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关于“丁大干”的若干考证(上)
2018-09-26 08:41:47 来源：张志刚 汤原博物馆 点击： 复制链接
口述历史(Oral History)亦称口碑史学。是一种搜集历史的途径，该类历史资料源自人的记忆，由历史学家、学者、记者、学生等，访问曾经亲身活于历史现场的见证人，让学者文字笔录、有声录音、影像录影等。之后，作为日后学术分析，在这些原始记录中，抽取有关的史料，再与其他历史文献对比，让历史更加全面补充、更加接近具体的历史事件真实。汤原是威震东北的抗联六军的诞生地，如何能够更加真实的将家乡历史和老区精神传承下去?汤原博物馆自2017年秋便开始了“口述历史”的筹备和采访工作，我们肩负着时代赋予的重任，我们在用语言构筑生命经历!
——汤原博物馆“口述历史”采访小组
丁大干，一个人名，山东人，来汤原县西北石场沟开荒种地。种的苞米卖不出去，就烧酒，从此那地方也就叫了丁大干。丁大干，本默默无闻，因了一件事情，却被后人和抗联史研究人员屡屡提起，这件事情就是东北抗联第六军军长夏云阶被伏牺牲。
抗日战争时期，石场沟一带是红地盘，抗联六军经常在此活动。1936年11月21日，六军军长夏云阶带一支部队已经在石场沟活动了两天，等待接关系。他们骑马从山上下来，奔丁大干而去。夏云阶大意了，没让警卫部队跟随自己，和副官吴长江、少年连连长李显明等策马奔驰，跑在了担任警卫的少年连前头。距离丁大干不远时，突然枪声响起，夏云阶应声伏在马背上……吴长江、李显明立即营救，少年连赶上来，击溃了敌人，抢出了夏云阶。五天以后，11月26日，东北抗联六军军长夏云阶牺牲，年仅36岁。
(夏云阶将军像)
一、夏云阶遇袭的缘由和经过
夏云阶缘何去了丁大干?怎么就走了风声，酿成了军长牺牲的大祸?乡间有多种版本，综合对比各种资料，唯西北沟我地下工作人员邢运启的回忆最详细。邢运启所在的西北沟距离石场沟仅几华里，他和山上的抗联部队、附近的住户、救国会都有联系，山上出了军长牺牲的大事件，邢运启不可能不知道。因此，他的回忆具有权威性。
邢运启是这么回忆的：
“抗日联军第六军军长夏云杰(夏云阶)，于1936年秋十月(农历)间牺牲(负伤)在石场沟丁大干小屋附近。因为抗日第六军在汤原县城北部抓去地主李生隆，(李生隆不能抗日)，夏云阶军长往回送李生隆的人。
当时正逢霍守金和张花马为了征地闹意见，在王玻璃屯儿，霍守金就报告夏军长，说张花马一家三口人，还有一个外来人，住在张花马家，是张老太太的干儿子，和老太太不清，这个人是特务。夏军长根据霍守金当时报告情况，要不处理恐怕特务是要起破坏作用的。当时夏军长把张花马和他干儿子四口人，带到石场沟勒死了，剩下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儿。霍守金知道夏军长带走的张花马被勒死了，不报告日本人恐怕事情要暴露，当天就上汤原街报告了。汤原伪县公署张局长带领伪军两汽车向石场沟出发，一直挺进到丁大干小屋附近，柳树毛子里停车。正当夏军长上山处理完张花马往山下遛马，夏军长骑青马，李显明连长骑白马，(此处应该还有副官吴长江，他是离夏云阶最近的人。)夏军长马快，是太平川耿子修的走马。一连让过去(超过)几匹马，跑到李连长前头去了。这时候距离丁大干屋子很近了，伪军张局长一看是抗日马队，头前有一两匹马跑得很快，大队还在后面扔很远。张局长命令开枪射击，机枪响了一槽子弹，夏军长中弹落马。
李显明连长赶到(应还有副官吴长江)，下马把军长绑在了夏军长的马身上，夏军长被他这匹马拖回去上山了。抗日军后面大队已冲下来了，李显明当时身负重伤，不能上马了，爬到草堂(草丛)里牺牲了。伪军当时没搜着李显明的尸体，第二年春天雪化光了，有个打柴的人发现尸体一具，手枪一支，步枪一支。这就是李显明连长的尸体。”
从邢运启的回忆可以看出：夏云阶此次接关系，缘于此前绑的一个地主，名叫李生隆。此人不支持抗日，抗联将他的孩子弄到山里，令他拿赎金抽人，以资军费，李生隆将夏云阶等人在丁大干处的情报送给了敌人。
邢运启的回忆材料还透露了一个信息：王玻璃屯(合作村)地主霍守金和人因土地闹纠纷，借抗联之手处死了仇人，又去县里告密，说马胡子绑走了人，推卸自己责任。这个霍守金是个红白人物，特别歹毒，告了密，酿成了大祸，甚至还在战斗后去山上密营住了二十多天，也未被人发现。正是此二人的告密，当天，汤原警务局长张世英带领伪军守卫队、山林警察队二十人，外加两名日本人，赶到丁大干。正在丁大干屋里搜查时，夏云阶等人策马从山上下来，就出现了此前的一幕。
