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我18岁,那时候我的家乡北京已经被日军占领好几年了,眼看着日本人的残暴统治,我决定南下投奔在重庆的大哥。那时候到处是封锁,我在河北、河南、陕西,兜了一大圈才入川。到了重庆,我被震撼住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抗日的标语。我遇到了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还有华侨。他们喊着抗日救亡的口号,参军、游行。我一下子就被感染了,于是报名参军。
当时‘宛平青年关振国参军抗日’的消息被重庆很多报纸报道。因为我是从很远的敌占区跑来参军的,对号召大家抗日有帮助。我被编入了远征军,在重庆接受了三个月的常规训练。大概是1943年末或者44年初,我们被空运到了印度。临走时,远征军还进行了一次游行,老百姓给我们欢呼加油,觉得很骄傲。
那时候都没坐过飞机,运输机里边儿啥都没有,我们一排排蹲在机舱两边儿。一上飞机,美国驾驶员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桶,大家都不知道干啥用的。飞机一起飞,所有人都晕的不行,吐得乱七八糟,这才明白为啥发桶。我们这批兵,大部分都是学生。到了印度后,行军到了兰姆伽,在那里接受正规的美式训练。学生学习能力比较强,大部分都被编入了炮兵、战车营、还有化学兵。
我当时是在新一军新38师炮兵4营4连3排2班,军长是郑洞国、师长孙立人。教官大部分都是美国人,少部分是中国人。发的军装有美军的,也有英军的,英军的短袖居多,美国的是大皮靴。在基地,跟炮兵相关的技术都学了一遍。配到连队里的都是美国最新式的火炮,射程远、威力大。一日三餐主要吃米饭、牛肉罐头。那时候没有青菜,天天吃罐头,很多人都吃的便秘了。美国人专门有负责厕所的兵种。两个美国大兵负责,在沙土地上给你挖个坑,每天检查,每天掩埋。挖的小便池还要消毒,让我们大开眼界。
受训的时候我还挨打了,早晨起来整理内务,我们的班长是老兵,“关振国,今天早上集合时候你不要出去了啊,帮着屋里整整内务。”我说:“好吧,不出去这不挺好。”“嘟嘟……”一吹哨,集合,值班的排长一看少一个人,就问:“还有谁没到?”班长就赶紧喊:“关振国,快来快来,集合了。”我就过去了,一过去刚到队伍的边上,排长就过来了,我这就一发愣,呼一下,两个大嘴巴子给我打的……。我说:“是班长叫我整理内务。”这一说,上来又一巴掌,不敢吭声了。我晕晕乎乎的,心说“他妈的,咋回事这是?他妈的,班长说话也不行”,班长也不敢吭声了。这就出去出操,出操回来思想斗争的可厉害了那时候,年轻啊,我说我不想活了。当时有枪啊,我说我给他打死了,我自己自杀。都有这个心理了。
这礼拜天那,我们这老兵很多,你来找我,我来找你呀,跟我关系好的赵文彬、张凯良这些非常近的人,礼拜天找我来玩。一看我之后,我哭着跟他们说,我说:“我回不去了……”,我就说了这段事儿。一说这段事儿之后,他说:“不能这样,咱们还得回去啊,咱们这么老远出来很不容易啊!咱们是来抗日的,打一下就忍了吧!”劝说我,他们把我劝过来了,后来我就没走这步棋(死了算了)。
这就开始受训,受训了三个月。学习怎么推炮,怎么架炮、开炮、瞄准、射击,怎么填炮弹。学习了大概三四个就出发去前线。到了1944年上半年,我们接到了反攻缅北的作战命令。当时团长说话我记不太住了,我就记得一句话,“咱们开始打日本打仗了,第一不许开小差儿,开小差儿后抓住枪毙。”这个我印象最深了。吓我一跳,好家伙,跑了抓住枪毙。“第二……,第三……”,说了三条,这就开始出发。我们当时离缅甸很远,差不多坐汽车绕半个印度到边疆的地方,很远很远呐,走到那个地方。一下就开拔到缅甸前线了。
当时我是炮兵嘛,那时候炮兵就是先进阵地,挖战壕、挖掩体做准备工作,那时候我们炮兵,老实说不是跟日本近距离枪对枪拼刺刀。我们跟前线还有一段距离,最近的时候是我们通信兵离前线比较近,通信兵几乎能看得见敌人,在战壕里能够估计敌人有多远。用电话机报告给前方的炮阵地,说一下术语,多少多少里,左右多少多少,什么什么地方,他(前方阵地)听到你这个报告以后,把炮对准这些地方开炮,炮兵是这么打的。
