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七月全国抗战爆发后,我从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部骑兵部队调到中共吉东省委秘书处工作。起初我不大乐意离开战斗部队,认为秘书处编编写写,不象大部队真枪实弹同敌人斗争那么痛快。但上级已经决定,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前往秘书处。
八月底,五军军部和直属队到达依兰县境内的抗日联军办事处,地点位于小江沿西四道河子沟里。过了一两天,办事处主任冯丕让同志派了两位同志送我去省委秘书处。临行前,冯主任对我说,秘书处所在地远离部队活动地区,以防万一被敌人破坏。现在由这两位机要交通员送你前去。他们再把秘书处印刷的报纸、文件、传单、课本等背到这里,然后转发到各部队去。
这天天刚亮,我们三人就出发了,一直在山林中穿行了大半天。约模午后三点钟左右,一位同志对我说:"秘书处到了。"我向前张望,什么也没有。觉得纳闷,又走了几步,方才看到一个门口。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这是个很小的草棚子,一半依山,一半朝阳,完全隐蔽在树丛中。不知道的人,即使走到面前也难以发现。秘书处的同志就在这里居住、办公。
对我这个新成员的到来,秘书处的同志们打心眼里高兴。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晚上还开了个欢迎会。
省委秘书处共有十二人,秘书处姚新一实际上就是总编辑,秘书处主任金石峰是朝鲜文的总编辑。秘书胥杰、全昌哲、金东植、王日新、王一知。还有工作人员朴××管炊事,金永南管杂务、交通联络。还有两位小鬼,一个是联军办事处主任冯丕让的儿子冯万祥,十一岁,他随父母参加革命,妈妈在被服厂工作。另一个是顾全民,只有九岁。他原给地主放猪,其父被鬼子抓去当劳工,在我军攻打敌人防所后,他一再要求参军打鬼子,为亲人报仇,紧跟着队伍后面不肯离去。最后领导上决定收下他,并将他送到秘书处来同冯万祥一起学习小学课程。还有四位交通员,其中一位名字已记不清,另三位老交通是:老于头、老刘头和李升老人。他们三人是与中共南满省委、北满临时省委、地方党组织的联络员,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传送指示,有时也搜集敌人情报,并不定期的同秘书处来住。此外,由于秘书处往往要接收部队作战负伤的师级干部,所以还有一名医生,他姓刘。他本来是西医,在战争中又学了中医,他常常用中草药治疗伤病员。
秘书处的主要工作是出版《救国周报》、党的刊物《前哨》、识字课本、自编的革命歌曲、政治常识课本、传单、告父老同胞书、告伪满士兵书、告日本官兵书等等。用汉文、朝鲜文、日文三种文字写出刻蜡版油印。一张蜡纸最高印数可达一千二百份。秘书处的工作除写稿和刻蜡版、校对以外,所有的人都是多面手,如裁纸、印刷、装钉、分份、包装等都会。刊物的封面、节日的报纸报头,都要用套色油印。如套三种颜色,一张纸要印三次。而且套的要准确,需要老练的技术才行,当年我在这方面是干得很出色的。
秘书处的工作条件很差,没有一张桌子和凳子。我们用自己锯成的木板子,用刨子刨一刨,在地上钉几根小木桩,架上横竿,再把锯好的板子铺上,就成了写字台。椅子则是由大小不同的树墩子做成的。当时,煤油灯是最好的照明工具,但煤油不能保证供应。有时也点蜡烛,蜡烛光摇摇晃晃,刺激视力,影响工作。最差的算是点麻杆和松明子及桦树皮,我们经常通宵达旦地工作,等到早上,一个个脸上都被熏成黑色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相对而笑。
