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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基中:我所经历过的两个具有时代特征的战例
2018-11-17 15:35:00  来源:中国黄埔军校网  点击:  复制链接

  我是黄埔军校14期毕业的。在国民党第83师当排、连长时,曾在阳城、中条山与鬼子作过战。1941年参加八路军。抗大总校毕业后,分配到385旅769团l营3连任副连长。因为有一些军事知识和作战经验,受到营、团首长的重视。不久就任代理连长参加了战斗。

  一、十字岭战斗

  1942年,日寇为了使中国成为太平洋战争的后方基地,集中了大量兵力,对我敌后抗日根据地进行连续“扫荡”,实行毁灭性的“三光政策”。我根据地由此进入了更艰苦更困难的时期。

  5月初,我385旅参加太岳区“浮(山)翼(城)战役“后,返回太行,住武乡县的王家峪、下河、枣岭一带休整。5月下旬,日寇集中36、4l师团等部25000多人,对太行山北部地区进行“扫荡”,企图一举消灭我北方局、八路军总部及129师主力。我旅、团住地被围。22日,我营掩护旅、团机关突围。团迫击炮连和营重机枪排,伤亡20余人,损失迫击炮一门、重机枪一挺。我营随团部向根据地腹心地区转移,23日到达南委泉。

  作为基层干部,当时对情况一点也了不解,以为还象以往一样。“游而击之”,就过去了。哪知驻晋敌人已开始对我实行总进攻,全面“大扫荡”,其战术与往日的分区“扫荡”已不一样,这对我方是一次严重考验。

  25日后半夜,我们到达偏城的南艾铺。这是一个百多户人的大山村。入村后,找老乡了解当地情况,发现人都走光了,连一个向导都找不到。说明群众已得知附近有敌情。

  不久,一大群人马不断从我们来路上涌入村内。有的停下休息,有的继续往前走。队伍中大多是干部和乘骑,有朝、日反战同盟的队伍和大量机关后勤,还有印钞票的机器。不一会,村内、村外挤满了成千人马。拂晓,突然接到营部通知:“18集团军总部与我们会合了。”令我营在原地待命。不久,我769团团长郑国仲、政委漆远渥召集团直属机关和营、连干部一起,交待总部首长指示,“由于周边敌情不明,天又快亮了,机关、部队不便在白天转移。可在原地停留一天,摸清敌情,黄昏后,再转移出去”。为了扩大南艾铺地区的警戒范围,掌握敌人动向,并阻滞其向南艾铺前进,以便争取机动时间,乃令我营营长李德生率一、二、四连向南,拓宽正面,搜索前进。遭遇敌人,就阻滞它。又令教导员王亚朴带我三连,在十字岭构筑工事,直接警卫总部。其他方向由朱德警卫团和13团的一个连负责。

  接受任务后,深感情况紧张,任务非常重要。回到连队进行简短动员后,我立即按教导员在地图上指定的位置,带领连队出发。因为没有向导,只能靠北极星识别方向,由村西侧,爬上十字岭,到达指定位置。十字岭是靠近南艾铺最高的山梁,拱卫南艾铺西南侧。它绵延数十里,走向西北。我选择距南艾铺约4公里处的一个制高点,作为连的防御主阵地。副指导员申国栋带二、三排,在此构筑工事。我带一排,下到山腿一个小高地上,构筑工事,作为前进阵地,控制三道沟口。我连防御阵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左右都没有友邻部队衔接,我们必须采取宽正面、大纵深的态势。

  天亮了,又是一个大晴天。教导员从团部转回后谈到北方局和总部机关庞大,近万人,骡马又多,而警卫部队却很少,只有朱德警卫团和我营以及13团的一个连,形势严峻。我认为我三连是有着光荣历史的红军连,总政治部曾授予模范连称号,全连机步枪为日式装备,1939年曾调作朱德总司令的警卫连,护送他与卫立煌会谈往返洛阳,这次我连也能坚决保卫总部的安全。

