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奋斗 坚持持久抗战（八）
2018-05-04 16:09:41  来源：《新华日报》抗战通讯选  点击：  复制链接

　　石西民

　　一、新四军怎样进入苏南的

　　是一个春雨如丝的上午，我们二三个人围着一盆炉火，在一间幽明的小屋子里，陈毅将军安详地对我们开始了谈话：

　　南京、镇江、金坛、溧水等地区，是茅山山脉周围的一大平原，肥沃的土地，丰富的物产，便捷的交通，它是敌人沿长江西进的咽喉，是敌人侵略中国战争中后方最重要的战略据点。所以坚持敌后打击日寇，是摆在新四军战士面前的一个艰巨的任务。在苏南那一狭长的地区，北面是滚滚的长江，限制着我们向北活动，除了饮马长江之外，对游击战争是一个大障碍。更有京沪铁路与长江平行，更缩小了我北方活动的地区。在东西南三面，四个大湖，运河、小湖泊、公路'网，交织如蛛网，每一条小河湾都 可以通上海。在这样一个交通发达的平原地带，又加上这是敌人咽喉，势所必争的所在，客观环境如此困难，但是我们勇敢地担任了这一神圣的任务。

　　陈毅将军以有力而动人的词句这样说：“一般人认为游击战争是不能在这困难地区进行的，但是我们不同意;我们要反对这种地形拜物教的观点。我们始终认为：开展游击战，地形条件固然是重要的，但是这是其次的，人力可以战胜地形条件的不利。江南虽然地形条件困难，但是日寇的滥烧滥杀已激起了千万大众对日的仇恨，南京撤退时散布在乡村中X X万枝长短枪，给我们很多犀利武器。日寇侵略我们，我们有人山人海，使敌人如陷孤岛，这便是战胜敌人的基础”。

　　在充满悲观情绪，四分五裂内哄的苏南地区，对于初次到达这里的新四军团结支队(团结支队即是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员为陈毅同志)，有的人看不起他:“上十万的大军都要撤退，靠你少数的人枪有什么用?”还有比较忠厚老成的人告诉陈毅輅军说：“陈司令，你的司令部只有七枝枪，怎样能够抗日呢?日寇一包围来，你们是逃不掉的，我劝你们改换服装，穿便衣吧!”但是我们堂堂的国家正规军，怎能脱下军装改换便衣?尤其在苏南一般民众抗敌情绪比较消沉时，我们更不能够穿便衣。我们谢绝了老百姓的劝告，就在这样情况底下，开始了我们的战斗。

　　二、我们是怎样战斗着的?

　　抽完了一枝烟，沉默了一会，陈毅将军继续地讲下去。

　　我们初进入这样一个困难的地区作战，主观的力量又是这样的贫弱，但是我们全支队指战员抗战的情绪和信心都非赏高涨和坚定，没有一个被这当前的困难吓倒。我当时首先指出，当前的一切困难，都可以由战争的胜利来解决，而且也只有战争的胜利才能解决。我们武器不够,但是战争的胜利可以夺取敌人的武装来武装自己;我们人力物力困难，但是战争的胜利，可以得到人民抗战信心的提高和踊跃参战和慰劳援助。所以我当时提出以战争的不断胜利来配合全国战局，特别提出在江南创造一模范抗敌根 据地的任务。

　　自去年六月十五起至八月十五止，这两个月中，我们与敌作战三十余次，捷报如雪片一样飞来，从此以后敌人不敢轻易下乡了，保持了苏南一片乾净土，在这两月中间几个比较大的战斗：

　　第一是新丰车站的夜袭，把六十八个鬼子兵全部烧死在车站内，缴获了二十余枝枪。这一次战斗震动了苏南，民众对新四军的信仰，对抗战前途的信心都提高了。

　　第二是去年“三一八”，攻入句容城，城内二百余名敌军在城门口就被我击毙三十余，城内伪维持会完全烧毁，烧死汉奸武裝和日寇很多，残部狼狈逃出。这一次战斗的结果，使句容城的居民纷纷迁往乡下，感觉到城内不安全了。

　　第三次战斗是在高资车站。有七十余名伪军和五十余名日寇同住街上，结果我以迅速袭击将伪军全部歼灭，日寇死伤很多。自此以后，周围二十里内敌军都逃往南京，汉奸部队大大动摇，从此使日寇组织伪军利用伪军遭一大打击。

