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正在多事之秋,一九三一年,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本来有几十万东北军,可是一枪不发几个月就断送了东北全境。日本帝国主义接着于一九三五年制造了华北事变,华北的政治、经济实权都掌握在日本帝国主义手中,整个中国都面临着沦为日本殖民地的危险。我们神圣的国土、同胞被践踏、被蹂躏,亡国灭种迫在眉睫。在中国共产党的号召和组织下,全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运动,上海、北京、天津、武汉、广州及全国各地爆发了工人、学生的反日罢工、罢课,风起云涌,要求抗日。
我原名徐汝就,当时本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死读书、读死书”的所谓好学生,读书只求一技半艺谋生,图个温饱,所以与世无争,更不求什么达官显贵。
华北事变前后,我十四、五岁,在增城中学初中读书,逐渐懂些事了。眼看国破家亡的危急关头,国民党怎样抗日?环顾许多社会现象,使我迷惑不解,如国民党政府出布告禁烟(鸦片)、禁娼,但县城五丁街一带的烟馆未减少过,变成了冠冕堂皇的“戒烟室”“俱乐部;娼妓也没减少,还在旅馆公开活动。又如袁虾九(袁照华)等增城著匪,昨天仍在勒收行水,打家劫舍,横行乡里,却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什么司令。县城的讼棍廖进,挑动农民打官司,凭姓族械斗发财,终日无所事事,却财运亨通,大肆挥霍,荒淫无耻。“五四”时代就提出打倒孔家店,为什么这时又提倡尊孔读经,要学校把它作重要课程,要青年尽忠尽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些客观的现实,一个接一个冲入我的眼帘,在我那单纯而幼稚的心灵中激起了层层波浪,使我百思不解。到底国民党、国民党政府、国民党军队是好是坏?使我不能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一、启蒙——组织读书会
我兄徐辛雷(原名徐诚贵),受老师姚德润的一些影响,一九三四年在增城师范读二年级时,开始阅读进步的文艺刊物、书籍,如鲁迅的《呐喊》、《彷徨》;茅盾的《子夜》、《春蚕》;巴金的《家》、《灭亡》;曹禺的《雷雨》、《日出》……;外国的高尔基、果戈里等的如《我的大学》、《母亲》、《毁灭》、《死魂灵》……。他订阅了《生活周刊》、《自修大学》等进步杂志,后来逐步扩展视野,涉猎到进步的社会科学书籍。
增城师范附设在增城中学内,教师多数是兼的,辛雷既是我兄,也是我同学,无论在家、上学、放学都形影不离,他读的书,有一些我也跟着读。
另一位教师梁劲夫,笔名马特,梅县人,上海复旦大学毕业,是个进步人士,一九三四年秋来增城中学。他任我们初中二年级的国语、经训教师、班主任,他到任的第一节国语课,就讲为什么要读书?撇开书本,讲得新颖,很有意思,虽然他的普通话带有很重的客家口音,听起来很费劲,但是他的主题哲理,却深深的吸引了我们幼小的、纯洁的心灵。他深刻的分析了对于“读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目的,有的是为了“学而优则仕”,因而他们认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美颜如玉”。有的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是为了文凭,为了学历,有文凭、有学历,就有了找职业的敲门砖,有的读书是为了认识社会,剖释社会、推动社会发展、前进。虽然,当时理解是很肤浅的,但第一次启发了我们要想一想这个问题。
梁老师对我们关心,平易近人。课余时间,有时他谈到劳动人民是创造社会、创造财富的动力,但工人、农民是受剥削、受压迫的。他问我读什么书,当他知道我读过些进步文艺书籍时,一次谈到丁玲作品,他说胡也频是主张改变不合理的旧社会的。问我“你想当胡也频吗?”我既惊讶,但又受到鼓舞和启发。
