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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参加过淞沪抗战的乐山籍老兵的抗战记忆——老兵许溯忠日记
2016-07-27 14:50:33  来源:通讯员 谢家俊  点击:  复制链接


许溯忠

(一)军校生活

1914年2月,我出生在四川省乐山市五通桥区冠英镇,1934年在家乡高中毕业,1935年抱着找工作的念头来到成都,适逢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驻川军需专科班招生,未及多想,我就去报了名,经过一系列身体检查、考核,终被录取。(该校地址在重庆市区菜元坝,训育主任王仡,班主任熊仲涛,校长是蒋介石。)这次考试,考取了32名,其中三分之一是大学毕业生。各省招收来的68名和成都录取的32名,共100名,分两班上课,一班是学军事和军需业务,称学生班;一班是各军师军需处长,调来受训的,称学员班,我在学生班。

学员一进校,马上脱去便装,换上军装,每十名学生配一个分队长,每五十人一班,分两班,两班以上设一个大队长,称为学生队。学生队和学员队设一个总队长,总队长之上为训育主任和教务主任,再上是班主任,主任之上就是校长(蒋介石)。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整理内务和洗脸后出操,最少两个半钟头。早餐吃的是馒头,说是要收复东北,就要习惯过北方人的生活,吃灰面。早餐后上课,有战术课,讲的是行军打仗;有战略课,讲的是运用军事地图、指挥作战;有建筑学,说的是绘制防御工事、地图和设计;有经理学,讲的是部队的委任经理和实费经理。委任经理是发一定款项给部队,自由使用,实费经理,实报实销,款项需多少发多少;还有军需法规课。

下午上两个半钟头军事操,最初徒手训练,不久每人发给汉阳造步枪一支,子弹数百发。星期日全天放假,星期六下午要检查内务,每人要将床毯铺得伸伸展展,把被子折得棱角四现。检查不合格的要受批评。逢寒暑假,学生可以回家度假。学生生活就这样每天、每月,很有规律的过下去。

在“西安事变”前一天,校长蒋介石给学员训话后即飞西安,第二天听说蒋被张学良、杨虎成扣留。消息传到学校,以为蒋必被杀,训育主任王仡马上昏倒,经医生抢救方才醒了过来。从此,学生出操都不带武器,以免造成不良后果。蒋介石被释放后,出操才又携带武器。

学生班除浙江省的王贵方、广西省的黄文生,因身体患病,久治不愈,中途退学外,其余九十八人均完成各科学习。

接下来,开始实习。九十八名学员,第一是到武汉军政部制呢厂,制呢的顺序是先将羊毛洗净炕干,纺成毛线,然后织成呢,经过染色而成。第二是到军政部被服厂,厂里缝制军服,是依“头、二、三、四”四种尺寸剪裁,将布料重叠多层,用电剪裁剪后,放到电驱动缝纫机缝制,几乎每样都用机器操作。第三是到汉阳兵工厂,厂里制造机枪、步枪、手枪、弹药等,样样俱全。我们每到一个工厂,厂里都派有技师专门讲解,指导操作。每天每一个学生都要问教官写实习报告,因为大家都想毕业后有个好的去处,所以都不敢马虎,认真学习、认真写实习心得报告,不甘落后于人,力求好上加好。很快几个月实习完结,然后去重庆等待分配工作。

