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觉——从南口会战到华南大反攻（7）
2018-12-10 09:40:57  来源：新浪  点击：  复制链接

　　九、从抢救贵阳、华南大反攻到进驻香港

　　㈠抢守贵阳

　　紧接中原会战后，敌寇动用强大兵力于华南，攻陷长沙、衡阳，打通粤汉铁路，并沿湘桂铁路西犯，攻占桂林、柳州。我第九、第四两战区军力已被敌各个击破，分别转进。黔桂边境为我前线要地，无兵防守，陪都震动，实为我抗战末期之严重关键。

　　本军于中原战后，人员武器未得补充，即奉命南调，于三十三年十月下旬开始行动，十一月下旬抵重庆。我先晋谒作战次长林蔚先生，他说：「我们准备在独山以南，黔桂边境一带集中兵力，与敌人周旋。」当时情况并不十分紧急。我回到办事处正要沐浴，林先生突然来电话，要我立刻回去。见到林先生后，他说：[前线情况骤见紧急，贵军明晨出发，以汽车运输，火速向贵阳前进。重庆所有公私汽车概归贵军使用，希望即刻与后勤俞总司令接 洽。]我和俞先生商量后即刻下达行动命令。

　　翌日，我率少数幕僚乘车先行，军事委员会中将高参李元凯自告奋勇与我同行帮忙。途经遵义时，之江大学学生一千余人欢送，盛情感人。抵贵阳后，暂借住东山防空司令部，并藉其通信网了解各方面情况及与部队连络。当时贵阳市人山人海，热闹非常。不料第三天情况骤变，店铺关门，行人稀少。我在贵阳警备司令部与刚从前方返回的第四战区美军顾问博门准将见面。他告诉我敌人分四路向黔南前进，我方金城江桥梁公路破坏过早，其以南还有数千辆汽车未能通过，沿途情况非常混乱。」他要我好自为之，说完之后径赴昆明。我向敎导旅谢旅长借得一辆吉普车，侦察贵阳附近地形。贵阳市位于盆地之中，四周环山，除东山稍近外，其余山岭距市区十里以上。市区房屋多为木造，看似不错，却难防火攻，因此市区不适于防守。贵阳持久防御至少要四个师兵力才够。当日入暮之后，蒋委员长自重庆亲自来电话询问我：「你的部队到了多少?」我答曰：[两个团。]委员长又说：「你要死守贵 阳。」我说：「一定遵照指示做。」然后我硏究具体情况，以两团兵力守贵阳四周广大幅员，仅能构成薄弱的警戒幕而已，敌人一穿就破，我之任何目的均无法达到。故我决心死守贵阳东南隅公路入口处的图云关，并立刻下令依此决心进行部署。我的理由如下：

　　1.力所能及，不违背委员长指示之任务。

　　2.兵力与地形恰能配合，有持久固守之有利条件，以待后续兵团到达。

　　3.只要掌撞图云关，敌军车辆部队就无法超越贵阳。

　　部队就位之后开始构筑工事，因天寒地冻，士兵必须先用火烧烤地面，化去结冰，再用铁铲等工具向下挖掘散兵坑，再打木桩，围成木栅。工作艰难，而木材稀少，进度缓慢。数日后，何总长敬公亲来贵阳，驻黔灵山指挥。此时独山失陷，都匀自贵阳间的公路大批难民 (其中且杂有散兵和敌人便衣队)，约八十里长径，情况极端混乱。何总长命我于每一路口派步兵两连重机枪一连把守，无论军民皆需集合成队，方可进入贵阳;并责成警备司令宋思一负责维持市内秩序，指定市长何辑五负责供给、膳食、佐所，将全市寺院庙宇完全让予难民居住。在何总长明快处置下，军民通力合作，方将混乱局面控制，恢复秩序。我并在此期间奉令将前线溃下之某军缴械。

　　当敌侵入独山时，以淸鎭机场为基地的空军中美混合联队出动侦炸，于独山附近一隘路 中发现敌人骑兵一个联队。中美联队的P51战斗轰炸机二十余架对该目标更番连续炸射两小时，完全将该敌消灭于隘路中。此为转折点之一。

