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桥,怎样打?粟裕早有运筹。在1943年9 月,粟裕就利用去新四军军部开会的机会在回来的路上预先勘察了战场。而车桥战役也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粟裕只是统筹部署,并未直接指挥,他亲临了战斗前线。车桥战役时新四军第一师侦察科副科长严振衡、苏中四分区特务团政治处主任姚力、车桥战役七团三营八连连长张玉成。在本文中分别回忆了陪粟裕侦察地形、护送粟裕去车桥战役前线、粟裕亲临鬼子地堡视察工事……
由此,我们了解到车桥战役是粟裕经过长时间缜密思考,亲自进行战场调查,在时机成熟时,果断下定决心,并经过充分地组织准备后发起的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重大战役。
粟裕预先勘察战场
严振衡:1943 年9 月17 日,粟师长把我找去,当面布置回苏中的准备工作。他说:“这次来淮南,我们走的是南线。兴化、江都、高邮地区和淮南路东的南部、中部都走了一下,情况比较了解了。现在要回苏中,我不想再走老路,想从北面绕回去,根据有关报告,从龙岗到闵家桥到黎城镇,整个湖西岸都无大的敌情,湖中也很安全。那么我们就‘雅兴’一番,从龙岗坐帆船经闵家桥到黎城镇(现金湖县)的淮河口。再视情况,乘船或步行到淮安、宝应以西看看。争取在平桥以南、泾河附近过运河,再向南、向东南回三仓地区去。从黎城镇向北,向东的路线,等你具体勘察后再定。你现在立即通过黎城镇政府征集好必要的船只,确定水上行军路线,完成各种准备工作,9 月19 日清晨起航,先头侦察警戒你去安排。”
粟师长要走的这条路要穿行于车桥、曹甸据点附近以及许多边沿区、接敌区和敌占区。那里有敌军重兵把守,公路之间也是据点林立,河网交叉。连日大雨,河水猛涨,道路被淹,到处是一片汪洋。我心里犯了难,但我还是按照首长意图进行具体布置。
23 日上午,我回到黎城镇,向粟师长做了汇报。师长仔细听完后,思考了一阵,决然地说:“就这样办!路程不近,要大家吃完午饭,休息好,带一顿干粮做晚饭在路上吃,下午二时开船进白马湖。”
下午二时部队准时出发。沿途一片汪洋,辨不清哪是湖面,哪是村庄。因黄河灌淮后,每年秋天宝应湖边的村庄就被淹没在水中,所以船队按我先前踏勘的那条便捷的水路从村庄上面通过,从树梢旁驶过。船队航行了十里左右,进入白马湖,黄昏时刻到达新河头登陆。晚饭后,在侦察员和向导指引下,途中又过了几条河。这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沿着小河边的一条羊肠小道,经过几个小村庄,到达平桥西南数里的运河堤下。侦察组只征集到四条小船。粟师长不顾手臂负伤后留下的残疾和大家一起动手,将小船抬过大堤拖入运河中。我带侦察班和特务队一个排先渡运河,布置好警戒,并指定押船员回去渡运部队。我将平桥、泾河方向的警戒派出后,立即在东岸的公路堤附近一家农户找了一名向导。向他问清了周围据点的地名、方位和去张桥据点的路线、距离。
这时,粟师长已经过了河,听了我的汇报,同意向张桥方向前进。从张桥西边三四里处插过泾河,再从张桥通往曹甸的公路往南走。
部队全部过了运河,整队向东,再向东南,经姜家庄、福兴桥到达张桥据点西北方向。然后,部队改奔正南,在离张桥二三里处越过了公路。粟师长从过运河就一直和我在一起,走在尖兵排后面。过公路时,张桥敌人朝我们这个方向打了几枪,我连忙跑到西南警戒哨那里观察情况。粟师长带着一名警卫员紧跟了过来,我立即请首长赶快回到本队去,粟师长不肯,说:“整个上半夜只有星星,没有月亮,什么也看不清。现在月亮这样好,可以好好看看张桥镇据点轮廓,不要紧。”我们向东望去,午夜月光下张桥镇的轮廓依稀可见,有一个大碉堡里还闪着灯光。
