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1月,日本侵华的中国派遣军总司令佃俊六来到临沂,亲自部署了对沂蒙抗日根据地的“铁壁合围大扫荡”。日伪军共出动了3万多日军,2万多伪军,对沂蒙八路军根据地执行了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11月4日,日军袭击了山东纵队司令部和鲁中军区所在地沂南县马牧池。沂蒙军分区司令员王兆相和政委王一平按照山东纵队就近展开反“扫荡”指示。于5日晚上带军分区所属部队转移离开黑风泉驻地。沂蒙军分区(第二军分区)部队和机关在王兆相司令员的带领下几次突破日军的包围,转战在沂水、沂南、蒙阴一带的山区。
王兆相的爱人刘静也随部队一块转移。刘静是1936年参加陕北神府红军的老同志。当时任沂蒙军分区司令部机关代理指导员、支部书记。
为保存有生力量,军分区部队与敌人捉迷藏、兜圈子,冲破敌人的不断包围。连续几天与敌遭遇冲杀,有时一天之内连打三仗,整个部队己十分疲劳。刘静在与敌冲杀突围中,也累得吐了血。
11月6日,军分区部队在王兆相率领下从姚家店子,铜井之间的圆枣村突围出来,撤往鲁家围子一带的山区,在费县和沂南县交界的大顶子山下,军分区又与一股日军遭遇,王兆相指挥军分区独立团奋勇冲杀,掩护军分区机关上了大顶子山。
部队机关冲上大顶子山时,刘静随部队已奔跑了三天,早已累得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样,实在走不动了。战士们就让她拽着马尾巴上山,最后她两只手连拽马尾巴的劲都没了,便一屁股坐在山坡上,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战士们喊着:“刘指导员!别坐下,快拽着马尾巴上山,敌人要上山了。”刘静向战士们说:“别管我,你们快上山,我歇会儿就上山。”这时王兆相带着在后面掩护的部队快速向山顶走去,看见刘静坐在山坡的一个石头上不动,就着急的问她:“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坐在这里,还不快上山?”刘静拍着自己的腿说:“它不管用,一点也走不动了。”王兆相走过去想把她拉起来,刘静推开他的手说:“别管我,你快去指挥部队吧。”警卫员王秀田马上说:“刘指导员,让我来背你吧。”小王一边说一边伸手要背刘静。刘静甩开了王秀田的手严肃地说: “你们的任务是保护首长。快点和首长一块走吧!”
王兆相看着妻子刘静,又看着急速上山的部队,为难地说: “那你怎么办?”刘静把头扬起来说:“放心,这么大个山,我有办法。你指挥部队要紧,快走,别管我。”王兆相看着上山的部队,再看着坐在眼前无法迈步的爱人,忍痛说:“对不起你了,对不起你了!”就带着警卫员去追赶上山的部队,刚迈出几步又回头对爱人说:“你休息一会儿,能上山就快上山,实在不行,找个地方先隐蔽一下,敌人晚上不出动,我再让小王来找你,反正宁死也不能作鬼子的俘虏。”刘静举起手枪:“如被鬼子发现,我会先干掉他几个,再给自巳留一颗,反正不能亏本。”
刘静紧握着枪,看着远去的部队和亲人,想着自己身体太差了,绝不能拖累爱人去指挥部队反击敌人。歇了一段时间,太阳开始落山了。她想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她试着挪动双腿,几乎僵硬的双腿依然不听使唤,费了很大劲,勉强离开原地。她连滚带爬,突然看到有几个鬼子从对面山头向她这个方向走来。她见不远处有口棺材,便急急爬过去,想把棺材盖搬开,躺到里面去,但两只手没劲,搬不起棺材盖。着急之时,猛然看见附近堆着好几具带血的尸体,便迅速爬过去,把尸体挪了挪位置,她自已转到尸体下面,把一些还未全干的血水抹在自己头、脸、衣服上。她紧紧握着手枪,屏住气,一旦鬼子发现,就准备和他们拼命。