  早上8点,南方lO多公里处枪声不断,估计营长带的3个连与日军接触了。又过了一、两个小时,天空突然出现几架敌机,在南艾铺上空盘旋。我们紧张极了!那样大的目标肯定会被发现。果然6架敌机随后向那里俯冲,投弹、扫射。沟内浓烟升腾。敌机俯冲几次后,飞走了。敌人这样早就发现了我们的大目标,对我十分不利。

  上午10点左右,远处的枪声靠近了,形势越来越紧张。不久我派出的游动哨在沟口发现敌人。他们边打边撤回一排阵地。接着我一排阵地前四、五百米处发现敌人约一个排,成散兵队形,顺沟向上搜索前进。我们把鬼子放到一百米左右,机枪才突然开火。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组,被我歼灭了。后面的鬼子,躲藏到洼沟里,长时间不敢动。敌用掷弹筒向我一排阵地射击,后续部队继续往前运动,准备发起攻击。

  我们自进入阵地后,就得不到上级的指示和情况通报。我们知道,这是由于情况非常紧张,上面无法顾及我们。从当前敌人的动向和枪声、炮声判断,敌人已逼近南艾铺地区了。时间才进入中午,太阳高照,我们的心中是何等焦急!正在此时,回头往山梁上一望,只见山脊的路上,从南艾铺伸出的人马混杂的长龙,有两、三里路长,后面还是看不到尾,前头部队正沿山粱往西北前进。总部白天突围了,多么惊险啊!那样大的目标,又透空,很可能被敌人发现!

  这时,正面的敌人又对一排阵地发起进攻。约一个连的兵力,从山腿的两侧往上爬。我们依托工事,居高临下,还是把敌人放近了才打。这时我连主阵地上掷弹筒、机关枪也开火了,有力的保障了一排阵地侧翼的安全。十几个鬼子从正面爬到距我四、五十米处,被我一排子弹、手榴弹打下去了。战斗间隙,我召集战斗骨干,又作了简短动员。大家充分认识到:“在这种形势下,我们没有半步可退,只能与鬼于拼到底,与阵地共存亡!”我们士气高昂,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慨!

  不久,六架敌机又飞临上空,发现了我突围的大队人马。随即进行俯冲扫射、投弹。因为没有地面火力还击,它疯狂极了。从北面紧贴山粱,俯冲下来,到南面山沟的中部才拉起。这时我一排阵地,可以用机枪对它平射。一班长刘玉声说:“两挺机枪只剩一百多发子弹了。”地面情况这样严重,我已无力对空射击,只能把气憋在心里。

  几乎是敌机扫射的同时,南北两面,敌山野炮也向十字岭山梁射击。山粱上,不时升起爆炸的浓烟。我突围部队遭到不断打击,队形更乱了。有的下到山脊两侧,继续往前跑。有的骡马因无人牵管,满山乱跑。山脊路上,只有少数人马,断断续续往前走。

  正面的敌人又先后发动几次进攻,都被我一一打了下去。战斗坚持了大半天,虽只伤亡十几个人,但子弹快打光了。我们相互鼓励,没有命中把握,不扣板机,真正做到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为了阵地的稳固,我把二排从主阵地调到一排阵地,增强防守后劲。不久,又打退敌人几次进攻。

  下午两、三点钟,十字岭上除了僵立在那里的零星骡马外,已没有大的动静。总部虽遭受了较大的损失,但由于敌人是小战斗机,临空时间不长,火力不强;敌炮疏稀,对山脊道路命中率不高,估计总部伤亡不会太大,突围还是成功了。不久,只见我主阵地手旗摇动。这是已完成任务、命令撤退的信号。我们一、二排交替掩护,撤到主阵地。副指导员说:“团参谋长何正文突围经过这里时,说我团漆政委被敌机炸伤了”。他还交代:“如果口子被敌人封住了,你们连就在这一带打游击。”

