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丙南：豫中抗日战役亲历记
2018-10-17 15:04:48  来源：《黄埔》  点击：  复制链接

　　1944年，侵华日军为打通平汉铁路，贯通华北华中各战场，以敌第十二军所属第三十七、六十二、一一○3个师团和战车第三师团为基础，加上4个独立旅团和1个骑兵旅团，共14万8千之众，在冈村宁次指挥下，开始向豫中进攻。1944年4月17日夜，日军第三十七师团和混成第七旅团，在开封以西中牟县一带渡过黄河。敌军的目标是从南北两面进攻，打通平汉路，占领洛阳和平汉路以西广大地区。当时驻豫我军蒋鼎文、汤恩伯等部队30万人，除了非嫡系的刘茂恩、孙蔚如、马法五等部队奋起抵抗外，装备优良的汤恩伯集团却是一触即溃，沿陇海路向西败退。5月8日，平汉路全线陷敌。5月25日洛阳失守，日本侵略军逼近潼关，关中震动。

　　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胡宗南于是年5月设前进指挥所于陕西华阴，以第三十四集团军部队参战。

　　1944年，我在第八战区第三十四集团所属之第十六军预三师第七团第三营任营长，驻陕西省郃阳县榆林渡守备河防，抗御日寇。5月全师换防，移驻朝邑、华阴整训待命。6月初，我师奉命开赴豫西增援，阻击日寇，任务为协同友军迎击洛阳西犯之敌，务必歼敌于潼关之东，确保关中安全。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我营在驻地华阴县大姚村紧急集合。村民得悉我营要开往河南打日本鬼子，男女老少均摸黑拥往村口送行，进军号响，队伍出发，耆绅长者代表村民向我和副营长及各连长敬酒，祝我们抗日杀敌，旗开得胜，早奏凯歌。我和副营长一直步行到村外很远才上马与送行者作别，我已是满腔激情，眼眶湿润。

　　部队全副武装，枪支弹药加上背包、干粮、水壶等，平均每个士兵负重20余公斤，骡马驮着重机关枪、迫击炮和弹药、粮秣，每匹马负重都在100公斤以上。跨过陇海铁路，往东出潼关。西北少雨水，六月的天气，太阳一出来，汗湿征衣。部队增援，急似救火，一路上人马都不休息，有的士兵草鞋磨穿脚底打泡，还有的中暑，均坚持前进。行进不到一百里，天已昏黑，恰逢月缺，夜行军人马困乏，官兵不敢掉队，一个个紧跟前进，边走边打瞌睡，不时撞到前面战士的背包上。我骑在马上，也熬不住眼皮打架，手持缰绳，身体前扑后仰，有几次几乎要掉下马来，后来索性把马让给病号骑，自己步行。

　　过了文底、盘头，已接近火线，隐约听到枪炮声，官兵睡意顿消，精神振奋。先我部出发应战的第八师、第一六七师几天前已在这里与日寇先头部队发生激战，双方均有伤亡，路边躺着日寇尸体，血水流入沟里，尸臭令人欲呕，眼前正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情景。就在此时，最困难的事发生了，官兵水壶的水已喝干，而沟里的水呈紫黑色，不能饮用，附近又找不到干净水喝，人人渴得喉咙冒烟。病号要吃药找不到水，幸亏营部军医和卫生员动脑筋，拿脸盆就着骡马屙尿，以沙过滤，抢救病号。 部队到阌乡，天已拂晓，先头部队在前方停下来，师部传令命我营为师预备队，随师部行动，我计算行程，一昼夜已徒步行军150华里。官兵饥渴交加，各连派人找水，大家解下炒米袋，取出干粮充饥，所带干粮是馍干，炒米袋拴在身上，早被汗水浸湿，已长绿霉，但这时饥肠辘辘的官兵们，嚼着这种变质馍干，却比享受天下最好的美食还津津有味。而还有许多士兵，口里衔着馍干还没嚼，就东倒西歪地在大路两边睡着了。

