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瓮讫廊通道外,进黄崖洞还有4 条路,都是樵夫、药农踏出来的蹊径。一条是从下赤峪村往瓮讫廊东北面的桃花寨上去,一条是从南口南面的山上翻过北鹅口上去,都是“之”字形的盘山小路。往上走时.嘴巴几乎要吻着山坡,所以叫“亲嘴坡”。路面上都是核桃大小的石子,稍一不慎,人就会摔倒,随石滚下,所以叫“送脚石”。正北面通往宽章山那条路,也是宽不盈尺,陡不可攀。还有一条路,是从武乡县左会村,爬过2000 多米高的左会山埂口进入黄崖洞后沟。因为山高、沟深、坡陡,人们叫它“布袋谷筒”,更是一条易遭伏击的绝命路。
精心设防
八路军总部看中黄崖洞这个易藏易守不宜攻的地方,于1939 年7 月、把最大的兵工厂从韩庄搬进了洞南叫水窑的一片沟壑里。这个厂的前身是1938 年9 月由总部军工科安邑修械所,115师344 旅修械所和129 师修械所组成的总部修配所。合并时,工厂设备简陋,只能修理一些刀枪,兼造地雷、手榴弹。1939 年6 月,八路军总部根据中国共产党六届六中全会决议案关于“建立必要的军火工厂”的精神,成立了军工部,决定发展太行山区的军事工业,是年7 月,遵照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和左权副参谋长的指示,为“摆脱背着工厂打游击”的局面,建立隐蔽固定的大型兵工厂,人抬肩扛,牛运马驮,克服重重困难,硬是把修配所搬进了洞区。大家凭着双手,就地取材,盖石板房,建车间,从延安运来一些新机器,把修配所扩建成为一个拥有700 多人40 部机器设备的兵工厂。1940 年春,第l 批步枪诞生时,正值朱总司令55 岁诞辰,工厂便把步枪叫做“55 步枪”,继而又造出了79 步枪和八一步马枪,月产430 支。1 941 年下半年,又造出了掷弹筒和炮弹,有力地支援了前线战斗。
从此,黄崖洞兵工厂被华北口军视为心腹之患。他们惊呼“八路军有了现代化工厂”,屡次派兵侦察“扫荡’为阻止日军的骚扰破坏,1940 年11 月中旬,彭德怀副总司令,命令总部特务团进驻黄崖洞设防,保护兵工厂的安全。
当时,我任特务团团长,郭林祥任政委部队开进黄崖洞后,彭总指示我们,要据险修筑永久性工事,就地演练部队,做好打硬仗、恶仗的准备。左副参谋长亲自到我们团指导设防工作。他带领我们勘察地形,绘制地图,实地研究作战预案,确定防御方向,兵力部署,阵地编成,火力配系,障碍设施和具体战法。并抽调6 个工兵连协助我团修筑工事.
