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冀南“破路战”
2018-10-02 16:01:10  来源：郭 森  点击：  复制链接

　　1938年5月下旬,我奉中组部指示从延安出发,辗转历时2个多月返回冀南。我在担任直南特委书记、冀南区党委秘书长、组织部长、社会部长和冀南二、四地委书记期间,经历了抗战时期一种持续数年、形式独特的战斗——“破路战”。

　　“破路战”始于1938年下半年。由于冀南属平原地形,便于敌人的汽车、坦克、骑兵等快速部队行进。另外,县城筑有城墙,部分村镇历史上为防匪患而筑有围寨,一旦被敌人占领,在我军缺乏重武器的情况下,收复很困难。为改变这种利敌不利我的状况,坚持长期平原游击战争,在经过多次反“扫荡”血的教训后,全区军民在冀南区党委的领导下,掀起了大规模的拆城破寨、挖沟断路的群众性运动。首先是在公路上挖数条横沟,将路断成数截,阻止敌人机械化交通工具的来往。但此举也给我军民下田耕作和运输带来许多不便。

　　针对这一“破路战”带来的新情况,当时驻扎在冀南地区的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提出了一个只利于我而不利于敌的新的交通战思路——变单纯破路为与开挖交通沟相结合,即:将村与村相连的大车道,都挖成深4米、宽4米的道沟,供大车和牲口通行,沟底与顶口之间再开出一层台阶,做人行便道。后来又发展到在沟底每间隔一段距离就开出一个较大的空间,作为中途会车处。这样一来,我抗日军民的行车、耕作均不受影响,而敌人的机械化交通工具却无法从道沟通行。按照刘伯承师长的思路,冀南区党委与行政公署于1938年12月重新制定了破路办法,行政公署还专门颁布了《拆城寨拆堡令》,号召群众凡15岁至50岁以内者,都要投入这场运动。广大群众不分昼夜挖沟破路,干得热火朝天,没用多久,冀南区就到处沟坑纵横了。

　　日寇感到威胁很大,从1939年起便开始在冀南区大修公路,并在公路两侧挖了2米多宽、3米多深的壕沟,每隔一二公里就修筑一个炮楼,形成了一种公路纵横、炮楼林立的恐怖景象,以此实施其“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战术”,实行分割封锁,企图彻底摧毁冀南抗日革命根据地。

　　根据敌情变化的特点,我地委、行署、军分区率领广大军民积极进行反分割、反封锁的破路斗争。白天,日伪军到处抓民工,强迫民工修公路,我们组织军民利用夜晚破坏公路;敌人派兵保护修路,我们就组织游击队,或者配合正规部队对保护修路的敌军进行干扰袭击。因而,敌人修路的进展极为缓慢。

　　1940年4月,冀南区党委、行署、军分区统一部署,组织1万多名自卫队员与数万名群众,对日寇在冀南腹地修筑的石家庄至南宫、南宫至巨鹿、邢台至威县、威县至清河、广宗至巨鹿等干线公路,进行了一次全面系统的破坏。这次破路之前,区党委、地委做了大量的组织发动工作,明确划定了各县的任务,提出了具体要求,并强调各县的负责同志带头,广泛深入地发动群众,全力以赴破路。南宫县在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带领下,组织了3000名自卫队员及部分群众,将南宫境内即将竣工的南巨公路挖断了5公里,使得这条35公里长的公路,延期了1年多;广宗县组织5000多名自卫队员和人民群众,在巨鹿至南宫、广宗的两条公路上挖了无数大小不一的横沟,将公路切成了若干小段。这次破路把区内的几条干线公路破坏得七零八落,使敌人的交通运输陷入一片混乱,几乎全部瘫痪。