　　本军部队陆续到达，有原辖三个师，另附一个敎导旅，一个反装甲兵团，重炮一团，山炮一团，及中美爆破队。军事委员会给我的任务是[死守贵阳]，掩护大军在乌江沿线集中。并命令我完成炸毁贵阳所有桥梁和兵工厂的准备，我指示中美爆破队在各目标物挖好洞，以便装填炸药，准备完成，并不立即执行，因我觉得「我本钱够了，可与敌一拼。」并不急于炸毁一切。那时有一军械仓库，负责人某中校告诉我奉令搬往重庆，需汽车二千辆才能搬完。我告诉他无法提供这么多汽车，并劝他把武器交给我，以免资敌。他却说非要总长下令才可，我向他保证负责后果，否则也会强迫他交出。仓库里有英国制机枪，测远镜;机枪口径为三零三，我军子弹无法适用。

　　本军及其它部队纷纷抵达贵阳前线，由淸镇机场飞至目标上空只需二十分钟，再加上前 线撤退部队也向敌之两侧攻击，敌人愈前进，后方补给线愈长，孤军深入，有被我军围击覆没之虞，只得知难而退，贵阳危机乃告解除。

　　贵阳解危后，贵州局面稳定，第九军、五十四军、七十一军先后经由空运或利用其它交通工具，到达贵阳附近。本军移驻靑岩惠水地区，重新整编，辖第四师、五十四师及八十九 师，暂十六师和第九十七军的一个团分别拨予五十四师和八十九师。此时美军驻华司令部派 员参观本军，极感满意，即予本军第一优先换装美械，并派马克兰诺上校(col. George B. MCReinols)等五十余员至本军团以上充任连络官，马克兰诺上校为连络处长，协助更换装备及训练。六月底换装完毕，成为国内少数美式装备部队之一。当时发我军训练用子弹三百万颗，美军顾问团团长要求我加紧射击训练，他说可以依进度用完，用完后，作战用弹另发。事实上以后进攻广西及进入东北与匪作战，都靠当时剰下的子弹;应补充之战用弹药 并未到达。此外领到步枪没有剌刀。

　　㈡华南大反攻——攻克梧州及丹竹机场

　　民国三十四年春，国军为适应反攻需要，改变军事组织，撤消长江以南战区，成立攻势性质的四个方面军，归陆军总司令统一指挥;准备配合太平洋的盟军进展，向华南地区反攻，以与登陆我国东南沿海的盟军会合，恢复海上通路，获取武器军资的源源补给，第一方面军司令官卢汉，监视越南方面之敌;第二方面军司令官张发奎，攻击钦州廉州，本军暂归 第二方面军指挥，攻击梧州及广州;第三方面军司令官汤恩伯攻击桂柳衡阳;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向宝庆长沙进攻。三、四两方面军是对付粤汉路南段，第二方面军及本军则攻击广州钦廉等沿海港口。 .

　　三十一年八月七日起，太平洋盟军反攻瓜达康纳群岛，三十二年二月囊括新几内亚。二月二十六、二十七两日，大举轰炸吐鲁克军港。四月二十七日登陆雷伊泰，敌寇海军主力完全被歼于雷伊泰附近海域中。三十四年元月解放菲律宾，三月二十六日攻占硫磺岛，六月三十日攻占琉球。西欧战场盟军于三十三年六月六日登陆诺曼底，三十四年四月二十五日会师柏林。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根本博将军后来任我的顾问时，曾吿诉我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遭美军击落阵亡后，新任司令官带了参谋长到吐鲁克军港准备接事，座机抵达后，只见港内挤满日军舰艇，不料降落之后，美军轰炸机三百余架大举轰炸约二小时， 轰炸结束后，炸弹激起之水柱不见了，船舰也不见了，日本海军损失惨重。新任司令官只得飞回菲律宾，飞机快到雷伊泰时，又遭美军飞机击落，司令官阵亡，参谋长侥幸浮水上岸逃生。根本博又说，日本共有五个航空军，一个对苏联，一个对中国，三个对付太平洋及南洋，但这三个航空军都被美军消灭殆尽。