左权对黄崖洞的布防真是呕心沥血。一到工地,就扑下身子和我们一起干,每天只带着一壶水几个摸,奔走在山上山下,沟沟坎坎,把洞区查看了个遍,为工事定点、哪里应构置暗堡,哪里应是明堡,哪里利用天然洞穴加以改造,哪里做投弹的地方,各点的火力怎样射击才能组成交叉火力网,都一一给我们团千部讲得明明白自。他还指示我们,把各级指挥员的位置、部队的支援路线、转移路线、防区区分、工程编号,一登记造册,使干部战士了如指掌,做到“平时滚瓜烂熟,战时一丝不乱”。
构筑工事开始了。干部战士顶风沙,斗严寒,争分夺秒抢时间,扛石头,挑土灰,抬钢轨,劈山洞,凿枪眼,干得热火朝天。前后经过8 个月的苦干,全洞区共构筑坑道11 节,堑壕9000 米,掩蔽部和碉堡190 个。整个黄崖洞形成了一个以营为守备区、连为防区、排设阵地、班组筑工事的有机联系的环形防御体系,能够对付敌人从不同方向的进攻。工厂外围各口,还构置了两道防线,3 道雷区。各阵地明暗碉堡林立,火力俯仰交织,既能相互支援,又能独立作战。
在兵力部署上,我们以战斗力较强的l 营,坚守易攻难守的黄崖洞西北部海拔2000 多米的左会娅口南北山,以籍钳制从武乡、辽县东下之敌;2 营防守东部绵亘崎岖的制高点桃花寨和险要崖口跑马站以及延伸“洞”外的阳坡;3 营(缺9 连)负责坚守西南部沟深崖陡的老板山、1 529 高地、前后水窑地区及面对河谷盘地的南口,以防来自黎城之敌。团指挥所设在黄崖洞南沟,观察所设在1588 和2008 高地。团预备队负责直属守备区,并视战斗情况临时机动。
至此,我团在黄崖洞完成了周密的设防,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扼守南口
1941 年冬,日军第36 师团及津田独立混成第4 旅团3000 余人,分兵数路,杀气腾腾,直逼黎城、辽县一线,妄图一举摧毁黄崖洞兵工厂。11 月6 日,我团预备队奉命出山,在五十亩村和源泉村一带配合兄弟部队将敌打回黎城。当晚,我和部队在黄崖洞南1 公里的上赤峪村休息。夜里12 时许,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沉睡中惊醒。我抓起话筒,听出是彭总的声音,他一开口就命令道:“欧致富,你听着,所有预备队立即撤进黄崖洞,守备部队天亮前要全部进入阵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彭总虽没有通报敌情就挂上了电话,但我意识到有大仗打了,我当即叫醒副团长陈波、参谋长郭倡江商议,分头行动。1 小时后,部队返回黄崖洞。这时彭总又来电话(总部住麻田,位于黄崖洞正东20 公里),劈头就问:“部队行动了吗?”我答道:“已进人阵地了。”他缓了口气说;“冤家对头又要拚上了,对手是日军第36 师团,去年在广志山吃过你团的苦头,人家嫌不够,又找上门来了。怎样,对付老手能行吗?”彭总风趣的话,激起我们打硬仗的劲头。我立即答道:“请首长放心,我们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
“人家老想进黄崖洞拣破烂,就让他进来看看。你说实话,能顶他多少天?" 。
“首长让我们顶多久就能多久!”我一时猜不透彭总的意图,只好笼而统之地回答。彭总笑着说:“哈哈,你什么时候学会踢球这一套,又把球给我踢回来了。好吧,你听左权副参谋长的部署。”
“坚持5 天怎样?’左副参谋长接过彭总的话征求我们的意见,“只要战局需要,两个5 天也能顶住”我征得在身边的陈副团长和郭参谋长同意,加码表了态。
