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转连：激战上下细腰涧
2018-09-15 08:42:27  来源：八路军太行纪念馆  点击：  复制链接

　　1939 年春，八路军第120 师359 旅活动在晋察冀抗口根据地的北岳区。当时，我任359 旅717 团团长。我们团刚胜利地结束了在河北省蔚县的明铺战斗，就顶着刺骨的寒风，踏着冰冻的雪地，转移到山西省五台县的豆村休整。

　　豆村在台怀镇的西南，是守卫晋察冀边区领导机关的西部前哨，和日军占据的五台县城咫尺相对我们部队在这里一边整训，一边警戒，时刻准备打击进犯的敌人。

　　5 月9 日，天气格外晴朗，和煦的阳光照在操场上。战士们紧张地操练着，头上沁出了汗水，身上散发着热气。我和团政委晏福生正在操场上观看劈刺。突然，通信排长黄念怀急忙跑来报告说，从五台县城出发“扫荡”台怀地区的大股日军，已经和我们侦察连的前哨排接上火了。

　　据悉，这次进行大规模‘扫荡，的是日军第109 师团和独立混成第3 旅团的部队，共5000 多人，分别由五台县城、繁峙县城和五台县的耿镇、繁峙县的大营镇出动，分4 路气势汹汹地向我们扑来。敌人这次行动，既诡秘又突然。为了避免在不利的地形上与敌人的主力作战，我们一面将情况报告旅部和晋察冀军区，一面命令部队迅速向台怀镇转移。

　　台怀镇位于五台山的群峰之中。从豆村到台怀，有一条陡直的山间小道，道旁的山坡扫长满了浓密的青松翠柏.部队在10 日拂晓前离开豆村，黄昏时到达台怀镇南地势险峻的金岗岭。

　　本来，我们打算用侦察连的骑兵侦察徘，不断地与从五合县城出犯的敌人保持接触，杀伤敌人并阻滞其前进，争取时间，掩护团主力撤到金岗岭，再凭借有利地形伏击敌人，出其不意地给敌人以迎头痛击。但是，当我们刚刚到达金岗岭时，突然接到旅部的电报，通知我们说，集结在繁峙据点的日军已经向我们背后偷袭过来，企图前后夹击，围歼找们于台怀地区旅部命令我们团迅速向晋察冀军区所在地河北省阜平县的龙泉关地区靠拢。龙泉关在金岗岭的东边从金岗岭到龙泉关有50 多公里，有一条大道，顺着山沟直下石嘴村当时我们考虑这条路易受五台县城、耿镇出来的日军的侧击，因此，选择了另一条翻越大岭插向龙泉关的山道。部队上路不多时，东方露出了鱼肚色，忽然碰上一股从侧面插过来的日军。9 点多钟，敌人开始了对我炮火轰击，于是，战斗在五台县的铜钱沟打响了。3 营前卫连，一阵手榴弹打开了一条通道，跑步通过了被敌人炮火封锁的山沟。突出去以后，由于敌人兵力多，火力很猛，打开的缺口很快又被封闭，阻止了我团主力前进。情况十分危急怎么办?我马上派人找来一位老乡，问了一下情况。据老乡介绍，通过东北面的大山，还有一条通向繁峙县神堂堡的小路，可以避开敌人。我当即决定将供给处的运输辎重连改为前卫，顺着老乡指点的羊肠小道，迅速向旅部驻地神堂堡转移，意外的情况又发生了。此时旅部在神堂堡也受到了另一股日军的侵袭。进攻神堂堡的这股日军正顺着山沟，向铜钱沟扑来，黄昏时候，与我团供给处的辎重连相遇。我担任前卫的辐重连受到敌人山炮的轰击和先头骑兵的袭击，又立刻退回到铜钱沟。

　　这时，我们整个部队被挤在一条狭窄的山沟里。敌人依仗他们优势的兵力和武器，向我团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山炮排射，飞机轮番扫射，轰炸我军阵地，眼看日军就要冲进铜钱沟的后沟里来了我当即命令3 营7 连连长谭谦禄，带领全连迅速扑下山去，坚决堵住敌人。

　　7 连是团里有名的猛虎连连长谭谦禄体格魁梧、机智勇猛。接受任务后，他带领全连战士，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似猛虎下山，迅速冲出山沟，一阵手榴弹，打乱了敌人前卫部队的阵势。

　　紧接着，各营也迅速展开，抢夺了两侧的高地。一场激战在铜钱沟里展开了。

　　(二)