　　第四是一军与X X X部配合在丹阳珥陵消灭下乡敌军一连人，从此以后，不仅敌军二三人不敢轻易下乡，就是比较大的队伍，亦不敢轻易下乡了。

　　第五是动员了十七万民众，在很短期间把镇江到句容，丹阳到句容，金坛到丹阳，镇江到江阴的四条公路彻底破坏了，使敌人只能够保持京沪铁路和溧武公路而已。

　　敌人在屡次遭我痛击之后，便在去年九月以后改变了他的战略，他采取了封锁战术：(一)积极修复公路，并且为保护公路，每隔二三里就在公路挢梁旁都造好据点。由南京到武进这样长的路程，敌人不惜工本，到处构筑据点，使我破坏交通发生困难，往来游击遭受妨害，这是敌人的封锁战术的一方面。(二) 积极修筑新公路，象棋盘格子一样，将地区划分为几小块，以谋缩小我活动地区。(三)在每一小棋盘格中，又布置象梅花点般的小据点，用少数兵力造成坚固工事固守，使我活动更加困难。(四)最后便是预先布置机动兵力，一发现我军，便几路包抄。

　　这是敌人新的军事进攻，但是这种企图虽然增加了我游击战的困难，然而敌人决不能将我赶走。陈毅将军以辩证法来解答这个问题，他说：“敌人虽然把我们的弱点看清楚了，用这种办法来打击我们，但是他要乘我们的弱点，消灭我的长处，而他自己又暴露了新的弱点：第一、敌据点星罗棋布，把集中的兵力分散了，在战略上讲这是挨打战术，而且兵力分散，一切运送子弹给养交通都感不便。第二、少数敌兵困守据点，他是外来民族，不能不与我民众发生关系，因此我又可乘机袭击他。

　　由于这二个弱点的暴露，从九月以后，我经常地乘敌不备消灭他守备比较疏忽的据点，时常袭击他运输子弹给养的队伍，经常出其不意打死敌人。敌人现在已感到梅花桩式的据点不能战胜我们了。

　　今年二月初东湾的伟大战斗，我毙敌八十余人,攻入敌据点，并且击溃了三百余增援敌军，这是我们给敌人梅花桩式战术最有力的答复。经我全支队同志英勇顽强的战斗，我们已战胜了;敌人新的军事进攻。

　　陈毅将军最后指出说：“今后敌人的企图，将可能以更大的兵力来大举“扫荡”我军，而把许多小据点放弃，改守大据点，这是敌人快要打出的最后一张牌了”

　　三、我们怎样粉碎日寇的政治进攻?

　　日寇在民众而前竭力鼓吹反对游击队。日寇告诉苏南老百姓说：“游击队是土匪，专门与老百姓作对，不是抗日的。如果他们真抗日，有真本领，可以到九江到徐州去打(当时徐州九江未失陷)，假如他们能把我们皇军主力打败，我们自然会退，何必到后方来捣乱。”这种话是动听的。新四军一开到，敌人更竭力宣传，说什么共产军要赤化苏南，想藉此动摇上层分子。但是新四军战争的胜利，纪律的严明，粉碎了敌寇的反宣传，日寇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说“新四军现在对你们好，可是将来是靠不住的。”

　　团结支队一开入苏南，首先以很大的注意力来运用统一战线，调解地方的内哄。陈毅将军告诉记者，当他驻扎某地时，一个绅士来看他，同他谈了许多话。一个参谋跑进来，私底下告诉他：“与这位绅士同村的另一绅士，已组织一批人要杀这个绅士了。”他听了很惊奇，马上差人把那位绅士请来，问他究竟有没有这回事。那位绅士来了，公开承认要杀那位绅士，说那绅士是汉奸，陈毅将军当面指出这种举动的不对，晓以大义，使两人杯酒言和，结果那两位绅士都感动了，安然回去。象这种事实是很 多的。团结支队一到苏南，许多地方的绅士想用军事力来达到他消灭异己的目的，多方包围，请客，到处送来互相攻击互指汉奸的函件，要请军队惩办，更有暗示可以奉送金钱的。在这复杂的情形下，我们认为这不仅是内部斗争，.而且是日寇的一种阴谋诡所造成的现象，所以各方调解，决不偏袒。由于统一战线的正确运用，地方民众的团结一天天坚固起来了。

