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汾河之战
2023-02-03 08:35:35  来源：通讯员：马刚 作者：张天恩 收集整理：韩轶琳  点击：  复制链接

　　1938年7月中旬,晋阳川上烈日炎炎。收割过的麦地里,留下了一行行干黄的麦茬。高粱、玉米、谷子,蜷缩着青青的叶子,三三两两的农民,低着头,弯着腰,手把着锄头,在地里劳作。抗日游击第一支队三营十连在连长吴克宽、指导员李剑的率领下,从文水县西山脚的神堂村来到文水、祁县平川活动。

　　7月12日下午,十连来到胡家堡,乡亲们眉开眼笑,涌上街头,欢迎自己的子弟兵。他们知道,现在的十连,就是原文水游击队的二大队，只是现在的十连比二大队的人和枪多多了,而且都穿上了灰色的新军装,增加了十几支三八式步枪,更像是一支军队的样子了。晚上,在连队驻的院子里,全连集合点名,连长讲话说,抗日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二年,敌人打通了同蒲路,线是他们占了,面还是我们的,我们要在汾河两岸,同蒲路以西,开展游击战争,打鬼子,捉汉奸,宣传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扩大队伍,实行合理负担。今后抗战的主角不是国民党的正规军,而是我们八路军和抗日游击队了。平川的情况和山里不一样,我们要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打仗。讲话以后,指导员叫一排工作员董明德教战士们唱歌。董明德是太原成成中学的学生,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他站在队前说,咱们今天唱“洪波曲”。“我们战黄河,我们战淮河,微山湖水今又生洪波。不能战则不能守,只有抗战到底没有和。敌人速战不决奈我何?我们地广人又多……”歌唱完后,战士张尔俊向董明德提意见说,我们是在汾河边上打鬼子,为什么不唱战汾河,要唱战淮河?董明德笑着解释说,这歌词是大文学家郭沫若写的,咱们不能改。全中国到处都有咱们的抗日兄弟,我们是在战汾河,可新四军就在战长江、战淮河。咱们还是按原来的歌词唱吧,站在旁边的战士都说对,张尔俊点点头走了。

　　夜晚,战士们除了站岗放哨的以外都休息了,连部的马灯还在亮着。副指导员张一林向连长、指导员报告说,昨天夜晚,他和二排工作员苏福寿在祁县乔家堡执行任务,突然遭到几个来路不明的武装匪徒的袭击,苏福寿同志牺牲了。经过今天一天的调查,才知道袭击我们的匪徒是国民党一六九师的溃兵。这些匪徒以为我们要收缴他们的武器,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然后就向东山里跑了。连长、指导员听了非常气惯。我们不能吃这个亏,一定要为苏福寿同志报仇,执行周平支队长给我们的任务。当即决定:明天上午出发,全连进驻乔家堡;派副连长王英和排长汤永蛟到祁县东观附近侦察敌情、地形;由张一林负责处理苏福寿同志的后事。

　　7月13日,天气晴朗,干热干热的,快到中午时分,十连开进了乔家堡。十连是第一次到乔家堡来,但是十连的名声,乔家堡人是知道的。年轻人跑来看游击队,险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他们以前看到的只有国民党的溃兵和日本鬼子,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多的抗日游击队。整齐的队伍,在大街上唱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和“高梁叶儿青又青”……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十连战士越唱越起劲。乔家堡离铁路线很近,我们的哨兵已经封锁了村口,来往行人一一查问,许进不许出。指导员向全连讲了苏福寿同志牺牲的事,并讲了要向日本鬼子和汉奸讨还血债的决心。战士们瞪大眼睛,怒火满腔,决心打个胜仗,为苏福寿同志报仇。按照连长的要求,全连驻进了山西有名的大财主乔兴斋家的大院。这大院是个小城堡,院墙有一丈多高,墙上有枪垛,里面有6个小院,乔家兄弟一家一个院子。院里的环境幽静,家里的陈设十分讲究,和《红楼梦》的大观园不相上下。乔家家丁、女仆有数十人之多。据说北京、天津、张家口、包头都有他家的字号,家里还有不少枪支。女仆们忙个不停。端着一盘一盘的水果、香烟和汽水来招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可是这些客人没有一个人动一支烟,吃一个水果,至于汽水,很多战士见都没有见过。女仆们觉得奇怪,溃兵下来,什么都要,什么都拿,为什么游击队连 队连一支烟都不抽?他们不理解我们,但对我们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理。

