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春宝：不该被遗忘的抗战第三战场
2019-07-19 10:26:05  来源：360图书馆  点击：  复制链接

　　当今中国官方的教科书中，抗战包括了两个战场——国民党领导的正面战场和共产党组织的敌后战场，相互配合，共同组成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中国战场。笔者无意于质疑这两个战场的孰是孰非，但凭着对海外华侨华人历史的认知，觉得在这两个战场之外，事实上还存在史书上从未被提及的抗战第三战场：由身居海外数百万侨胞所组成的海外战场。中国之所以能以积贫积弱之衰败国力，独立抗击当时的世界强国日本长达十年之久，与当时数百万海外侨胞的全方位支援密不可分。首先，海外战场从经济上为抗战提供了强有力的经济保障。据国民政府财政部统计：抗战八年间，海外侨胞直接捐款13亿余元国币;认购公债11亿元国币，占国民政府战时发行公债总额的三分之一强(公债在战后并没有偿还，因而事实上与捐款无异)。除此之外，数量庞大的侨汇，亦成为国民政府极为重要的外汇来源：整个抗战期间，中国的侨汇收入为95亿元国币。

　　1939年国民政府的军费开支为18亿元，而同年的侨汇收入(含捐款)竟高达11亿元。按当时世界银行惯例，国民政府可对应发行纸币44亿元。庞大的侨汇不仅填补了当时中国对外贸易的巨额逆差，还起到了巩固国民政府法币币值、支撑战时经济、避免经济崩溃的巨大作用。国民政府海外事务委员会的这组数据，就更直观地说明了海外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自1937年7月至1939年2月，海外华侨至少已捐款1亿元，充实中国军费，由委员会经手者，占此数中之6850万元。海峡殖民地与荷属东印度两地华侨较多，所捐之数，占数亦最巨。总数之中计海峡殖民地华侨捐2600万元，爪哇100万元，菲律宾450万元，苏门答腊350万元，缅甸250万元，英国25万元，美国278.7万元，加拿大123.8万元，夏威夷40万元，澳大利亚35.7万元，新西兰53.4万元。”另据陈嘉庚估算，仅在抗战全面爆发后的最初五年，南洋华侨直接汇款加义捐就高达50亿元之巨。当时国民政府每年的军费开支也不过十多亿元。说海外战场从经济上支撑起了中国战场的半壁江山，应不会有人持有异议。除了捐款、认购国债和侨汇给予抗战以直接的经济支援外，海外侨胞还捐献了无数的军用和各种战略物资。笔者手头上有限的数据显示，抗战期间海外侨胞捐献飞机总数达数百架之多，捐献汽车总数上千辆，捐献的医药用品更是不计其数。截止于1940年，仅印度尼西亚侨胞就捐献金鸡纳霜(奎宁)1亿粒以上;此外，南洋侨胞捐献寒衣700余万件、暑衣30万套、蚊帐8万床，寒衣捐400万元，旧金山华侨则每人认捐棉衣两套以上。在抗战全面爆发时，国军的现役士兵大约只有170万人左右。海外战场对中国抗战的支持，并不局限于经济和战略物资的捐献捐助，事实上，当时还有无数的海外侨胞直接回国参战，投身危险的抗战最前线，南侨机工就是典型代表。抗战全面爆发后，日军控制封锁了中国东南沿海的全部海上通道，其时，连接缅甸与昆明之间的滇缅公路，就成了中国大后方与外部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通道。为保证这条“战争生命线”的畅通，国民政府急电陈嘉庚，请其代为招募南洋华侨机工回国，以解燃眉之急。南洋各地、尤其是新马侨胞对之热烈响应。最终，先后有15批、3000多名南侨机工回国。从1939年到1942年，滇缅公路抢运军需物资约50万吨、汽车1万5000多辆及大量物资。冒着敌机狂轰滥炸，昼夜驾车往返于滇缅公路上的机工中，半数以上皆为南洋热血儿女。(机工中有4名巾帼女扮男装。)据统计，直接、间接牺牲在滇缅公路上的南侨机工共计1800多人，接近总数三分之二的南侨机工，永远地长眠在滇缅公路的丛林中。滇缅公路全长1000余公里，南侨机工是以不到一公里就牺牲一人的代价，保障了这条中华民族生命线的畅通。

　　|在海外侨胞踊跃回国参战的队伍中，南侨机工当然不是孤例。譬如，作为海南抗日救亡运动中的一支重要抗日队伍——“琼崖华侨回乡服务团”，就由多达245名回国侨胞组成。他们冲破日军海上的重重封锁，带着一批批医药和医疗器械回到琼崖。他们不仅上前线救护受伤的战士，还积极地向海外宣传抗日，鼓舞了更多的华侨青年回国参战，为抗战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服务团团长符克原本在越南西贡担任教师，1939年日军侵占海南后，他决然告别妻女回国参战。再譬如，出生于槟榔屿的林大章，本在新加坡工作，在接连收到父亲林青山从香港写来的两封书信后，毅然回国抗战。父亲在信中说：“国难当头，南洋非久居之地，只有抗战才有所作为。”在父亲的号召下，林家三兄弟：大哥大卫、二哥大安和林大章一样都先后回国参战，林大安最终牺牲在战场上。

　　海外侨胞不遗余力支持中国抗战的结果，招致了日本的疯狂报复。日军于1942年攻占新马后，迁怒于海外侨胞对中国政府的资金和人力支持(日军司令官山下奉文就认为：要不是有华侨的支援，中国问题早就解决了)及“星华义勇军”的英勇抵抗行动，除了对新马华人进行了灭绝人性的大屠杀，还公然实施了赤裸裸的敲诈，强行向华侨勒索了5000万“奉纳金”。符克在回国参战前留给家人的短短信函，足以代表当时数百万海外侨胞誓死抗敌的共同心声：“爸和哥：别挂心吧!鬼子赶出国之后，我们一定能够共叙天伦之乐的，假使遇有不幸，也算是我所负的历史使命完结了。”而槟榔屿女扮男装、瞒着父母化名施夏圭(“私下归”的谐音)加入南侨机工的白雪娇，临行时留给父母的家书，至今读来仍使人涕泪沾襟：“家是我所恋的，双亲和弟妹是我所爱的，但破碎的祖国，更是我所怀念热爱的。”的确，身为爱国侨胞，他们已然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但他们“所怀念热爱”着的祖国，却似乎并没有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海外战场为抗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它既不同于国民党主导的正面主战场，也另类于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游击战，它是中国教科书上并无记载的第三个战场。数百万海外侨胞的无私奉献和英勇牺牲，难道不足以撑起抗战中的第三个战场——海外战场的独立存在吗?海外战场与中国的正面战场、敌后战场相互支援，最终汇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形成了最终战胜法西斯日本的强大力量。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今天，在回顾抗战重温历史的时刻，如果遗忘或缺少了第三战场的历史，这样的抗战史就不能说是完整的。缺少了对海外战场缅怀活动的任何纪念和庆祝方式，都注定将会是令人遗憾的。

　　作者是中国海南师范大学历史学研究员。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9-07-19 10:2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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