“好!你们团就以5 天为限,5 天后再另部署。”左副参谋长当即作了决定,接着又解释了彭总的意图:既然敌人要到黄崖洞找麻烦,干脆叫外围部队让开一条路,然后在黄崖洞防区吃他一顿“老虎食”,把敌人牢牢咬住嚼烂!他要求我们牢记“不急不躁、猛中求稳、以守为攻、以静制动、敌变我变、克敌制胜”的作战指导思想,并要我们在山日顶两天,挫敌势头;在2 道防线再顶住两天,然后上高山我增援部队再来个反包围,把敌聚歼。任务明确后,我们立即召开会议传达首长指示,并对全团指战员作了进一步的动员。顿时群情激奋,热气腾腾,大家决心打好设防以来的第1仗,誓死保卫兵工厂。
8 日拂晓,我和郭参谋长到各营守备区检查战备落实情况。天下着小雪,整个山野笼罩着凛然肃穆的气氛.工厂在忙着“空室清野”,掩埋机器;一队队群众,在民兵的掩护下,从山口有秩序地撤出来,向后山转移,虽苦于风餐露宿,却是同仇敌汽。各个连队都按时进人了阵地,在工事里储备了足够的粮食、饮水和弹药,个个谈笑风生,充满信心,只等决战时刻的到来。
敌人先从哪个方向进攻呢?我正思考着,侦察员跑来报告:敌军先头部队已迫近南口外一两公里的赤峪村了。显然,日军直接目标是黄崖洞,主攻方向是南口。看来,此次敌人决不是飞行“扫荡”,抓一把就走,而是妄图一口吃掉我们。我立即命令前沿连队布雷封锁通道,撤走吊桥,准备战斗,同时向左副参谋长作了报告。左权同志幽默地说:“欢迎敌人碰碰南口的硬钉子,但要警惕敌人声东击西,西口1营不要轻易使用”又说,“据侦察,这股敌人号称‘钢铁大队’,配备有11 门重炮,还调来了几架飞机,要通知部队防备敌人的炮击,暗火力点万不可过早暴露。”
“是!”我斩钉截铁地表示。随即用电话将首长意图通报各营,并告诫一线的连队务必密切注视敌人的动向。一场激战就要爆发了。
10 日下午,敌人开始向我打炮,但这炮打得出奇,不打阵地,不打我纵深,专打通道和南口两侧的空地半天,我才悟出:敌人想用炮弹扫雷!我将白己的判断通知前沿的7 连,没想到他们已看穿敌人的企图,主动加强了设雷组,待敌炮击后,众即突击抢埋地雷。
打了一阵炮,敌人没有贸然进攻,我们也没有出击。这一天,山上显出紧张的沉寂。敌人在揣摩试探,苦心寻找突破之计。
11 日2 时,敌先头部队出动了。日军利用夜色,接近我南日阵地前的槐树坪,企图偷袭南口,遭我警戒分队打击后,被迫展开队形。我警戒分队机警地撤回南口工事,以逸待劳.口军偷袭不成,便转人强攻。拂晓时分,敌人的重炮、山炮、迫击炮一齐开火,炮弹由远而近,按头天的炮击目标一线轰来,先两侧,继而轰阵地前沿,仍想引爆地雷。接着,敌步兵开始进攻了,他们驱赶着100 多只羊在前面踏雷,300 多步兵紧跟在羊群后头,端着枪,哇呀哇呀地向前拥来,步兵后面是100 多个骑兵,提刀勒马怪叫着。我真担心羊群会破坏前沿的地雷区,就叫7 连注意集中火力打雷区。7 连连长冀如明却边笑边说:“团长,你也被蒙住了!那一路埋的都是大踏雷,人踏马踩才响,羊才多重呀了”我再细观察,果然,羊群只碰响几个绊雷,其余的安然无恙。
这下,日军似乎放了心,大胆地跟了上来,由1 路队形变成两路,两路又分成4 路,企图一举突进南日。敌人正得意地前行,哪知数不清的“飞雷”突然从天而降,无数个地雷卜脚下炸响。我7 连给敌人来了个“地雷会餐”。前沿各机枪阵地也向敌人开了火.敌人顿时乱成一团,躲得了头顶的“飞雷”,又踩响脚底的地雷;工兵要起地雷,又被我两侧地堡里的机枪打倒;马惊得竖起前蹄,人慌得趴在地上,不出半个小时,敌人已七横八竖地丢下200 多具尸体,我竟无一伤亡。