见敌人没什么动静,部队也快过完了,我们就收回哨兵,一同和后卫走在一起。接着又快步赶到队伍前面。到达孙家庄时,天已大亮,部队靠岸隐蔽休息。
我安排完警戒哨,坐在稻草堆上刚想休息一下,粟师长来到我身边坐下说:“高宝独立团离这儿不太远,你写封信派侦察员去联系寻找一下。如能找到就好办了,许多情况我们可以从他们那儿得到。”我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动手写信。由于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写着写着,头一歪,倒在草堆上就睡过去了。警卫员要喊醒我,粟师长立即制止,轻声说:“让他睡吧,谁也不要喊他。到下午再说。”
他轻轻地从我手里拿下纸和笔,自己亲自写好联络信,又派侦察员去找高宝独立团,然后自己骑上自行车(一路都带着两辆自行车和一匹小黑马)将所有岗哨查了一遍。直到下午两点我才醒来,自知误了大事,惊出一身冷汗。这时粟师长的警卫员端来一大碗鸡汤对我说:“首长知道你太累了,好几天没吃好睡好。让炊事班买了一只鸡,炖好后送给你一碗,还有一碗给张副团长夫妇送过去了。
你放心,你的工作首长都亲自替你做了。”我接过浓香扑鼻的鸡汤不由得两眶热泪,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粟师长一整天都没休息。
粟师长派出侦察员和高宝独立团取得联系后,部队继续东进至鱼尾桥高宝独立团驻地。时将黄昏,粟师长与团首长详谈。部队吃晚饭时,我和侦察小组就地征集了20 多条无篷小船备用。晚饭后继续东进,部队乘着数十只无篷小船向曹甸东南之顾家庄开进。我不明白,回苏中可走的路很多,为什么首长要绕得这么远?而且专拣我们从来没到过的、敌情和地形较复杂,并且是我们地方工作较薄弱,甚至完全没有开展地方工作的地区走呢?我以为与高宝独立团联系上了,按惯例会在该团住一两天,没想到几小时后我们就又出发了。按道理,部队应该径直向东南方向前进,粟师长却偏偏要向东,到紧挨曹甸东南不远的顾家庄去……我当时疑问很多,但不便多问,也不好提意见。车桥战役后,我才明白他决定不按原路返回苏中,舍近求远,另辟新径的用意;才明白粟师长是在预先勘察战场;才真正认识到粟师长真是个目光深远、深谋远虑、大智大勇的军事家!
26 日清晨,雨停了下来。粟师长一反以往黄昏时出发的做法,要部队早饭后就行船。从射阳湖中向东南直插沙沟以北,顾殿堡以南,根据情况再定宿营地点。射阳湖到处是芦苇,除几条东西、南北向的主航道外,都是一些穿插于芦苇中农民用以捕鱼、捞虾、砍芦苇、收菱藕的小河道。水很浅且水草多,这些小河道很隐蔽,白天水上行军很安全。有些没有标明在地图上的小村落、小屯子,细心的秦叔瑾都一一补标在地图上。
部队贴近顾殿堡、秦南仓和大邹庄向东,用了三天时间进了新老圩区。这一路粟师长重点调查由圩区沿秦南仓以南经顾殿堡向西(当时秦南仓、顾殿堡都是据点)有无陆路可通行。经调查,这一线沿一条大堤可以从圩区一直走到建阳、益林、东沟一带。如果在楼王向西北,在建阳湖靠北一段的浅水区筑起一条两米宽的长堤坝,湖水仍能流通,小船照样通行,堤坝不会被冲坏,那样就可以经顾殿堡、楼王一直步行到西安丰附近。粟师长对这些调查所得到的信息兴趣特别大。
从大邹庄向东进圩区,这一路行船就困难多了。到处都是坝,有明坝、暗坝,还有交通坝、阻塞坝等等。船队走不了多远就会遇上坝,就得抬船过坝。粟师长也下船和战士们一道抬船翻坝。因为早在六七月份去黄花塘军部时粟师长就指示要抓紧地形改造,短短两个月时间,改造地形取得了很大成绩。有了坝,鬼子的汽艇就玩儿不转了。鬼子的汽艇重,抬不动,要想通过只能炸坝。那时,鬼子也没有那么多炸药。再说,坝多得很,就是炸也炸不过来。而我们在水网地区不仅可以行船,更可以到处徒步行军。当时河有多宽,坝就有多长。遇到断坝我们搭上木板固定好,部队顺利通过后,我们再把木板撤掉,敌人就过不来。
车桥战役腹案形成
严振衡:粟裕对苏中斗争形势将越来越严峻和兵力活动地区的限制将越来越狭窄是早有预见的。