　　村长、乔兴斋正在同连长、指导员谈话。吴连长是红军干部,他用一口地道的湖北话向村长和乔兴斋讲了我们的任务是打鬼子,捉汉奸,扩军起枪,实行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和合理负担,我们还要为苏福寿同志报仇。

　　村长露出了紧张不安的神情,他急忙解释说,苏同志是被一六九师的溃兵打死的,这些家伙就是土匪,如果连长信我的话,我愿跟十连一起进东山去打这帮土匪。指导员说,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我们不去打溃兵,这笔血债要向日本鬼子和汉奸去讨还。村长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乔家堡能给你们什么帮助呢?请乔大爷说说吧。乔兴斋开口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乔家是爱国的,我家也吃过日本人和汉奸的苦头,我愿意拿出10支步枪,1000 发子弹,两支勃朗宁手枪,100发子弹,100瓶擦枪油,送给十连去打日本鬼子。连长、指导员向乔兴斋表示了谢意。乔兴斋立即吩咐管家把枪支子弹拿来，交给了连长。连长让文书写了收据,并说:“乔先生,等着看我们的胜利吧!”村长和乔兴斋走后,连长令司务长把步枪和子弹、擦枪油分发各班,两支手枪交通讯员李兴元和韩全来暂时佩带,回山后交支队部。

　　下午4时许，连长、指导员登上墙顶,鸟瞰全村,四处瞭望,边走边看,走到瞭望哨的哨位,他们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啊!这个大院是乔家堡的制高点,也是个瞭望台。他们刚刚回到连部,王英和汤永蛟回来了。他们报告说，敌情没有变，地形也有利，鬼子的查路队—— 一个小队,每天拂晓都要到东观、白圭来查铁路。在东观和白圭之间打伏击,地形很有利。敌人从祁县城来,我们的两个排和机枪班打查路队,一个排监视太谷方向,打完回乔家堡休息,然后向文水南庄一带转移。连长、指导员同意副连长和一排长的意见,一个为苏福寿同志报仇的计划就这样定了。连长令通讯员立即通知各排,擦枪擦刺刀,加强警戒,吃过晚饭就睡觉,半夜出发。王英、汤永蛟刚去,张一林带着苏福寿的弟弟、六班副班长苏福宏回了连部。他向连长、指导员报告说,苏福寿同志的遗体已送回苏家堡安葬了。他的父母很悲痛,但是很坚强,他们说儿子为抗日牺牲是有出息,还要福宏为他哥哥报仇。连长、指导员一字一句地听张一林报告。连长对张一林说,你没有回来以前,我们和副连长已经定了为苏福寿同志报仇的作战计划,明天拂晓在东观附近打鬼子的查路队。指导员拍着苏福宏的肩膀说,记住你父母的话,为你哥哥报仇,为乡亲们报仇!苏福宏点点头说,我一定记住父母的话,明天打仗,我缴一支三八式回来。指导员说,缴了三八式就归你使用,部队到了苏家堡的时候给你父母看看。

　　深夜静悄悄。十连集合出发。为了行动保密又不惊扰乡亲们睡觉,战士们的动作特别敏捷、利索,几乎没有一点响声。队伍离开乔家堡,向同蒲路进发。盛夏的夜,繁星满天,空气清新凉爽,只听到嚓嚓的脚步声,还有啪啪的高粱拔节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队伍在两块高粱地中间的麦地里休息,连长、副连长领着各排排长和班长查看地形,部署兵力,指导员低声地向全连战士讲了今天的作战计划。