  光山秃岭,敌人合围的重心,又是大白天,怎样游击啊!我们必须争取时间,跑步突围。

  我们连续几天行军、作战,又饥又渴,十分疲劳。跑步中有的战士掉队了,无法照顾,只能让他个人奋力往前赶。一路上见到一些遗弃的军用物资和几个牺牲的同志,他们是被飞机、大炮击中的。也有劳累过度,倒毙在路旁的。有的背上还背着行军锅。行进中不时听到,两侧沟下,有人向我们竭力叫喊:“同志们呀!等等我,带我一起走!”。突围时散在沟下的人较多,不少已迷失方向。离得近的,我们当然等,在沟底的,一时半时爬不上来,我们只能忍痛不等了。途中几次遇到敌“搜索队”爬到路上,其中有“皇协军”,高喊:“缴枪!,’都被我们打下去了。这时我们往右侧一看,离我们三、四千米,沟那边的山梁上,确有上千的鬼子,坐在那里休息。旁边摆着白布板,对空联络。敌人没有发现不远处就是我们突围的口子。很可能是由于我们掩护部队奋力阻击,打乱了敌人的部署。跑了十多里,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大步走。喉咙几乎要裂了,只见路边石坑里,一洼发黑的臭水。我们路过那里时,逐一爬下猛喝,以后走起来,就轻松多了。时近黄昏,我连终于在黄漳以东山上与团部会合了。我们连经历了这惊险而漫长的一天,终于像游子投人母亲的怀抱,感到非常欣慰!

  天黑时分,团长郑国仲召集直属队连以上干部开会,我和副指导员也参加了。他说:“我们昨晚与总部会合时,没有料到周围的敌情有这么严重。上午,我南、北警卫部队与敌接触后,发现敌兵力很大,步步近逼。我兵力太少,无法阻止敌人黄昏前侵入南艾铺地区。总部得到报告后,感到情况非常紧急。经再三研究,彭德怀副总司令才决定,白天分三路突围。虽遭到不小损失,左权副总参谋长也牺牲了,但突围还是成功了。”参谋长何正文说:“现在周边的敌情不明,已派侦察员去黄漳河滩了解情况。我们还要跳出敌人圈子。团直太笨重,几门迫击炮要分别埋藏在山上,骡马要疏散到老百姓家里。李营长带的三个连已失去联系,他们会在那一带打游击。王教导员带三连,跳到拐儿镇以西地区,单独活动,寻机打击敌人。”

  团部一个与我要好的参谋悄悄对我说:“突围时,失散的人员不少被鬼子抓住的,被铅丝穿过锁骨,一串、一串带走了,他还说:“这次鬼子用重兵,先分进攻击我太行周围各分区所在地,再从各点,向太行山腹地,作向心合击,号称‘铁壁合围’。我们和总部正陷入敌合击重心。”回想中央去年年底,曾对敌后抗日根据地发出指示:“我军在大发展时期所形成的组织结构已不能适应敌后的严酷战争环境,必须坚决执行‘精兵减政’政策。”现在看来机关庞大,很被动。这次如果不及时突围,有可能酿成一年前江南新四军7000抗日战士血染茂林的惨剧,想起来真令人后怕!

  二、苏亭伏击战

  1942年5月25日,我连掩护八路军总部突围后,于26日转移到辽县扣拐儿镇后板峪村。虽然减员较多,全连只集中起七、八十人,但我连士气仍然高昂。

  好几天没有见到群众了。后板峪山上的群众很多,而且有乡、村干部领导。他们在反扫荡的间隙中,抓紧生产、支前,妇女们用野韭菜包子,送给我们吃;我们的弹药几乎打光了,干部和民兵将手中的子弹无偿地送给我们用,使连队“如虎添翼”,我们又重享“鱼水之欢”。

  教导员王亚朴带我们连,在辽县以东地区单独活动,要抓紧打击敌人的疯狂气焰。我们求战心切,请来乡、村干部,了解周边敌人的活动规律,共商伏击敌人的作战计划。他们说:“芹泉至辽县那一道川,是敌人的交通线,敌人来往频繁;另一道川的煤窑沟,敌人活动也不少。”我们展开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图,仔细选择设伏点。我认为苏亭北山地形很好,便于设伏,且距敌人据点辽县很近,敌人容易麻痹。教导员采纳了我的建议。为了寻找更多战机,我们确定在煤窑沟再找一个设伏点,由排长李长林带三排去那里单独行动。