那时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反法西斯阵营胜利的形势更加明显,日军已是穷途末路,但是苏中仍处于黎明前的黑暗中。日伪军“第一期清乡”失败,紧接着发动了更加残酷的“延期清乡”。
在三仓地区东西和南北均不到百里的狭小区域内除有我二分区、地委、专署及分区主力特务二团外,还有东台、台北等县、区机关和地方武装,海边的弶港及芭斗山等地长期以来为军区后方医院、兵工厂、印刷厂、被服厂等单位驻地。弶港及其周围又是海防团的陆上基地。后来,苏中区领导机关和第一团、第七团、特务团又集中到三仓地区,顿感地区狭窄。如日寇对此区大举“扫荡”,我们将处于被动和不利地位。此外,敌人对通、如、海、启地区的“第一次清乡”后,还有可能对整个第四军分区、第三军分区以及第一军分区南部的江都地区实行“扩展清乡”,四分区、三分区的党政军机关也将向三仓地区转移。如果我们不及早谋划,将会更加被动。
当时中央规定1943 年各敌后根据地工作中心为练兵、生产、整风学习,而苏中军区机关部队连年作战,敌情严重,如果找不到一块安全的地区进行较长时间的休整,就无法完成中央规定的三大任务。
车桥坐落在涧河两岸,河道上有五座桥梁,俯瞰全镇,形如“车”字,是以得名。车桥镇是联系苏中与苏北的枢纽,日军第64 师和第65师的接合部,四周筑有大土围子,驻有伪军1个大队600 余人,其大土围内东南角小土围由日军40 余人驻守。他们加高围墙,拓宽外壕,架设铁丝网,修建了53 座碉堡,构成了绵密的交叉火力网。以车桥为中心,在外围还有十几个坚固据点相拱卫。车桥就像插在苏中、苏北、淮南、淮北的一枚钉子。拔掉这枚钉子就打通了苏中与苏北、淮南、淮北根据地的战略联系,巩固和扩大了苏中抗日根据地,不仅能实现苏中抗战形势的根本好转,还能为苏中部队开展
整风运动提供安定的环境。但是,发动车桥战役,粟裕面对着很大的阻力。那时,军部和华中局的工作由饶漱石主持。饶漱石说:还是不要打,打了会过分刺激日寇。
粟裕再三考虑,认为机不可失,他于1944年2 月下旬,在苏中区党委和军区主要领导同志的小会上,提出了车桥战役的想法。粟裕详细地分析了当时的形势、该地区的战略地位及我军取得胜利的可能性,提出一个重要的军事论点,即“在战略相持阶段,争取有利时机,推进局部的战略反攻”。
粟裕还分析了车桥战役的几种打法:一种是逐点攻克,由西向东打,但这种打法下,打了泾口,驻守车桥的敌人必定增援。敌人就是不来增援,也会有所准备。然后我们再重新准备,再去攻击,由东向西打,不一定打得下来。另外一种办法:车桥、泾口同时打,这种打法会造成攻坚突击兵力分散,突击力量一分散,打援的力量就有所削弱,结果可能两个据点都拿不下来。两个据点拿不下来,敌人援兵到达,我军援兵力量不够。最好的方案,是先打车桥,后取泾口。车桥是这一片十几个大小据点的核心,它处于敌人的中间,如果把它侦察好了,部署好了,采取突然袭击的掏心战术,把车桥打下来,敌人整个这一片防御体系就瓦解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分兵作战,有的敌人可以逼退,有的可以继续打下来。此外,必须考虑到打车桥必须要准备打援,我们要真攻车桥,敌人必定要来增援车桥。那么敌人增援的部队处于运动之中,就给我打援的部队一个机会,可以在运动中消灭增援之敌。
粟裕发起车桥战役的建议立即得到与会领导同志的支持,当即决定由粟裕同志负责战役全面组织指挥,叶飞副师长担任战场指挥。车桥战役新四军部署图 为什么让叶飞去前线指挥呢?因为当时苏中的敌人瞪大眼睛注视着苏中主力部队和指挥机关的行踪,粟裕要坐镇掌握苏中全局,要给敌人制造假象。