敌指挥官见强攻不奏效,便下令撤退。骑兵驱马在前面踏雷逃命,步兵只好老老实实地学乌龟爬,一步两挪,如履薄冰,赫赫的“皇军”成了土猴群。
12 时许,敌人集中炮火向我7 连阵地进行报复性轰击.有两门炮推到距我1000 米的槐树坪两侧突出部,对我南口工事直接脑准射击,对我构成严重威胁。为干掉这两门山炮,我当即电话请示左副参谋长准我动用火炮那时,全团只有两门炮,12 发炮弹,打l 发弹还得总部批准。没想到,左副参谋长回答得干脆;12 发全打完,三四发打敌炮阵地,其余的打敌集团目标。
我们的炮“发言”了!只用两发炮弹,就把敌人的一个山炮阵地连人带炮给掀翻了。余下10发炮弹,也都准确地落到了发起进攻的敌群里,炸倒了.一片。
然而,在敌人炮火轰击下,我南口左侧的工事被削去一角,机枪手被压在石头底下,昏迷过去。敌人趁机推进了几百米,向我7 连阵地发起猛烈的冲击,近百个敌人冲进了瓮坛廊,南口出现混战的局面,口内外都激战不止。
在这紧要关头,我7 连17 岁的司号员崔振芳,为阻击进人瓮圪廊的敌兵,一个人据守陡崖上的投弹所,一气掷出马尾弹120 枚,炸死敌兵20 多名。当马尾弹打光后,他回掩蔽部扛手榴弹时,被敌炮弹炸开的飞石崩断喉管,光荣地牺牲了。1 班长王兴国,身负重伤,双目失明,躺在地上仍鼓舞战友杀敌,高呼:“为国牺牲最光荣!一定要把敌人消灭在阵地前!" 瓮圪廊内的战斗更为激烈冲“百梯栈”的日军,见桥被撤,眼前是深崖绝路,却又不甘心退回去,犹豫了一会,便抖起“武士道精神”,竟想顺着10 米高的绝壁爬上我这边的断壁。守卫在断崖顶上和断桥头工事里的8 连连长彭志海和12 名战士,警惕地监视着敌人的每一举动。等到最后1 名敌兵下沟后,他们突然向敌开火,顿时,山沟里铁蛋飞滚,炸声如雷;步枪、机枪、地雷、手榴弹响成一团,成百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那面作前导的太阳旗,被污血溅成了“血花旗”。然而,受了伤的敌指挥官还想孤注一掷,他挥着指挥刀,强令没有受伤和受轻伤的士兵,拖着尸体搭起“尸梯”, 尸体垫得不够高,又硬拖重伤员垫,那些重伤员象屠案上待宰的猪一样嚎叫不止,眼看残敌就要踩尸攀登,我们的战士急中生智,骨碌碌滚下几颗大地雷,把敌“尸梯”炸毁了。
敌人几次进攻失利,便用炮火报复。曲射炮对我工事基本不起威胁作用,但是却把团指挥所到3 营电话线炸断了,使我们无法掌握前沿的情况。于是,我带着警卫员冒着敌人的炮火来到3 营指挥所,此时3 营营长钟玉山正对着话筒直喊我的代号,我不禁笑出声来:“面谈就行了,别那么大声。”他回头一看是我,高兴得嘿嘿直笑。
我们走出掩蔽部,往前沿阵地仔细观察,发现从上赤峪到槐树坪之间,敌人在重新集结兵力,约有六七百人。我提醒3 营长:“通知各连,马上调整前沿兵力,补充弹药,准备对付敌人再次进攻。”我话还未讲完,突然1 发炮弹落在离我七八米远的地方,我刚猫腰隐蔽,一团黄烟顺风卷来,怪味直呛鼻子。“毒气 ”我马上命令3 营长:“通知前沿各连,立即戴防毒面具,没有的,撒泡尿浸湿毛巾,捂住鼻子”,话没说完,我便昏了过去。等我苏醒过来,部队已顽强地打退了敌人两次冲锋。3 营长中毒较轻,一直戴着防毒面具指挥战斗。见我苏醒过来,他舒口了气说:“天哪,我还真怕你‘那个’了.”他兴奋地向我汇报刚才的战况:敌人以为放了几十发毒气弹,就没事了,便大摇大摆地扑上来。哪知我防毒及时,中毒人少,照样给它以沉重打击。
