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会战中的第十九师 ——我所亲历的抗日战争最后一战
2020-08-26 16:20:22 来源：抗战历史交流研讨 点击： 复制链接
洞口塘 57师扼守此地
1945午5月初，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调集6个师团约20余万人，向湘潭、衡阳、邵阳等地集结，有穿越雪峰山直捣我芷江空军基地，破坏我对日军发动总反攻的企图。
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
我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为粉碎日军的攻势，凭藉雪峰山的险峻以歼灭敌人。会战从1945年5月10日至6月25日结束，历时45天，将日寇全部击溃，敌官兵伤亡惨重，遗尸累累，多达数千具，仅洞口、青石岩两处就有2000余具，雪峰山上之杨竹江、土岭界、青山界等处亦有千余具。生俘敌官兵1000余人，夺获轻重武器、器材等数千件。
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
雪峰山会战(湘西会战)达到决定胜利阶段之际，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率美国远东盟军参谋长麦克鲁、美空军联络官主任金武德(译音)、及王耀武、莫德惠、邓文仪等还有中外记者20余人，来洞口前线视察，对战俘、敌遗尸及缴获之马匹、武器、器材等拍了许多照片，虽只是局部战场的片断景况，已使麦克鲁参谋长高伸大拇指赞扬：“中国人有志气，中国军队是好样的”。
中美军官战后视察江口
何应钦说雪峰山会战是八年全面抗战最大的一次大胜仗，鼓励官兵继续英勇奋战，务获全胜。消息传遍全线，官兵更为振奋，在追击战中人各争先杀敌。胜利战况随即在美国各大报刊登，向全世界公布。
战后美国政府向王耀武将军及所属高级将领授予美国的自由勋章、金星勋章、罗斯福勋章等，蒋介石亦对王耀武等有功军长、师长、团长及其他人员，分别授予青天白日勋章、宝鼎勋章及陆海空军奖章。
第十九师在会战中的战况概述
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在确知日寇已准备对湘西发动一次大攻势后，于4月末即令所属的三个军配置于雪峰山山麓及其以东地区，准备以攻势守备迎击敌人，第73军配置于湘乡、新化(均不含)间地区;第100军配山炮一个团，配置于新化、隆回、洞口、山口、溆浦间地区;第74军配榴弹炮一个团，配置于洞口、武冈(均含)间地区;方面军置重点于洞口及隆回间地区，方面军司令部位于洪江寨头，设前进指挥部于溆浦。
中国军队沿湘黔公路开赴雪峰山战场
第100军军长李天霞，以第19师在隆回、石下江、竹篙塘、洞口之线扼要构筑阵地工事，阻击敌人逾越雪峰山西进，原在洞口之第57团仍守洞口，尔后归第57师指挥;第63师以一部固守新化，其余随军司令部在溆浦，为军的预备队。
第74师和57师主力并指挥第19师之57团固守洞口。
57团团长钟雄飞在江口前线指挥战斗
第19师师长杨荫原驻山门、洞口间地区整训，奉令后即以第55团主力在隆回，以一个营在石下江、竹篙塘，扼要构筑工事，阻击敌人;第57团以一部在洞口外侧，主力在洞口内侧之青石岩(又名青岩)构筑固守阵地，尔后归第57师师长指挥;第56团以一个营扼守雪峰山上通往黔阳、溆浦的重要隘路土岭界，防敌窜越雪峰山迂回洞口侧背，该团主力为师预备队随师部位于鸟树下附近，严阵以待。
1.战斗经过纪要