　　中国战场方面，三十四年四月二十日到五月十七日湘西会战，第三、四两方面军合力击退来犯敌寇后，我第三方面军于六月三十日收复柳州，左翼续向桂林攻击。本军七月初徒步行军由贵阳经龙里、贵定、麻江、都匀、独山、六寨、南丹、河池、德胜、宜山、大塘，于七月十五日到柳州，奉令以主力向八步和贺县集结，一部夺取丹竹机场及梧州，准备尔后对广州攻击。所以华南大反攻，本军扮演了一个主要角色。

　　由贵州到广西时，我先坐一架连络机到柳州晋见汤司令官，途中遇到大雷雨，只得绕一大弯躲避，到了柳州降落之后，发现滴油不剩，情况十分危险。后来又坐原机飞到南宁见张司令官，请示其用兵方案。再飞回柳州，作如下部署：军主力向贺县、八步集结，我率领一个师沿柳州坐船到平南登陆，攻取丹竹机场及梧州，再向广州前进。

　　八十九师于八月三日在平南登陆集结完毕，以二六五团担任攻击丹竹机场，丹竹机场只有敌军五百余人。我军连络在丹竹东方的伞兵约一连(这些伞兵并非跳伞降落，而是徒步来到)，双方夹击之下，激战三四小时后，敌军溃退，二六五团将机场完全占领，并推进到蒙江。六日我指挥所到达岭脚街，基于状况了解，我概定了对梧州的攻击部署，卽以一个团在浔江抚河之间，向梧州正面攻击三角咀，主力在倒水圩渡过抚河，绕到敌人背后攻击梧州东方之白云山，此举相当大胆，但因我军已有攻坚能力，而敌人号称一旅团之众，实际仅有四个大队，士气已告低落，故我敢作如此部署，不怕敌人将我各个击破。盘据梧州敌人之工事坚固。七日我军到达夏郢新圩，进行细部侦察，此时担任敌后工作者是我的两名同学，一是欧治淸，一是甘自励，他们对敌人详细的兵力部署，工事位置十分了解。我军依原订计划 于九日晚上接近敌阵，十日拂晓发起攻击。敌人凭永久工事抵抗，我需逐点克服，利用火箭筒及山炮破坏据点。傍晚东正面攻克白云山，敌人遗尸一百三十多具。西正面攻克石岭，续向市区推进，入夜之后，敌乘快艇四百艘沿西江逃遁。我军在龙船桶口布置两连机枪拦击，但江面太宽，只击沉十余艘敌艇。当夜完全占领梧州，俘获军品四千吨，零式飞机一架，汽车多辆，敌兵七名。次日审视梧州附近，见市郊北山附近多处敌军残杀我爱国同胞，遗尸臭气熏天，惨不忍睹。敌军处置人犯方法尤为文明人所不齿，各种酷刑如囚房之内另做木栊，将我同胞放置其中，无法坐卧，连食物亦由上吊入，被囚其中实生不如死，令人无法想象。

　　㈢抗战胜利及评论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一日，日本天皇广播，宣布接受波茨坦宣言无条件投降。我国积弱已久，百年来对外战争，率皆败绩，以致国耻重重。这次对日抗战，原以不甘坐亡，本玉碎求全之精神，保全国格。因军事劣势，逐步退守，幸赖最高领袖大度雍容，指挥若定，领导全国军民不屈不挠，牺牲奋斗，血战八年，卒能赢得最后胜利，重光国土，湔雪百年来奇耻大辱，跻国家于世界强国之林，此情此景能不令全国同胞欢欣鼓舞，身历其役者感激涕零? 本军参与对日抗战全役，常为大本营直辖机动兵圑，加入重要战场，平均每年两大会战，遍历第一、二、五、六、九等五个战区，转战六万里。自南口打第一炮开始，到梧州打最后一炮结束，曾撰写军歌中有：[……自塞北打到天南，自天南打到塞北，我们的热血洒遍祖国河山]，几句话以资记实。