车桥是日寇两个师团的接合部,车桥镇是既孤立又突出的据点,仅有淮阴守敌指挥的日军一个小队和伪军一个大队据守。该区为水网沼泽地,有利于我阻击围歼援敌。为了完成这一任务,一师用五个多团的兵力,还有地方部队共同参战,组成三个纵队。作战编组是:七团为第二纵队,负责主攻车桥;一团、三分区特务营及泰州独立团一个营为第一纵队,担任对两淮方向之警戒,完成歼灭或击退敌人的任务;五十二团及江都独立团、高邮独立团各一个营组成第三纵队,担任对淮安、曹甸、宝应方向之警戒,完成歼灭或击退增援敌人的任务;师教导团一营及四分区特务营(两个营)及炮兵大队组成总预备队。以一个纵队攻击车桥,两个纵队外围打援。粟裕强调:“这次战役安排打援的部队多一些,并不是‘以打援为主’,战役的目的是攻取车桥,解放这一片地区。”
万事俱备,战役一触即发
严振衡:作战会议结束后,粟师长把我留下,让我立即组编人员护送叶飞副师长去一分区淮宝地区。
大部队行动保密工作十分重要,那一带是水网地区,封锁消息有不少有利条件。粟师长早就布置宝应县动员3 万多民兵和群众,于曹甸、安丰等地筑路打坝,筑起了顶宽一丈,高出水面五尺,穿越湖荡,绵延约15 公里的五条大坝,以便于攻击部队隐蔽接敌,奔袭车桥。又组织了数以千计的船只,穿越宽阔的马家荡、绿草荡水面,把部队、云梯和其他器材及担架队运送到车桥附近。还组织精干民兵,利用黑夜开沟挖塘,破坏敌伪据点间的道路、桥梁,协助部队埋设地雷、放哨和监视敌人。粟师长要求部队加强游泳和操舟训练。要求大家都要学会游泳;学会组织好船队的水上行军;学会在水网稻田地区行军、宿营、侦察、警戒和作战。
1944 年2 月中旬,我带上一些同志和设备护送叶飞副师长去指挥攻打车桥的战役。我们用了五天时间到了顾殿堡以西的楼王附近住下。叶飞副师长对我说:“这次进行车桥战役,为保障车桥能早日打下,必须坚决阻击两淮方向敌军增援,力求在运动中歼灭援敌一部或大部。一团和泰州团及分区特务营负责打援,但他们路途较远,等他们赶到时间就太紧。你明天先行出发,到曹甸东南的顾家庄与十八旅侦察科长会合,到车桥以西,涧桥北岸、小马庄、石头桥以南、受河以西地区看地形,帮助一团选一下伏击阵地。然后,你再回到这里向我汇报。最好能在2 月25 日下午赶回来。”
第二天清晨我沿着去射阳湖西岸新筑成的大堤走去。大堤宽约两米多,高出水面约一米五,中间每隔几十米留有缺口通河水,上面搭有桥板。午饭前,我们到达顾家庄附近,即与十八旅侦察科长沈保民同志相遇。我们仔细商量后决定,天黑以前到达车桥、泾口之间肖家舍的涧河边。
夜幕刚刚降临,我们悄悄地从泾口和车桥之间的菊花沟摸了过去,来到涧河南岸。晚上涧河里一条船都没有,桥面上的桥板也被河对面的护庄队撤掉了。这个庄子的百姓恨透了日本鬼子,他们自发地组成了护庄队。十八旅的侦察员和他们的关系很好,冲着对面喊话:“不要开枪!我们是新四军,要到河那边去。”护庄队队员们一听,马上拿来桥板铺好,把我们接了过去。我们进了庄,看到村里的墙头上、屋顶上百姓们有站岗的,有放哨的,拿火枪和土炮的人不少。
我们渡过涧河,绕到车桥西北6 公里的芦家滩一带,这时天已大亮。我们在树丛下持望远镜仔细观察受河到周庄一带公路(淮安通车桥、泾口)及公路两侧的地形情况。时值冬末,田里冬小麦还未返青。在小马庄以东有两条干涸的河沟一直向南,通到芦家滩西头的公路边;在石桥头附近也有由北向南的两条干河沟直通芦家滩。这些小河沟宽约两米多,深约一米多,都为饮水灌溉之用。冬季水已干,沟底很结实,既可作阻击阵地用,又可很隐蔽地运动部队作出击之用。沟的两边多种有树木或长有芦苇,虽已枯黄、叶落,仍可起遮蔽作用。
芦家滩向西到周庄以东、韩庄以北,这段公路北侧有一芦苇荡,东西长约两华里,南北宽约一华里。冬季基本干枯无水,表面冻结,实际淤泥颇深。荡中芦苇还未割尽,不易观察。在公路南侧有10 余米坡地,坡下即为涧河。涧河宽20 米左右,但水深流急,河岸险陡,不易徒涉。公路的北面是一片坟地,那里可以预设地雷阵。坟地后面是一大片沼泽地,沼泽地的后面有几条南北走向的干沟,稍加修筑可以作战壕。干沟有利于部队迂回,是个比较理想的伏击地。那里中间形成狭窄口袋形地域,淮安到车桥的公路就由这里穿越。来援之敌进入这个地域后施展不开,有利于我军在这里歼敌。2 月23 日下午,我赶回叶飞副师长处,把侦察的情况绘好地形图交给叶飞副师长,并向他详细汇报了侦察的情报以及我军的作战开进路线。而且,我们已经和三师的情报部门建立了联系,能及时地互通情报,随时掌握淮安来援敌军的情况。