总部首长十分关心黄崖洞战斗。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左副参谋长直接挂电话到3 营,询问我的情况,要我到后方医院去。我急忙争辩说:“根本不存在不行的问题,冲锋不行,指挥还行!”,他安慰了我几句后,表扬前沿几个连队,说指战员们打出了八路军的威风。又提醒我,天快黑了,敌人还会打一阵子,好掩护他们的“殡仪队”收尸。
左副参谋长的判断非常正确。刚过17 时,日军的炮火又闹腾起来,一大群步兵拚命向南口山娅上拥,没秩序地各自散开,从地上拿了点什么东西,就猫着腰往回拱着爬着。我正纳闷:这是什么鬼战术?不一会儿明白了,原来日军个个揣了几条套马绳,见到尸体就甩出圈套,套住腿拖腿,套住头拖头,拖着就跑口奇怪的是,有的“尸体”竟然嗽嗽叫,直扑腾,原来还没有断气。我前沿崖上的战士,冒着敌人炮火的轰击,把滚雷、手榴弹推到崖下,炸得拖尸者鬼哭狼嚎,血肉横飞。幸存残敌抱头鼠窜,争相逃命。激战跑马站和桃花寨
12 日上午9 时许,团的两个观察所同时报告:敌指挥官在上赤峪、赵姑村一带向南口东面的桃花寨方向反复观察,可能是选择新的进攻道路。不一会,派出的侦察人员也回来报告:敌人头天失利的部队已撤下来,换上所谓善于山地作战的部队。他们还拣到几张写着“皇军是钢,八路是铁,钢比铁硬”的壮心丸式的标语。接着,前沿连队报告情况:敌指挥官从几个角度观察我南口东侧的跑马站。我将这些情况报告左副参谋长。他说:“彭总估计敌人会选桃花寨一带最险要的地方作突破口,你们要充分准备,待机行动,以变应变。”
13 日拂晓,敌人所有火炮几乎都集中朝南口东侧跑马站西南娅口及桃花寨东南长形的大断崖上我4 连阵地轰击。看来;敌人企图从跑马站突破。
这次炮击时间很长,跑马站娅口一块不满100 平方米的高地上,落弹300 余发,工事、地雷大都被毁。
炮火刚停,4 连阵地前沿便枪声大作。我问怎么回事,回答是:夜里儿十个敌人用登山钩偷偷攀上了大断崖,前沿阵地被突破,连队正组织反击。我不禁暗暗叫苦。这跑马站上下的地形,我与左副参谋长勘察过数次,原想在这里构筑一组地堡群,以控制阳坡下的赤峪村和槐树坪。这样,敌人想接近南口正面,就比登天还难。可是,这一带全是“送脚石’。若在这里修上地堡,敌人炮火一轰没准也要滚下山去。所以,那时只好把工事筑在靠后一点的“亲嘴坡”,想着敌人大部队无法运动,小股敌人来,侧射火力也可以消灭它。当时.左副参谋长曾提醒我们:这里虽是敌人进攻的难点,亦是我们防御的弱点。果然不出所料,敌人从这里突破了.敌步兵从跑马站的反斜面登上无名高地,与4 连1 排和团侦察排交上了火。由于我方居高临下的优势已失去,敌方的山炮、重机枪又拖上山来发挥作用,反击战打得异常艰苦。副排长陈启富,率领两个班反击攀上崖头的敌人时,身上3 处负伤;守在自然洞内的机枪手孙连奎,被敌炮轰塌的石墙压昏了过去,两个班18 名勇士,只剩下7 人未负伤;原控制崖边的两座地堡,也先后被炮火轰垮,我方火力已难以控制崖边。尽管如此战士们仍坚持战斗,表现出誓与阵地共存亡的英雄气概。陈副排长忍着伤痛,带领7 名勇士,披挂满身手榴弹,避过敌炮火,猛往崖沿甩、往崖下扔孙连奎醒过来,拱掉身上石块,操起机枪,对准敌人的山炮和重机枪阵地猛烈射击,把敌人拖上来的山炮机枪给打哑了。双方遂成对峙局面。
此时,我冒着炮火到2 营指挥所仔细观察敌人的意图,原来,敌人要争夺跑马站山下与桃花寨之间的深沟,想借此路攻进我核心阵地水窑口。经请示左副参谋长同意,我当即指示8 连配合4 连,从桃花寨到水窑一路都埋上地雷,先放敌进沟,然后再歼灭。