　　国民革命军于民国十四年春成军，将割据广东的叛军各个击破，年余之间完成革命根据地的统一。广西与湘南此时已加入革命阵营，合编为八个军。民国十五年七月一日誓师北伐，先后击败吴佩孚、孙传芳大军，占领长江流域各省，建都南京。十七年革命军编为四个集团军，继续北伐，向津浦、平汉、北宁线进出，解决张宗昌，驱逐张作霖，光复华北各 地，东北易帜，北伐成功，全国统一，时间仅两年。尔后虽变乱迭起，但不旋踵而告敉平， 政府信誉卓立，政治安定。二十四年统一币制，发行法币，财政经济稳定发展，士气民心振 奋，国防民生建设突飞猛进，倘假以时日，不难进入富强康乐之境。可恨日本军阀于二十六年七月七日继续发动侵略，迫我不得不奋起抗战，使我国民革命统一全国后之大好建国机会，破坏于侵略者之手。我们为建设而革命的目的，亦因国难当头而宣告流产，作为这一时 的中国人，对于此一祸福之转换关键，实难忘怀。日本民族对此不幸演变，自亦难免永受良知自责。

　　日本军阀一手侵华，一手防俄，更欲一脚将英美势力踢出太平洋外，对我不克使用全 ，妄想速战速决，短期内逼我屈服，不料我坚持长期抗战之国策，将其牵入泥淖，不克自拔，无法以全力应付世变。日本政略战略家如果和协美俄，全力对我，或善待我国全力对付俄国或美国，则历史可能另一写法，我国处境当更为艰辛。日本不乏有识之士，当知我国虽 积弱已久，然地广民众，而拥有坚强的国家领袖蒋委员长。日本陆军虽远强于我，却易为我广大的空间所吸收。日本海空军虽与美国略等，但日本为一岛国，战用资源有限，维持经济繁荣端赖和平状况下之生产及海外质易。就整个国力而言，日本仅及美国十之一 一三，其脆弱易毁性，缺乏持久能力，至为明显，何可夜郞自大，多面树敌，致使不可一世的日军，势穷力竭，不旋踵海空军首被摧毁，散处各地区之陆军致动弹不得，分别就歼或关入俘虏营，最后落得无条件投降。日本军阀为祸我国，也戕害自己。今日亚洲悲剧的演出，日本当日的政略战略家难辞其咎。

　　吾国积弱已久，革命初告成功，建设正当开始之际，居然承当大敌，苦战八年之久，人财物力消耗过巨，国家经济濒临破产，安定社会的中坚阶层崩溃，支持政府权威的军公敎人员无法维持最低生活，遂致效率低落，纪律废弛，道德沦丧，虽获得最后惨胜，而国家元气大伤。又以战后处置失策，共匪到处捣乱破坏，至不能保有胜利果实，实堪痛惜。

　　中共军在抗战之前已濒临灭绝之境，乃要求改编为国民革命军，奉行三民主义，接受蒋员长指挥，取消苏维埃政府和红军名义，以图生存。抗战中执行「一分抗战，两分应付， 七分壮大」的策略，甚至勾结敌寇袭击国军;国军承担抵御强敌责任，损耗日甚，彼等劫夺捜括，专事扩充，故抗战胜利，中共军则告全面叛乱，原来彼等高呼「抗战!抗战!」其实质意义在借敌军的战力削弱国军，藉敌人掩护壮大自己，坐收渔利。

　　战后我政府失策之处甚多，仅择要叙述如下：

　　1.敌宣布投降后，立刻编遣军队，军队为国家所有，为国家所用，战后为减轻财政负担，裁遣军队自为迫切需要。唯吾人不能忽略阴险的内在敌人正在叛乱。国军袍泽八年苦战，不无汗马之功，突闻胜利即告失业，对军心及民心影响甚大。我国幅员广大，不乏农林渔牧之区，如以军队从事是项生产，以备不时之需，其结果当较编遣为佳。

　　2.抗战胜利之初，尙有数百县份在我地方武力掌握之中，县长即为自卫武力的首长。胜利之后，认为此等民政官知识水平不足，改以有高等学历之人充任，对地方武力全部撤消。于是抗战八年中不陷于敌伪的数百县份，竟轻易为匪所取而代之，这种处置等于予民与匪。

　　3.抗战胜利之时，政府严厉禁止留用日军技术人员，对于伪军称为汉奸，未能妥加安抚收编。匪军则反是，窜入东北匪军最初不过八万人，竟收编装备训练与日军略等之伪军五十万人，再接受苏军缴自日军的武器，短期之内即成百万大军，在东北战场对我形成绝对优势。