车桥驻扎日军一个小队,约40 余人,伪军一个大队约500 余人。车桥是个碉堡群,共筑有53 座碉堡,构成绵密的交叉火力网,四周围墙高达两丈,外壕宽15 丈,壕中积水深七尺,且与涧河相通。以车桥为中心,外围还有十几个坚固的据点相拱卫,形成一个较完整的筑垒配系。但是敌人兵力不足,只在主要碉堡里住了人,有的碉堡无人防守。车桥守敌万万想不到,新四军一师主力敢于集中兵力来进攻,而且是采取掏心战术直取中心据点。车桥战役计划在1944 年3 月5 日发起总攻。
3 月3 日午后,以七团为主攻车桥的第二纵队,分南北两路开进。北路部队在七团团长兼政委彭德清、参谋长余炳辉率领下于5 日凌晨1 时50 分之前到达车桥以北攻击准备位置。南路由七团副团长张云龙、政治处主任蒋新生率领,亦与5 日凌晨1 时50 分之前到达车桥西南飞机场。负责两淮方向警戒、打援的第一纵队,在廖政国、曾如清等率领下于4 日午夜12 时抵达车桥以西的石头桥、芦家滩一线,进入伏击地。负责淮安、曹甸、宝应方向警戒与打援的第三纵队,于4 日午夜12 时到达警戒位置。
攻坚打援,一切尽在掌握
严振衡:5 日凌晨1 时,开始发起总攻,部队采取夜摸的办法。2 时许攻击车桥的七团传来捷报,一、二营分两路同时向土围实行袭击。突击队员泅过外壕,先从无人看守的碉堡下手,同时架起数十架云梯,登上围墙,随后战士们潮涌般过了深壕,三道流星般的信号弹蹿上夜空,北面的一、三连首先突破围墙。据守碉堡的伪军负隅顽抗。六连战士陈稻田,腰上别满手榴弹,背上梯子,冒着弹雨,飞身爬上碉堡顶盖,抡起十字镐挖个窟窿,将一连串的手榴弹塞进了碉堡,顽抗的敌人被消灭了。接着三连乘胜继续攻击伪别动大队,占领了涧河以北的街道房屋,监视小圩内的敌人。
一连向围墙上的两个碉堡发起进攻时,战士蔡心田飞步窜近碉堡,一枚手榴弹凌空而起,准确地从敌枪眼里投进了碉堡,炸得敌人血肉横飞。一连突击组立即冲了进去,全歼驻守伪军。两路攻城部队仅用20 分钟便突破围墙,攻下10 余座碉堡,占领镇内全部街道,分割包围日、伪守军。敌人遭到新四军的突然攻击,顿时不知所措,完全处于被动中。天亮前,忽然狂风大作,黄沙满天。经激烈战斗,攻城部队于当日中午全歼了镇内的伪军大队。车桥镇内只剩下日军驻守的工事和碉堡,呈现出激战前的暂时沉寂。
5 日上午,车桥镇上硝烟正浓,新四军三师参谋长洪学智和七旅副旅长胡炳云率一个骑兵排来到指挥部,带来了七旅部队攻克朱圩子的捷报。三师部队的策应,保障了一师作战部队北面侧后的安全。指挥攻坚战的三旅旅长陶勇陪同洪学智等人进入车桥镇里,观察、了解敌人的防御体系。我让侦察参谋王建行与十八旅的几位参谋陪同首长一同前往。王建行跟着十八旅的参谋向东走。走到街心拐了一个弯,那几位十八旅的参谋很有经验,不走了。王建行没注意,还一直往前走,刚走到拐弯处,只听“叭!叭!”两枪,敌人的狙击手打中了王建行的胳膊。王建行赶紧跑回来说:“科长,我没按你说的做,挨了一枪!”我一看他的伤口还在流血,立即告诉王建行:“快去包扎,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待在七团团部!”王建行不干,非要跟着我一起回到前线指挥部,向叶副师长汇报前线的战况。