　　午后，前线因我第八师、第一六七师反击西进之敌，炮声渐远，部队奉命继续前进，我营在师部后跟进，到达阳平宿营。傍晚可望见前方大营附近敌坦克群在运动中的灯光。

　　一名传令官奉师参谋长命来营驻地找我去师部接受任务，将我带到参谋长住处，记得这位参谋长名叫萧家增，是保定军官学校和陆大将官班出身，是全师年岁最大的军官，一见面就对我说：“你营现有新任务”，命我营立刻赶到秦岭北麓夫妇峪口设防，构筑工事。在烛光下，萧参谋长指着桌上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说：“根据情报，敌人于明日拂晓前将在夫妇峪出现，务必严密警戒，配备兵力，组织火力，歼灭来犯之敌”。我和参谋长在地图上看了行车路线和目标位置后，回营找副营长乔耀星召集各连连长和迫击炮排长下达命令，布置任务，以第七连为先头部队顺序向南山前进，七连连长王汝嘉命第一排排长施彩元为尖兵，向南涧底、北涧底两个村落搜索，进驻后改为排哨，向夫妇峪口警戒。七连为前哨连，驻守南涧底、北涧底，营部及其余部队进驻南篓村、北篓村。我与副营长带各连长侦察周边地形后，决定兵力部署、构筑阵地位置及火力配置，命各连突击在村外构筑工事。

　　通信班已架通师部电话，我即与师部取得联络，萧参谋长在电话里强调注意敌情，切勿麻痹。南、北涧底紧靠南山北麓，扼夫妇峪口，南、北篓村偏北半里， 4个村一共不到30户人家，均系穷苦农民。这时我营所处地形极为不利，敌人若从夫妇峪出现，我可以火力封锁峪口，若从两边山上下来，居高临下，我营势难抵挡。因师部决定扼守夫妇峪口，无法违令。当时我与乔副营长研究后命各连在村外加强工事，组织火力，特别对曲射火器82迫击炮和60迫击炮的配置和射向加以指示，命各连哨兵严密监视山上动静，各连同守阵地，互为犄角，相互支援，准备消灭来犯敌寇。

　　因萧参谋长提示敌人可能于拂晓前进犯夫妇峪，全营官兵一面警戒，一面构筑工事，彻夜处于备战状态，翌晨早餐毕，仍未发现敌情。8 时许，我团第二营营长郑启鲲奉命率该营前来接防，各连将敌情、地形、工事位置、兵力部署、驻地等移交完毕后，我营即整队出发，回到了七团驻地，归还建制。

　　部队刚解散休息，准备午饭，就在此时，南山方向发生激战，密集的枪炮声震撼大地，接着火光冲天，一个多小时后渐趋平静。后来才知，激战中第二营在夫妇峪口惨遭覆灭，全营官兵壮烈牺牲。增援部队赶到，敌已退走，南、北涧底和南、北篓村附近遍地尸体，尽为二营官兵，山腰山麓，敌寇遗尸百余具，击毙敌旅团长一名。清扫战场时，找不到二营营长郑启鲲的尸体，仅在营指挥所附近草丛中觅得望远镜一具，图囊一只，经辨认系郑营长生前携带之物。据被增援部队收容的二营个别幸免于难的伤残士兵和隐匿附近的老百姓说，我营于上午9时30分撤离后，第二营接防部队继续加固各自阵地，以防敌袭，一小时后，夫妇峪两边山上发出信号弹，随即遭到炮击，各村均被燃烧弹击中，日寇利用山势以94山炮、82迫击炮及掷弹筒等构成火障，向二营阵地密集轰击，掩护其步兵冲下山来，我二营部队奋起抵抗，以各种轻重火器迎击来犯之敌，当敌迫近时，发起冲锋肉搏，以刺刀、手榴弹毙敌甚众，无奈敌众我寡，武器装备居于劣势，加之二营处于不利地形，虽浴血苦战，最后全营官兵壮烈牺牲。最令人痛心的是，日寇不从夫妇峪山沟来，而是抄山间小路，越秦岭而下，竟是民族败类——汉奸为其带路充当向导。

　　如果不是二营来换防，那遭受灭顶之灾的就是我营啊。

责任编辑：叶子 最后更新：2018-10-17 15: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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