　　4.收复区之接收人员缺乏常识，为接收而停止工厂生产，窒息经济活动，甚至组织散漫，纪律废弛，道德堕落，接收财物据为己有，予人民恶劣印象。有此众多错误，故而造成不堪设想之结果。

　　㈣进驻广州和番港

　　敌军投降之后，我军主力由贺县、信都趋梧州，全军分乘民船沿西江东下，经封川、德庆、高要、三水，进驻广州东郊，从事休息整补。广州为我一 一十年前旧游之地，经敌寇占领，满目疮痍，马路百孔千疮，草莽丛生，商业凋零，行人稀少，昔日之繁华热闹景象已不复见。

　　越日晋谒黄花岗烈士墓，墓碑依然完好无损。一周之后，偕舒子光同学访问黄埔，由广州乘车经石牌至海珠，改乘日军汽艇渡过珠江，在黄埔军校门前码头上岸。母校前门及围墙 一如往昔，惟房舍已完全拆除，改为型式不同的建筑，仅红色瓷砖铺于路面，尙可辨认是昔 日之物。胜利前此地为日本海军司令部，胜利后为收容四千日军之俘虏营。旋经旧校园、大礼堂、海军船坞至平岗圩，谒黄埔烈士墓，并由日海军上校招待午餐。沿途日军官兵对余等毕恭毕敬，彼等虽为俘虏，守法精神仍可嘉也。

　　九月下旬乘美国海军水上飞机由广州白鹅潭起飞，经香港、厦门、汕头、象山港，于上海黄埔江降落，晋谒汤总司令(时汤总司令接收上海)。停留数日，乘原机返回。在广州渡过双十节，张向华将军曾于机场集合本军训话，并邀宴余等。张豪于饮，我从未醉过，这次大醉，睡了三天，原因是我由梧州到广州途中，染患疟疾，体力受损所致。

　　十月十五日，本军沿广九铁路乘车进入香港。香港居民百余年来未曾见过中国军队，本军初到九龙，军容严整，民众人山人海夹道欢迎，国旗飞扬。同胞之爱洋溢于此大英帝国殖民地之间，盛况空前。越日香港总督夏悫海军中将、陆军司令斐士廷准将先后来访，并邀宴余等于督署，及参观英海军主力舰韦尔斯王子号。旅港华侨及各界领袖也设宴款待余等。

　　闻日军占领香港时，对英人极尽侮辱之能事，战后英军对待日俘也相当野蛮。曾见数名乘马英军手持冲锋枪押解身负重物日俘，追随前面快步之乘马英兵，落后者卽用皮鞭抽打， 打死或打伤后即往卡车上丢，此种作法和我们以德报怨与人员的伟大精神，相去远矣。 回忆民国十六年往事，由于张黄叛变，我们由广州逃至上海，在香港停留时，身上还穿着军服。当时船上的买办气势凌人，将我们行李翻得乱七八糟。一名买办并在我行李中捜出 .一本[步兵操典]，他说这是犯禁物品，我则回答[步兵操典]在香港可公开售买，不是犯禁物品，他无话可说。另外高级班的三十位同学因与他扪言语冲突，遭这些买办用铁棍重打。胜利后我们再去香港，英人对我极恭敬，所以说一个国家必须自强才能受人尊敬。革命军进入上海时，英人对我们也很恭敬，但后来我们自上海撤退，英人态度又转冷漠，在海上的军舰仅以“Good Luck”打个招呼，而英商答应供应我们的物品无一兑现。英国人至为深沉现实，法国人或日本人傲气常会表现在外，美国人比较天真友善。

　　在八年浴血扰战中，自始至终，我都站在战斗岗位上无役不与。最令我难忘的是：南口山蹯上十天缠斗，所部伤亡惨重，健儿们含笑赴战，视死如归的情景，使我痛彻心腑永世难忘。尔后台儿庄会战攻破贯穿敌阵，追击七十华里.，鄂北攻势，拔敌坚固据点，迎头截击驱逐敌第三师固主力于高城，枣宜会战歼灭敌四十师团二三四联队于湖阳镇。中原会战，击溃敌一一〇师团于登封。总算为死难袍泽出了一口气，并在事实上为历史作证，证明国民革命军在民族抗战战线上，的确创造过击破及消灭强敌的实例。