下午3 时半,以七团为第二纵队开始总攻“碉堡中之碉堡”的日军圩子。叶飞副师长命令我把山炮大队带到七团。我们首先以迫击炮集中轰击敌外围,接着以山炮轰击大碉堡。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敌人一些大碉堡及暗堡被炸塌了。大炮一响,部队立即冲了上去,日军一个小队大部分被歼,残敌继续顽抗。以七团为第二纵队,一方面进行近迫作业,重新布置火炮,准备再次攻击;另一方面展开政治攻势,随攻击部队前进的“日本反战同盟苏中支部”宣传委员松野觉,冒着枪弹进至碉堡旁大声喊话,瓦解日军,不幸头部中弹牺牲。黄昏时,最后的攻坚战打响了,我军的炮火打得更加猛烈,鬼子慌忙缩进车桥东街一个集团碉堡群中。我们的部队要想接近碉堡群,必须经过几座桥。可是碉堡群周围是100 多米的开阔地,敌人在碉堡里就能用火力把街上的几个桥头都封锁了。攻城部队用门板和沙袋堆放在桥头的一侧,挡住敌人的视线,将鬼子围困在碉堡中。
正当攻坚纵队围歼凭坚固守的日军之际,情报网传来消息,打援阻击部队立即进入打援阵地。天黑后,叶飞副师长派我到正面阻击部队,找陈挺团长和曾如清政委了解打援和攻歼韩庄之敌的情况。
5 日下午驻曹甸、塔儿头日伪军百余名最先出动,向我军第三纵队方向进军。行至大施河,触发了我们埋设的地雷,敌人被炸懵了。日伪军稍与我第三纵队警戒部队接战,立即退了回去。在一纵队方向,5 日下午3 时,驻淮阴、淮安、涟水等地日军纠集伪军700 余人分批在淮安集结,乘车向车桥驰援。第一批七辆汽车载着200 多名日军,进至周庄、芦家滩我军预设的伏击阵地。一纵战士突然猛烈开火,迫使敌人进入我们预设的地雷阵,当即炸死炸伤敌60余人。
第二批、第三批增援日军各百余人于下午4时、5 时30 分,分别进入韩庄与第一批残敌会合,当晚向我军阻击阵地进犯。我第一纵队在韩庄搞了很多假工事,鬼子一发现前面有情况,赶快下车。他们冲呀!杀呀!打了半天才发现是假工事,根本没人。鬼子气急败坏地上车继续向车桥行进。没走多远就遭到我小分队开枪阻击。鬼子又得下车散开应战,我小分队打几枪就走,鬼子又爬上车继续前进。就这样弄得鬼子真假难分,行进缓慢,后来被我小分队引进伏击圈。这时我军的轻重机枪一起开火,鬼子的汽车玻璃、轮胎都被打破了,车也开不动。急忙下车,那地方狭窄,鬼子的部队展不开。我第一纵队战士,从鬼子侧背奋勇出击,与敌展开白刃格斗,刺死敌人60 余人。剩下的鬼子慌忙向公路北侧的乱坟地里钻,他们没想到正中了我军的计,坟地里我军埋了不少地雷,把鬼子炸得魂飞胆丧。
第一纵队见时机已到,由北向南出击。打得鬼子后撤无路,向前突围也突不动。无奈,只好向东北方向的芦苇荡突围,目的是向车桥方向增援。鬼子一进芦苇荡,那里表层土是冻的,但踩下去越陷越深。他们的九二式步兵炮陷在了芦苇荡里。我第一纵队利用天黑,两头夹击敌人,并采用火攻战术,把敌人躲藏的芦苇荡点着了,日军华北派遣军第六十五师团第七十二旅团三泽大佐只好突围,被我军击毙。在芦苇荡里的鬼子被第一纵队战士切成三段,大部被歼。山本一三小队长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还剩下二十几个人,炮也不要了,趁黑夜突围到小马庄藏起来不敢露头。鬼子伤亡惨重,回公路又怕挨打,进退两难,他们知道碰上了劲敌,只好原地等第四批增援部队到来。
6 日凌晨3 时左右,第四批增援日军约120余人,乘两辆汽车进至小王庄、韩庄,与残敌会合。这时,淮安的鬼子又在集结兵力,要继续增援。
叶副师长考虑车桥已打下,剩下几个残敌无关大局,我军应见好就收,要我通知参战部队,在天亮前把主力部队撤出阵地。我带上两名侦察员,逐个部队传达首长的命令。天刚亮,我经过小马庄的时候,突然发现从庄里出来一队日本兵。看样子他们是想与东面增援的鬼子会合,日军一出庄就被我军发现了。我军四、五路部队一下就从附近庄子里冲出来,连医护人员都跟着冲了出来。同志们高呼:“冲呀、杀啊!捉活的呀!”经过反复冲杀,这队鬼子在山本一三小队长的带领下集体下跪投降。
7 日,车桥镇残敌在援军接应下狼狈逃窜。早已动员好的宝应县40 多个乡的3 万多民兵、群众立即进入车桥,迅速平毁工事,拆除围墙、碉堡,打扫战场,彻底摧毁敌人的巢穴。苏中新四军部队乘胜威逼车桥周围敌据点。曹甸、泾口、塔儿头、张桥等地日伪军如惊弓之鸟,退守淮安。12 日,苏中新四军收复望直港、蛤拖沟、鲁家庄、蚂蚁甸、受河。13 日,收复周庄。