梁老师在上作文课时,凡是写歌颂劳动人民、暴露社会黑暗或对现实社会提出疑问、不满的文章,他都加以称赞,表示欣赏,如我写了一篇描写一位农民伯伯的文章,描写他被生活压迫、煎熬,在饥饿线、死亡线上挣扎,使他虽然仅四十多岁,而额上已刻满深深的皱纹……。他给这篇作文九十八分,贴堂。在美术课里,我刻了一幅河南“水灾图”的木刻,在一片汪洋中,灾民逃到屋顶,在绝望中等待救援。梁老师看了,连连称赞。
梁劲夫一九三五年秋离开增城中学,曾写一信给徐辛雷、张城(原名张成美)和我等五人,内容大意是:“你们要关心社会生活,我在任教中在对社会问题的看法,只是偶然有某些流露,未能给你们帮助,深感内疚。”并介绍我们读几本书:李达的《社会学》、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沈志远的《政治经济学》和订阅《读书生活》等期刊,最后,嘱咐我们传阅,阅后烧毁。这封信是进一步给我们正面的、明朗的教育指导,使我们明确了读进步书的方向。
嗣后,我们串连了七、八个同学,经常互相借书,传阅一些进步书刊,后来相约分别订阅、交换阅读文艺书刊,进步社会科学书籍,如《文学》、韬奋的《萍踪寄语》、平心的《青年自学与修养》、《青年自学丛书》、及巴比塞描写斯大林的《从一个人看到一个新世界》、田军的《八月的乡村》、肖红的《生死场》等等。
一九三六秋,我初中毕业后,有徐辛雷、张城、曾映华、曾伯昌和我等六、七人,自动组织了个读书会,以后还有汤自持等人参加,第一个学习计划是学《政治经济学》,订出阅读的书目,以自学为主,定期集中讨论座谈,在读书过程中,要求尽量能记笔记和提出问题,以便讨论,第一次讨论的内容为:“为什么要学习政治经济学?学习政治经济学的重大意义。”讨论地点是在距离县城二公里的槎岗曾伯昌同学的家里。由于国民党政府逮捕“七君子”一事给予我们以反面教育,我们意识到自己搞的好象是秘密组织。
过了一个时期,由于各个人的兴趣不同,爱好文艺的与爱好社会科学的分别进行联系和对一些问题交谈探讨,如徐辛雷喜欢文艺,就与吴介民(原名吴杰明)、黄轶球等联系,交谈文艺方面的问题。这些都为当时参加救亡运动及后来参加革命打下了初步的思想基础。
二、救亡吼声振荡增江
一九三七年芦沟桥事变,日寇更疯狂进迫,一场暴风雨即临增城。中华民族的睡狮要怒吼了。
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有热血的青年,个个象热锅上的蚂蚊,忧心如焚,那种深沉、恐怖、徬徨、紧张的气氛,象一簇黑云把增城重重的笼罩着,民族的出路在那里?国家的希望在何方?千万人都注视着寰宇,渴望透过黑云寻找着那怕是微弱的闪烁的曙光。
一九三七年春,徐辛雷在增城县永和区矮岗村任县立第二十七短期小学校长,我在该校协助教书,虽然自学一些进步书,也参加一些当地的救亡活动,但整个气氛是深沉、死寂、闷热,使人透不过气来,处在暴风雨的前夜。
十一月,原在朱村当教师的张城同学,调到中山县任教,(解放后知道他在中山县入党)他邀请徐辛雷到朱村代课,我仍留在廿七短期小学,辛雷去朱村后,与朱村的抗日力量结合,发动了群众性的救亡活动,工作发展很快,很活跃。我便到朱村参观他们的活动,一进村,映入我眼帘的是到处贴了耀眼的救亡标语,下面署名为“朱村抗日御侮救亡协会”,街巷里学生大唱抗日救亡歌曲,使我茅塞顿开,大开眼界,大受鼓舞;还有大办民众夜校,讲抗日救亡的道理。从该村情况看:一、成立了抗日御侮救亡协会,有了组织领导;二、大办夜校,进行爱国教育,教唱救亡歌曲,抗日气氛很浓;三、群众开始发动起来,大长中华民族的志气,我觉得如果到处一样,抗日有希望了,民族有希望了。
在朱村流行最早、最广的抗战歌曲是《全国总动员歌》、《民众起来打倒日本仔》二首,是人所共晓的:
《全国总动员》的歌词是:
“动员!动员!要全国总动员;
反对暴力侵占,挣脱压迫锁链,
要联成铁阵线,
民族出路只一条,生存唯有抗战,
大家奋斗到底,枪口齐向前,
民族出路只一条,生存唯有抗战!”