鬼子兵走到尸堆旁,朝着最边上的尸体踢了几脚,叽里哇垃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此时刘静在尸体堆下静静地听着敌人的动静。等敌人的话语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才从尸体堆下爬了出来,勉强向山上挪去,想尽快找到自己的部队。
天己黑了,刘静抓着一块块石头正在向山上挪时,忽然远远看见一个人从山顶下来,在那里好像在寻找什么。刘静仔细看,正是王兆相的警卫员王秀田。她高兴地喊着:”小王,我在这里!”小王听到高兴地跑过来说: “指导员,你在这里,我到你坐的地方找你,没看到你,真怕你遇鬼子出事。”月光下,他看刘静身上有血,就着急地问:“指导员,你受伤了?怎么那么多血?”刘静把刚才遇敌的情况向他讲了一遍,马上又问小王:“首长和部队怎么样?”小王说:“首长和同志们都好,与敌人打了一下,损失不大,敌人晚上都撤走了。我们到处找你,都担心你遇到敌人,那可能就危险了。”刘静笑着说:“还不到时候,就算真要牺牲时,也得打死他几个鬼子作垫底,够本才行。”小王搀扶着刘静,说笑着一瘸一拐向部队集合点赶去。王兆相见到刘静,点了点头,问她:“你没受伤吧?很对不起。”刘静面对与自己有首长、同志、丈夫几重关系的人,很理解爱人这时的心情,丈夫是军分区司令员,他的任务是指挥部队反击敌人的“扫荡”。
敌人的“扫荡”越来越残酷,军分区机关较大,非战斗人员也不少,和作战部队搅在一起,行动起来比较困难。当时中共山东分局、山东纵队、鲁中军区领导都来电,要求军分区在日寇“扫荡”时,把军分区不用的物资和一些非战斗人员全部送上大顶子山。军分区领导经过慎重分析,一致认为上大顶子山不保险。虽然大顶子山山高,路险,山顶有房,易守难攻,但日军有飞机、大炮,在现代化战争中,那里可不是保险箱。最后军分区决定:物资就地分散坚壁清野,非战斗人员到县区与当地干部一块疏散隐蔽,等“扫荡”结束后再回部队。
王兆相与王一平政委召集机关的非战斗人员进行了动员。对指导员刘静同志,考虑到前一段反“扫荡”中她体弱的身体,也放在疏散名单中。
在军分区作出分散隐蔽的决定后,刘静作为指导员,虽然不愿意离开部队,不愿离开战友和爱人,但对组织上的意图心里完全明白,思想上已有了被疏散到地方的准备。所以当王一平政委和她刚一谈,她马上表态:“请放心,我完全服从组织决定。”王一平政委又说: “组织上决定给你配两个同志,到地方与县区干部们一块就地隐蔽,领导群众坚壁清野,进行反‘扫荡’”。王政委向她交待了要去的县区和主要联系事项,并宣布王兆相从延安带来的老警卫员王学精,警卫员王秀田和几个女同志与她一块留下,配合县区干部组织群众反“扫荡”。
刘静和几个女同志再加上王学精、王秀田两人当晚就出发去找县区干部。他们在山路上没走多远,就遇上敌人用机枪扫射,几个人马上趴在土坡上,端起枪,等敌人上来。其实这是敌人盲目扫射,天黑后敌人一般是不出动的,并没有发现他们几个人。他们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天很黑,他们就看着北斗星来辨别方向。
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刘静让大家隐蔽,又让王秀田到前边侦察。王秀田没大一会,高兴地跑来对刘静说: “指导员,前边是军分区独立团在转移行进中。”刘静他们把要去县区找地方干部的事向独立团领导说明后,独立团让他们几个人跟团部直属队一块走。走到山边一个较大的村口时,突然从村内扫射过来一排排子弹,同时还伴随着有几发炮弹落了下来,原来他们被敌人发现了。刘静他们与独立团一边回击敌人,一边后撤。突然出现的遭遇战打得很激烈,刘静与王学精、王秀田和几个女同志都被冲散了。刘静爬上一个土坎,观察敌情,寻找同伴战友,日军的炮弹在周围爆炸,机枪不停地向他们这个方向扫射。刘静从山坡滚下来顺着河沟跑,也不知跑出多远,枪声已听不到了才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一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战友们怎样也不知道。这时她感觉到左腿发麻,她以为是跑得太累,于是下意识的用两手按摩一下腿,很疼,手上黏乎乎的,知道是自已挂彩了。她自已也不知啥时受的伤,月光下看到黑糊糊的血,马上感到腿一点劲也没了。她解开绑腿,把左腿伤口严严实实裹了起来。这时天开始蒙蒙亮了,刘静想着尽快找到同志们,找到县区的地方干部。她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就感觉腿已迈不动了。她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见远处一个村庄,就向它挪过去。
