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兆杨：私塾先生不甘当亡国奴弃笔从戎
2018-11-14 08:45:41  来源：齐鲁网  点击：  复制链接

　　我是在教员的位置上弃笔从戎的。从军之前，我在老家的村子里当教员，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1939年，国民政府派人暗中召集学生报考军校。为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我决定弃文从军报考军校。当时，山东已经沦陷。我从安丘出发，过临沂，经沂蒙山区，到微山湖，最终到了西安。当时白天不敢走，都是夜里赶路。

　　1940年，我开始在黄埔军校七分校17期12总队三大队步兵科学习。1943年3月毕业。根据志愿，我被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92军21师63团2营4连。军长是李仙洲，团长是吴冠军。分配时我是见习身份，本应见习排长一年。但因原来的排长提拔当上了连长，我于是补缺当上排长。

　　我到连里第二天就接到了上级下达的任务：出发到山东接鲁苏战区总司令于学忠和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到四川(因为当时山东已经全部沦陷)。入鲁第二天，日寇得知我军的行军计划，调集了津浦、陇海两条铁路沿线的兵力拦截我们。

　　我们的武器装备很差。步枪是汉阳造，机枪是俄罗斯的转盘式，再就是手榴弹。行军多在夜间，为躲避日寇的飞机轰炸。日本人的装备很好，他们有坦克，有大炮。步兵跟在坦克后面，我们别说大炮，连迫击炮都没有，离远了根本打不着他们，只能等靠近了再打。幸运的是，我们排的防区前有一条深四米、宽三四米的大战壕，他们的坦克过不来。经过一天的激战，我们的防线也没有被突破。

　　鬼子退了以后，又开始从我们背后东南方向进攻。我们的司令部就在阵地西北方向一二里路远的地方，鬼子意在我们的指挥部。

　　这时候，我虽然已是排长，但对官、兵都不熟悉。

　　我排里有个老机枪手，当了好几年兵了，有战斗经验。当时，他跟我说：“排长，他们从正面进攻我们还能打，但是从背后进攻没法打啊，我们撤退吧。”我说：“不能撤”。于是接着坚持。这一仗打得很激烈。我的一个传令兵，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名字，叫宋朝建，18岁，安徽阜阳人。当时，他在我身后五米的地上趴着，一发炮弹落在了他身上，尸首全都炸飞了。我的一个文件包让他拿着，也炸没了。

　　当时，我和一排一班的机枪组一起趴在阵地上，头皮也被炸伤了三处，当时就昏迷了。幸亏机枪组的老兵们用我的急救包给我包扎了起来。急救包是出发前部队发的，里面有云南白药和绷带。直到现在，炮弹皮都还留在我脑袋里。

　　就这样，我的防区一直到转移都没被敌军冲入。我因此被记了三等功——1945年我在湖南常德县守江防时给我补发了奖状。

　　在遭遇日军截击后，92军军部决定留下二十一师的61团、63团，在丰县、沛县、萧县、砀县这四个县区内吸引敌军打游击战，其余部队继续入鲁接人完成任务。我们在这几个地方一共和鬼子周旋了7天。第七天的时候，入鲁部队完成了任务，全军一起从湖北乘船到四川万县驻防。

　　1945年8月15日，段兆杨得知了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这天让他终生难忘。随后，他接到了调防北京南苑机场的任务。到达万县的时候是晚上，恰是1943年的旧历新年。为不惊扰群众过年，部队命令官兵各自坐在自己的背包上，在街道旁、院落下休息等待天亮。