　　不一会儿,全连进入了伏击阵地,绝对隐蔽,保持肃静,连长不开枪,谁也不准开枪。天亮了,铁路附近的地形地物,随着东方升起的太阳,愈来愈清晰可见。战士们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怀着胜利的信念,等待着敌人的到来。正好,鬼子的查路队如期到来了,背着三八枪,穿着短袖黄军装,耀武扬威地走在铁轨两边的人行小路上。可是仔细一看才发现。狡猾的鬼子兵,十七八个人分成了3组,最前面的一组只有5个人,各组之间相距有七八十米。这样,集中火力全歼敌人的计划就难以实现了。走在最前面的一组敌人离我们的机枪火力点只有30米了,连长的枪声响了,轻机枪、步枪、冲锋枪同时向敌人开火,5个敌人倒下了3个,另外两个滚到路基下面去了。后面的两组敌人卧倒在铁路上向我们射击,但看到我们的兵力、火力比他们强得多,不敢抵抗,只好连爬带滚地钻到高粱地里逃命了。我们缴了3支三八式步枪,100 多发子弹,迅速撤出战斗,向北走去。

　　十连带着胜利的喜悦,于上午10时回到乔家堡,在乔家大院休息。吴连长嘱咐各排加强戒备,警惕敌人来报复袭击。在乔家大院的墙顶上,设了3个瞭望哨,3挺机枪都架在枪垛上。这时,村长和乔兴斋高高兴兴地来到连部,对连长说,吴连长是说得到做得到。你们缴的三八式和日本军帽我们都看到了,乡亲们特别高兴,今天中午给全连弟兄准备了慰劳饭,你们可不能客气。连长说,今天不客气了,谢谢乡亲们,慰劳饭一定吃。饸饹面、黄米饭、炖猪肉、黄瓜炒鸡蛋端来了。战士们又饿又渴,而且得到了连长的允许,当然不客气了。正在吃饭的时候,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来到连部,他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连长报告说,从太谷城出来了五六十个鬼子,往西去了,说不定是打你们的,你们快走吧!连长正在思考、分析,二排长赵维华闯进来报告说,瞭望哨发现了从祁县方向来的鬼子,正在向乔家堡前进,离村口还有二三里路。连长、指导员放下饭碗,跟赵维华走上墙顶观察敌情,四五十个鬼子正在向乔堡搜索前进。连长说,敌人是来找我们进行报复的,但估计他们不知道我们准确的驻地。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高墙大院,再打一次伏击,快打快撤。指导员不同意连长的判断和决定,他担心两路敌人把乔家大院包围起来,形成攻防战,对我不利。两人正在争论,敌人的枪声响了,连长对指导员说，你听,这是没有目标的射击,是火力侦察。我们没有还枪,敌人的枪声停止了。连长命令:撤回哨兵,关上大门,全连登上墙顶,隐蔽起来,准备战斗!敌人成散兵队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乔家堡,老百姓听到枪声都关上了大门。鬼子兵敲门,发出了一阵阵的骂声,等到他们来敲乔家大院的大门时,连长命令:打!手榴弹、冲锋枪、机枪、步枪、手枪一齐向敌人开火。敌人惊恐万状,乱作一团,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拚命奔跑,想找个藏身之地也找不到。指导员高兴地笑了,端起轻机枪,打倒了两个正在贴着墙根向东奔跑的敌人。敌人逃散了,他们根本无法进行有组织的抵抗。这时,东北方向传来了敌人重机枪的枪声。连长说:枪声在5里路以外,开开大门冲出去,战十们冲到街上,顺手从被打死的鬼子手里缴了7支三八式步枪,数百发子弹,迅速地撤出了乔家堡。在青纱帐的掩护下,连长命令跑步向文水县的南庄前进。一口气跑了半个多小时,敌人的机枪声听不见了。