　　百团大战期间,为了配合我军进攻,冀南军区及所属各部队、各县抗日武装,在冀南区党委和军区首长宋任穷、陈再道的领导和指挥下,配合八路军一二九师展开了平汉、正太路战役,掀起了规模浩大的公路破击战。地委、行署、军分区的主要负责人分别下到各县,各县的主要领导亲自挂帅,组织发动各县大队、“模范班”和广大群众积极参战,对各县境内的主要公路干线进行大规模破击。由于组织得力,参加人员较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敌人花费很大代价修筑起来的公路毁得破烂不堪。为了保持破路成果,各县又组织各村分段进行“车轮战术”,今夜这个村破路,明晚又是那个村破路,轮番上阵,搞得敌人有路不能行。晚上群众破了路,往往白天鬼子就出来报复。时间一长,大家也学会了对付敌人的办法:只要一看到敌人出动,大家就立即扛起铁锨朝公路上走,假装给他们修路。有敌人看守时,就慢慢地修一下;敌人一走,就又开始搞破坏。有时候正在修路,游击队一放枪干扰,群众就趁机一哄而散,日伪军也无可奈何。“破路战”给了敌人一定的打击,有力地配合了百团大战。

　　1941年初,日寇决定分割冀南抗日根据地,开始修筑王高公路。这条路西北起自南宫县的大高村,东南至清河县的王官庄,正好从冀南区四地委辖区腹地横穿而过,将四地委辖区分割成东西两片。

　　开工前,日寇专门从威县方家营、清河县王官庄调来了大批皇协军,出动了一个联队的日本鬼子保护修路。日伪在公路沿途修筑据点,每隔一二公里便设一个炮楼。各据点、炮楼间由东马固庄的皇协军中心据点协调指挥。日伪还在公路两侧挖出3米多深、二三米宽的封锁沟,以加强对公路的控制。为防抗日军民夜间破路,日伪在沿途的电线杆上隔一根挂上一盏手提式保险灯,挂灯的电线杆下建有窝棚,强迫群众晚上守杆护路,通宵达旦不停地喊“平安无事”。同时,日伪军不断地到各村抓夫派工,抢修据点和公路,沿途各村被强行派工筹款,稍有怠慢者,就被抓进据点,捆绑吊打。对公路上的过往行人,更是严加盘查,稍有嫌疑,就押进据点严刑拷打。公路开工没多久,我方十几名八路军联络员和抗日积极分子,就惨遭日伪军杀害。王高公路的修建,给沿线村庄和广大人民群众带来了一场深重的灾难。尽管冀南区四地委遵照冀南区党委指示,要求沿途的清河、清江、垂杨、南宫、威县各县,组织动员地方抗日武装,发动群众,联合冀南军区、四军分区所属部队,采取敌修我破、敌出我击的方法,袭扰打击敌人,开展破路斗争,但因为当时敌我力量悬殊,加之日伪防守严密,所以未能彻底阻止王高公路的修筑,但也使这条仅50余公里的公路比预定计划延期了不少时日,直到1941年秋才草草修成。

　　王高公路通车后,日伪军对沿线地区的统治更加残酷了。他们不仅对公路两旁的村庄进行频繁的“扫荡”,肆意烧杀、抢掠、奸淫,无恶不作,而用还极力扶持伪政权——维持会,疯狂、残忍地杀害抗战积极分子和抗日军民家属。它不仅给公路沿线人民带来了灾难,也给冀南抗战带来了困难,给抗日根据地造成了严重的危害和损失。

　　1941年8月27日,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政委宋任穷、政治部主任刘志坚、参谋长范朝利等同志,根据八路军一二九师的指示,分析研究了王高公路各段的具体情况,全面部署了破袭王高公路的作战方案,决定:将作战指挥部设在敌人中心据点附近的西马固庄,作战主力部队为七旅;由七旅旅长易良品、政委钟汉华率二十团官兵围攻东马固庄敌人的中心据点,摧毁皇协军司令部,打掉其指挥系统;由十九团围攻南宫县大高村以南至垂杨镇之间的敌人;二十一团则攻打垂杨镇以南至清河县王官庄一带的敌人。

　　为紧密配合正规部队,积极投入破击王高公路的战斗,冀南区四地委、军分区的领导分别下到各县,组织发动各县抗日武装和人民群众参加战斗,我参与由七旅旅长易良品、政委钟汉华负责的全线指挥调度工作。地区其他领导同志与县委、县政府的负责人一道,迅速把县大队、区游击队、“模范班”、基干队、担架队、破路队等组织起来。