《民众起来打倒日本仔》的歌词是:
“民众起来打倒日本仔呀!
民众起来打倒日本仔呀!
打!打!打打打!”
这首方言歌更是连几岁的村童也会哼哼,街头巷尾到处可闻。
我回到第廿七短期小学后,也在学校里教唱救亡歌曲,一面探索酝酿办民众夜校的可能性,一面与常驻在学校的更练(村地方武装)多接触,向他们宣传抗战形势和抗日救亡的道理。
一九三八年一月,徐辛雷、张城和我等放寒假回到县城,串连发动开展抗日救亡活动,得到廖朝钧、汤伯宁、黎振华、黄丽棠、曾映华……等同学的响应和支持,后来,以我们这几个人为基础,进一步动员、团结了一部份增中毕业的同学,还有部分在校的同学汤自持……等,报名的有八十多人,能经常参加活动的有二十人左右。我们用“增城县抗日御侮救亡协会”的名义活动,得到当时国民党驻军一五八师政治部的支持,原中学老师梁劲夫这时担任了政治部宣传科科员,通过他,我们认识了政治部主任郭翘然及其夫人高梅昭和黄锦翔、廖劲荪(注),他们对我们演出宣传活动给予指导和帮助。这时,国民党县党部在群众及各方面的压力下,也不得不作出同情和支持的姿态。
由于国情的危急,国破家亡的威胁,使我们这群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同学,觉醒起来,本来见到男同学都会脸红的女同学们,纷纷冲破家庭的阻挠,冲破封建习惯势力,毅然勇敢地投入救亡运动的洪流。男女会员们,不分白天黑夜,没有人想、更不要说提出什么报酬,积极参加宣传,有的排练节目,有的背诵口头宣传的演说词,有的准备道具,很快登上了舞台、走上了街头,与千百观众见面。
演出的内容,包括独幕剧、活报剧、哑剧、合唱、二重唱、独唱、口琴合奏、拉洋片……,曾经演出过:“放下你的鞭子”、“游击队歌”。……歌咏有:毕业歌、流亡曲、义勇军进行曲、大路歌、开路先锋、铁蹄下的歌女、五月的鲜花、渔光曲、码头工人……,有一次演出一个揭露日寇暴行的活报剧,其中有一段是揭露敌人的烧杀奸淫妇女,需要找一个女角,做了许多工作,都没有人肯演,最后有一位女同学还是担任起来了。每次演出前及演出中,都插入一些口头宣传,讲日寇的侵略野心,在东北、华北的蹂躏、暴行惨状。使群众认识中华民族是伟大的民族,不能做羊羔,不能任人宰割,要加强全民团结,树立必胜信心,
演出场地,前期都在万寿寺的大雄宝殿前,有个大土台,观众都站在台下观看,会场可容纳五、六百人。
经费,在建立增城县抗日御侮救亡协会初期,国民党县党部迫于群众压力,每月拨给十元宣传费,该款只能订报、购些文具、印刷宣传品用,所有化妆品、租汽灯、一一都是同学们自筹,自己拿钱出来购买的,有几次,在演出前二小时,才临时凑钱租汽灯,至于道具,除了有些大件的大批的如军装、步枪、手枪……道具由同学分工负责去筹借外,一般都自演、自筹、自借、自用、自还,演“放下你的鞭子”中的鞭子,就请女同学找一些黑褐色的碎布,缝成一条象鞭子的长管,装进木糠,大力鞭打也不痛。
这样的演出,一般一周一次,坚持了三、四个月,但这种宣传,只在县城,还没有普及到全县农村。有见及此,有的同学提议要到农村去。约三月间,第一次到农村是到罗岗去,共八人,徐辛雷、张城、廖朝钧、黄丽棠、曾映华和我,还有梁劲夫、廖劲荪,在出发前,有同学提出,到农村去用什么名义呢?跟着有的建议用“流动剧团”名义,后用一块三角形白布,写上了上述四个大字。在罗岗,当我们在农民中,演完了“放下你的鞭子”等节目后,农民群众把我们团团围住,问长问短,问这问那,他(她)们关心国家兴亡,爱国爱乡的深厚而朴实的感情,溢于言表,他们第一次听到抗日救亡的宣传和呼音。以后剧团还去过派潭、腊布等地演出和宣传。