(二)参加上海保卫战

到重庆后,我和一位叫李显德的同学,被分配到陆军第二十军。二十军军长是杨森,这时驻防贵州,军部设在贵阳。我们先是在军部见习三个月,我们就住在军部里,每天到军部办公室上班,办公室的领导者,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叫我们对日常来往公文拟稿,有写不好的,就立刻改正。有时他们还称赞我们写得好,学得出来,说:“我们已经五、六十岁了,前方打仗,我们不能一道去,只有希望你们这批年轻人,可说后继有人了。”见习期满,我被分到贵州毕节二十军一三三师七九三团任陆军中尉军需。过了几天,泸沟桥事变发生,又不到一个月,“八一三”事变发生,日寇进攻上海,企图攻占南京,形势危急。二十十军奉命日夜兼程到前线抗日。我随同七九三团立即从毕节步行出发,准备到长沙乘火车到上海。七九三团是二十军的宪兵团,团长是一个高个子,不多言语,做事认真。副团长是五短身材,爱说话,富于感情。在路上我有时累了,他便将他的马让我骑,很快就到长沙。到长沙后,马上改乘火车到前线,火车行至苏州,只听见前方炮声隆隆,车上有打瞌睡的人都惊醒过来说:“战场到了!”二十军奉命守上海南翔一线,阻止敌人登陆,火车从苏州越朝前面走,听到的炮声和枪声越密,有好几十里长的战线。我们来到南翔,看到整座城池已被日寇飞机炸为平地,一片瓦砾,无一间完好房子。到时每人发了一顶斗笠,一把十字镐、一个伪装网。大家开始赶挖战壕,准备战斗。全体参战人员白天、黑夜只在挖掘的战壕掩体里。一到白天,日军在飞机掩护下进攻中国军队。晚上,中国空军从南京方向飞来,轰炸日寇江中兵舰,中国军队白天有被夺去的土地,趁这时反攻,务必要夺了回来,每天二十四小时 ,炮声和枪声从未间断。我们白天躲在战壕里,任随敌机投弹扫射,晚上敌机不来了,才出来透透气,遍地都是死尸,踩住“卡卡”地响。我和军需主任陈JUN明被派去给师长杨汉域当伺从,保护师长安全。景嘉谟(川军将领)当时是七九三团的营长,个子瘦高瘦高的,头有点秃,人很不错,很活跃,我们常在一起。

敌人进攻,我们摸透了他的规律,一到天亮,飞机飞来低空扫射,投掷炸弹,然后战斗部队进攻,我们等他临近了,才乱枪齐发,如果不退,再靠近,就跳出战壕与之拼杀。作战时,唯军需人员最为辛苦,夜间要到黄渡等地兵站领粮食,白天要带炊事班送饭到前线各战壕,战斗激烈时还要持枪与敌人拼刺刀。仗打得异常惨烈,战至最后,全团连长、排长,连通信排长也不例外,全部战死,士兵存活更少,我所属团全部幸存者仅团长以下数十人,或轻或重都带了伤。二十军全军各师团都同七九三团同一命运,全军幸存者不到一千人,奉命到安徽安庆,补充壮丁,训练队伍,保卫安庆。

(三)安庆脱围

我们来到安庆,城中空无一人,人们都到乡下躲避战火去了,看到我们到来,才慢慢地有人回来,打开店铺做生意。甚至戏院都打开了,只是唱戏的人手很少,没甚精彩的地方。

这时幸存的一三九师师长升军长,七九三团团长升旅长,真如古时诗人所说吟诵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说诚非虚语了。渐渐的壮丁由各方源源送来,武器弹药由陆路和水路纷纷运到。部队开始整编训练,经过一个多月的苦练,一支几万人的部队训练完成了。

军长在一个大操场分批检阅部队,各团团旗在前,团长站在团旗下,以下是团部军官佐属,再下是各营连军官和战士,只听一声口令,“走横列式!”只见千百人走成一条横线,无一丝一毫参差,脚步整齐,无一丝一毫的混乱。由于在上海作战,部队在前线送饭困难,我们由当地居民指导,用刷锅的刷把煎炒大米,每人发给数斤,用布袋缝好背在身上,以备万一使用。

南京日寇经过整顿,下芜湖,攻安庆。我安庆部队,只留少数守城,大部分开赴河道、港湾,敌人来五百,我们去一千,敌人来一千,我们去两千、三千,狠打狠拼阻击敌人。经过几个月麈战,前线部队伤亡殆尽,无兵可调,敌军围围安庆,守城部队拼死战斗,直到我军空军飞机空投撤退命令,才从城内突围。我是和景嘉谟坐同一条船去的安庆。

(四)奔赴常德

我同二十军残存人员从长沙经过汉口,奉军政部军需署命令,我们学生班毕业的一批学生,经过汉口必须到航空委员会报到,听候调遣。我被留了下来。经过上海战役,全国一致感到航空救国的重要性,国民政府在汉口成立航空委员会。航委会分军令厅和军政厅,军令厅管作战,由毛邦初担任厅长;军政厅负责购买飞机、汽油等军需供应工作,厅长是黄光锐。我报到的地方是军政厅财政处,处长是涂中根。我们报到的同学只有数名,每人被任命为空军准尉上级军需,级别分三、二、上级,上级是最高级别。三个月实习期满,武汉已成兵山一座,日寇攻不下武汉,改占广州,由粤汉铁路包围武汉,武汉守军撤退。我身带几十万现款,随同空军兵站监石邦藩搭一辆小汽车,于半夜出城。石邦藩先是一位空军大队长,上海保卫战中率全大队参加空战,一次激战中被敌人击断左臂,被人称作“独臂将军”,我随同他一道,向湖南辰溪驶去。