最糟糕是七、八月间。这个时期蚊子、小咬多的不得了。到阴雨天就更难以忍受了,蚊子、小咬拚命往身上扑,咬得脸上、脖子上、手上、脚脖子上都是包,有时脸和手都被咬的肿起来。不得不用烟熏。我们把干草点燃,再压上青草,不使起火,只冒烟。蚊子、小咬被熏跑了,但人往往被呛得喘不过气来。我们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坚持工作。当时,我们不仅要完成上述印刷任务,还要分头与就近的抗联被服厂、后方医院、修械所、卡子房、经理处等单位联系,定期去作形势报告、教歌,读报、通报战斗消息、慰问伤病员、给伤病员演戏等,我还负责给那两个小同志讲课。此外,秘书处的女同志还要和男同志一样担负正常的站岗警戒任务,不论酷暑严寒、刮风下雨都是一丝不苟的。总之,秘书处的工作一直很紧张,但精神上都很愉快。
秘书处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中,吃的问题一向很困难。我们便自己开荒种地,同时利用以前在山里居住的散户人家的土地(主人在日伪实行"归屯并户"政策后被赶走了)。我们种上玉米、大豆、高粱、土豆、萝卜和白菜等。但面积不能大,都是一亩半亩的,还要离密营远些,以防暴露目标。这样仍然不能全部解决口粮问题,还要经常下山到指定地点背粮食。每次背粮,我们都是带着星星走,借着月光回,每趟都得走一百多里路,但是大家都尽可能的把背兜装得满满的。背得多,坐下休息后,要靠别人拉、或者拽住旁边的树枝才能站起来。我当年的体重不到一百斤,每次我都能背六、七十斤的粮食走山路。大家都这样想:走一趟多不容易,能多背一斤算一斤嘛,尽可能的节省时间,以便多干点宣传工作。
秘书处党支部有十个人,分两个党小组,老交通回来就参加支部生活。支部的组织生活、政治学习,文娱活动都按计划进行,如发生战斗,就在战斗间隙进行。三位老交通都已六十岁左右,都是了不起的共产党员,他们的英雄形象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为转送文件,传达指示,搜集情报,经常出入敌占区,吃尽千辛万苦,经历千难万险,最后都在执行任务中被敌人捕去。他们在敌人狱中坚贞不屈,保守党的机密,有两位老人先后惨死狱中。李升老人在一九四五年"八一五"东北解放时才获得新生。
我到秘书处后的头三个月,密营附近发现几次敌情,但由于有地方党组织事先送来情报,我们早作准备,离开密营去蹲山坡,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一有机会就在山坡上刻蜡版、编写和印刷。一九三七年十二月至一九三八年初,日寇在依兰县、桦南县地区出动二万余人实行冬季大"讨伐",同时有几十架飞机配合作战。元旦清晨,敌人的炮声,在克上克沟里的山岳中震响。我们听到炮声,便按早已习惯的作法将急需的油印机、油墨、蜡纸、钢板、纸张等分头背上,然后将其他物资全部埋藏起来,同时派人与头道卡子、二道卡子、经理处、被服厂、修械所等单位联系,以便相互配合打击进犯之敌,保卫后方医院里的三十多名重伤员。我们及时地同在前、后刁翎活动的联军办事处主任冯丕让的部队取得了联系,并在他的领导下,与日寇在克上克、鹰咀砬子、黑瞎子窖、夹皮沟、杨木岗一带与敌周旋两个月之久。在数九寒天,气温降到零下三、四十度的季节里,与敌多次接仗,我头道卡子滕玉合连长等三人,经理处李副官等三人不幸牺牲。
一九三八年初以来,敌人加紧了对抗联的围剿、"讨伐",秘书处不得不选择敌人"讨伐"的薄弱地区隐蔽起来。在克山克沟里一块地方盖房子。我们齐动手伐木、锯板子,完全用刻楞的方法在椽子两端锯好缺口,将椽子纵横卡好,三分之一插入地下,地上部份四周均留有窗子,两头有门。这样光线好,又通风,战斗时又可做掩体,便于射击。撤退时通道也多,能守易退。我们还在房子靠山部份挖了工事,直通室内。室内搭起刻蜡版、印刷用的台子,搭了床铺。房顶上用小椽子挨个排起,上面盖上厚厚的一层松树枝条,压上泥土,又盖上一层层的落叶,再压上泥土,用草皮盖在上面。这样夏天不漏雨,冬天暖和。房顶和山坡一个颜色,伪装得象天然草地一样,不走到房子跟前,是无法发现的,甚至从房顶上走过去,也不会知道脚底下是房子。完工后,大家都很满意和高兴,因为这回又可以为党的宣传工作大干一场了。