　　十连渡过汾河,在一个小村里休息。乡亲们端来了绿豆稀饭、玉米,招待自已的子弟兵。一天打了两仗,战士满身都是泥土,散发着火药味。但是,在胜利的鼓舞下,一点也不觉得累,大家边吃边谈,情绪十分高涨。这是胜利的喜悦,胜利的欢笑。指导员对连长说,你的判断真准,战机抓得紧,时间掌握得好。连长笑着说,打这一仗也有点风险,不过不冒点风险,战机就跑了。如果我们不关起门来打,而是开门撤走的话,就可能在街上跟敌人交锋,或是被敌人追击,那对我们就不利了。指导员点点头,表示同意。苏福宏手持三八式,对指导员说,这是我在东观缴的,发给我吧。指导员说:好,这枪就算你的了。张尔俊走到董明德的面前,打趣地说,咱们再唱战汾河吧。董明德说,你吃饱肚子没有?你唱一遍,给我听听。大家正在欢乐的时刻，15岁的年轻战士张日升跑到连长跟前说,连长,我是南庄人,刚才碰到从南庄来的一个本家叔叔,他说今天中午有十来个鬼子和汉奸去了南庄,又抓鸡,又抓猪,还要花姑娘,闹得全村不安。连长一听,猛地站起来,眉头一皱,问指导员,再打一仗好不好?指导员站起来说，好,再打一仗!于是全连集合,连长问大家累不累?回答:不累!南庄有十来个鬼子和汉奸欺负老百姓,咱们打不打?回答:打!部队立即出发向南庄前进,7里路,不到半小时就跑到了。二、三排包围村子，一排直冲进去,结果一个敌人也没有。乡亲们说,鬼子已经回文水城去了,你们来晚了一步。

　　当晚,部队在南庄宿营,张日升向指导员请假,要求回家去看看。指导员准了假,并且说,你可以在家住一夜,明天早晨回来。张日升回到家里,见到离别近半年的父母、弟弟、妹妹,格外高兴。父亲切开了一个大西瓜,全家边吃边说,非常亲切。张日升问家里的生活情况,父亲说,日子还能过,就是不得安生。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左看右看,说他长高了,弟弟妹妹拉着他的手,要他讲游击队的情况,张日升讲了东观战斗和乔家堡战斗。妹妹问他打仗怕不怕?张日升说,头一次打仗怕,不知道怎么打,后来有经验了,也就不怕了。全家人正在叙谈的时候,隔壁一个叫张长有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以羡慕的目光看着张日升,问长问短,打听游击队的情况。张日升有问必答,张长有听得津津有味。最后他对张日升说,鬼子和汉奸到村里来,今天抓壮丁,明天抓劳工,我想参加游击队,可又摸不准谁家是真八路，谁家是假八路。今天听你这一说,一支队确实是真八路,吴连长还是老红军,我决心参加了。明天你领我去行不?张日升高兴极了,满口答应,他想起了连长讲的扩军任务,又从张长有想到别的青年人。他不能坐在家里,他同张长有一起出去,连夜动员乡亲参加游击队,半夜才回到家里。第二天早晨,他告别父母、弟弟、妹妹,领着张长有等5位新参加的青年农民回到连部,报告指导员:“我回来了,还带来了5个新战士。”指导员忙说欢迎欢迎,同新战士们作了简短的谈话,把他们分配到张日升所在的一排各班。指导员说,咱们今天回西山边上的神堂村,希望你们5个都作逼上梁山的抗日英雄。张日升领着新战士回一排去了。

　　时间过去了48年,当年战汾河的抗日英雄们,很多都已成为烈士。红军干部周平支队长,1938 年9月牺牲。吴克宽连长 1938年8月牺牲。汤永蛟排长1940年2月反扫荡牺牲。李剑指导员 1948年解放战争中在西北战场上牺牲。张长有1938年9月牺牲。张日升1940年百团大战中牺牲……为怀念这些抗日的英雄,牺牲的烈士,我把一位战友写的一首诗抄在下面:

　　欲遂生平志,不顾命与家。

　　但愿血和泪,灌溉自由花。

责任编辑：严丹 最后更新：2023-02-03 08:56:36

特别说明：抗日战争纪念网是一个记录和研究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的公益网站。本网注明稿件来源为其他媒体与网站的文/ 图等稿件均为转载稿，本网转载，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本网转载出于非商业性的文化交流和科研之目的，如转载稿侵犯了您的版权，请告知本网及时撤除。以史实为镜鉴，揭侵略之罪恶；颂英烈之功勋，弘抗战之精神。我们要铭记抗战历史，弘扬抗战精神，坚定理想信念,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实现伟大的中国梦作出新的贡献。感谢您对抗日战争纪念网的支持。
纠错电话：0731-85531328、19118928111(微信同号)

上一篇：新四军瑶里留守处的前前后后

下一篇：爱国主义教育纪录片《英雄吕梁》之抗日女英雄李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