进入湖南境内,天亮不久,敌机来了十二架,向我们汽车低飞扫射和投掷炸弹。石邦藩和司机到比较远的地方躲避,我下车后拿着现金在小汽车外几米远的一个低洼地点,卧在装现金的布袋上安然不动,任随敌机投弹扫射。将近一个钟头的狂射乱轰,敌机飞去了。稍久石邦藩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见我周身是土,安然无事,非常高兴。再看小汽车,周身打坏,油箱漏油,无法再前进。正在这时,我们的汽车队运输人,各机关各部门都纷纷撤了下来,向我们请求援助,于是,我就在这时发放借款,收容他们,不使一个单位失散,直到深夜。其中有一个人,匆匆走来,向我要款五千元,说他们驻辰溪,我抬头一看,他的名字叫张永禄,现分配在空军汽车大队任军需,是我们陆军军官学校同学,我说:“给你记下帐就是。”没有写借条就走了。款发完了,我们改乘大车到常德,睡了一觉,我把发放款的借据交给承办人,承办人算了算,说:“还差五千元!”我说:“我们的汽车大队借去了,给他记个帐就是。”承办人说;“不行!要借据。”我听了这话,二话不说,马上搭车到辰溪,取了借据,交给承办人。

(五)领命桂平

辰溪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石邦藩叫我立刻出发,月夜兼程赶到广西桂平,参加组建空军第二转运所并进行工作。石对我说:“要把在广州陷落以前运到桂平的飞机用100号汽油,赶快运到后方,以免落入敌人之手,桶数有上千万桶之多,不可疏忽大意!”我听了立刻上车出发,昼夜兼程来到桂平地界。抵达桂平,我向河里一望,看见由梧州方向驶来的船队,有汽船、有木船,好像一条长龙,正在下货,我再看卸下的货,全是100号飞机汽油,大河两岸一望无涯,汽油桶一桶连着一桶,还有大量的飞机,通信器材以及武器弹药等。众多物资堆积如山,不知有多少。这批物资,如果敌机前来投弹,就要全部报废。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怎么办?敌人来之前赶快运!”又想,“敌人马上来了呢?只有一火焚之。”

好不容易在桂平的河岸上,找到空军第十四转运所了,此时的转运所,正在筹备阶段,设在河边的一个小街上,所长姓黄,短小精干,浙江人,做事一丝不苟,他原是空军机械士学校的队长。机械士本来是修飞机的,现在暂时不打仗了,他把全队机械士带了来,协助他工作。他说:“任用外人不放心,烧了汽油怎么办?”我到所里,马上开始工作。我由广东籍贯的上士协助,发放汽轮和拖运木船运费,把日寇抢占广州前转移的军用物资由广州转移到梧州,由梧州转移到桂平,再由桂平转移到六寨、贵州独山一带安全地带储藏,以防日机轰炸。每条拖轮,配备一个机械士,作为押运员,身带飞机维修工具,路上轮船、木船坏了,要协助船员修理,汽油有损失,拿押运员是问。

每天前来领取运费的人员可谓“人山人海”,到晚上我将帐结好,无差无错,才上床睡觉,恰是鸡叫头遍。第二天,天才麻麻亮,门外就挤满了人,吵成一片,又不得翻身起床,继续工作,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日日如此。有一天中午,大河中红了半边天,一条拖轮拖的木船的汽油,全部起火了,所幸船员都会水,跳到河里逃生了,没有伤人。一会儿,一个押运员被绳索捆绑押了过来,送到军法处处置。这位押运员二十一、二岁,高高个子,白净皮肤,经军法处审问和调查,属于过失烧油,判明无罪后还被送到英国深造,回来升为机械官,我在南京还看见过他呢。

经过半年多时间,桂平存放的100号军机用油,分别转运到石龙、大湾、柳州,再到独山,我们办公地点亦随之转移迁徒。抗战八年,中国飞机作战用的大半是这批汽油。

(六)滇西纪事

日寇占领越南,中国的生命通道滇越铁路成了“死路”,所有进口物资全靠唯一与外界相联的滇缅公路。空军第十四转运所在六寨把桂平100号飞机汽油运完后,在六寨休整不到半个月,接到上级命令,原来的机械士回原队修理飞机,其余人员全部到云南下关,成立第二转运所,转送由缅甸运进的空军军用物资和汽油。

