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湘鄂边界的一次反扫荡战 (口述/郭学儒)
2024-06-11 14:16:18 来源：《巍哉·黄埔——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 第41-46页 点击： 复制链接
一九四三年，日本法西斯匪徒企图打通自东北至广州的大陆交通线，维护占领区的稳定，在全国各地进行大扫荡。
当时，第七十九军为六、九两战区的机动部队。军司令部各直属部队，均驻扎宁乡县郊区。第九十八师、一九四师、暂编第六师分别驻扎汉寿县之军山铺、崔家桥、谢家铺、牛鼻滩以及黄土店等地。斯时，我任军特务营搜索连连长。四月二十一日，我军奉命往援常德，迎击在湘北、湘西、鄂南、鄂西进行“扫荡”的日军。
我军归六战区指挥后，上级下达了新的命令，要我军漏夜赶赴公安、松滋前线，迎击当面进犯之敌，进行反扫荡斗争，掩护当地农民“春种夏收”。
四月二十四日，军部和直属部队经临澧、合口、新安，向松滋县属的刘家场开拔。二十六日午后四点多种，部队到达甘溪滩以南地区约十余华里的桔子园附近，很明显地听到震耳的炮声，间或略闻稠密的机、步枪声，情况表明是我当地驻军和日寇正处子激战之中。
枯子园地处武陵山脉发源的另一山峦，南边的一大片开阔地，聚居了约四十余户农家;北面山脚下有澧水支流，可以徒涉;南面是岑水支流的长年河，河床宽约一百多公尺，水深及项;河北岸有名叫马头铺的小镇，住有约百户居民。这里也是当地农民赶集的场所，有一条小道，伴着一条小溪，往北可通渔洋关、宜都之线;任南可到澧县、石门，河床上也有小木船摆渡和停泊。
经过了好几天战备行军，大家不免有些困乏，特别是司令部八大处的官员及少数的家属、勤杂人员等，更表现得疲惫不堪。部队一停下来，有的就地假眠，有的躺下大睡，有些家属买这样或那样的小吃，军民混滑一起，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我到前面山坳将前卫尖兵排改为排哨，令其严密监视，问到连休息地点，一支烟还没抽完，北面山麓的坳口处枪声大作，一支日、的军与我守备山头的第一排接触了。鬼子兵约一百几十名、伪军约三、四百名，对我军突然袭击。真是睛天霹涝。本来我军还得前进刘家场，参谋长鉴子部队疲困，故作了临时休息的决定。由于哨兵的疏忽，把走在前面的伪军误作友军，等发觉鬼子兵时，已是来不及了，因此让敌人钻了空子，枪占了若干制高点。这时，敌机抢、追击炮、小钢炮一齐发射，我军大部分处在敌火力箱制圈里，在这样的处境下，如不赶快应变，有被全歼的危险。幸亏占领了阵地的第一排，有三挺捷克式轻机枪，发挥了最大的火力，经过一阵猛打，才勉强稳住了阵脚，此时营长亲自跑来，急命我连占领阵地，阻止当面敌人的进攻。掩护军部撤退到岑水南岸的熊都，待一小时后，再自行撤退。
我们这个连过来经常在敌后进行扰敌活动，与敌人小打，官兵们司空见惯，并占过好多便宜。但今天的情况不比往常，敌人已占领了优势的地形地物，且兵力数倍于我。特别糟糕的是：司令部那一雄摊，听到枪声就乱成一团，官员们笨重的箱子，通讯营的器材，无线电排的电台，以及炊事员们的行军锅灶，官员们的坐骑等等，乱得一塌糊涂。
与此同时，老百姓扶老携幼，提的、背的、担的、贼的，还有牵着牛的，赶着猪的，都急急忙忙往右边山上乱跑。这一切的一切，都造成我军被动挨打的处境。军部一阵骚扰后，便鸦雀无声地全跑完了。