日军深入我二分区修筑的潘家撇据点,是日伪军一个大据点,3 月5 日,我们刚打车桥据点,粟裕没用一兵一卒,潘家撇的日伪军就不战而逃。敌人明白如果不撤走,车桥据点被新四军拿下,潘家撇据点就孤立了。待粟裕打完车桥,腾出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潘家撇。
车桥战役歼灭日军465 人,其中生俘山本一三中尉以下24 人,歼伪军483 人,摧毁碉堡50 余座,缴获了步兵炮和大批武器弹药,收复日伪军据点12 处。打通了苏中与苏北、淮南、淮北战略区的联系,淮宝地区纵横各50 余公里的广阔地区被打通。
车桥之战,有许多独到之处。我们集中五个团作战,这已不是游击战,是真正的运动战。车桥战役是华中抗战史上对敌震动最大的一次攻势作战,它标志着苏中敌我相持的平衡被打破,抗日斗争形势从此走向转折。敌人收缩据点采取守势,而苏中新四军则展开了局部战略反攻,在一、二、三、四分区不断出击,屡歼敌军。
车桥战役结束不久,我一师师部和苏中区党委、行政公署机关即转移到车桥、曹甸地区,组建了苏中党校,并经常集中一至两个团在这个安定环境里轮流进行整风和整训。使这个地区成为我军以后渡江南下,进军苏浙和转入抗战反攻的重要基地。
车桥战役后,刘少奇、陈毅同志从延安来电:嘉奖一师车桥战役参战部队,指出车桥战役连战皆捷,斩获奇巨,发挥了一师历来英勇果敢的作战精神,首创了华中生俘日寇之新纪录。部队英勇善战,指挥英明果断,人民积极支持是根本制胜原因。侦察情报的有力保障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
粟裕亲临鬼子地堡
张玉成:那时,我是七团三营八连连长,我们负责攻打车桥东街一个集团碉堡群,日军阵地直径50 米方圆,筑起不到两米高围子,墙厚40 厘米,一道围子中间有射击孔,下有八个地堡,每堡对外有三个射击孔。围子外有两米宽、两米深的外壕。围子中心筑有一个中心堡。中心堡高不到十米,直径约四米,墙厚约40 厘米,门开在中间,下层存粮食、子弹、水、食盐等。上层有射击孔,总的有外壕、地堡、围墙、中心堡、筑成四道防线。交叉火网外加30 米扫清射界、开阔地。上、中、下三道火力形成交叉火网。中心堡上层射击孔可向下投弹(没有把的压子手榴弹)。门在中间,只能用梯子才能进出,形成一个独立坚守点。整个阵地经过长时间的修筑,是一个较坚固,又能独立坚守的据点。我们组织了突击队,决定用人梯通过外壕。组织好火力封锁住敌人正面阵地三个地堡的火力,张介禄带领一排长紧跟三排长后突破占领围子,二排长张书玉从突破口进入向纵深发展。我们还组织了10 人投弹组,每人30 个手榴弹,冲击时一起集中投入围子。
天刚黑, 一声枪响, 火力组、投弹组、突击组形成了火墙,一梯队占领围子,继续发动火力。二排向围子冲击发展,同时突击小组和突击队在地堡和围子成功打开缺口,我方无一伤亡,占领了敌人阵地。敌人无法还手,除少数敌人逃进中心堡外,其余被击毙在地堡内和围子里。右邻五连遇敌火力阻击,停止攻击。八连进入围子,占领敌人全部房屋(宿舍、伙房、仓库),到敌人中心堡跟前,后又组织第二次小组冲击。我方伤亡几人,突击未成,与敌人中心堡对峙,准备用土坦克(桌子上铺上棉被)再次冲击,因当时没有炸药(有也不会用),用土坦克是否能解决问题,心里也没有底,只能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二次冲击未成, 鬼子很坏, 他们从上面往下扔手榴弹,不往土坦克上面扔,扔到边上,土坦克下伤亡了3 个同志。突击只好暂停。这时团首长叫我到团指挥部汇报情况,政委兼团长彭德清, 副团长张云龙首长指示:“ 很好! 你回去组织好,以防不必要的伤亡。继续做好准备。”他又说:“看山炮能否用上?”我说:“有房子,怕不好打。”副团长说:“从北边看行不行?”