这年十一月,敌人在依兰县刁翎地区,北牡丹江沿岸地区又开始冬季大"讨伐"。省委秘书处只能在游击战斗的间隙,蹲山坡,写稿件,刻蜡版,有时在火堆旁借火亮刻蜡版或印刷。如果能支上帐蓬工作,那算是最好的条件了。这年冬,敌人以重兵实行冬季"讨伐",以多层包围进攻,企图歼灭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部和抗联第五军的部队。这时,省委秘书处同志已随第二路军总指挥部在一起行动了,有的派往地方做党的工作,有的派去当地下联络员,就连顾全民、冯万祥两个小同志也被调到五军军部教导队当战斗员了。五军妇女团二队也随总指挥部一起战斗,我在该队兼任指导员,朱信玉任队长。在这一地区的总指挥部、五军部队及抗联各军部队共约三、四千人,敌人布以重兵"围剿",并在中东铁路东线,图佳铁路、穆棱铁路和松花江沿岸配有日军。严密封锁,使我军深陷敌人的包围之中,我们时常踩着敌人的脚印行动,以避免暴露自己的踪迹。饿了吃一把黄豆,渴了吃把雪,就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我们同敌人坚持斗争两月之久,终于在一九三九年一月底,在总指挥周保中的率领下,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突围的部队在刁翎地区的大百顺沟集结,经总指挥周保中的鼓励动员,处在极度饥饿、疲劳的指战员,又顽强地经过三昼夜急行军,穿绕了敌人的三道封锁线,到达柳树河子,渡过牡丹江到两岸,又经夹皮沟奔四道河子上游地区,这才最后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向老爷岭西方前进。
一九三九年二月九日,二路军总指挥部下令攻打方正县的陈家亮子伐木场,以补充给养弹药。我们请了伐木场工人当向导,于夜里一点多钟发起攻击,激战约两小时,队伍攻打进去,获辉煌战果:缴获大量大米、白面,还牵出二百多匹马,此外缴获不少枪支弹药及其他物资。我们迅速用马托,动员伐木工人往外背、用爬犁拉,送到指定地点储藏起来。最后,我们召集伐木工人,向他们作了宣传,动员抗日救国,当场就有些工人参加了我军。
打了陈家亮子,总指挥部预料日寇一定立即调兵来追击。为避免部队再次陷入重围,总指挥部动员全体同志迅速行动,痛歼追击之敌,以便安然脱险。随后派出许多小分队分散敌人注意力。小分队四处活动,在伐木场周围雪地上踩了很多条蹓子(就是行军的踪迹)以迷惑敌人,让他真假难分。此时,大部队急行军两昼夜,到达老爷岭顶上的阎王鼻子山上,居高临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部队选择此地分散宿营,放好岗哨,休息做饭。两个多月来,我们没吃过一顿饱饭,大家多么希望好好吃上一顿。但一下子吃饱肚子,必会伤害肠胃,同志们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粥。
二月十一日午后,不出所料,日寇骑兵三百多人爬上老爷岭,先头部队放出警犬侦察,结果三条狗在接近我阵地时全被打死。鬼子十分恼火,吼叫着往山上冲来。当进入我伏击圈后,伏兵齐射,打得鬼子纷纷落马,到处鬼哭狼嚎,乱滚乱爬,死伤兵马堆在阵地前,残敌狼狈溃退,此仗缴获甚多。
从这以后。吉东省委秘书处就和部队在一起战斗了。一九三九年后,由于抗日斗争进入更加艰苦的阶段,战斗异常频繁,印刷工作也就越来越困难了,但我们没有退缩,仍然坚持战斗。
责任编辑:李一菲 最后更新:2018-10-21 17:2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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