  27日晚,我们带一、二排出发了。民兵带路,沿着山间小道,经过一夜行军,天明到达小节村。尽管在不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可是在向阳的山坡上,乡亲们沐浴着朝阳,正势火潮天地闹生产。妇女们唱着小调:“三十三个荞麦,九十九道楞。日本鬼子占了咱辽县城,同胞们呀!三年已有零……”我连也边走边唱,与她们相对应:

  “东山打,西山打,满山展开麻雀战,打得鬼子心胆颤,打得鬼子叫爹娘。

  太行山,山连山,满山展开麻雀战,打得鬼子心胆颤,打得鬼子叫爹娘!”

  离开小节村,继续前进,翻了一个山,又一个山,离苏亭不远了,正走着,忽听得“砰”的一声枪响,正在对面山坡上生产的老乡突然不见了。有敌情吗?我把队伍掩蔽到路边,自己迅速跑上附近一个山头,四处嘹望。前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从山洼里走出一小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人,身上斜挂着一个挎包,腰间皮带上插了一只手枪。他迎上前来:“哈哈,同志们,误会了,放哨的把你们当成鬼子了。”我们问:“村公所在哪里?”中年人笑了笑,指着腰间挎包说:“就在这里!”一个背枪的年轻人插上来说:“他就是咱沐池村村长。自鬼子‘扫荡’以来,咱村长带上公章,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办公。”

  沐池与苏亭同一个编村(乡),正是我们要找的。我们说明来意后,乡亲们都拍手叫好!大家说:“应该痛痛快快教训鬼子一顿!敌人‘扫荡’太疯狂了!”王教导员说:“让我们军民紧密结合,在这里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血债要用血来还!”村长把我们领到东寺垴,随即组织实地勘察。 ,

  东寺垴是一个十来户的山村,高耸在河滩北面,临河滩是一片陡坡,大路靠近北山。苏亭在河对岸,靠近南山。这一段河滩地相当开阔,呈葫芦形,两头出口很窄。经过实地勘察,我觉得比昨天在图上选的点更理想,真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

  我们的计划是:“封住两头的窄口,把敌人放进葫芦内,狠狠打击它!小股敌人就全歼;大股就大量杀伤。”两个排的兵力、火力,尽可能往前伸,伸到河滩高坎上,以便出其不意地猛击敌人!副指导员申国栋、排长周万银带领一排,沿东寺垴西侧山沟,进入葫芦口西侧阵地。我带领二排,沿东寺垴东侧,进入葫芦口东侧阵地。教导员、村长带领部分民兵,留在东寺垴掌握全盘情况。民兵求战情绪很高,教导员把伏击圈两头敌人来路上的警戒任务交给他们。号称地雷大王的陈乃珠,主动要求在伏击圈内,多埋设几组“梅花雷”。根据一排长的建议,在东寺垴临河的齐岩边上,堆放大量滚木石。等鬼子躲我火力,往岩下靠时,才往下推,这个任务当然也交给民兵了。

  29日傍晚,我们分别进入阵地,加紧战前的准备工作。我带二排进入东叫沟底部,距河滩大路只有一百多米。二排没有排长,副排长叫刑群珠。四班两挺轻机枪的阵地,构筑在我指挥位置附近。班长王来福是射击能手,他亲自掌握一挺机枪。五班只有六个人,扼守通河滩的小道,并向大路作抵近射击。六班六、七个人,在我身后坡上,既负责对河滩射击,又对侧后警戒。工事和伪装完成以后,放出警戒,我们退到沟里小窝棚内休息。大家议论纷纷,深恐鬼子不来。我动员全排要有耐心,那怕等它三、五天,最后能打一个漂亮仗,也就对太行山的人民作出了大的贡献了。