　　新四军站在第三者的地位，帮助地方游击队，不干涉他们的用人行政，不把他们改编为正式军队，保留地方性。由于这一正确策略的运用，地方游击队已有很大成绩，象丹阳的地方游击队，已有独立与日寇作战三十次以上的成绩了。

　　各地的汉奸，因为我新四军的坚持抗战，开始动摇，时常有金坛、溧水等城里的大汉奸，派人送些情报来的情形。此外，江南最多两面派，这种人为了保持生命财产，对敌只好敷衍，他们流行着这样的口头语：明保曹操，暗保刘备”哩! “身在日本心在中国”哩! “大丈夫能屈能伸”哩!等等。这种人并非死心塌地要做汉奸，对这种人的争取也有成缋了。民众组织也发展了。

　　苏南地方行政组织象保甲、乡长、镇、区公所、县政府，渐渐都恢复了。敌人的经济掠夺被打击了，现在广大的苏南乡村不仅敌人不能抽壮丁，而且也不能收田赋。一般人民的抗日情绪统统提高了，敌人不能在政治上分化我们，我们却更团结更进步了。这完全是由于战士的英勇，革命军队纪律的优良和正确的统 ;一战线政策的力量。

　　四、克服困难的道路

　　我们今天坚持在苏南顽强的战斗，我们是有些成绩的，但是这成绩还不太大，我们要创造更大的成绩。可是我们的面前还存在着许多创造更大胜利的困难。

　　陈将军以坚决的语气说，在这敌人将施用大量兵力来“扫荡”我们的时候，我认为可以克服这许多困难，而且战胜敌人新的进攻。为了战胜困难，打击敌人，我要特别驿调指出今天困难的根本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换句话说，即是健全游击区的行政机构问题。这个问题能解决,我可以大胆地肯定讲，在第二阶段战争中，我们可以使敌人放弃一切乡村、小城市，退守铁路线和大城市，造成真正相持的局面。

　　五、一个重要的意见

　　记者被陈将军的话所震动了，所以特别提出游击区行政机构这个问题，请他作比较详细的解说，并请他根据实际情况，发表意见。陈将军也不厌谈话时间的过长，继续侃侃谈下去了。

　　在今天来说，游击区的主要问题是政治问题，因为游击队的作用只是使用力量，消耗力民众则是供给人力、物力、财力的储蓄池，但是怎样来组织这力量，怎样来准备乃至充实这力量、以供备用?这任务落在行政机构身上，所以行政机构是一个枢纽。

　　我们不可否认，今天整个江南的游击队作战是有成绩的，民众是奋起了，但是行政机构表现得还是非常无力，如战区中组织壮丁武装民众，优待出征战士家属，侦察汉奸，援助军队作战，这一切做出的成绩还是很少。主要的原因在于今天游击区的行政机构还是抗战以前的老作风，等因奉此的公式主义，在平时弊病还可马虎过去，但在战时，就不行了。为了适应战争紧迫的要求，任何一件事的决定和实行，都需要当机立断，假若还是老文章，在敌人后方送到数千里路外去等待上级政府批准，则已失掉 时效，而且远处敌后的上级对当地情形，也不能十分清楚，所以游击区的行动今天特别需要独立性、创造性，在最高国策原则下，发挥这种机断的长处，可是今天是缺乏的。正因为这样，许多重要的有关军事的行政，地方政府都诿为无上峰命令轻轻搁置了。

　　今天的游击区，需要新的适合战争客观需要的施政纲领，需要健全行政机构，需要党政军民协同的统战线的最有力的动员组织，更需要有新的财政经济政策，这是保证游击战更大胜利的基本条件。

　　差不多三小时的谈话，至此告一结束了。陈将军最后谦虚地说：“半年多来的战斗，我们总算在敌人种种进攻下进行了各种试验。我们一个支队虽然仅仅获得击毙敌人二千余，缴枪二三千枝的很小成绩，但是我们总算试验成功，我们没有被敌人赶出苏南，这个是可以告慰国人的。倘若今天有人以我们不能打一个象台儿庄一样的胜仗来责备我们，这是过分的，他没有认识我们今天坚持江南战争政治上的意义。”话说到这里又转回来，他说：“倘若政治更能进步并与军事打成一片，我想那时候‘关门捉鬼”则并非难事。”

　　在感动和愉快的心情中，记者告别了这位精明强悍的江南卫星。一个豪爽英武健谈的影子，长期留在记者的脑海里。

　　(原载一九三九年四月五日《新华日报》)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5-04 16: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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