　　一、死守贵阳细节，及其它部队的调集情形，请补充说明。

　　答：⑴何先生到贵阳时我立刻去拜谒他，他问我的任务为何，我向他报吿说：「死守贵 阳」。他问：[看过地形了吗?你需要多少人才守得住?」我回答：「已看过地形，长期坚守要四个师。」何先生说：[ 一时那来那么多兵力，你和萧(毅肃)参谋长硏究硏究。」我把同样情况向萧参谋长说了，他说「我若要你死守贵阳，一定给你足够的兵力粮食和弹药，及足够的准备，现在你都未具备条件。不过，委员长要你怎么做，你还是要怎么做!」 我不得要领出来，中途碰到指导守衡阳的司令官李玉堂，就问他守衡阳的经验，他告诉我说：[守衡阳时在阵地前围上木栅，效果很大，敌人毫无办法。其它的工事也重要。」我认为他说的方法很对，但一想，这时贵阳天寒地冻，泥土冰硬，无法掘地，圆木头一时也征集出来。结果用稻草烧地来挖散兵坑，连夜筑工，准备迎战。

　　⑵在贵阳时，七十一军(原为远征军)由昆明调来，第九军由西北调来(原属胡宗南将军)，牟廷芳的五十四军由何处调来，我不淸楚。

　　⑶我在贵阳奉令缴第六军的械，军长甘丽初是我同乡，岭南大学毕业才进黄埔军校一期。当时从贵阳前线退下来的有陈素农军、扬干才军，而甘丽初军退回时秩序不好。这件事我虽是奉命行事，也一直耿耿于怀。不过甘丽初将军真有君子风度，他后来在第一 一方面军当张发奎参谋长时，我归张发奎指挥，他并未暗中整我。

　　关于缴械，使我想起民国三十一年在河南镇平奉令解除李俊彦旅的武装的事，李旅是陕西部队，可能和杨虎城有关。当时我部和他部均在河南整训。我奉令后，先将他驻地包围好，然后由我师军长出面，请他和团营长来开会，再加以扣留缴枪，未发生事故。

　　二、抗战期间军队的伙食和待遇如何?

　　答：抗战前及初期，部队伙食还不错，以后每下愈况，到卅三年情况最糟。至于待遇， 原则上地方部队只要接受中央号令，待遇必与中央部队相同，士兵每月约领五、六元现洋( 当时一两黄金约值卅五元)，部队发饷都很准时。但卅三年之后经济崩溃，情况就不妙了。 战前我任旅长时月薪为五百元现洋，约等于大学敎授的薪水。

　　抗战前我曾花费一千二百元大洋买了两匹好马，其中一匹有十三根肋骨，为一千里马; 当时绥远的骑兵部队所乘之马每匹价格约在六十元到八十元之间。

　　三、根据美国文件记载，粮食部的美籍顾问曾向魏德迈报吿，民国卅四年三月间，十三军因粮食不继，影响体力甚巨，即使行军一小段路，都会有人倒下，甚至饿毙路旁。

　　答：这段记载不确实，当时领粮困难，经常要跋涉数十里路，有时还领不到粮，连领粮士兵都只有在路旁找些野菜充饥。即使领到粮，又发现粮食腐坏，不得已还是吃了。领粮困难是实情，不过那时我们并未行军，我们由重庆乘车到贵阳，抵达后就在贵阳驻扎。十三军是由华北调到西南来防守，无论部队战技、士气及士兵体格都甚佳。中央司令部(China Central command)派人校阅我的部队后，非常满意，决定优先换装。如果行军情况很差， 又怎能优先换装?日军自贵州退兵后，我军驻于惠水、靑岩，才发生领不到粮的事，那时应为民国卅四年三月间。这是我国后勤制度不上轨道，此外，我们不能让士兵捱饿，领不到粮的情形约持续一个多月，当时就由部队自行挪用钱在当地购粮，或找些野菜。后来美军供应我们维他命丸，使士兵健康改善不少，体力很快恢复，美军前来测试也颇满意。反攻梧州时，全是徒步行军，士兵毫无困难。

　　四、抗战期间、为公所属部队经过伤亡损失后的整训补给详情如何?