  30日拂晓我们进入阵地,完善工事和伪装、测量射击距离,等待鬼子进入我们的伏击圈。等了三、四个钟头,还没有敌人的踪影。这时下起了小雨,大家衣服都淋湿了,我们又撤回到沟内窝棚休息。中午时分,从芹泉方向,传来几声枪响,是民兵嘹望哨报告,敌人小部队来了。我们迅速进入阵地。过了不久,同方向又传来两响手榴弹声,它告诉我们,敌人大部队来了。我们商定的这种通讯方式,简单管用,敌人也不会警觉。因为它每次经过,远处都会有枪声、手榴弹声,鬼子习以为常了。我们得到这个信息,个个心花怒放。

  过了半个钟头,鬼子终于露头了。九个骑大洋马的,耀武扬威地来了,头也不抬,从我们鼻子底下走过。他们大概认为,离辽县城只有十多里,谁敢“虎口拔牙”。相隔四、五百米后面,又过来五个骑兵,照样通过。不久大队人马来了,前头的扛着十来面膏药旗,紧接着是七、八个挂战刀的军官骑着大马。后面是四路纵队步兵和驮着他们抢来的财物骡马。他们哼着小调,得意洋洋,摆出一副‘凯旋而归’的架势。看到眼下这一幕幕情景,我们的眼都红了。但我们把头埋得低低的,咳嗽都捂住嘴,生怕暴露目标。王班长问我:“是不是可以射击了?”我回答“还要等。”按作战方案,辽县方向来的敌人,由一排掌握开始射击时机;芹泉方向来的敌人,由我掌握射击时机。但都必须等敌人后卫全部进入伏击圈内才开火。

  随即河滩中的“壮观”场面展开了:前面的敌人踩响了一颗地雷,顿时一片鬼哭狼嚎。搬走死伤的鬼子以后,他们向左绕道前进。不远再踩响一颗地雷,又是一片死伤、一片嚎叫。敌人慌忙派了几个工兵,到前面排雷,队伍瘫在那里,不敢移动。后面的队伍有些恐慌,急于回据点,仍继续向前涌来。不久河滩上挤满了人和牲口。一眼望去大约有七、八百人和两、三百匹牲口,黑压压一片,象是在赶骡马大会。这时,敌人的后卫已进入到伏击圈里。

  惩罚鬼子的时机到了,我高喊一声:“打!”两挺机枪同时用长点射向敌群扫去,五、六班的十几支步枪同时开了火。在西山沟设伏的一排也跟着打响了,与二排构成了交叉火力。东寺垴上我连两门掷弹筒也射向河滩。由于多道山谷的回音效果,使所有的声响汇成一片震天动地的轰鸣,其声势有如千军万马降临!鬼子队形密集,我开火距离近、又很突然,只见鬼子一排一排倒下去,顿时乱成一团,惊恐万状。有的跑到石崖死角躲避。隐蔽在石崖上的民兵,见崖底已挤满了人,迅速将两人多高的木石墙“轰轰隆隆”推下去,随即听到崖下传来刺耳的嚎叫。

  鬼子散满河滩,找大石头、洼坑处藏身。有的半截还露在外面,成为我们的活靶子。我身旁小通信员王东山,一直用马枪在射击。边打边喊:“又放倒一个!”一个骑马的鬼子正往苏亭村里跑,我急忙叫他瞄准打。他打了几枪,鬼子终于从马背上倒下来。他笑着说:“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打了十多分钟,敌人一枪未还,完全被打懵了。又打了十来分钟,散到远处的敌人,才渐渐苏醒,还没有弄清我们的具体位置,就往远山乱放枪炮。考虑到我们已大量消灭了敌人,弹药也打得差不多了,兵力又太少,不能下去歼灭敌人,只能适时撤出战斗。我发出撤退信号,并带着四班,进入东叫沟内。六班随后,五班最后撤出,爬上东寺垴与教导员会合。不久一排也撤上来了。我汇报了作战经过,受到教导员的表扬。村长和民兵也兴高采烈地和我们交谈配合作战经过的情景。五班上来最晚,班长报告说:“见敌人那样狼狈,河滩遗弃许多武器、物资。撤退前,我带两个战士下河滩,想去拣几件武器,结果遭到敌人的射击,一个战士阵亡,自己也受了清伤。”他自作主张,遭到不应有的损失。这是这次战斗中仅有的伤亡。