　　天亮以后，部队方才派人和当地联系好，说明来意，安排官兵住下。我们在万县的任务是协助万县的警备部队检查过往的船只，帮扶巡逻警卫。

　　1945年春，我们调防梁山县守机场。六月，我们被调回万县乘船东下，然后步行到湖南常德守江防。这年8月15号这天，我现在说起来都很痛快，很快乐。吃罢早饭，依旧是上岗守江防。突然听见周围城里头鞭炮焰火震天响，我们很紧张，怕是鬼子的飞机又来轰炸。过了没半个钟头，营里的传令兵来了，他很高兴的说：“你们不用害怕，上级传来了特大喜讯，日本天皇向我们无条件投降!为了祝贺我们幸福美好生活的到来、抗战的胜利，拿步枪的可以朝天射击三发，拿机枪的可以打一梭子!”当时愉悦振奋的心情，欢欣鼓舞的表现，确实没法表达。八年全面抗战，终于在全国人民忍辱负重的坚持下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第二天，也就是8月16号，全军步行前往湖北武汉。我连被分配到武昌大学接管日军的一个军部仓库。仓库里都是日军储备的军用物资，有武器装备也有给养。特别是正中间大楼的地下室里，放的全是军用食品。日军守护的岗哨人员严格遵守无条件投降的规定，放下了武器。于是，那些曾经服过劳役的民工们，就到这里来抢夺食品。从日军宣布投降到我们接管，才几天的时间，地下室门口掉的碎饼干渣子，就有一二指厚。我们接管以后，岗哨上换上了我们的人，就没有人再抢了。

　　我们在武昌只住了三天，就从汉阳机场坐着美国的四个发动机的运输机(每架飞机载一个连156个人和武器装备)，到达北京南苑机场。到了南苑机场以后，我连立即担任了守卫机场的任务。

　　当时，92军接管了日本板垣师团的机械化部队(包括坦克车、装甲车等)，但是自己不会用。上级决定从部队里挑选那些有知识的青年士兵和军官组成学习班，任用日军原来的驾驶员教学理论、驾驶、维修技术。每个教员配一个翻译。无论是在课堂上讲理论，马路上学驾驶，还是院子里学维修技术，双方配合的都很好。可是1946年国共一决裂，在通州西仓组成的学习班就解散了，学员们各自回了原来的连队，机械坦克等都被调走了，日本教员也回了国。正是这一年，我升任上尉连长。

　　不愿内战 内心极度挣扎

　　内战是这位老兵人生中最不愿意提及的一段往事。他说，打鬼子自己从不害怕，但真心不愿看见中国人打中国人。

　　在平谷县城被围的激烈战斗中，我们一个团被解放军的七个团包围了。经过一夜激战，解放军占领了从西北角到东南角的半个平谷县城。当时的战斗很激烈，机枪手负伤了，我就上去接替他。但没待一个小时，我的脖子也受了伤，当时的指导员又接替了我。我受伤以后，在天津的医院里疗伤。期间，我的个人思想发生了改变，我从军的目的是抗日救国不当亡国奴，不愿意中国人打中国人，不愿意打内战。所以，伤好以后没向上级请示，就从医院乘船到青岛，转乘汽车回到了潍坊。

　　但是，回家以后我只在家待了五天，期间一晚上也没敢在家里住宿。因为当时家乡也在闹国共不和，白天是“还乡团”，晚上是“独立营”，所以最终我还是回到天津的医院，办好出院手续，回原部队报到。

　　1947年4月，营长命我连为行军出发的尖兵连，也没给我交代敌情，遭遇了解放军设好的包围圈。战斗结束，全连只有28人生还。我的右腿和脚在这次战斗中负伤。住院手术时，医生从我右腿上取下了骨头，给我补到了右脚上。1949年1月，部队起义，我在通县被定为三等残疾。1949年3月，我从天津回家，但是没拿起义证。到家后，村干部领我到区里登记时，我如实将我的个人经历全部说出。

　　我这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事，很多都是别人没经历过的。现在说起这些事来好像是故事，其实那时候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战壕里踩着自己弟兄的尸体跑来跑去的，一点都不假。能活到现在，我算是命大。我根本不愿意打仗，但是和鬼子打仗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拼刺刀也不害怕，但自己人打自己人很痛心。我从军只是想打鬼子不想当亡国奴。

责任编辑：叶子 最后更新：2018-11-14 08:4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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