不多了,太阳也快落山了。东南、西南向的群众有不少往回跑的,但都被收缩到这里的日伪顶了回来,拉得枪栓“叭叭”响,刺刀晃枪托打,人们又都返回来。
(李四牛两个儿子的退伍军人牌)
日落西山,东南边的天空似有大块乌云压了过来,像要变天。此时大瘟神站在山门的台阶上,左手叉腰,右手举着手枪,声嘶力竭地扯嗓门:“静一静,静一静,太君有话要讲。”他下了台阶,随即两个日本兵各提着一挺机关枪上了台阶,架好机关枪,枪口对着群众,匍匐在地,右手把着枪栓,随时准备开枪射击。温建国跑到日军队长跟前耳语了一阵,队长点头。他又跑到场中央指示伪军们把中央空出八九米见方的空地来,把李四牛的母亲和媳妇儿拖到靠东边处,面北朝着寺的东偏门席地而坐,石泰仁、石泰礼夫妻俩从露明柱上解下来,推到靠西边处,面北朝着寺的西偏门席地而坐,这六人坐成东西一条线。此时闻得寺西处有“呜呜呜——”的声音,懂的人说那是手摇无线电话,估计是日军跟城里的上司进行联系吧。不多时,一个副头目模样的跑过来向队长哇啦哇啦了一通,应该是汇报通话结果,队长依然是表情险阴微微点头。随即,他走到了山门前的台阶下,瘟神紧跟过去。两个伪军从寺内把伪村长王国瑶推到队长前。特殊时期就会有特殊产物,日伪时期一般大一些的村庄有三个村长:抗日村长;操纵整个局面处理各方面事务的暗中操作村长;应付接待日伪摊派征收支差拉夫的村长。后一种村长往往完不成任务而受气挨逼斗(逼斗,文水方言即耳光,挨逼斗就是让人家扇耳光掴脸之意),王国瑶就属于挨逼斗村长。这时,日军队长通过蔚翻译问人们:“谁知道闫四牛的下落,说出来,这几个人可免一死,不然死啦死啦的,你们众人也死啦死啦的。”人群中鸦雀无声,好大一会儿没有半点异样,好似只能听到人们的心跳声,全村几千父老没有一个为日伪提供线索的。日军队长指着这六人问王国瑶:“他们是什么人?”王国瑶说:“都是老百姓。”王国瑶说的是实话。气急败坏的日军队长和温建国几乎是同时对王喊了一声“八格!”又几乎是同时用手枪托把王打倒在地。日军队长示意屠杀开始。六个日本兵端着带有明晃晃刺刀的枪站立这六人身后,三个伪军从寺内用脸盆端过水来置于地,同时六个伪军把这六人用黑布捂裹了眼睛,并强迫他们跪起来。六个准备行刑的士兵有用碗舀水喝嘴里喷刺刀上的,有舀起浇淋刺刀上的。站在前面的孩童们吓得钻入人群中,愤怒的人们一下子向场中央涌来,日本兵刺刀晃枪杆推枪托顶,把众人压向原处。只听得“哇,哇,哇。”(估计是发令)三声后,紧接着是行刺日本兵“呀呀呀……”地从三四米远的地方急奔直刺,冰冷透心而又凶暴残忍且带着十恶不赦罪恶的刺刀直刺入六人的后心中……
(李四牛母亲妻子从这间屋子被带走)
只听石泰礼女人一声“哎呀老天”就再没了下文,随即是“嗵嗵嗵”的倒地声,血流成河,横死场地,惨不忍睹……人们再一次涌向前面,被再一次压向原地……时石泰仁嫁本村成家的女儿怀有身孕,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几次晕厥。
(走访李四牛93岁的后妻及三儿子李志忠)
行刺的日本兵用清水洗净刺刀,随着长长的哨声,他们随日伪军都集中到寺西南的街道上准备整队回城。东边的天空中从远处传来一声闷闷的雷声,确要变天了。临走时,伪警察官吕耀旺还讲话说:“死了的也就死了,谁也不要瞎嚷嚷,谁说对谁不利。”真是一派胡言,卖国求荣至极!瘟神温建国更甚,手枪指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还扯嗓门:“跟大日本皇军作对,这就是下场!”然后耀武扬威地走了。谁能想到这个怙恶不悛的瘟神恶人事隔一天后,于农历四月十三日带这队日伪军在文水北辛店村又制造了同是用刺刀捅死十人(其中一妇女怀有身孕)的“四一三”惨案?!
