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我的抗联岁月》 资料图
我都记不清楚我是哪年出生的。我是农民家庭出身,老家是黑龙江富锦市。我爷爷和我父亲是从山东闯关东到东北的。
大概在我15 岁的时候,抗联经常在我们家乡一带活动,黑龙江桦南那一带。当时那个团长隋德胜就经常住在我家里头我这个团长隋德胜就住到我家里。以后熟悉了,团长隋德胜就讲,这小子年纪很小,骑马很好,你当兵算了。那时候,我母亲牵着我的马在前面走,送我参军,走了两里路,山东人都是小脚,一拐一拐的,我就掉眼泪不让她走了。这样,我就跟着抗联,给隋德胜当警卫员了。
1937 年独立师改为十一军,十一军都是骑兵,我也就成了一个抗联骑兵。“火烤胸前胆,风吹背后寒。”这是我们在西征路上经常唱的一首歌,也是我在抗联学会的第一首歌。
1937 年底,军长祁致中就过江去苏联那边找救援,由李景荫代理十一军的军长。1938 年李兆麟他们决定让我们长征,让我们从小兴安岭东麓过到小兴安岭西。我们就开始准备长征。
但棉衣还没有搞着,粮食也没筹划。那时候日本人就派人要跟我们谈判。这段有的人知道,说李景荫要投降,所以他背着个包袱一直到死!但那实际上是假投降!那时候都已经传达了,要筹划准备长征,要筹划这个棉衣、粮食!要搞这些东西,就跟日本人谈判,发多少套更生布的棉袄……所以就跟当时住在富锦市的一个叫田野的日本人接头。李景荫跟他们谈。我们都知道是假投降,就是说你日本人先把东西给我,但是你不能到山西,你只能在山西以外,你军队也不能接触我们,只要接触我们就要打。就这样谈,可谈完田野也没有承诺,啥也没给。
我们最后还是自个儿筹划一些老百姓的旧的棉衣,就筹这些。最后只好决定过江去老等山。用“对子船”,就是把两个风船对起来固定绑好,两个大对船,搞上帆,一个船上坐百八人,从江南往江北过,过去后离老等山还有二十来里路吧。张寿篯他们教导队都在老等山。当时李景荫就布置,你这个团要安排八九十个人最后再过,就怕日本鬼子在后面撵上来。过了几趟,运了大概三四百人过去了,马也都赶到江里头了,搞那个大绳子拴着,一溜一溜的,船开着,马跟着浮水,就在我们等着船再回来接我们的时候,就从哈尔滨那边和富锦那边下来两个炮划子团,打我们。
这水里都是柳条子,都是这么粗的柳条子,两人多高,那个里头的泥巴一踩都好深,它有水啊,那个堰子上都是好深的臭泥巴。就这样的,又没啥吃的,没办法就打。我们十一军那时候好在有几架轻机关枪,还有一门迫击炮,大概也就是十几个炸弹。后来我们师长,就是李景荫,就叫人干脆把两个船打开,一边搞机关枪,一边搞那个迫击炮,往那炮划子上打,一打炮划子就分开了,有的往上走了,有的往下走,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船上的兵也在打,后来打开了一条路,我们那个风船进来,把我们接出去了,狼狈得很。接出来我们就剩五十多人了,死了大概二十多人。我记着也就是方圆几百米的一个地方,都是那个柳条子,这么粗的都被打断了。
最后我们打了三天,饿得没办法,那柳条子都打得像高粱叶子,高粱头都没了,七零八落的,人打得像泥人儿一样。过去以后,我们就到老等山了,就看着张寿篯、于天放他们几个,大概我记着还有老金策、冯老。他们那时候带着一个教导队,大概有七八十人,都在老等山。老等山就只有个板房子,大概有两栋还是三栋我忘了。我们都在山边子,搭的火堆,笼着火堆睡觉。后来我们到牛爬亮子去搞粮食,大概带了有五十人吧。
我们去主要是搞马驮粮,都是骑兵嘛,一个人带一匹马驮着粮。结果这中间有二三十个人听说要西征就叛变了,把我们的枪都下了,晚上把我们关进一个房子,还跟我说小卢你别跟着长征了,跟着我们走吧!我说我不走!把我们的马也都赶到河东去了,后来高继贤就带着人过江去撵他们,最后打死了几个,剩下的都骑马跑掉了。