这一着大奏其效。敌人打了一个上午,推进了200 多米地段,有点得意忘形。他们一面催促后续部队跟着攀崖,巩固已占地段;一面从右侧攻下沟来,企图从瓮圪廊后侧的金盏坪、羊角崖攻占水窑口。敌人的山炮复活后,猛向4 连阵地打燃烧弹顿时,我阵地前一片火海,4 连副连长和几名战士受了重伤,排长也牺牲了但是,我们叫下到沟里的敌人偿还了这笔血债。4 连在左侧无名高地上,狠打敌人屁股;8 连在右侧山口,痛击迎头来敌。整整一个下午,突进到沟里的200 多名敌人在沟底抱头鼠窜,不时踩响地雷,一个个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敌人吃了我侧射火力的大亏后,14 日改变战术,8 时许对我桃花寨西南无名高地再次发起攻击,企图消除向水窑口进攻的侧翼威胁。我4 连l 排战士,一会儿用手榴弹炸敌人,一会儿与敌展开白刃格斗,整个上午,战斗都处于胶着状态,我见1 排已伤亡过半,即令4 连连长将1 排撤至1568 高地的连主阵地上来。
敌占领无名高地后,企图攻占1568 高地,未能得逞。接着,又按老战法,向我水窑口方向作试探性进攻。但因连日伤亡过大,士气动摇,连攻两次,均未奏效,在伤亡数十人后,不得不狼狈撤回。
血染水窑口
日军连续进攻4 天,伤亡近千,才突进几百米,恼羞成怒之际,赌注越下越大。15 日,敌人加强了兵力、火力,还使用了火焰喷射器。战局出现了4 天以来最激烈的场面,
在猛烈炮火掩护下,日军兵分两路,从东和东南侧夹攻我1568 高地,经4 次冲击,付出惨重代价后,至9 时许攻占了该高地,把我南口至水窑口阵地分割为二。然后,又分3 路攻击水窑口,一路从桃花寨的四沟顶南压水窑口,并企图从背后打通南口;一路从正面强攻南口,企图越过断桥上金盏坪攻击水窑日;一路经南口左侧搭人梯爬断崖,沿山路直取水窑口我核心阵地。这一手很毒辣,迫使我断桥、水窑口阵地均处于腹背受敌,或3 面作战的境地。
此时,我7 、8 连战士,沉着应战,以一当十,越战越勇,接连打退敌人多次冲击。南口断桥阵地在敌人两面夹击中,战士们凭借天险,分兵抵抗,使沟内之敌越不过断桥,两侧之敌无法接近沟西口,有力地钳制了进攻水窑口之敌。战士刘发启,头部、脖子、腿部4 处负伤,仍然拖着伤腿来回打枪、甩手榴弹,坚守断桥。战士晁成在连长彭志海、指导员玛庭芳相继负伤后,1个人守住断桥头阵地。敌人的燃烧弹把他的衣服燃着了,他扒下衣服,光着膀子在风雪中继续与敌战斗。几番拚打后,敌人的尸体快要填满断桥下的深沟了。
守卫水窑口阵地的战士,与3 面进攻之敌展开了地雷战、肉搏战。激战竟日,击退敌人11 次冲击。山石上污血斑斑,阵地前遗尸累累,敌人始终未能前进一步。16 日敌向我前沿阵地喷射火焰。顿时,我阵地烈火熊熊,烟雾腾腾。我8 连战士明白,这是通往工厂区的必经之地,绝不能退缩,8 班的工事燃烧起火,敌人乘机拥来,班长王振喜带领战士刘玉溪,韩立会、李为坤跃出工事,带着满身烈焰向敌群射击、投弹、肉搏,毙敌六七十人、直至壮烈牺牲。战士温德胜,举起最后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冲向狂叫的敌群,与敌同归于尽。团部派到8 连的政治干事宋德海,在前沿阵地即将被突破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率领9 名战士,坚守l 个碉堡,将敌拒于水窑口外。