  教导员留下营文化干事金冶,了解战后的情况。我们告别乡亲,返回拐儿镇西山与三排会合,进行战斗总结,并寻找新的战机。因为这一仗,打得痛快淋漓,在撤走途中,大家都在兴奋地谈论战斗情景。我也即兴哼出一首小诗来:

  盖世凶残日本兵,扬威扫荡回大营。

  哪知神兵从天降,血肉横飞祭苏亭。

  过了两天,金干事回来了。他化装成群众混进苏亭。他说:“当晚,民兵偷偷下河滩,拣回几支枪和一些物资。在苏亭打听到,鬼子伤亡一百多人,死了几十匹骡马。一个“讨伐队”的中佐副总指挥也被击毙了。城里原先准备开的庆祝会,改成‘慰灵会’。为了扫荡战场,鬼子在苏亭安了据点,并从辽县开来六辆汽车运死尸和伤兵。苏亭不通公路,是从干河滩硬开来的。

  苏亭战斗胜利的消息传出后,极大地鼓舞了太行人民抗日热情。当时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通令予以表扬。苏亭战例被誉为“军民结合以极少代价,换取大的胜利的一次模范战斗。

  尾声:重登十字岭,寻梦到苏亭

  半个世纪以后,当年的抗日小青年都已垂垂老矣。然而,在太行山与那里的人民坚持抗日斗争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与他们结成的战斗情谊,仍时常在我梦魂中出现,我决心寻找旧梦。我与老伴商量后,终于在1991年5月从成都乘火车到洛阳,再骑自行车过黄河,走太行、太岳去凭吊曾使我惊心动魄的十字岭。

  5月23日,在县委通讯组长杨文的陪同下我们登上了十字岭。过去的山间小道已修成公路,直达主峰。上面距将军殉难处约百米矗立一座庄严肃穆的左权纪念亭。当年我连掩护总部突围的主阵地就在附近,向东眺望,南艾铺隐约可见。往日的战友,已无一可寻;昔日鏖战的荒山野岭,今天已成为凭吊英烈的圣地。山风呼啸,野草伏,极目四望,感慨万千!

  凭吊了十字岭,左权县文史馆的同志陪我们从县城乘车到了苏亭。我领着他们直奔东叫沟口,从河滩往上爬,手足并用,爬上陡坡,找到当年我指挥机枪射击的位置。当我跨越时空,把目光再次投向河滩、投向苏亭时,只见阳光洒满小盆地,河滩静寂,群山竞绿;回想往日那阴风惨淡的画面,大有隔世之感!我向随行的同志讲述当时的战斗情景,并对周围空无人迹的地形拍了照,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久别的山岗。

  下到村里,经多方打听,找到了当年在河滩埋地雷配合我们作战的民兵。他叫陈乃珠,已72岁。我们在他家饶有兴趣地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说他藏在石岩的洞中,看着他们埋的地雷陆续被鬼子踩爆。他也看到我们机枪连续射击时,枪口的火光和敌人成片倒下的情景……。我们都老了,追忆中,又年轻了,活跃了。他说:“村里早已通公路,西到太原,东到河北,都很方便。群众也早已摆脱贫困,社会秩序好,日子在一天一天好起来”。是的,我们军民,经过长期的艰苦奋斗,终于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建立了新中国,正在小平同志领导下努力奔小康。老根据地的人民,深深地懂得,美好生活来得不易,会倍加珍惜、加倍努力,建设好我们的国家。临别时,心潮起伏,不禁也写出一首小诗,作为这次重返故地的一个纪念:

  群山依旧绕苏亭,战争陈迹无处寻。

  历史艰辛常记取,百代千秋享太平。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11-17 15:3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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