鬼子兵欺我孤军奋战，一股劲地向我阵地猛扑，我第一排沉着应战，打退了敌人的几次进攻。显然，敌人不突破我连防地，是很难前进一步的。
眼看左右方约四百公尺的小高地上，工兵营的一个连已占领了阵地，左边有了依托，我们的心中才平静了一点。
为了制住敌人，保存白己，我和副连长，指导员一起，在战地开了个紧急会议。研究如何部署和如何撤退的问题。后决定以副连长率领第二排占领民房的屋顶，居高临下，与第一排构成交叉火网，向冲下来的敌人猛击。以指导员率传令兵和杂务兵三名，各带子弹一箱，迅速横插第一排阵地补充弹药和指挥，严格规定在第二排沿着右边小沟撤退的同时，一排沿着山麓逐步后撤到约六百公尺的山包处占领阵地，与连部取得联络。
在我连交互后撤、变换阵地的同时，工兵连撒走了，因此，左边失去了依托。我决心把三、四两个排的兵力，摆在靠近右边大山的高包上，以火力封锁左侧开阔地，使敌人难于接近。占领制高点的敌人，欺我孤军奋战，拚命阻击，集中火力延伸追击我后撤的一、二排官兵，我连士兵七人牺牲、负伤四人，另有少数日军督促三、四百名伪军，向我阵地猛冲，但在我交叉火力猛击之下，死亡狼藉。我们利用优势的地形地物，击退了敌人两次大型的进攻，使进犯之敌受到重创。由于子弹所存无几，我们立即组织全连官兵，分成若干小组与强攻的敌人进行短兵相接的肉搏。要时，喊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鬼子的嘹叫声、军号的助战声，交织在一起，惊天动地，响彻云霄。敌我双方，伤亡惨重。敌人见几次冲锋不逞，乃绕道左翼，企图断我归路，进行包围，当时，已近黄昏，我即将队伍拉人深山，选择有利地形，构筑简易工事，严阵以待。
待清查人员和武器弹药时，才知全连栖牲士兵二十八名，负伤十六名，其中童福寿、喻湘标，都是正副班长，是湖南零陵县人，是跟我多年的老战士。他俩的阵亡，虽时过半个多世纪、但在我的脑子里记忆犹新。他们为国括牲，给我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象。
当晚我派传令班长带传令兵一名，向昔部汇报战况并请示作战行动，我连在原地严密监视敌人，见机出击，以待援兵。
是夜，我连在树林里露宿，与敌人相距咫尺，时见鬼子兵和为军进入码头铺打劫，杀人放火，为所欲为。这条小街自西而东，与岑水河平行，大部分房舍系板木结构，鬼子放火时，烈火熊熊，照红了半边天，鬼子的狂呼乱叫，骡马的嘶鸣，被杀同胞的呼救，妇女孩子的哭喊，声声人耳，眼睁睁地看着我赤手空拳的炎黄子孙，无事遭到法西斯匪徒的糟蹋和蹂躏，我全连官兵实在忍无可忍，一再要求出击。连部即决定在全连挑选强悍士兵四十名，由副连长、三排长率领，带轻机枪六挺，在半山腰里掩护。由四排附带强悍弟兄六名，各带二十发快慢机一支，手榴弹四枚，规定特别口令，准备出击。转钟约一点许，夜袭人员悄悄摸到敌人的临对住房，这群该死的畜牲，在烧杀逞狂后，大睡其觉，连哨兵都没有，我出击人员拥至，一阵急骤的手榴弹掷去，敌人昏头转向，不知所措，房内十多个鬼子立时倒在血泊里，碎尸万段。我出击人员顺便夺回三八式轻机枪二挺，小钢炮一门。回到半山腰后，只听日酋乱叫，漫无目标地放了一阵枪炮。我官兵欢呼雀跃，跳皮的小传令兵欢呼说：“日本鬼子真有‘礼貌’,还为我们放炮送行。”