我记得我们大概八九月就到了老等山,在那儿住着,筹划粮食,搞棉衣,还有其他那些事情。在那儿大概待了两三个月,反正十一月份我是记住了,十一月份开始从老等山西征。那时候整个十一军大概还有三四百人吧,只剩三四百人了。走的时候,张寿篯带着我们十一军,还有一个二旅,加上我们团部,大概是一共也就三四百人。西征开始还有马啥的,雪下的也不大,还有交通员带着,有个林交通员,四十多岁。一天开始走的话呢,大概能走个五十多里路,都是蹚雪,雪都脖了盖(膝盖)了。都是在原始山林野营。
最困难是啥呢?最困难的就是这个棉衣,都是穿的乌拉8,东北那个乌拉,絮那个乌拉草。开始走的时候还可以,越走越不行,一天才爬二十多里,那雪大啊,没办法。那时候都是四个人一个火堆取暖,头顶是两米的木头,就是那个干木头啊,先烧着了,完了就是桦木,还有一种叫“暴马子”的,那一烧着了,啪啪就爆火。没有柴火就搞那个干的“暴马子”烧,结果有的人就把棉衣烧着了,烧得破破烂烂的,另外又在树林子里走,小树林子,把棉裤都刮破了,像要饭花子,都滴了当啷的。那鞋里的乌拉一冻,夜里那冰都粘到乌拉上,火一烤睡着了,乌拉一粘水完了,结果这个鞋跟子一烤,这皮子都孬了,掉了,这一掉,那乌拉草一走一走的也就没了,肉露出来,都冻了。有的人没办法了,就像猪走这个雪地,用这个脚尖走。我那时候才十六七岁,那乌拉也烧破了,一磨,都到骨头了。到最后吃的也没有了,杀马吧,有的人还把马鞍背着,最后没有劲了,马鞍子都背不了了,没有马了还拿着干啥,都扔了吧。
就这样的,一天就能走二三十里,就在大雪堆里爬,一溜沟一溜沟像战壕似的,就那样的,换着人,你先在前面走,完了歇一歇,他再走。长征,两千里嘛,走好几个月。那一道上扔下的人好多啊!那都是没办法了。我记得韩晨,韩晨也是当警卫员的,没办法了,乌拉都烧坏了,杀的马皮,带着血,穿上窟窿,搞那绳子一绑,那乌拉草也找不到,脚都冻了,冻得就用那个脚尖走,跟不上队伍。那时候简直像叫花子,头发老长,脸都是黑黑的,手都是黑的。身上穿的衣服,无论冬天多冷,都露着肉。到最后,有的时候没吃的了,就扒松树皮子,把外边的皮子扒来,把底下割个圆圈,用刀划下来,就像扒麻一样,一割都一捆一捆的,搞到那河里头一泡,把那个黏的松树油子泡掉。然后在地下挖几个洞,上面铺上石板,底下烧上火,把那树皮烤焦,焦焦的,整个大木头都捣碎了,做面糊糊吃,这叫啥面,没有办法,就靠这个充饥了。但吃这个拉不下来大便,最后就你给我抠,我给你抠,一吃一打饱嗝儿就是那个松树油子味。抗联活下来的命都大得很。这西征的话,抗联两千五百人,一两百人都倒那山上了。
那你看着很可怜,没有粮食吃,又冻的,完了往那儿一躺我不走了,死了!冻死了!邦邦硬,整个人像块木头似的,你看着,那可怜的。所以我活下来,在抗联的里头,确实是不错的。
走了一个来月才到鹤岗,那是个矿区。在那儿没办法了,也没钱了,抓了一些拉套子的老牛,再有就是搞一些棉裤棉袄,有小孩儿的棉裤棉袄。我那时候小嘛,我们团长弄回来给我,叫我带着。说,小卢你得带着!我这还算好的,背着那些小孩儿的棉袄棉裤。后来乌拉把脚后跟冻破了,都到骨头了,看着都是骨头,肉都翻着,走路都疼!没办法,团长说,小卢你得
坚持下来!隋德胜团长说,你要坚持,一定要好好的!
就这样的,大概是11 月才到了,大概走了三个多月吧,从东往西穿,大概几百公里。又11 月一气儿走到过年,过阴历年的时候,到了海伦那边。我们到了小兴安岭,见着王明贵,条件就好多了。当时王明贵带着六军在那儿,他们先到那边去的,到了一两年了,那儿搞得不错,我们到的时候,张寿篯就叫王明贵,你有粮食你都拿出来吧!王明贵那时候还有几百人呢。见着王明贵后,就可以吃饱穿暖了,好多了。
责任编辑:石庆慧 最后更新:2022-07-10 11:2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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