这时,敌情又变,攻上1568 高地的敌人转兵向南压下,形成对水窑口第4 路的进攻。战斗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每一阵地都在反复争夺着,对峙着。空中弹若飞蝗.炮似连珠.连续不断的炮弹、手榴弹、滚雷的爆炸声,震撼山谷,许多人的耳朵被震聋了,说话得打手势。面对这复杂的情况,我命令2 营和团直属分队,用火力全力支援8 连,不让敌人再向前扩展。水窑口前沿阵地被敌占领后,彭总给在左会(1 营阵地)的政委郭林祥打电话说:“你们坚守5 天的期限已到,工厂机器也安全转移,就让敌人爬进去参观好了,晚上所有部队可退到2 线,既要诱敌深入。又要顽强防守。”郭政委根据彭总的指示,要求部队坚持到最后,争取机动的时间,以扭转战局。
天一黑,我们即按总部指示调整部署,决定7 连坚守水窑工厂区,防敌挖掘掩埋的部分机器;人夜,7 、8 连派出布雷组,在水窑口主阵地和通往工厂区的路上、崖边埋上地雷;处于2 线的部队,坚守到17 日拂晓,依次撤出南口和水窑口各阵地,退人纵深固守。
让敌一步,战局又活起来。我们依托纵深工事,又可以居高临下地制敌于死地了。17 日上午,敌兵分两路经水窑口向工厂区攻击,我们遵照总部掌握“稳”的要求,战法上紧一阵松一阵有节奏地进行。敌人往前攻2 营就从1650 高地打他屁股;敌要回头打2 营,水窑山上的3 营及团直则予以追击,使其首尾难顾。时近中午,我们暂停射击,诱使敌人摸着7 连埋雷的路线,会了一顿“地雷餐”。
敌人见攻不进工厂区,下午改攻2 营5 连防守的1650 高地,企图迂回控制整个水窑工厂区。排长王万年,带领6 名战士坚守在一个山洞改造的工事里,甩出了6 箱手榴弹,把从三面冲来的敌人炸得血肉横飞.敌人火烧山洞,他们就冒着烟火与敌肉搏,战士李天光,专门对付攀崖偷袭的敌人他先后用刺刀把十几名敌人挑下山崖。战后荣获“刺杀好手”的英雄称号。这一天,敌人付出较大伤亡代价后,才突破我5 连的1650 高地,进人工厂区。但他们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捞着。而此时,我军仍控制左右两厢,掌握着战局的主动权。进人厂区的小股敌人,就象是走进了坟墓。我们的机器撤了,埋了,留给他们的只有一碰就炸的诱雷绊雷、淌雷和吊雷。敌人自天被动挨打,一无所获;夜里胆战心惊地贴着崖壁站着、蹲着,连咳嗽也不敢出声,一个个被呼啸的风雪冻得似冰根。
胜利的第八天
17 日晚,我们是在欣赏工厂雷区的爆炸声和小分队夜袭敌人的呐喊声中度过的,
当晚,总部通报我们说:你们已打垮敌l 个联队的攻击,从前天开始,敌人已换上另一个联队进攻了。但敌电台却在吹嘘,说他们已捣毁我兵工厂,消灭欧团千人等等。据此分析,敌人还不会罢手,可能要挖几部机器作战利品,也可能攻击左会山口1 营阵地,以显示他们的“胜利”。你们必须提高警惕,应付敌变。总部还告诉我们:我外围部队从14 日开始,在民兵的配合下,已收复了东崖底、赵姑村、高家庄等10 多个村庄,夺得“扫荡”之敌的右翼阵地;129 师的部队已进人埋伏地区,等待歼敌的时机。总部首长要求我们,保卫物资,扩大战果,拖往敌人,最后歼灭。为此,团里决定:团指挥所和团直属机关,当晚分别转至南山、大井和1822 高地;2 营仍坚守1580 高地及其以北地区,咬往敌人;3 营坚守水窑口地区,阻挠敌人搜挖机器,灵活地敲打敌人;l 营坚守阵地,作好迎击敌人的准备。18 日清晨,我和郭参谋长到l 营部署战斗。刚到营指挥所,2 营5 连方向就响起激烈的枪声,200 多名敌人,不顾2 营两侧火力截击,从黄崖峰左会山口攻击。这时,3 营方向也响起枪声。我打电话问3 营,原来又有200 多名敌人摸进工厂区,正沿水窑山向西北进犯,7 、8 连正设法将敌人拖回工厂区,再用滚雷杀伤他们。