翌日清晨，接战斗任务通知，云已命一九四师调派步兵一营，协同我连围歼该敌，由该营长负责指挥。我连即派便衣联络员迎接。十二点许，该营前卫尖兵连到达我连临时驻地，营长陈鉴三，安徽合肥人，十六期黄埔同学，身高体壮，满脸堆笑，他说：“我今天回到了娘家。”早在一九三九年，他曾在我连当过排长，连上的士兵，大多是他的旧属，他睁着大眼，表示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干一场，一定要为死难同胞和栖牲的官兵复仇。他召集双方军官军士开了个临时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约在两点多钟，我便衣侦察员回来报告：“敌人已自动撤退了。”
根据战况分析结合作战科的通知，始知这股敌人是从狮子口调集出动，在豹子岭山地突袭了四川杨森总部所辖四十一军某团团部后，窜来甘溪滩方向的。这股惨无人性的强盗，一路烧杀抢惊，无恶不作，在码头铺小街，就放火烧毁了六十多栋房子;柑子园四十多家民宅，也几乎全部被烧光，还剖腹杀死了只个老百姓，五个妇女被轮奸致死，其中一个已五十岁，赤条条地僵卧在床上，怒瞪着屋顶，象在控诉匪徒们的兽行。
桔子园的一家更为凄惨，老俩口均在六十岁以上，全家六人，全死于非命。媳妇和国女被轮奸致死，阴部还塞进一根木棍，强盗们的暴行，真令人发指。一头约百几十斤的肥猪，屁股上被剜去了几大它肉，死在灶屋的水缸边。大木柜被砸烂，满房丢着破烂的旧衣服，和一些四川铜板以及稻谷、玉米、豆子。家用器皿被打得稀烂，蚊帐、被邂被扯成了块块条条，石头砌成的水井里，被鬼子撒放了毒药。渔洋关小道两侧的农民住房，也大部被焚烧。幸亏老百姓都跑上了山，才幸免被杀。在去马溪的途中，一个五十多岁、双目不明的瞎子，也挨了一刀。
怀着满腔的愤怒，我们率部队沿着日寇撤退的路线追击，很快追上了敌人。我和陈营长跑到前面观察敌情，真没想到，今天的敌人没有昨天威风了，夹着尾巴只顾逃命。我建议发射筒指向骑大马的寇酋，无奈射程不够，老陈急中生智，从机枪射手中接过机枪，爬上左前方小高地，向马群进行扫射，骡马受击，乱跳乱冲，敌人乱套了。我们一个劲的猛击，骑马的鬼子，倒下了好几个，敌人无心恋战，向渔洋关逃命。敌人不停地跑，我们不停的追，追得鬼子无喘息的余地。这一场猛追猛打，击弊敌人十五个，从荞麦地里;生俘负伤的寇酋伍长一名，朝鲜籍士兵两名。这名伍长名叫小岛喜林，他以生硬的中国话告诉我们说：他们的小队长被我军夜袭时击毙了，他还要求给糖吃。从俘虏的供词中，我们了解到了敌人的行踪。
渔洋关在渔洋河的西岸，距码头铺一百二十华里。这里有川军二十四军的一个团驻防，有渔洋关天险，一举歼灭敌人于渔洋河，是绝对有把握的。
敌人被我们赶到渔洋关，眼看就要被歼，讵料川军溜之大吉，致使敌人漏网而逃，逃时并将浮桥炸毁了。
今天，值此纪念世界反法西斯胜利和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之际，重温往事，缅怀先烈，我深有感慨，所有为国家领土主权完整，为民族生存而捐躯的英灵，将活在人民的心中，水垂不朽。
来源：《巍哉·黄埔——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 沅江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沅江市黄埔军校同学会合编 1995年出版 第41-46页
责任编辑：于雷雷 最后更新：2024-06-11 14: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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