我回到地堡做好准备。这时来了两个同志,看不清是谁,说:“连长,首长请您去一下。”我心想,刚去过又叫我去?我跟着爬出地堡,向后走,到冲击出发地的房子跟前,他们说:“首长,张连长来了。”当时已经很晚了,月光下,我抬头一看是粟司令,猛地惊了一下。粟司令说:“你带我去看一下中心堡。”我想了一下,到北边围子门口,既可以看到,也比较安全。首长让其他人一个也不许去,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带着首长进外壕到围子边门口(距中心堡约30 米),首长侧着身站,反复查看,他感觉还是看不太清,对我说:“你带我进房子里去看一下。”我带着粟司令从地堡的黑洞里踩着“死人”一点点的进去。粟司令问:“这是什么人?”我回答:“死的是鬼子,活的是我们的战士(因为地堡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因之前九班苏班长想利用敌人的尸体垫高趴下射击。可这“死”家伙一跃而起就想跑,苏班长当时便给他一枪,将其当场击毙。后来,苏班长让战士把所有尸体都查一遍,如果有不死的用圆锹再打他头几下(因为鬼子尸体混在战士中间,用枪打不容易打准)。
粟司令又进到一个房子角里,反复查看后说:“鬼子真坏!门开在中间让你根本就进不去。”又对我说:“这里警戒组织好,防止伤亡。”过了一会,首长要走了,我又把他送回原地。
天快亮了,接到命令,部队撤出战斗,撤向凤谷村。半路上传来车桥上有14 个鬼子跑了的消息,车桥民兵正在拆鬼子的围子、地堡、房子。
我想粟司令早估计到十几个鬼子不会再去守这个碉堡,一定是我们一走,他们就会逃的。我们此时撤退,既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又能收复车桥。此时传来打援部队也取得重大胜利,抓到20 多个鬼子的好消息。
我送粟裕亲临前线
姚力:1944 年3 月的一天,粟司令找我去,说组织上决定调我到四分区陶勇司令员新组建的特务团担任政治处主任,政委由程业棠团长兼任,问我有什么意见。我答“服从组织上的决定”。接着他要我准备好,明天跟他出发打车桥去。他去车桥的事要严格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
第二天,四分区的特务团团长兼政委程业棠,带了团部书记官和一营奉命来到司令部,一营就是原来的分区特务营。粟司令带几个侦通人员,一部小电台,共二十来个人,等特务团一营一到就下令向车桥出发。路上怕目标太大,有时白天休息,夜晚通过封锁线。我们开始时步行,后来坐船,当船到车桥附近时,正是3月4日的午夜。指挥所安置在车桥以东的一所民房里。粟司令交代:一营的任务除了警卫指挥所外,还要派出一个连向东边敌人据点泾口的来路警戒,同时作为战役的预备队,随时作好参加攻坚或打援的准备。攻坚战斗在3 月5 日凌晨1 时开始。我们到达指定地点比攻坚部队晚了半天。粟司令带了几个侦通人员从东街头向西,朝战斗打响的方向走去,然后回到临时指挥所,对我和程团长说:“因为随来的工作人员少,你们两个人轮流到七团去,不需传达什么任务,下达任何命令,只要把前线了解的情况,回来向我报告就行了。”粟司令是个真正的军人,深知战场不能出现两个指挥所,因此,命令我和四分区的特务团团长兼政委程业棠充当前线观察员,只了解情况,不下达任何命令,不犯战场大忌。
粟司令把他的着重点放在车桥镇, 当部队攻进车桥镇,粟司令赶到车桥镇里,正好攻打日军碉堡的部队遇到难题,他不需多问, 稍加指点就好。他要前线部队不要着急,他把底交给前线部队,他说,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消灭一个碉堡里的十几个鬼子,为了消灭十几个鬼子牺牲那么多指战员不值得,我们的目的是要拿下车桥,让敌人跑掉,可以在运动中歼敌。
在曹家埠战斗中部队攻不下来,指挥员负了重伤,粟司令到前线让部队撤下来,要我们商量商量再攻,说不能蛮干,这样会牺牲很多人。粟司令总是实事求是,他一到前线,指战员们就士气高涨。
我们去车桥的时候是从北行镇出发的。车桥战役结束后,粟司令得知前线指挥部下令部队迅速撤出车桥战场,他立即亲自打电话给七团,让他们晚一点撤出车桥战场,并向深远方向侦察,因为我们的部队很快都撤出车桥战场,当地的民兵和老百姓还在拆毁敌人的据点和工事,万一敌人报复性地反扑回来,老百姓会受到很大伤亡,粟司令要七团留下来,晚一点走,如果敌人来了,七团可以掩护老百姓安全撤离。我们护送粟司令离开车桥战场走了一段路程以后,遵照粟司令的命令到台东地区休整。粟司令带领少数同志到别的部队,跟别的部队一起走了。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9-02 10: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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