我们马上出发,经昆明到下关。下关那时是一个不毛之地,只有一条小街,冷冷清清,我们初到时,当地人向我们说:“你们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上街,有狼上街咬人呢。”我们到下关后,选了一个没人住的破庙作办公室。自广州失守后,我国从国外买的各种军用物资都无法进口,尤其是汽车和飞机用的汽油,我国不出产,全靠进口。那时后方,很多汽车都改用木炭作动力,走起来慢的惊人,可能比人走路还要慢!为了避免敌人飞机的轰炸破坏,在下关不远一个叫云南驿的地方,筑了一个飞机场,由美国陈纳德率领的飞行志愿队进驻。这是美国的民间组织,作为道义上对中国援助。同时,中国在惠通桥配备有高射炮团,以防敌炸毁铁索桥。渐渐地,下关开始热闹起来。不久,空军的运输队也来了,运输队的士兵都带有枪支,上、下汽车和飞机用汽油及其他军用物资。还有押运员,这些人的旅历,有的还是当过团长和日寇多次作战,还有黑龙江一个骑兵旅长马占山,“九?一八”事变和日本人打仗,最后退到新疆,他站战壕,两只腿都肿得和汤碗那么大,现在又来服役的。他们中间有汉族,也有回族。运输官员,每个月除了发薪水外,每天出差还要发旅费。运输的物资,一部分用汽车经昆明到重庆,还有一部分,因为云南到四川的西昌,有飞机场,一路是山路,只好用骡子队运往。还有云南一些地方,靠住西藏,有一些军用物资,是由印度到西藏,再由西藏运到下关,这些都是由我们的押运人员用骡马运送的。

中日作战,美国政府是守中立的,它两面讨好,他既卖飞机与武器给中国,也卖飞机与武器给日本,赚两国的钱。不过,美国的民间,确有许多主持正义的人到中国组织航空志愿队,帮助中国打败日本侵略者,美国民间许多空军战斗人员,源源不断地来到云南驿,我们开欢迎会欢迎他们,制作很好的西餐招待他们,我们不惜任何代价,争取他们来帮助我们。敌人的飞机,天天来炸惠通桥,陈纳德志愿队的飞机,也一天天出动到那里巡视驱逐。有一天,敌人的飞机公然闯进云南驿飞机杨来了,志愿队的飞机升空迎战,一架飞机被打坏了,飞行员跳伞,被挂在一根大树上死了,其他的飞行员高声痛哭,尤其是一个年长的飞行员哭得尤为伤心,原来,他们是父子,一同来参战,死的是他的儿子!

自从云南驿空战后,滇缅线沸腾了,一辆辆满载军用物资的汽车,一辆接一辆的驶向下关,驶向昆明,驶向重庆,每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一分一秒的间断。从驾驶汽车人的肤色来看,有黄种人、有白种人、有黑种人、各色各种人都有。

转瞬一年多过去了。日寇为了阻止滇缅这条国际线路的军用物资的运送,发动对缅甸进攻。缅甸是英国的专属地,英国向中国求援,中国派出十万远征军援缅,下关顿时成了兵山一座,酒馆餐馆,家家客满。远征军途径昆明和下关到缅甸,与英军分地而守。日军先攻英军,英军不战逃走,没有通知中国援军,日军转而包围中国援军,援军尚不知信息遭到日军背后攻击,彻底失败,师长戴安澜阵亡,全线退却,向下关转移。保山机场遭破坏后,人员亦向下关转移。还有缅甸中国侨民,携儿带女,涌向下关。到了晚上,沿街房檐下都睡满了人,真成了一幅流民图。此时稍慰人心的,惠通桥是一座铁索桥,桥下是万丈深渊,待人员退尽后,守军将铁索上的安装的桥板破坏,守住这座桥,日军过不来。下关由冷落到繁荣,再由繁荣到冷落。在下关两年的时间,我的同事因公死的和染疾病死的不下十人,他们死了埋葬的时候,我们将坟墓用土垒得厚厚的,面上再安上一层大石头,以防狼、狗掘食尸体。现在滇缅路不通了,我们要走了,在走之前,我们只好在各座坟墓上再加上一层土和一层石头,以表示我们对死者的一点心意!我们送走了汽车队,遣散了骡马队,离开下关。