　　狡猾的敌人见我们部队全面展开，也立即调整部署，对我进行猛烈的反扑敌人的飞机轮番轰炸扫射，炮火连续轰击，使整个山沟变成了一片火海。面对敌人的疯狂反扑，我们的战士士气高涨，英勇战斗，一次又一次地把敌人打退。最后，敌人竟灭绝人性地施放大量毒气。顿时，阵地上升起褐色的烟雾，战士们的眼睛被刺激得直流眼泪，喉咙也被辛辣的气味呛得直咳嗽、作呕，气都喘不过来。正在这个时候，电台台长跑来向我报告：电台与旅部的联络断了。

　　不利的情况接二连三地出现。怎么办?我和晏政委从地图上看到标明敌人进犯的4 个蓝色箭头伸向台怀，我团已处在四面被围的危险境地。此时，我们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我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默默地思索着.不一会，晏政委走到我的跟前，轻声对我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应迅速突出去。”“我也这样想。”我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摊开地图，反复查看，发现在台环镇与五台山的东台之间，有一个约3 公里的空隙地段.我说：“如果趁敌人合围之前，我们从这个地段钻出去，就能使敌人的合围计划扑空。”晏政委十分赞成这个方案，并提出把千部召集来简单开个会，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底。很快，各营营长和教导员被召集到小松树林旁边。这里，树木已被敌人的炮弹炸得东倒西歪，山风还不时吹来阵阵毒气，呛得大家直咳嗽。我在地上展开地图，分析了情况之后，大家都同意马上突围，但有不少同志却主张从正面突围，向神堂堡靠拢。我谈了与政委商定的方案后，对大家说：“敌人的目的，是寻找我主力部队作战，很显然，如果恋战坚守，恰恰便子敌人发扬炮火、飞机的优势，一旦敌人集中主力，压缩了包围圈，将对我们更加不利。从正面突围，不仅主力会遭到重大杀伤，而且供给处的骡马，也必然在突围中受到损失。因此，目前我们在敌人尚未合拢口袋嘴的时候，迅速从空隙中突出去，才是上策。”

　　“那么，我们从哪个方向走呢?" 1 营营长忙问?

　　“台怀!重返台怀。”我马上回答，并补充说，“敌人既然对我们决要形成合围，那我们就大胆地乘空隙插到敌人的背后去!"

　　听我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地图上东台和台怀之间的一条黑线上。还没等大家说话，突然，一排炮弹在我们附近爆炸，炮弹掀起的泥土盖了我们一身，我抖了抖地图上的泥土说：“就这样决定了，天一黑，就行动，要保持绝对肃静”。

　　为了保证全团安全突围，大家散去以后，我叫通信员喊来7 连连长谭谦禄，让他带l 个排，在后面牵制敌人，并设法迷惑敌人，等大部队突出了口子，再撤出来。

　　机敏的谭谦禄马上领会了我的意图，笑着说：“团长，请放心，我懂了，是给敌人唱空城计。”说完，忙跑去集合部队。

　　替我们带路的老乡，是一个60 岁开外的老人。他在五台山打了一辈子柴，熟悉每一条山路。他告诉我们有l 条地图上找不到的路，可绕过台怀镇，氯通北台岭。这条路虽然非常难走，但却十分隐蔽。

　　夜幕降临了，我们团的大队人马象一条长龙，在老樵夫的引导下，踏上了蜿蜒崎岖的山道。

　　那是一个昏沉沉的黑夜，抬头不见星星，对面不见人影，只能借地上积雪反照出的一丝微光，辨认脚下的道路.山道狭小，一边是万丈探谷，一边是石壁触天。在海拔2000 多 米的高山上夜行军，真是困难重重，再加上当时五台山冰封雪冻，寒风刺骨，道滑难行，稍一不慎，滑下山谷，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开头，有几头骡子就因走滑了蹄，连同驮着的装备器材，一起滚下了悬崖。因此，大家互相帮助，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脚步，奋力向山顶攀登。夜，静悄悄的。除了马踏雪道的“沙沙”声，就是山下传来的稀疏的枪声，那是我7 连连长带领的小分队正在同敌人周旋。

　　后半夜，部队行进到台怀近郊，听见台怀和东台人喊马嘶，鸡鸣狗叫。我们断定，前方有敌人活动。果然，不多时，派出去的便衣侦察员回来报告说：“敌人的先头部队，快接近台怀镇和东台了。”