三、救亡阅览室
演出节目和口头宣传,虽然规模大,能吸引较广泛的群众,从老年到少年儿童,从有文化的到文盲,都可以看懂听懂,但作为经常的向群众宣传的阵地,还是需要多作文字的、漫画的宣传,以补不足,为此,我们同时在县城的中心,借了“字祖庙”有一百来平方米,作为抗日救亡宣传阅览室,同时“增城县抗日御侮救亡协会”也在这里挂牌办公。
阅览室办起墙报,这是增城街头上第一张抗日的墙报,刊头画是《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是一幅我国英雄儿女骑着战马,紧握手中大刀,冒着敌人的红色炮火,冲锋陷阵的壮烈图。它吸引着许许多多的行人。墙报宣传了当前的时局,增城人民喊出了自己的呼声,并定期出版。
阅览室除了筹集少量款项订阅了几份报纸外,绝大多数都是同学们捐赠的、或借出的进步报刊、杂志和图书。如艾思奇的《大众哲学》,邹韬奋的《萍踪寄语》、《萍踪忆语》,还有《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教程》、解放周刊上刊登的毛泽东《论持久战》等等。每天定期开放。
在阅览室内,筹办过小规模的抗日救亡漫画展览,展出漫画、连环画一百多幅,同时将一些重要消息、文章,剪贴成专辑展出,受到群众的欢迎。整个阅览室,每日都有好些市民群众进来看书报。
有一天,有个国民党基干队的队长(姓赵),闯进阅览室来,看到我们的进步报刊、图书,气势汹汹地提出质问,语言间似乎怀疑我们有政治背景。过了不久,国民党县党部就停发宣传费了。
在这半年多的救亡工作中,我们亲身感到国民党县党部对抗日救亡活动的限制、刁难、扼杀。使我们懂得不能把民族的前途、希望寄托在国民党的身上,为了求民族的解放,追求光明,学习抗日救亡本领,徐辛雷、吴介民、王彦鸿(原名王燕鸿)、甘霖(原名甘志民)和我等五人,经过串连,作了准备,加紧锻练身体,每天清晨锻炼长跑,筹了点路费,带着一颗向往光明与希望的炽热的红心,下了不怕牺牲、不怕艰难困苦的决心,于一九三八年八月初,告别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踏上了征途,奔赴延安。
注:郭翘然同志(现政协广东省委员会付主席、民盟省委付主委)今年七月十七日来函称:“当时梁、黄(指梁劲夫、黄锦翔)都是第三党人,即现在中国农工民主党党员,疗劲荪是党员,梁在解放后在北京参加了党。”梁劲夫在解放前曾在香港达德学院任教,解放后,在北京师范大学执教,并任《哲学研究》季刊的编辑委员,著有《从实际出发》等书,一九六八年病逝。
责任编辑:叶子 最后更新:2018-10-27 09:3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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