她来到村庄不远处时,忽然看见村内群众乱跑,还听到老乡们喊鬼子来了。爬山,跳沟,她的腿己不灵了。敌人如马上来怎么办?突然看到半山腰处有个石崖缝,就快速向石崖缝挪过去。她把整个身子都挤了进去,但还有半只脚露在外面,此时她啥也不顾了,手握紧枪,心想敌人没发现便罢,一旦发现,反正不作俘虏,也不能白死。她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到脚边有动静,她扭头一看,是个老乡搬了一些石头堵在崖缝口,还拿一些草遮盖起来。刘静见此情此景,感激的心情无法形容,只以点头对视表明谢意,老乡只说:“孩子,别动,鬼子走了再出来。”老乡说罢就急匆匆下山去了。
刘静挤卡在山崖石缝中迷迷糊糊也不知呆了多长时间,只不时听到山上有叽里哇啦鬼子的说话声。原来在她躲藏的石崖缝上边,正好是一条靠山崖的路,整个白天,总有日军断断续续从上面经过。刘静没办法出去,只好在石缝中耐心等待天黑后再行动。
不料,天黑后,敌人不但没离开,反而在山上点起了一堆堆篝火。她想,在这个石缝中与敌人长时间耗下去,对自己不利。如到白天,敌人再仔细搜山,就会发现她负伤后滴在山崖边的血迹,那时就危险了。
半夜过后,她便悄悄地爬出石崖缝,轻轻地向远离敌人篝火的方向挪去,远远离开敌人占据的山头。
天明,一股一股敌人又开始出动搜山、进村。此时刘静好不容易挪到一个离村不远的场地,忽然听到村内又是一阵鸡飞狗叫、人声嘈杂的乱声。敌人进村了。怎么办?这个半开阔地无处隐蔽,刘静猛看见前方有口水井,她挪过去看了看,丢下石子试了试井水的深浅。凭着自己在家乡河边长大的水性,这一人多深的水井不算什么。她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紧紧扒住井壁上突出的一些棱棱角角,把自已隐蔽了起来。由于负伤流血过多,加上井水一泡,她又冷又饿,两手扒在井壁上,时间一长有点支持不住了。想用手抓住井壁上的棱角往上爬,两手根本一点劲也没有。为难之时,忽然听到井上有响声。她下意识地举起枪,看见一个老头把水桶放下来打水,她趁机拉住水桶,老人家吓了一跳,刘静忙说,老乡别怕,我是八路军。老人家一听声音是个女的,就知是个女八路,忙说村里的日伪军还没走,你再等一会儿,我回去看看,日本鬼子一离开,我再想法救你。老大爷走了,过了一顿饭工夫老大爷也没来。刘静有些后悔,不该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正在着急时,听到井上有声音,老大爷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到井口来了。刘静见此,就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者自己手里有枪,万一有事,也可以拚一下。她踩住井壁上的棱棱角角,抓住绳子,老人家和女孩把她拉了上来。老大爷说那女孩是他的姑娘,敌人已经离开了,你到我家换换湿衣服,暖和一下。女孩扶着刘静到他们家。一进屋,大爷的老伴看见刘静瘸着腿,疲惫不堪,全身湿漉漉的样子,忍不住哭了,马上进屋给刘静换衣服。大娘看见她血糊糊的左腿,拿热水给她擦洗干净,嘴里还不住的叨念着,孩子你可受苦了。给她换上干衣服后,又端来热腾腾的绿豆稀饭,香甜可口的红薯煎饼。刘静被老大娘的热情所感动,含着热泪对大娘说:“大娘,我没事,谢谢你老人家了。”老大爷把刘静换下来的棉衣裤放在火旁烘烤。这时他突然撕开棉衣一角,把棉花掏出来一些放在火上烤烧,烧焦后,他说:”孩子,赶快把烧焦后的棉花放在你的伤口上,它能止血,消肿。”