石下江、竹篙塘均为通往洞口和山门之主要经路，是洞口的重要屏障，必须死守。鸟树下至隆回间有多条羊肠小道可以通往雪峰山。但山高坡陡，小道回肠曲折;可以凭险守隘，且森林茂密，有利于隐蔽守备;对敌骑兵炮兵的行动有困难，尤以粮弹补给、医药救护都必须靠骡马驮载，敌步兵部队自身的负荷必更加重，加以春季山高雾浓，常细雨蒙蒙，方向难辨，敌步兵穿皮鞋攀登于砂石和荆棘丛生之小道，困难尤多。因此师指示各团、营可以大胆分散兵力，灵活作战，对一些险要的隘路口和制高点，只用班、排兵力扼守，可以独力作战，营、连都可控制主力多处设伏。官兵都换轻装多带手榴弹和机枪子弹。
中国军队奔赴雪峰山战场
5月10日，敌116师团109联队，配有炮、工、辎重各一个大队，为先遣联队，向隆回、石下江、鸟树下分股奔袭。其先头与我第56团的战斗打响之后，攻势很猛烈，激战一夜，次晨即狼奔豕逐，同时石下江、隆回之第55团部亦于凌晨受到敌军猛攻，敌主力正向洞口方面急进。我师奋力阻击，相持五六天，敌后续部队不断增加，此时敌分派多路突击队向雪峰山钻袭，遂形成了隘路争夺战。
2.杨竹江歼敌联队主力
数日激战之后敌一个敢死队百余人，乘雨夜从我第56团间隙部分，冒险钻入雪峰山上土岭界高地，与56团汤启圣营激战，其后续约一个大队的兵力，随之到达，抢占土岭界，敌主力以为乘势可以达到逾越雪峰山迂回洞口之目的。遂夺路攀登至杨竹江，发现前面隘路险峻，已被我55团之一个连扼守，于是多次派敢死队突击，均被击溃，死伤甚众。杨竹江系雪峰山腰的一细小的盆地，四面高山环抱，唯有上下一条道路，一条小溪从悬岩峭壁中流出，敌进退维谷，指挥炮兵轰击隘路口。
放洞我军重机枪阵地
此时我55团团长陶富业率该团主力尾追赶到，以火力封锁了退路，敌知后退已不可能，唯有上冲隘路口以求生路，于是利用夜暗组织敢死队攀爬石壁，用绳索逐树上沿。我扼守隘路口之一连，一阵手榴弹泻下，敌两次攀爬均失败。
天明后敌企图死守待授，我陶团集中迫击炮、重机枪火力，迫使敌龟缩一隅，放雾散日出，我飞机临空助战，一阵扫射之后继又投弹，炸得敌兵哇哇乱叫，钻入丛林石隙中躲藏，陶团士气异常振奋，争先紧缩包围圈，首先解决了敌炮兵部队，夺获山炮四门及重机枪数挺，敌再无突击力量了。战至午，军部派63师张营增援，协助守住隘路口。陶团乃全力向残敌发起冲锋，激战两小时，全歼该敌，无一漏网者。
我军战士向敌投掷手榴弹
此役计生俘政炮兵大尉中队长以下官兵近200人(包括伤员)，乘马及驮马38匹，缴获山炮4门，轻重机枪、步枪400余支，工兵器材、通讯器材、医药、医疗器械及辎重弹药无数。敌尸到处都是，约数百具，其中有步、炮、工、辎的大队番号，有关联队长、大队长尸体一时无法查认出来。是役我亦伤亡连长以下百余人。
时我56团汤启圣营之土岭界阵地已被敌军袭占，王耀武严令“务歼该敌”，师长杨荫令第55团立即派一个营协同汤营反攻土岭界，陶富业自率主力驰授石下江战斗，以牵制敌主力猛攻洞口。
土岭界、青山界歼灭战
土岭界原属武冈县即今洞口县，青山界属新化县(今属隆回县)，两峰相距约十华里，同为雪峰山的最高点，是通往黔阳和新化的两条重要隘路，地势险峻，多云雾，小道崎岖曲折，昔为湘南著匪张云卿盘踞流窜之地，曾修筑有坚固之碉堡工事，故人迹鲜至，唯土岭界东南五六里的黄茨坪还有几家居民。会战初为防日寇越雪峰山西窜，曾派第56团汤启圣营扼守土岭界的几个踞点。
江口观测日军阵地
5月中旬敌以一个加强大队(附炮四门及工兵、辎重兵)，乘雨夜浓雾从56团鸟树下、隆回间突破，循小道进入雪峰山腹，连日大雨倾盆，守土岭界主峰的汤营九连，警戒疏忽，仓促应战，颇有伤亡，阵地被敌袭占，汤营其他各连仍坚守附近踞点。
第100军19师在青山界修建的碉堡