　　“快!我们一定要甩掉敌人)”我当即命令部队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台怀镇与东合之间的空隙地段，向着更高的主峰攀行。很快，大队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冲了出去，远远地避开了敌人。在黎明的曙光中，我们登上了五台山的顶峰，即高达3000 多米的北台岭。我们站在山巅，俯视着一望无际的雄伟峰峦，和那些隐现在青松翠柏之中的亭阁庙宇，不禁轻松地吐了一口气，我们终于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在我们团主力突围的同时，我7 连连长带领的小分队，且战且走，与敌人周旋。到了台怀附近，他们又虚张声势，东投儿颗手榴弹，西打一梭子机枪，敌人以为困住了我军主力，大炮使劲开火，飞机也拚命轰炸，儿路日军一齐冲向台怀镇，晕头胀脑地互相对射、对打起来。

　　大约过了不到1 个小时，7 连连长领着小分队钻出树林，也跑上了北台岭，向我和政委兴奋地报告说：“ 首长，任务完成了，鬼子在台怀自个儿千起来了!”政委拍着7 连连长的肩膀，亲切而又风趣地说：“很好，让敌人自个儿打歼灭战去吧，我们应当休息一下了。”

　　(三)

　　北台岭的背后，有一个抗日工作区。我们部队刚一落脚，村上的男男女女便前来问寒问暖有的送水，有的送饭，还抬来了一筐筐山药蛋。我们在地方党组织、抗日政府和群众的热情接待下，舒舒坦坦地休息了1 天。次日，是5 月13 日。当地政府又为我们找了向导，部队沿着山背，向神堂堡方向出发。走了I 天，当天夜里，我们来到繁峙县的上、下细腰涧村，使在大山的北面宿营。哪知在大山南面的山腰间，却住着一股日军，我军与口军的宿营地，虽然只隔一道山梁，但因双方都是夜间宿营，彼此淮也没有发现谁。

　　5月14日拂晓，我们部队起床后正准备出发，先头部队设营的管理员刚走出村口，抬头看见山梁上一队日军正在集合，便急忙跑回来报告，我们才知道山南面有敌人。但这时，各营均在几里以外，我身边只有1 个警卫连。我心里十分清楚，敌我突然遭遇，狭路相逢勇者胜。于是，我马上带着警卫连，一口气冲上了山梁左边的山头，消灭了敌人的警戒，占领了制高点。

　　我往山下一看，山南的沟里炊烟四起，原来日军正准备做饭。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有利战机。我一边叫通信员飞报各营立即上山，一边命令警卫连向集结在鞍部的敌人进行猛烈射击。

　　警卫连是全团装备最好的连，机枪就有10 挺，随着一阵猛烈的射击，战士们铺天盖地冲下鞍部。敌人遭到这意外的打击，措手不及，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受惊的军马，驮着炮架1 机枪、弹药到处乱窜，有些就跑到我们的阵地来了。

　　这时，我们从抓获的翻译口中知道，原来这股口军是由大营镇出动的南犯之敌，是日军1 个大队该敌在南进到大寨口、神堂堡等地时，曾遭到我359 旅骑兵大队和教导营的节节阻击这股敌人在合怀扑空之后，发现已陷人孤军深入、后援断绝的境地，企图原路北返，在青羊口地区又遭到我旅部事先部署在那里的718 团的顽强阻击和跟踪追击，才改走山间小路。敌人深夜进至上下细腰涧时，已是疲惫不堪，便停下来休息，准备天亮后返回大营镇。

　　毛主席常说，敌进我退，敌退我追。当敌人用优势兵力进攻我们时，要避免与敌主力作战，当敌人撤退时，要抓住战机，集中优势兵力，歼其一部。目前看来，我们争取了主动，抢占了有利地形，正是大好战机。此时不打，欲待何时?我们立即下定了打的决心。当时，2 营、3 营已经出发上路，这边战斗突然打响，他们还不知道.于是，我们一面指挥团部就近的部队全面投人战斗，一面派政治处主任寥明和特派员袁福生赶快带人分头去追2 营和3 营，并让他们带领这两个营直接进人指定的山头阵地，坚决堵击敌人。

　　同时，我给王震旅长写了信，说明我团所处的有利形势，以及我们坚决堵住敌人、力求全歼的决心。信写好以后，交给通信排长黄念怀立即送往旅部。

　　黄念怀接过信跑下山，正巧有卫匹敌人受惊的军马驮着1 门残缺不全的迫击炮跑过来，他奔上去拉过马，卸下炮筒，腾身而上，两腿一夹，向神堂堡方向飞奔而去。

　　(四)