刘静明白,她这是遇上了根据地的基本群众,忠厚淳朴的一家人。此时她也就无顾忌边吃边和大爷、大娘拉话。老大爷问她:“听你的口音不是咱本地人,是不是从陕西过来的红军?”刘静说:“我是陕北人,是陕北红军。”大爷叹了口气说:“你们大老远到我们山区来,孩子你受苦了,我们让鬼子糟踏得也无法生活。”刘静说:“老人家,你们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把鬼子赶走的。到那时大家都会过上好日子。”老大爷说:“就盼着这一天哪!孩子,我不能留你在家里,这里敌人三天两头来,鬼子来后常挨门挨户搜查,你的口音不对,呆在这里太危险。我看还是送你上寨子山躲躲吧,山上洞穴多,也好躲藏。”刘静说:”好,我就上寨子山去。”老大爷说:“你这身军装可不能穿着出去,就把你大娘给你换上的衣服穿走吧,棉军衣裤也拿上当铺的盖的吧。”大娘出主意说:“孩子,女的到哪儿都不方便,我看你就女扮男装,把头发剪了吧。”于是老大娘拿出剪刀很快就给她剪了头,又给她拿了顶旧毡帽戴上。大娘看她手头空空,什么武器也没有,就说:“万一碰上敌人或什么动物怎办?”刘静说:“大娘,那就把剪子给我吧,万一有事,也可以捅它几下。”实际上刘静身上带着枪,在换衣服时,她把枪藏在衣服内,大娘光顾难受和帮她清洗伤口了,没注意到。大娘说:”行!孩子,你就把它带上吧,有这么个东西总比空手强。”临走大娘又给她披了一件夹袄,包了一兜子红薯让她拿上。刘静动情地看着大爷、大娘,向他们行了个军礼,连声说谢谢。老大爷和他姑娘领着刘静向寨子山走去,他们一直把刘静送到半山腰,并给她指明了几个可藏身的去处。父女俩临回的时候,大爷还一再说:“孩子,实在是没办法,要不是敌人常来,我们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上山,你可要当心啊!”刘静此时激动得一个劲儿说:“谢谢了,谢谢二位老人和小妹,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这短暂的相遇,无限的温暖,在刘静心内留下了终生难忘的感激。
寨子山很高,刘静从天黑往上爬,夜里看不清路,腿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拖着伤腿一直到第二天东方快亮才爬到山顶处。山风冷得刺骨,她找到一处洞穴,搂来一些枯草防寒。
在山上她今天住这个洞穴,明天又住进另一个洞穴。几天下来带的红薯都吃光了。山上大冬天连野菜也没有,没什么可充饥的。饿得实在受不了时,便在暮色苍茫中爬下山,摸到一些小村庄边去要饭吃。为了不暴露陕北口音,她装成哑巴乞丐,在村边找了个破麻袋披在身上,用老乡倒的灰土抹在脸上和身上,拄着木棍去要饭。有一次她要饭要到一个老乡家门口,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孩正在熬高梁面糊糊,她比划着向他们要点吃,那妇女看她可怜,就说可以给你点,可你没碗盛阿,这时刘静看到院里扔着半个喂鸡用的破碗,就瘸着腿走过去,把它捡起来,用袖子揩了揩,让那个妇女给她盛在里面。烂碗片盛不了多少,她把热糊糊刚喝完,再想要一点时,村内老乡突然喊,鬼子快进村了。刘静一听放下破鸡食碗,就拄着棍子往山上爬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又下起了大雪。脚冻肿得像馒头一样,她就找了些树皮,再用草拧成绳子把脚包了起来。腿上的伤口越肿越利害,有时站起来,稍一动,脓血就顺腿往下流。饥饿、寒冷、伤痛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为了生存,为了回到部队,再见战友,再见到自己的亲人、她强忍着痛拄着棍,串村串户地去要饭。村里的狗也是势利眼,专门欺负要饭的人,为了对付狗,她的棍子除了帮她受伤的腿走路,还要用来对付狗。
讨饭,受狗的欺负,她都不在乎,可当她听到那些冷言冷语挤兑她,甚至还有个别人咒骂八路军时,她实在受不了,按她过去的脾气,真想上去抽他两棍子。但这时她也只好远离这些人。