(七)再赴广西

我回到重庆,到航空委员会财政处工作,这时我已由空军准尉上级晋升为少尉三级、中尉三级了。不久,便叫我到空军第六大队任军需长。第三大队大队部设在成都双流飞机场,我受命后,马上到双流,大队部不在,已迁广西桂林,我又马上搭汽车到乐山,由水路到重庆转桂林。

我到乐山后,看到街上一片瓦砾,各处还在冒烟。据说是两天前日机忽然来了二十八架,狂轰乱炸,人们躲警报须过河,当时来不及过河,被炸死五、六千人。死者当中,有的坐在水缸里,被火炖熟 ,如象炖好的鸡鸭一般,真是惨绝人寰!我由乐山回冠英老家住了一夜,第二天赶快到五通桥坐轮船到重庆,再搭汽车到桂林。

到了桂林机场,看到飞机一架也没有,这时的三大队,好象垂危的病人,就要落气的样子。当时航空委员会认为;“现在我们的国际通路,全被日本堵死了,它起的坏心,是要将我们困死,等我们坐以待毙,我们唯一的活路,只有从天上想办法,我们接收飞机回来,不但可以打空战,还可以从天上搞运输,我们只顾目前,哪里管它以后许多!”因此派了大批高中毕业考进航空学校培训 出来的,称为“飞行官”和由初中毕业培训出来的,称为“飞行士”的人员到美国接收飞机。

一天上午,天气晴朗,忽然看到很多雁群,从天边飞来,由远而近,忽然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才知道我们的飞行员从美国接收飞机回来了!飞机的机身和翅膀,全是银白色的,由金属制成,机头象一头小老虎,每机一人,手持驾驶杆。头一架飞机的飞行员,要显显他的身手,将飞机从山洞穿过,再绕飞机场一周降落机场。第二架看见了,也按照第一架的样子飞行,结果每架飞机都如此照办。最后下来一架飞机,从飞机内走出一人,身材瘦小,但是非常精干,讲一口的广东话,他是华侨,他就是管理这些飞机的飞行员的副大队长王吉三。

我们的飞机每天出去,执行作战任务,如果有损伤的,回来日夜加以修理,修理不好的就加以更换。我们的飞行员如果有受伤的,回来医务人员加以精心治疗,很快痊愈,所以每天出满勤,打得敌落花流水,大约到了有五个月的时间,我们的飞行员不论是飞行官或飞行士,还是华侨子弟,以及美国飞行人员,很多胸口上戴起勋章来了,不仅戴一枚,有的还戴起了二枚、三枚了。

敌人可恨死我们,在一个星月皎洁的夜晚,我们的雷达罗盘上的指针忽然迅速转动起来,这是敌机向我发动攻击的信号。于是,我们的飞机全部起飞,一者躲避敌人的轰炸;二者升上高空等待有利时机围攻敌机。我们的探照灯也大放光明,射向高空搜索敌机。果然不久,敌三架轰炸机在八架战斗机的保护下,向桂林机场飞来,我们的战斗机分别咬住敌机,各机战斗人员,分别踏动机关炮座阀门,向敌机狂轰,敌机除三架战斗机负伤逃走外,其余飞机全部被击落,在离机场二十余里之外。敌人更恨死我们,集合湖南、江西大批陆军部队,向桂林进攻,我们得到消息,马上向柳州机场转移。

我们大队转移到柳州机场后,每天继续出动大批飞机协同我们的陆军部队作战,又派出大批飞机袭击敌人的水陆交通线,敌人不敢派飞机还击。大约三个月左右,敌人重施故使,由广州派陆军到梧州,沿河经桂平、石龙、大湾向柳州进攻,大队分两部分由柳州撤离到四川梁山。一部分由空中撤离,一部分由陆上撤离。

(八)转驻梁山——安康

梁山是离万县不远的一个小县,在我们到来之前,城墙被敌机炸得东倒西歪。机场离县城几里远,建筑非常坚固,飞机出动到敌占区武汉,路程较近,此时飞机用100号汽油,除以往由广州后撤,经梧州、桂平运到内地,以及由滇缅线运到内地储存的加以应用外,如果用完,必须由空军运来补充,这是何等艰苦,真是一滴汽油一滴血。

我到梁山后,没见到王吉三副队长,我问:“副大队长呢?”人们答复我:“副大队长牺牲了。”我再问:“副大队长怎样牺牲的呢?”人们说:“在一个浓雾的早晨,出勤的飞机全部发动了,副大队长率领飞行员登机出发,他一时大意,挂在自己发动机的螺旋浆上,被甩成几十百块血块牺牲了!”我听后,他的音容笑貌立刻呈现在我的眼前,曾几何时,竟以意想不到的意外事故牺牲了,真使我非常痛心呵!