当时大家很兴奋,又有一些害怕。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还是有些紧张的。跟日军一交火,就发现日本人肯定打不过咱们。我们是炮兵,感觉很明显。我们用的是美国的武器,我们的炮能打到日军炮兵阵地,他打不着我们。从装备上,我们中国军队就完全压制日本人了。当时美国的炮兵战法也让日本人受不了。我们每个连是4门炮,通常是4炮齐发,一连打完,二连紧接着打,然后是三连。三连打完,一连已经装弹完毕,继续打。“嘡嘡……”地毯式的打击。中间没有任何间隙,让日军毫无还手之力。日本人受不了,几下他就哑巴了。当时发的都是冲锋枪,还有火焰喷射器,火山喷火器,那家伙厉害,背在身上,冲锋的时候,一扳扳机,火焰“唰”喷出来一条线。我看到当时的情况,咱们的战士也是伤的死的,一批批的抬下来,看着惨不忍睹。有的还喊着叫着,实在忍受不了。
我们连战连捷,打下了密支那,又打下了八莫。打下来密支那以后部队就开始整顿了,不是说打完仗就没事了,到印度无人区,这个地方现在我也说不上叫什么地方,在雅鲁藏布江对面能看到喜马拉雅山,一片片都是荒野,那草很深的,野兽很多,什么狗熊啊,狼啊,猴子多,这都见过。藏布江潮水来的时候,从这头都看不到那头。旱季之后呢,很远很远看着人都很小的。我觉得我们当兵那会儿,说苦真苦,说甜的话在这个地方真甜,这个地方是真美。
当兵这时候整顿啊,他就没那么严格了,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年轻人都有文化的,天天跟游泳池似的在里面游泳,炸鱼,用地雷弄成花,人游到中间往里一扔,扔到湖底下去了,一看,都上来上来,赶紧上来了。一点火,地雷爆炸了,“嗡”一下水就起来了,起来以后,一会儿这鱼翻着肚就上来了。就下去赶快抱着鱼抱上来,打牙祭,呵呵……。大家伙高兴,啊,今儿改善生活拉啊。这一段生活我们是比较好的。因为我们是知识分子多,像演剧的,会唱的,会弹的,会做的(比如做着锣鼓);还有京剧,南京有两个人,当时是日本人南京屠杀的时候跑出来当兵的,这两个人好像是导演类的这样的,很能的;还有一个山东的大学生会拉胡弦,重庆有个叫周海旺的他会做服装。用炮弹皮子做锣鼓、镲,那时候就组织唱歌了、舞蹈。我们就晚上表演,我们有一二十个人那会儿就组织出来干这个。那段当兵时间是最痛快的。
这以后就开始打这个缅甸通到中国的公路,滇缅公路。这个仗好打,我们步兵一上去就打通了,日本没有多少兵了。那时候他也知道不行了那时候。打通之后,我们随着滇缅公路回国。走了差不多十天左右,到了贵州,到贵州之后就不走了,就停下来了。当时国内的战争,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当时日本打到贵定县,日本准备打到贵定县之后,再抄重庆的后路到重庆,当时重庆很紧张的。我当时就到了贵阳了,就准备迎敌,跟贵定县的日军接火,这时候日本投降了。
我是比较幸运的,炮兵不用在第一线冲锋,少有生命危险。那时候远征军除了准备对日作战,还要与丛林作斗争。很多战友不是牺牲在战场上,而是被蚂蝗之类的毒物咬死,还有很多死于疟疾。
1945年回国后,我请假回了家,从此再未回到部队。那时候,我们很多青年人都认为战争结束了,不用打仗了,纷纷请假回家。我跟一些战友回去后,就去上了大学。由于时局动荡,我最终没有大学毕业。随后,去了铁路局做了一名临时工。北京解放后,留在了铁路系统,并一直工作到退休。
我在新闻上看到,咱们国家举行抗战阅兵。我去不了现场,但一定得看直播。国家强大了,武器更先进了。别说一个小鬼子,现在来十个小鬼子,咱们也不怕。
责任编辑:叶子 最后更新:2018-10-18 10: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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