　　8月30日下午,七旅全体指战员进入预定作战区域。二十团的战士把新近才从日寇手中缴获的唯一的一门“八八”式野炮,拉进了西马固庄村东玉米地里,炮口直指东马固庄敌人中心据点炮楼。夜幕降临,冀南区四地委所辖各县的县大队、区游击队,以及成千上万的人民群众组成的担架队、破路队,在县区主要领导同志的率领下,进入了埋伏地点。我与易良品、钟汉华一道来到西马固庄指挥部,亲临前线指挥。

　　夜晚22点,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下达了战斗命令,七旅全体指战员立即向王高公路各据点发起全面进攻。公路两侧埋伏的各县抗日武装,也同时向各据点的敌人展开了猛烈的进攻。顿时,王高公路上敌人的各个据点被我军炮火团团围住。七旅二十团指战员在易良品旅长、钟汉华政委的指挥下,先对敌人中心据点的外围防御工事发起猛攻。经过一夜激战,东马固庄中心据点外围防御工事全部被摧毁。与此同时,在广大军民强大攻势下,王高公路沿线的敌人工事障碍也很快被扫除,日伪军纷纷龟缩到大据点或炮楼内负隅顽抗。南宫城内的敌人闻讯后,于深夜出动三辆满载日军的汽车前往增援,走在前面的两辆汽车,在通往大高村的公路转弯处,被军区爆破队埋设的自制土地雷炸了个稀巴烂,第三辆汽车不敢再前进,立即掉转车头逃回了南宫。

　　天近拂晓,我军向中心据点炮楼内的敌人发起政治攻势:“中国人不要替日寇卖命!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就保证你们的安全!”“愿意参加抗日的我们欢迎!”“愿意回家的,我们发给路费!”炮楼内一片沉寂。见敌人还想顽抗,我军决定使用“八八”式野炮攻打炮楼。由于野炮是刚从日寇手中缴获的,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培养自己的炮手,不知道怎么使用它。这时,我记起有个被我解放回家的国民党兵,曾经使用过这种炮,赶紧把他请来。他开始很紧张,第一炮射击位置太低,仅把炮楼穿了一个洞。这门炮的炮弹太少,一炮未中,易旅长难免有点心急地责备他。我赶紧请钟政委过去安慰一下。钟政委一边递烟,一边关切地说:“不要紧张,把炮调准后再发射。”炮手稳定了情绪,校准了炮位,第二发炮弹直接命中。只见敌炮楼中弹后火光一闪,半个炮楼“轰”的一声掀塌下来,炮楼内的日伪军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我军趁此机会再次发起政治攻势。向敌人喊话。多数敌人缴械投降,少数企图顽抗或逃窜者也都很快被制服。俘虏中,有个皇协军的团副,经过我们对他进行政治思想教育,愿意将功赎罪,同我们去王高公路沿线其他的主炮楼喊话。这些炮楼的皇协军得知中心据点已被摧毁,也都乖乖地走出炮楼缴械投降了。

　　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王高公路沿线的据点、炮楼全部被拔除,控制王高公路的“治安军”两个团和日本鬼子的一个联队被全歼。整个战斗共毙敌500余人,捣毁碉堡16个,缴获大量武器弹药和军需物资。这次战斗,我们以极小的代价换取了辉煌的胜利。

　　战斗结束后,冀南区四地委随即又号召公路沿线各县委、县政府,动员广大人民群众,在县大队、区游击队和民兵的掩护下,进一步开展挖沟破路、彻底捣毁王高公路的斗争。敌人的炮楼、据点全部被烧掉,公路路基大部分被挖除,有的平整以后还种上了庄稼。敌人苦心经营了半年之久的王高公路,才刚刚修通,就这样被我抗日军民彻底摧毁了。

责任编辑：李一菲 最后更新：2018-10-02 16: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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