　　答：依我经验，抗战期间毎年参与两大会战，每次会战，一万多人的师伤亡总在三千入以上因此会战之后就是补充兵员，接着整训，训练之后再上前线作战。有时整训时间长达四个月有时不到一个月。如参加台儿庄会战前的整训不到一个月，只能算是集结待命，有时则靠行军来训练体力耐力，这种训练也很重要。整训期间获得武器弹药补充。我军于作战中武器损失不多，抗战前期一连九挺机枪，抗战后期也是一样，并未增加，亦不缺少。事实上由于武器得来不易，我们部队从来就是爱护武器，一场仗打下来，伤亡惨重，但却不掉武器，南口之役、台儿庄之役无不如此，而武器用久了，精确度就日渐逊色。

　　台儿庄会战后，我军向南转进，在台儿庄之南、夹沟以北的津浦路上，遇上一列弃置的火车，里面有各式武器，我得到一些捷克制轻机关枪及电话机和电线，这是在抗战中最重要 的补给 ， 部队所用多为国造枪械，但弹药不多，个炮兵连所携炮弹只有两百发，我们只好想穷办法，使弹药作最有效的运用，譬如不到有效射程不打，有时挺进到敌人近前去打，效果非常好。民国卅三年准备反攻，在贵阳换装美械，战斗力更提高了。

　　.新兵均系后方送来，并无省籍限制(第四师兵源来自川北师管区和河南师管区)，但有时新兵系来自同一地区，如南口会战后，由河南保安团补充了九个团;台儿庄会战后补充的是四川籍新兵，先经过师管区训练，我们再训练一个月，就上战场，此时战志高昂。

　　五、国军参与各次战斗，但纪录经常欠缺，为公认为原因何在?如有完善纪录，应记下敌人番号、兵员、武器，我方正确伤亡及估计敌人的伤亡。

　　答：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部队未设史政官，一般人也无史政的观念，由参谋处负责战斗要报或战斗详报。因为部队经常机动，照顾敌情，从事作战行动，已感疲乏，没有精力去作事后报告了。但有些部队没有机动的劳累，反有从容的时间去作战斗要报和战斗详报，因此战报反而多起来。此外可能有人私心自用，把别人打的仗冒报为自己战功，或是参谋人员勤快一点就多报，懒惰一点就少报，这也是常有的事。我淸楚记得廿八年鄂北攻势作战中，打仗最多的是第四师，一 一〇师比较少，但一一〇师参谋长苟吉堂;每一关节，文书战报不缺.，第四师战斗行动多，只能用电话，来不及作文书报告，结果一一〇师比第四师记录多，即其一例。就以湖阳镇歼敌之役来说，这是以战力压倒敌人的实例，实珍贵无比，而现在战史上并无记载，遑论敌军番号为何了，因当时鉴于这次枣宜会战敌人自第五战区横扫至第六战区，总的说来，我军是战败了，遂下令不准报功，故战史上无迹可寻。实则失败中亦有成功的一面，而成功中亦有失败的一面，有必要记载下来，供后人参考，也对为国捐躯的将士之灵有所安慰及交待。

　　六、抗战时有无抚恤制度?

　　答：抚恤制度虽有，但系透过地方政府办理，成效不彰。日军抚恤制度颇上轨道，硏究当时的抚恤情形，对了解战史也有帮助。战时我国之抚恤金系先由国防部发放一次，后续部份再由地方政府发放，但地方政府往往因效率不彰或财力不足，无法妥善办理。我负伤时的抚恤金，除委员长一次转恤外，地方政府根本若无其事。我在台大听萨孟武敎授的课，他说过有些乡长处理公文是用鼻子闻的，如闻到的是油印一般性公文，常会将之丢弃，即使重要命令也到乡长为止，人戏称乡公所为[仰止堂]。这虽然是句笑话，却也反映出当时地方机构的行政效能低落。

责任编辑：文小铃 最后更新：2018-12-10 09:4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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