夏云阶带人去丁大干，极有可能就是取走地主李生隆抽人的物资，当然，也可能还要取其它的物资。因为战斗结束后，敌人烧毁了丁大干的房子，带走了丁大干的侄女，并在返回的路上枪杀。据在场的伪军回忆，丁大干的房子烧着时，发出了子弹爆炸的声音。那些子弹，也可能是夏云阶军长要取走的物资。
关于夏云阶的牺牲，党史资料解释是去丁大干处接关系、取物资，没说明取何物资、接什么关系。至于抗联扣押了不支持抗日地主的家人，换取物资，以资军费，更没有提及，这应该是刻意回避隐去了。实际情况是，在那艰苦残酷的年代，山上的抗联部队异常困难，除了依靠人民群众筹措物资，在战斗中向敌人夺取，也会向地主大户特别是反动地主和汉奸强行征缴物资，这是事实。
至于民间传说的，夏云阶牺牲是遛马或赛马，脱离了警卫部队，遭遇敌人遇险，也不是空穴来风。时任六军政治部主任兼军部秘书长黄吟秋，在所写的回忆录中，记述了夏云阶牺牲前的情景。
“老黄，我对不起党，太冒失了。你把我老婆和小文(夏云阶女儿夏志清乳名)送回关里家吧……”
从夏云阶语气判断，充满了愧疚之情，痛惜放松警惕，给革命事业造成了损失。可能他已经感觉到伤势严重，将不久于人世，特别嘱咐组织将爱人孩子安顿回老家。
一个身经百战，屡立战功的抗联军长，竟然因一时疏忽，殒命于伪军之手，令无数抗联将士、抗日群众，唏嘘不已。这应该是一个遗憾。
(丁大干老房框遗址)
二、踏查丁大干
1936年——2018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十二年。2018年春天，汤原县博物馆口述历史项目，数次重访丁大干，考查这块浸染烈士鲜血的土地。
(石场沟民居)
丁大干地处汤原县石场沟林场场部附近，石场沟林场和石场村混杂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座小桥。丁大干的老房框子，在小桥北石场沟林场一侧的一处十字路口。
如果从空中俯瞰石场沟，会清楚地看到它的地形地貌，在香兰河和另一条不知名小河交汇处的三角地带，紧紧嵌入山坡，北面就是小兴安岭的边缘，钻进山就如同钻进了茫茫的大海。石场沟的南面是红民村，老名叫大烟部落、康家岗，东面是起伏的农田，过去都是山坡，满是杂树窠子，后开的地，所以是漫坡子地。往西是孔家沟，过了孔家沟就是西北沟，由县城通向大亮子河的公路，蜿蜒穿过。
石场沟距离汤原县城只有十公里，骑马一撒欢就到了，坐汽车更快，也就十来分钟就到了。如此近的距离，抗日军民和盘踞县城的日伪军，剑拔弩张地对峙，可见当时的敌我态势了。
(石场村村民王福臣接受采访，时年90岁)
石场沟最老的居民叫王福臣，今年(2018年)九十岁，是1955年入党的老党员。王福臣是脑血栓后遗症，身体状况极差，常年卧床，而且耳聋特别厉害，戴着助听器，贴着耳朵大声喊，勉强可以听到。采访是艰难的。
以下是整理的采访记录：
“伪满的时候，这块儿是红地盘，抗联盯着(经常)来，夏云阶怎么死的?是骑马打死的，他骑马遛马玩，被人打冷枪了。我没见着，是听老人说的，我那时小啊，我是竹帘出生的，后到这儿的，那会儿才十来岁。听老人说的，实事没看见，老人都死没了，这一茬茬的，我最小都九十岁了。
夏云阶在哪受的伤?在河北沿儿，就那个山头，拐弯那儿。丁大干那儿往北走，就林场(场部)那个位置，就在那儿打的，枪打的。他骑马遛马去，我那时小呢，实事没看到，过后大伙儿舆论(议论)我记住的，实事你得去北靠山找肖炮去，肖炮知道，肖炮也死了。
丁大干是庄稼人，种地，种的苞米卖不出去，就烧酒。丁大干这个人 我没见过，我见过她闺女，在汤原城里住，叫丁小妖精，人家说这个人是丁大干的闺女，我才知道，人长得挺好看的。
满洲国的时候，这山上净是抗联，盯着(经常)来，日本子也来，日本人来了祸害老百姓，抗联来了待老百姓好。开始这儿没有多少人家，有些打石头的石匠，有夏石匠，于石匠，不少呢。山上石头打成碾子、磙子、磨，汤原、竹帘都上这儿来买磨。这地方民国和满洲国开始的时候，没几家人家，东南边是康家岗，大烟部落，西边是孔家沟、西北沟、张仙沟。1938年并围子，日本子烧了不少房子，才有了屯子。”
1933年，汤原游击队初创时期，就到了石场沟，抗联老战士王钧回忆录有过记述。王福臣说的这个情形，与王钧描述的情景相似。
王钧回忆录是这样记述的：
“游击队进了石场沟，这里的岩石块大而坚硬，石匠们在这里凿成碾磙、磨盘。岭顶上有一所小庙，沟口是地窝堡。再往前走，是一个大房子，叫康家大房子，前对屯后对山，房子里面可以住四五十人……队伍住在康家大房子。
游击队在石场沟休息了一天，擦拭了武器，就进行了使用武器的训练。”
责任编辑：李一菲 最后更新：2018-09-26 08:5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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