第二天早晨,我到重庆提款,搭乘的是一架空运机。我上机一看,机上坐了许多人,驾驶飞机的是一位美国空军中校军官,肩章金光闪闪,我想这是万无一失了。飞机在浓雾中向重庆飞去。接近飞了四个钟头后,飞行员着慌了,检查汽油也快烧光了,正准备叫大家跳伞,忽然我们当中一人大声叫喊:“河!河!”大家向外一看,飞机下面正是长江,原来这四个钟头是在万县上空转圈了呢!驾驶员一个急转弯,飞回梁山机场降落,大家才算舒了一口气。从此我改乘北美机,它飞得又高又快又远,装油量也很多,在武汉失陷以前,这种飞机曾有人驾驶到日本散发传单。

在湖北有一个真空地带,名叫老河口,这时仍然被我陆军占领。我们在老河口建有飞机场,我们大队派有两个中队的飞机驻在那里,更接近敌人,更节省汽油,我们的飞机天天出动和敌人作战。我是每月都要到老河口去。去老河口必须经过敌占区,在经过敌战区时,高射炮弹总在我机左右前后轰鸣,我们总是将飞机升高闯了过去。驻这里的两个中队长,其中一个叫黄鹏飞,是华侨,沉默寡言,中等身材,说一口广东话。有一天他驾机到敌占区武汉领队与敌机作战,回来时发现,他身上穿的皮衣,领口上被敌人机枪子弹打了一个洞。我们大家劝他说:“黄队长,仗是打不完的,你最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出勤吧!”但是,第二天他仍然坚持出勤,一去就未回来。事后得到情报,敌人将他活捉后,敌人命他自己挖抗,把他用土活埋,当土积到脖颈时,一刀将头砍下示众!

第天早晨,天还未亮,梁山(今重庆梁平县)飞机场和老河口飞机场就由机械人员将出动的飞机将汽油加好,

机关炮弹装好,炸弹挂好,将各机发动起来,声似雷鸣,惊天动地,然后飞向敌占区,与敌军作战。此时,敌人唯一的法宝就是将捉到我们的飞行员,绑在汽车上,开到重要目标处,使我们的飞机看到了,不轰炸他们,不扫射他们。

这时敌人的飞机质量差,空中与我机相遇,无还手之力,一见中国飞机,敌机就奋力冲过来,欲将中国飞机撞毁。最初我们的飞行员不知道,飞机被它撞毁了很多,跳伞被敌人捉住,当官的被活埋砍了头,当飞行士的,一有警报就被绑在汽车上,开到重要地点当活把子。后来知道了,我们的飞行员只要看见敌人的飞机冲来,就赶快避开,挥转机身,用机关炮猛打,将这些敌机击落下去,他们的伎俩就得不呈了。

在梁山驻有一年左右,为了配合陆军与日军作战,我们三大队全部进驻陕西安康。我们的飞机一来到安康,马上起飞到前线配合陆军作战。每天出动的飞机,回不来的几乎每天都有,有的飞行员在前线受了伤,为了保全飞机,一股作气飞了回来,有的能安全降落,固是好事,大多数飞到机场,身体支持不了,好象皮球泄了气一样摔了,机毁人亡。摔下死亡的飞行员,大多烧得焦头烂额,惨不忍睹。为了避免影响士气,任何人都不准接近观看,只有医生才能接近,将尸体运回医务室,用药水冲洗消毒后,用绸布缠好放进棺材里闭(乐山方言,封的意思)好,才准人接近,开追悼会。如此天天都有死的,有来补充死者的,日日不断,月月不断,几乎造名册都忙不过来,这样紧张战斗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忽然一日接到上级命令:“日本无条件投降,停止战斗。”我们三大队幸存未死的人,几乎全部都感到命令来的突然,不知道是欢喜还是伤感,眼泪禁不住从每人的眼里涮涮地流了出来……

(整理者注:日记整理于2012年。由于事隔六十多年,事件亲历者、日记作者本人已九十七岁高龄,材料中个别地方时间顺序上有些出入,属于情理之中,亦可谅解,无损事件的真实性。原文无标点、小标题,均为整理者所加。)

责任编辑:唐旭 最后更新:2016-07-27 14:5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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