敌人的企图很清楚:妄想两路夹击1 营防区的200 名高地,打开左会山娅口.然而,我们岂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7 天以来,1 营基本未参加作战,杀敌的劲头早已憋足了,一经接敌,就以强大的火力压向敌人。l 营机枪连班长李昌标,一口气射出子弹480 多发,杀伤敌人五六十名.机枪手帅保打得非常英勇,敌人曾组织3 门炮对付这挺机枪.可谓“一枪对三炮”,但他凭借有利地形.灵活变动射击方位,反复与敌人周旋,机动作战,毙敌60 余人。
战斗中,我沿着交通壕走到2 连阵地,只见连长梁天发挽着衣袖指挥l 挺机枪,亮着大嗓门喊着:“狠狠打!狠狠打!”那神态仿佛两只眼睛也要喷出仇恨的了弹。我猛然想到彭总和左副参谋长“要猛中求稳,不急不躁”的指示,当即走过去对他说:“稳住打!1 营是团的预备队,要留足力量反击。”梁连长明白我的意图,传令各阵地:对敌人要一个个地点名,不许过枪瘾。部队是很听话的,一经纠正急躁情绪,整个战斗就打得沉着而有章法。从黄崖山突过驴驮岩想突进左会山口的敌人,被我3 、5 、8 连采用“猎熊”的三角形打法,打得团团转,攻不能进,退不能回。只有被动挨子弹,呜呼哀哉呼苍天!
然而,日军并不认输。午后,他们发了疯,撂下机器不找,集中全力向我2008 高地猛攻。我2 连与敌在这主峰上反复争夺。部分敌人曾一度突人阵地。但我2 连战士临危不乱,趁其立足未稳,一阵火力急袭,很快夺回了阵地。战士边全功,在日军冲到身边时,毫不犹豫地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群同归于尽.他的这一壮举,为战友组织反击赢得了时机。激战一下午,我们先后打退敌人8 次冲锋,由于我军稳扎稳打、顽强阻击,敌人进攻的势头被滞缓下来,会师左会山后班师回营的企图遂成泡影。
人夜,我1、3连一鼓作气将敌人赶出了水窑山和黄崖山7 、8 连也乘夜黑反击出水窑口,扼住了断桥。
深夜,左副参谋长打来电话,告诉我外围部队已袭击西井,迫敌抽出兵力增援,以保退路;现敌人已发现山外有重兵埋伏,可能要连夜逃遁。于是,我命令各连在夜间继续战斗,咬住敌人不让后撤。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大部分进人黄崖洞之敌,由于怕遭覆灭命运,已在半小时前偷偷逃走了,只有在桃花寨担负掩护的敌人还未来得及撤退,被我4 连1 排12 名勇士粘住了。这12 名同志,在大部分阵地被敌占领后,于山谷孤立点与敌人苦战6 昼夜,饿了啃雪泥,既战胜了恶劣的处境,又战胜了敌人,最后和反击部队汇合,一举歼灭桃花寨敌人,胜利地收复了黄崖洞全部防区。
在这次保卫战中我团以1500 人的兵力英勇地抗击了3000 多装备精良的日军的疯狂进攻,鏖战8 个昼夜,歼敌700 余人,我方伤亡140 余人,以5 : 1 的战绩创中日战争中敌我伤亡对比之最新纪录。彻底粉碎了华北日军妄图摧毁黄崖洞兵工厂,破坏我军工生产的阴谋。中央军委在1941 《 战役综合研究》 一书中,高度评价这次战斗为“1 941 年以来反‘扫荡’的模范战斗”八路军总部授予我团一面“保卫水窑立战功”的锦旗。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9-17 08: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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