她在洞穴中,饥寒交迫难耐时,不时想起在神府佳榆红色根据地的日子,在红三团,红军独立师的战斗岁月。想着被广大群众称为天宿下凡,号称黑狸虎的爱人王兆相,也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他知不知道我受伤,现被困在这寨子山的山洞里。她相信日本鬼子这次发动的“铁壁合围大扫荡”,必然会被我沂蒙的抗日军民粉碎。小日本鬼子一定会被赶出中国。想到这些,她更坚定了信心,不管有多大困难她都要坚持下去。
刘静被冲散、失踪后,回到军分区的警卫员王秀田告诉王兆相司令员,王兆相呆住了。是啊,红军时期他的家族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亲人。当时任陕北特委军委书记的兄长王兆卿被敌人杀害,一贯支持红军和革命的父亲被执行“左”倾路线的特派员以莫须有的罪名枪杀,自己原来的爱人也是党员,和女儿一块被敌人关进了监牢,最后只留下幼小的女儿出狱病逝了,几个堂弟、表弟在红军时期都牺牲在对敌的战场……现在,这个从红军时期就与自己形影相随的爱人,在眼前山东抗日烽火战斗中又这样失踪了,难道自己又要失去一个亲人吗?王一平政委知道后,也过来安慰他。王兆相明白,他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带领军分区的部队反击日本鬼子对根据地的“扫荡”。他了解刘静,他相信刘静坚强的性格,一定会重返部队的。他只能忍住焦虑不安的心情期待刘静回到自己的身边。
刘静在冰天雪地的沂水寨子山区坚持着,在下山要饭时,时时注意观察了解敌情和我八路军的信息。一天下山要饭时,走到一家老乡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喊刘指导员,当时刘静不禁吃了一惊,回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分区宣传队女队员小高。刘静惊喜万分,马上示意她别再说话,拉起她走到僻静处,在攀谈中得知小高也是在部队分散后,被一个老大娘掩护了起来的。小高看刘静腿上有伤,表示愿意跟刘静上寨子山躲避,相互还可以有个照应。在村内,万一被敌人看破,还要连累老乡。于是两人携手一块上了寨子山。
小高是上海人,大学生,刘静想,她能坚持下来就很不简单了。有小高,她在山上感觉也不孤单寂寞,小高每天在山上爬树,登高观察山下各个村庄是否可能有敌情。然后她俩一块下山,分别到敌人没去的山村去要饭。晚上刘静和小高俩人铺着捡来的树叶,盖着捡来的破麻袋片,在寒冷的洞穴中紧紧偎依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小高知道刘静是红军,是指导员,对她很尊重。刘静给小高讲革命,说抗日,谈未来,谈斗争的考验。小高自己也讲,她从参军那天起,就下定决心,为了革命事业,为了抗日的胜利,她会向老同志们一样不怕流血牺牲,有信心面对各种困难。
敌人经常上山搜索,刘静就在小高的搀扶下转移,转山头、找山洞,俩人相依为命生活了二十多个日日夜夜,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有天夜里小高冻得睡不着,就起来在石头上磨刀子,刘静问她:“你不多休息一会,磨刀干啥,快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下山要饭去呢。”小高说:“太冷了,睡不着,把刀磨快点,你有一把枪,我有一把刀,遇到敌人还可以拼一个死活。”
一天,小高对刘静说,咱们不能就在这个山上等死,你有伤走不远,我去找部队,找到来接你。刘静说:“好,你自己路上小心,头发、脸上、身上弄脏点、乱点。在路上多看,多听。”
