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奋斗 坚持持久抗战（二十三）
2018-05-26 16:05:25  来源：《新华日报》抗战通讯选  点击：  复制链接

　　贺义彬

　　让我先来介绍这个人

　　他姓郭名企之，南宫人，曾经在初中念过书，今年二十一岁了，是一个知识分子，但在他身上，你却找不出一点知识分子的气质。脸是那样圆圆的，一张稍厚的嘴，清明的双眼放射出来的光，忠诚而坚定，举止谈吐有一种为城市人所缺乏的厚重气氛。当你同他谈话，或下属同志同他商量事情时，他的态度则显得更持重而敦柔。同志们没有见过他急躁过，也很少有人能指出他遇事犹疑或退缩过的事情。决定了，就那么安详地坚定地做下去。在广漠的平原上，全曲周老百姓都可以见到他，穿着制服，背着包袱，骑一辆自行车，飞快地急驰到了这个村，又到那个村，召集村民大会，或检查村区的工作。任何一个老太婆，也认识这个年青勤劳为民的县长。自行车经过田间了，在田里做庄稼的男人或女人都要站起身，放下手头的工作，微笑地望着他，“那，那是郭县长!”他们不懂用怎么样形式上的礼节，去表示 他们的爱戴与欢欣，只知道满意地微笑。这也就是一种不易获得的敬礼。

　　全县人都见到他成天忙碌，但谁也不知道这个辛苦的县长“公馆”在什么地方。他到什么地方都和老百姓一块儿吃饭，一块儿休息，一块凡工作，他用了他全部热情来爱老百姓，因此，老百姓也更爱他了。

　　用曲周城圈子作圆心，五里或三里长作半径，划一个圆周，只有这一点点是敌人的势力范围，其余的村子都在这个县长统辖之下，到处都留下他的自行车的车迹。

　　自然，他的游击队员是最熟悉他了。他经常同他们生活在一起，同他们讲话，还领他们打过游击，袭击过敌人。这些人不只听熟了自己县长的声音，懂得他的脾气,还知道这是个能文善武， 勇敢的战士。一个外来访问者同他们谈到县长时，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会向你满心欢喜地撬起大拇指，“好的呀!”就是这一句话。

　　他就是这样一个县长，带着颇浓厚的农民气质，却被另外一种有力的思想武装起来，一这就是对于祖国的热爱，对于革命的热爱，而且确信，祖国一定会在革命中获得解放。

　　抗战以来，他沉默地在冀南战委会工作，后来又到曲周作民运工作，在民选县长时，他在成千成万选民拥戴之下当选了。他永远是沉默的。惊动全冀南，得到行政院的褒奖，却是今年六月以后的事情。但可惜的是，他离开了我们了，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六月初几一天，他到了南李岳村开会，会完了，村长提出的一些问题也解决了，天色已晚，便住了下来，第二天拂晓，整个南李岳村突然在敌人的包围中，不久，就听见枪声。他在这个突然的袭击中，仍然是安定的。自己的人迅速集合起来，自卫队也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来保护他们自己选出来的县长，他们决心随县长冲出去。

　　他领头在先，冲了三次，都没有成功，敌人的兵力超过了他们好几倍。最后一次，他的左臂负了伤，敌兵蜂拥地扑进了村子。

　　他跑到一个老百姓家里，包袱还没有解下，便被敌人抓住。 他看到自己的人全数被缚，站在那里，他也被推到那里，日本侵略者还抓到了村长，一个个地指问着，

　　“这是谁?”

　　“咱村里的。他姓王。”

　　村长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坚决与牺牲的表情，和他那故意的恭顺怯畏十分不调和，他明知道除了其中四个是本村相识外，芦牵全是县长的人，但仍旧泰然地说出上面的话。

　　轮到县长了。

　　“这是谁?”

　　“也是俺村里人，他叫老二，昨天才回家的。”

　　他望到县长的脸，感到十分恐惧。突然间，他的脸上挨了几个耳光。在他还没有从痛与热的感觉中恢复过来时，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倒在地上，血与肠完全摊在地上，他被刺死了。

　　敌人用刺刀把郭县长双手刺通，穿上铁丝，带回城里。

　　经过了一度极刑以后，敌人便施行怀柔手段。

　　“投降吗?放你到邢台作宣抚班长去。”

　　“你不愿意吗?那末，做邱县县长去! ”

　　郭县长已经消瘦了，两手全是血，听到这话，从椅子上陡然站起来。

　　“你知道，我就是曲周县长,一个中国人。我不懂得什么，要杀我就请动手!”他从没有这样愤怒过，他的声音变成了狂吼，眼睛闪着不可抑止的怒火，他的血液被一种仇恨浸透了，这时正在燃烧。

　　于是，一个宣抚员，也是一个中国人，同他一道生活，劝他，安慰他，依照敌人的旨意向他进行“宣抚”工作。然而，这宣抚员却还有中华民族的一颗心，他倒被郭县长“宣抚”以至于泪下。他清楚得很，眼前受害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兄弟，因此 他哭了。

　　郭县长被迫写了一本供状。

　　供状送到了邢台敌人司令部。供状的内容，完全是论持久战夺取中华民族胜利的大道理。中华民族的正气，激怒了敌酋，郭县长的最后时间到了。

　　一个夜里，三个中国人，宛然不同的中国人，即郭县长同两个敌人的宣抚员，缓步走到荒地里，谁也不说一句话。

　　郭县长时时抬头对着广漠黑暗的大平原了望：这是他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国土，有自己无数的兄弟姊妹，有自己无数的年老父母。他曾经为他们流汗，流血，同残暴的敌人作过殊死的 争，他把自己整个生命献给了他们。但是，现在要离开他们了，心中不免感到一点悲凉，他的眼仿佛穿过一切黑暗，见到他们仍碎同自己一样在斗争，他的心为他们跳跃着，他忘记了自己的死。

　　土坑挖好了，他自己便毅然跳下去。

　　“不能投降吗?”那个宣抚员的声音含了泪，他被眼前自己的一个同胞为民族牺牲的壮烈行为感泣了。

　　土掩盖了一半，将及小腹，郭县长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不能暂时投降吗?”还是原来那个宣抚员的话。

　　“不能，不能，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另一个宣抚员，这个残酷无人性的野兽，他举起了一柄大扦刀，砍中了郭县长的后颈，但并不深，郭县长还活着。

　　“投降吗?”

　　郭县长突然睁开双眼，望着黑暗的平原，他仍然记起自己的民族与家乡，不忘掉整个民族的敌人。他的声音变弱了，他喊：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

　　郭县长就是这样殉国的。现在，你假若能到曲周的话，在郭县长殉国处，你可以找到一块大石碑，那是全曲周老百姓立的，年代若久远，石碑也许会掩没，但在曲周，不，在全冀南的人的心里，你都会找到它!

　　(原载一九四0年四月二十五日《新华日报》)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5-26 16: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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