此时方面军司令部严电56团及汤启圣营，务歼入侵之敌，如被西窜即以军法论处。该团团长刘光宇令第1营营长刘汉雄尾敌追击，归3营营长汤启圣统一指挥围攻土岭界之敌，敌困守碉堡内，因既缺粮食、饮水，又无柴草烘烤衣服，春寒难耐，遂乘夜路撤出土岭界，窜往黄茨坪求食。
汤、张两营随即尾追，在雨雾迷漫中，伸手不见掌，摸索至凌晨，发现黄茨坪火光冲天，立即将黄茨坪包围，侦知敌人正架枪做饭、喂马、烘衣，第1营营长刘汉雄率敢死队130余人，分两路冲入村内，机枪、手榴弹突然猛泻，敌乱作一团，仓惶取枪应战，白刃相搏，敌除部分突围向青山界逃窜外，余均被歼，计俘敌官兵34人，乘马10余匹，山炮两门，轻重机枪9挺，步枪218支，报话机3部(坏)，军刀20把，毙敌176人，骡马28匹。从敌尸上发现有配116师团224联队(注：应为133联队)龟田大队袖章的，是否即龟田大队长，当时没弄清楚。我亦阵亡营长刘汉雄、连长饶少初等官兵35人(备注，饶少初负重伤，后经抢救生还)。
湘西会战中受伤的第19师士兵
此时汤营立即尾敌紧追，张营除留一部清扫战场、扑灭余火，及烧茶做饭外，其余亦随后向青山界追击。时已过午，残敌窜至青山界时钻入几个石块碉堡内固守，作困兽斗。汤营连长唐汉初连奋勇攻碉，为敌机枪火所阻，唐连长率勇士数人携带手榴弹，匍伏滚进，谋炸敌机枪射击孔，不幸都被牺牲。
黄昏前55团之一个营亦已赶到，经协议估计该敌己饥饿疲惫不堪，被我团团围住，陷于绝境，不必强攻石堡，作无益牺牲，以层层火网封锁出口和道路，敌必困死。军长李天霞为很快歼灭该敌，有利于转用兵力，乃派火箭筒12具于次日赶到，几个石碉先后均被炸毁，残敌234人无一幸存者，轻机枪3挺、大小炮3门、步枪74支及手枪、战刀等多被炸废，毙马骡10余匹。清查敌尸中有小源、黑田两个中队长。至此，侵入雪峰山之敌已大部被歼，对敌全线攻势已有动摇，隆回、鸟树下至石下江之线，我军转入反攻，战局已操胜算。
第57团在青岩隘路之争夺战
洞口是通往芷江公路的狭长隘路，两侧都不易攀登，向称天险。19师第57团原在该地整训，在洞口外及其内侧青岩(又名青石岩)均构有纵深阵地工事。会战开始时，王耀武令74军第57师固守洞口，并将第57团归该师师长指挥。
驻守江口以南一公里的57团重机枪手
5月13日敌全线进攻开始后，集中炮火猛轰洞口外围我57团阵地，双方炮战一昼夜之后，敌步兵对我警戒阵地猛攻，势在必得，57团团长钟雄飞，避免过早地消耗兵力，乃逐次将外围之一营兵力撤回青岩主阵地固守，诱敌深入后，敌大部队无法展开，炮火亦不能显示其威力，敌人遂以敢死队轮番向我阵地冲锋肉搏。
我官兵凭藉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能充分发扬有效火力，予敌以重大杀伤，并得到美军飞机及74军的炮火支援，连续激战十余天，无论雨天黑夜，敌人的攻势不断，敌死伤惨重，数以千计。
在江口受伤的19师57团士兵
有次敌百数十人在黎明前突入我阵地前沿多次冲锋肉搏，企图夺取阵地之一角，团长钟雄飞在黎明后率两个连从两翼反扑，激战一小时，全歼该敌，遗尸累累，生俘敌官兵20余人。与此同时我第55团一营扼守石下江阵地，能顽强独立作战，对敌侧背颇有威胁。在雪峰山腹全歼120联队后，石下江得到该团增援，官兵固守信心更足，敌对洞口和石下江之攻势遂逐次顿挫，已成强弩之末。
洞口及江口附近战斗要图
当此会战决胜关键时刻，第18军胡琏部队及时从雪峰山东北麓插入敌军侧背，形成大包围之态势。敌军乃于6月18日全线溃退，19师正转为追击，旋又奉令“该师战斗已久，停止追击，就地集结休整待命，速将所俘获敌官兵、马匹及轻重武器、器材等，均送缴方面军司令部集中”。
100军19师缴获日军战利品
计先后上送俘敌官兵三百余人，乘马、驮马百余匹，轻重机枪、步枪、掷弹筒等500余支(炸废者未计入)，还有弹药、工兵器材、通讯器材、医疗器材及医品等不计其数。