把小高送走,山上就又留下刘静孤孤单单一个人,有一天,她在一个山坡上见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在放羊。那个小孩见她一瘸一拐,披着个破麻带片,瘦弱不堪的样子,就主动跑过来问刘静:“你是不是受伤掉队的八路军?”刘静看着这个孩子说:”什么八路军!?”那个孩子说:“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沂水地委的勤务员,反‘扫荡’开始,我就被疏散回家了,我现在每天上山给别人家放羊。山下一些村政权都被换了,也有叛变投敌的,你下山要小心。”刘静看小孩很诚恳,就承认自己是受伤掉队的八路。小孩听了高兴地对她说:”从今开始我俩一块在山上,你帮我看羊,我帮你到山下搞吃的,探听消息,你别再下山了,好吗?”就这样小孩每天上山时给刘静带来一些吃的,喝的,并把山下一些村庄的变化和敌伪活动的情况告诉她,还又拿来一块麻袋片给她晚上当被盖。
有一天,他要饭回来,呆呆地看着刘静吃红薯煎饼,突然说:“刘大姐,你是不是王司令员的爱人?”刘静一听愣住了,紧接着说:“别胡说,我还不到二十岁,没结婚,哪有什么爱人?”小孩接着说:“山下来了一些人,说是要找王司令员的爱人,我看你像,但我啥也没说,马上回来告诉你。”刘静听了很兴奋,但她仍故作镇静地说:“别胡猜了,我不是,不过,如真是咱八路军找人,那我们不就可以下山回部队了吗?你今天下山再打听,是不是咱们的部队?穿什么衣服?叫什么名字?要真是咱们的部队就好了。”
第二天小孩一早就上山来说,来人是沂水县大队的,还有一个王司令员的警卫员,跑了许多村了,找不到人急得都哭了,听说明天就要走了。刘静一听马上说:“如果真是沂水县大队的,我就下山找他们回部队去,是不是真的?”小孩做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小孩带着刘静下了山,到村边刘静让小孩到村内找人,以防万一,她在村边的一个草堆后面握紧枪隐蔽起来。不一会儿,那个小孩领着几个人从村内走出来,刘静在躲藏处看着来人,一下就认出那个穿长袍的就是沂水县大队大队长李冠智同志,旁边就是王兆相的警卫员王秀田等人。刘静见此,急从躲藏处出来扑向他们,说:“终于见到你们了!”还没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李冠智,王秀田见到骨瘦如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刘静,都掉泪了。刘静自己擦干眼泪说:“没事了,别难过,我们坚持下来了,我们胜利了。”她拉过那个小勤务员对李冠智大队长说:“他是沂水地委的勤务员,是个坚强的小同志。”小孩高兴地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把羊送回去,我也要找地委去了,大姐同志,再见了。”刘静感激地看着那孩子一蹦一跳地走了。李冠智见刘静这个样子,让战士们借来椅子,绑成了简易滑竿,把刘静抬回到部队。
王兆相见到受伤了却依旧在敌后坚持了四十多天的爱人,有许多心里话想对刘静讲,可什么也讲不出来,只向刘静道了声歉:“你受苦了,实在对不起。”王一平政委和军分区其他领导同志都来看望刘静。中共山东分局、山东纵队、鲁中军区的领导朱瑞、霍士廉等同志知道后也来电问候,说刘静受伤后在敌后坚持了四十多天归来,这是很不简单的事。并给王兆相说你们军分区做对了,把作战部队和非战斗人员分开,机动灵活地反“扫荡”,收效大,损失也小。在这次反“扫荡”中,中共山东分局、山东纵队、鲁中军区送到大顶子山的物资和人员全部被日寇劫掠、杀害。这是个血的教训。
刘静回到部队,部队医生从她左腿上取出几块弹片,当时因医疗条件差,弹片也未能取干净。直到解放后的1952年在北京医院住院时还曾开刀取出两小块。据说腿上的弹片一直也未取净,多年来阴天下雨还是有些不适。
(王兆相、刘静生前口叙记录,王延生整理,写于2012年4月)
来源:《中华魂》杂志2015年8月刊
责任编辑:刘连梅 最后更新:2015-10-13 08: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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