(走访86岁目击者武效孔)
时已黄昏,蔚翻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可能是因没有挽救邻村乡亲而慨叹悔恨罢,“唉”了一声准备走时突然看到一个女的微微蠕动了一下,接着有低微的“哼哼”呻吟声。他忙近前抬脚轻轻碰了碰,压低声音:“别哼,不然就没命了。”人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公人郭秉、游三铁也抬脚轻轻碰她:“不要哼,忍着点。”待敌人走后,人们赶忙把这奄奄一息的女人抬回家中。原来是石泰礼的女人,也许是行刺的日本兵良心发见而有意刺偏的罢。经本族邻人相救接济治疗,她活了两年后终因伤口高度溃烂化脓而不治身亡。
(走访90岁目击者王年维)
做了亡国奴的人们哪有尊严,哪有说理的地方?族人把石家三具尸体抬回家中筹措资金办理后事,期间一听说有日伪军来,人们便分散走开,那真是白色恐怖,暗无天日。李家的婆媳俩也只能是收敛回家草草埋葬了事。可怜的这李家更是有气没处发,有怨无处撒,有冤不能申,有愤无处泄,有怒无处发啊!人们说,院门前栽棵槐,不升官来也发财。真不知道李四牛家院门前的这棵槐树给他家带来多少官,带来多少财。奸人密告的没错,但行事执行人草率从事,武断行事,阴错阳差,酿成祸端,滥杀无辜。敌人以残暴的手段乱杀了人,真是祸从天降,冤枉死了。这何止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
那天人们回家后,发现家里面再一次被日伪军洗劫一空了。
(走访知情人89岁的刘石一)
再说石泰仁的儿子俏则。小后生们的一番劝阻让他冷静了下来,一想,也对,回去只能是送死。那天晚饭后在自家地里得到了信儿:父母亲、三叔婶(其实是他的亲父母亲)都被日本人刺死了(当时不知道三婶还活着),顿足捶胸,悲恸欲绝,面对村口院子下跪俯地久久未起。他听从人们劝说,不能回村,怕凶多吉少,村里暗中有奸人,敌人要斩草除根。那些天,他只能在大城南舅舅家、西营亲戚家及田野柳儿地里辗转徘徊。直到第五天午后他在柳儿地里看到自己的三位亲人出殡在路上才堂堂正正无所顾忌地爬到棺材上嚎啕大哭,排泄心中的郁闷与积愤……
(走访目击者86岁的侯保太夫妻俩)
过后人们才知道,那天蔚翻译向日军队长说了好多好话,所以就不追究额头画0的人了,不然那些人就惨了,恐怕同样是死。还有那捆米字粮袋,是不会放过西城村的,还有可能机关枪扫射全体村民。
西城人民对日本法西斯滥杀无辜肆意屠杀我同胞犯下的滔天罪行是永远忘不掉的,深受其害的西城群众对日伪制造的这起“四一一”惨案是永远忘不掉的。《抗战日报》当年7月26日以《文水沦陷区同胞宁死不屈抗暴行》为题,揭露了日伪军的残暴罪行。
(走访知情人77岁的侯步玉)
往事悠悠,岁月沧桑。我们追忆75年前的往事,还原惨案的真相,就是让历史记住那风雨如磐的舛难岁月,记住那可歌可泣的人物和事迹,让这六名死难者漂浮的灵魂得以慰藉,得到安放。同时,也昭示后人不忘昨天,珍惜今天,开创明天。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砥砺奋进,富民强国,只有这样才是对先辈最好的告慰吧,我想。
日本侵略者屠我同胞滥杀无辜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我们不会忘记;那些为民族自由独立解放而无私付出甚至献出生命的无名同胞,更不应忘记!因为,遗忘历史的民族,没有未来;因为,遗忘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2019.12
(走访目击者91岁的郭威仪)
后记:
1.那天上午闫四牛确实在村里,但时近中午与王效贤外出交城山执行任务,晚饭后才回来,对村里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是夜,天气阴沉,闷闷雷声。闫四牛王效贤白仁光蔚永康王惺忱等抗日积极分子都在屋里,白仁光叙说着下午恶魔悲壮的一幕。听着听着,四牛站了起来,这个1.82米的铮铮铁骨汉子眼里噙满了泪水,望着窗外漆黑暴雨将至的夜空:“西城这方热土养育了我,西城人民保护了我,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血债血还,不多杀敌人愧对父老乡亲,愧对这方热土!”这起血的事件更坚定了他“一心为劳苦大众,为人民沥尽心血,为人民奋斗终身”的信念,他是这样想的,更是这样做的。在后来的解放战争以及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他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交给了党,交给了人民,赤胆忠耿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用自己的行动践行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坚定信念。新中国成立后的十几年间,闫四牛一直担任西城初级社、高级社、联村社社长及党支部书记,曾有几次升迁转户跳出农门的机遇,他都放弃了。他扎根家乡这块沃土,带领翻身农民走农业合作化的康庄大道,与那起件事有直接的关系。
2.李四牛母妻出殡之前,闫四牛主动请求为其母拉灵车以示心志。李四牛深明大义,强忍悲痛婉言谢绝尽显家国情怀:“死的已经死了,如果日本人知道了能放过你?两个不死了再死多少?”后李四牛结婚生五子四女,始终未忘家仇国恨,解放后送两个儿子参军,三个儿子积极上进光荣入党。
3.事隔十年后,当年的伪警备队长特意来西城村五道爷十字附近打听石家的近况及当年他营救的姐弟俩。鉴于当时肃反镇反的政治气候,人们担心牵连出其他事情而未提供什么信息。他叹息之余无功而返。
4.写这篇文章我的心情既沉重又充满希冀。童年时祖母跟父亲都曾给我讲过日本人在多宝寺杀石泰仁全家的事,随着近年来对西城村红色文化和传统文化的挖掘收集整理,这起惨案渐渐浮出水面,故在我文章中多次出现,但都是笼统表面的。去年我写了篇《多宝寺追思》,里边也有这起事件,上个月《太原道》又上传了这篇文章,反响不小,好多人都问我这件事的缘由,我也只能含糊其辞笼统作答。微友石平儿,她给我发过信息来,说她是边看边哭,边哭边看。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被刺死的石泰礼夫妻俩就是她的祖父母,怀里抱着一岁半的男孩子就是她的父亲。当时我在外地照看外孙,看着行行文字我也泪眼婆娑了,她除了对我把75年前的往事重现于今让人们知道她家祖辈的付出牺牲表示感谢外,还告诉了我几个鲜为人知的细节。那天夜里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出于一个西城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有必要把这几乎凐灭了75年的真实事件重新挖掘出来展现于今,不然那些无辜被杀默默付出甚至献身的无名灵魂得不到慰籍和安放。回村后的下午,我就开始了走访。他们的后辈很勤劳,整天忙碌于塑料大棚种植,我就晚上去;有的在外地,我就电话联系访实。他们受上辈人的影响,不愿再提起那些伤心压抑挥之不去的往事,我竭力诱发启导;走访当年的见证经历者知情人,他们都已八十大几九十多岁的人了,我尽力诱发让他们重新回到那个场境,但当年他们都是孩童,不可能来龙去脉具体细节毫无遗漏。整整九天,我走访了十九人,总算有了个较全面的素材,材料所得大同小异,对于具体细节我多方查询考证,去伪存真,去粗取精,草拟成文。后辈们惋悲凄楚的神情,亲历者“那时候人的一条命还算命吗?”时时浮现萦绕。我几乎是在悲愤压抑同情期望中成文的,上至花甲之年的老者,小到嗷嗷待哺的婴儿,一个个鲜活鲜明的形象浮现于前,最后两段是在泪水中完成的。虽已成文,但鉴于时间、精力、能力有限,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反映出真实原貌。但是我想,能让西城人乃至当代人了解并弘扬当年家乡西城“莫斯克瓦”“小延安”风貌风采,就已足矣!如果真能这样,则笔者代替那些先辈的后代感谢至极!
责任编辑:严丹 最后更新:2023-01-07 09: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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