100军缴获的日军钢盔
是役为第19师在八年全面抗战中俘获最多的一次大胜仗。全师伤亡营、连长以下官兵千余人，战斗持续45天。
中美军官参观战利品
上海会战中第19师苦战近3个月，全师伤亡团长以下四分之三，约五六千人，被评为上海会战战绩最佳之十个师之一。南浔线会战庐山战役，19师苦战42天，伤亡旅长、团长以下官兵约7000人，获得中央军委传令嘉奖。此次雪峰山会战之胜利则敌伤亡数倍于我。
战后中央军委授予师长杨荫、团长陶富业、钟雄飞以宝鼎勋章，56团营长汤启圣提升为该团副团长，其他作战有功之营、连、排、班长亦分别给予了升级或授予陆海空军奖章。第56团团长刘光宇则因在鸟树下战斗中指挥欠当，以致敌龟田大队乘隙窜占土岭界，功过相抵，免予处分。
战后余言
l、雪峰山区所属武冈、邵阳、隆回、新化、黔阳、洞口、溆浦诸县人民，素以勤劳朴实不畏强暴著称，1944年秋日寇占领邵阳城后，多数人民逃入山区，对日寇烧杀奸淫之暴行，敢于揭竿而起，英勇杀敌之事，常有所闻。在此次会战中，山区人民为军队探报敌情，做响导，送粮弹、抬伤兵，对作战部队颇多协助，尤其在日寇溃退中，有些农民敢于截击日寇零星散兵，夺取武器。
日军战俘
2、八年抗日历次大会战中，日军均恃空军、炮兵的火力优势压倒我军，故我军伤亡重大。雪峰山会战则反是，我空军、炮兵均压倒敌人，山地道路崎岖，敌骑、炮兵运动受阻，不易发扬威力，常被我炮兵所压制，战场上更见不到日本飞机。日军对我飞机轰炸扫射，非常恐惧，状极狼狈，士气低落，过去少见日军插白族或举手投降，此次会战中却屡见不鲜，日军官亦如此，可见“宁战死”的武士道精神并不是绝对不可战胜的神话。
缴获日军战利品
3、美军驻方面军总部及各军的联络组官员和中外记者，对日俘、马匹、武器器材等，争先恐后摄影，甚至一块小佛符、太阳旗、及日军笔记本、家书等都视为珍品，拍成照片。还索取日大正式手枪、右轮手枪、战刀等等小战利品，留作自己曾参加此战役的光荣纪念品，或者选择赠送亲友作为礼品，有些影片曾在美园报刊登载，宣传这次会战胜利在远东战场所起到的应有作用。
4、1945年10月日寇投降后，日军参谋长一知川少将在四方面军司令部的一次座谈会说过：“日本侵华战争之失败原因是政略上的失败，而不是战略、战术和战斗上的失败。雪峰山战役是一次惨败，其原因主要是情况判断错误，导致指挥上的失误，伤亡损失甚大。”
日军战俘
此外，有一个醴陵人叫杨正业，在醴陵被日军6000辎重大队(又叫六千部队)所抓住，被迫充当“苦力”，为日兵牵驮马、搬送粮弹。雪峰山战役打响后，辎重大队的“苦力”二三百人，白天、黑夜都忙送粮弹上山，再从战场上抬回伤兵，到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死的日本人很多，尸体来不及后运掩埋，就割下一只手掌用麻袋装满送后方烧骨灰运回日本。有次一整夜从战场上运下的伤兵就有500多，都集中在邵阳城外河滩上裹伤换药，准备送湘乡转湘潭。天明后美国飞机几架飞来，又扫射又投弹，当场炸死日本鬼子伤兵约200人。”由此足以证明日军伤亡惨重。
日军战俘
笔者原任过第19师参谋主任，1984年与当年喋血奋战雪峰山的第55团团长陶富业，第56团三营营长汤启圣等老友重逢，共同叙话雪峰山会战经过，笔者作“纪要”以供研究抗日史料之参考。惟时隔40余年之久，虽属亲身经历之事，亦难免不有记忆借讹遗漏之处，故希指正!
责任编辑：宋吟霜 最后更新：2020-08-26 16:5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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