　　山沟里的敌人被我一阵猛打，稍稍清醒过来之后，发现归路己被切断，立即组织部队向山娅口附近的一个小山包进行疯狂的反扑

　　敌人的山炮对我占据的这个小山包密集地轰击，山上的树木，有的被弹片削断，有的燃烧起来接着，密密麻麻的敌人，在炮火掩护下，端着刺刀，向山娅口直扑上来。

　　我英勇的7 连，守卫在这块被烈火燃烧着的阵地上。战斗从早到晚，坚持了一整夭，供给处的骡马驮的手榴弹，全部运上了阵地。战士们把一颗颗手榴弹投向敌人，口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埂口。但是，敌人的冲锋仍没有停止，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猛烈，一次比一次更密集。7 连在反复的激战中，伤亡也不小。但指战员们英勇顽强，始终坚守着阵地。又一股敌人冲仁来了，7 连长谭谦禄抱着1 捆手榴弹冲进敌群。敌人被炸死一片，我们英勇的7 连连长谭谦禄也壮烈牺牲。

　　我焦急地看着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电台和旅部还没有联系上，送信的黄念怀也没有回来。是旅部转移了位置，还是黄排长半路遭遇了不测?我心里忐忑不安正准备再派人往旅部送信时，黄念怀突然策马奔回。他浑身汗水淋漓，脸色发白，马全身也湿透了。他跳下马，刚把王震旅长的信交给我，并简短地报告了情况，就昏过去了。

　　王震旅长在信上表扬我们打得很好，并说他正在调动部队，从敌人的后路包抄上来，只要我们坚决堵住敌人的退路，就能歼灭钻进口袋的这股敌人。

　　果真，当天深夜，当口军刚刚向我们发起猛烈的冲锋时，在敌人后边，突然响起了清晰的枪炮声，这是王震旅长亲自带着718 团和教导营，从敌人的侧后包抄过来了。

　　顿时，我们的部队欢腾了，战士们忘记了整日战斗的疲劳，一个个精神振奋、信心百倍地投入了新的战斗。

　　不多时，王震旅长来到我们717 团的指挥所，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信心和力量。我们兴奋地迎上前，向他报告了战斗情况。王旅长对我们说，你们打得很好，718 团也打得很漂亮，被我们缴获的92 步兵炮，现在正向敌人猛轰。王旅长又告诉我们，718 团离我们很近，要我们很好取得联系，协同作战他还指示我们，要在右侧的山隘口做些工事，多准备些手榴弹，”塔决堵住日军的退路。

　　718 团的指战员们越战越勇，渐渐逼近敌人。我们也乘敌人慌乱之际，指挥部队冲下山去。两支部队前后夹击，把日军打得人仰马翻，七零八散。被打得走投无路的敌人，作垂死挣扎，疯狂向我反扑，企图突围 逃跑。但在我英勇顽强指战员们的猛烈夹击下，它哪能逃脱覆灭的命运!经我军连日来拦头、截尾的不断打击，剩下的日军最后被包围在这里，全部就歼。这次战斗，共毙伤日军700 多人(含铜钱沟歼敌200 余人)，俘虏日军11 人缴获山炮和92 步兵炮5 门，轻重机枪22 挺，步枪300 多支，战马200 佘匹。

　　天亮了，我们和王震旅长又在一条山梁上会合了。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向部队道贺!当他看见战士们正兴高采烈地抬着缴获的火炮，往骡子上绑架的时候，兴奋地说：“敌人给咱们359 旅装备了第1 个炮兵营，" 当敌人指挥部派出大量部队赶到上下细腰涧增援时，我们早已迎着晨曦，唱着胜利的战歌，隐没在茂密的松林里。敌人只好拖着儿百具尸体，乖头丧气地返回据点，这就是口军精心筹划的五台山大“扫荡”所取得的“战果”。

　　下细腰涧战斗的胜利，粉粹了日军向我五台地区大规模的4 路围攻.普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聂荣臻，在战斗结束后特向我团发来电报，表扬我们在这次战斗中机动灵活，英勇顽强，不失时机地阻击了敌人，为359 旅的整个作战行动争取了时间，为保卫边区作出了贡献。晋察冀军区还通令嘉奖了359 旅全体指战员.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也发来电报，对359 旅取得下细腰涧大捷，表示热烈的祝贺。同时，还奖给全旅2000 元。战斗结束后，王震旅长亲自对被俘的日军士兵进行教育。当时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出版的《抗敌报》 刊载的消息中反映1 名被俘的大兵说：“我能和王旅长见面，觉得非常高兴，在我的生命史上写上了最光辉的一页。是他指示我新的光明的道路。对他，我将永久的保持着感谢和尊敬。”“的确，这表现了八路军的正义。在此次战斗中，旅长的军事能力，也可见一斑，我也不能不承认此次日本军的全盘失败”, “以前我对八路军有许多偏见，实在惭愧得很。最后我祈祷王旅长、八路军和中国人民的幸福和胜利。”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9-15 08: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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