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
前两个月的一天晚上,我们在澄镇公路的陈巷将七辆汽车所载的敌人毁灭了,那猛烈的爆炸,血与肉的情景还鲜明地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至今已隔两月,或进回来的今天,又和敌人在血泊中相见了
已是初冬的时候,这几天又是凄风苦雨,寒绵绵的象没有止境。我们的战士,在因艰辛而黯暗的脸上和眼睛里,却闪着沉毅顽强的光芒,每个时刻,枪总是背在肩上,准备迎接血的战斗,仿佛战斗会象火山爆发,会在偶然遇到。
敌人约百名,昨夜出发,到宝堰、延陵,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回原路。刚走到九里镇以西,就遇到了我们团的袭击一是上午八时开火。以后X营从九里镇的北面追击上来,在数次的冲锋中,敌人在被打得无可奈何中放了毒气弹,但终于还是败退到贺家村附近。这时,我们住在战场西南约十五里的地带,枪炮声时紧时缓,团长陆续派人去查明情况。下午一时,接到战斗报告: “战斗尚不能解决,敌人尚有数十名顽抗,……速来增援歼灭!
于是团长立即率领X营跑去,X营仍留在原地。
江南的雨天是讨厌的,路上满是泥符。团长率领着X营,在风雨中跑步,三时到达,战斗又重新紧张起来,敌人已固守在村西南大祠堂附近一带的草屋草堆中。
“鬼子打得疲乏了,消灭他!”
这是每个人的愿望,在大祠堂的西南角有十多个大小草堆,靠屋角的一个大草堆,偏右底下留出一个床铺犬的空间,十多个鬼子就钻在里面,这是一个最好的防御工事。忽然,一个穿灰色军服的战士,拿着两颗手榴弹悄悄地沿着草堆边爬过去,趁着敌人没有发觉,将手榴弹迅疾地抛进洞口。手榴弹在里边爆炸了,草堆也起了火,熊熊的烈火在洞里燃烧。鬼子在里面叫喊着,挣扎着,只有两个空着手从火中跳出来逃走了。一群战士象发现了宝物似的跑来搜寻,还有一个“小鬼”象猎犬一样地追击负伤逃走的敌人。
战斗并未因此而停止,敌入从北面又来了增援队。
村上的群众都曾经受过战争的锻炼,所以他们并不逃跑,都去帮助抬伤兵。在远近的村落里,一群群老亩姓被动员起来,在战场上穿梭着,工作着。
在贺家村的一家旧草屋的门前,立着二个穿破棉祅的孩子,有十四五岁的光景,他恐惧地眨着眼睛,但还摆出指挥者的神气对过路的人说:
“快点去,前面要人抬伤兵!”但过路的人并不理会,只是恶意地横他一眼,一个人骄傲地反驳嘲骂他:
“叫人家快点,妈的,你家里的人呢?……”
“我爸爸早就去了,已抬了好几个!……我妈妈老早就煮了一盆山芋,我送去给队伍吃过了!……哼!……”
战斗虽然继续着,但敌人渐渐地被迫进大祠堂里去了。这时,黑夜赶路的旅客,匆匆地来了。
敌人始终钴在大祠堂里,夜的寒风,冷雨的悲鸣,吞噬着光秀的田野和屋角,一切的恐怖、神秘和战斗的热血都埋藏在黑暗里。
离战场一百米达,便是指挥部的位置。团长是一个瘦削的湖北人,在沉默地听取通讯员的报告,他的浑身被风雨扫荡着,淋淋地在滴着水珠,但他好象还没有感到,两眼凝望前面所燃起的火焰,兴奋而又愤激,心灵和肌肉更加紧张和坚强了。他有自信地决定着:
不管敌入怎样增援顽抗,在拂晓时,一定要解决战斗,把准备的X营也调来。
命令是十时半发出。X营的每个同志都期望着能立即赶到,可是每一点空间都给黑夜占据了,风雨飘淋,泥泞稀滑,有一半以上的人已在泥路上成了泥人。这样迟延着时间,到达火线已是四点钟了。
在不知什么吋候,敌人又来了增援部队,因为在几次突击进攻时,敌人的火力又增加多了。
本来X营应绕道至大祠堂的东北边打进去,可以有好些地方做掩护地,但他们行进到大祠堂附近时,战斗一直是在静默的紧张里,敌人的枪口在黑暗里沉默地窥视着。副营长派尖兵靠屋子南边去搜索,看看敌人是否就在这里面,忽然从门里打出一枪,整个的沉静又被打碎了,残酷的战斗又继续开始。
二百多个战士,被枪声一惊,三分之二的队伍立即在屋子的西南角散开,其余到西北面去,担任警戒从宝堰来增援的敌人。
敌人在一夜的坚持里,已经在墙壁上挖出枪洞,做好了简单的工事。
战士们以十倍的顽强进攻敌人,忘记了风雨泥泞,在田埂上匍匐蠕动。指导员不时发出轻捷抑制的命令。战斗的中心是在屋角的西南面,对排的机关枪怒吼着,屋墙的两边洞口连接地吐出机枪的火箭,而还击过去的更是密集而猛烈。在这短距离的射击中,也不知有多少子弹是碰撞的。当扫射紧张时,有几个射手滚下泥田里了,但马上另一个人又来代替。不久,对面洞口有一半机关枪喑哑沉默,自然,在一个冲锋跃进中,战士们接近了屋墙,伏在屋檐下的小沟里,从洞口是看不见的,这样我们就占了上风。
战斗在黑夜里坚持,象两条斗角的牯牛在抵拼。
“拂晓时必须打进房子,解决战斗!……”团长的命令是如铁样坚决。战斗在这个时候,每一秒钟的时间,或者一块肌肉要想松懈下来是不可能的,即是帽子被打落了,草刺着脸皮,甚至身上着了擦伤,也是不能去理会的。
时间在枪弹飞舞中跃进,看样子黎明的晨光距离不远了。在南首的一个战士,大约十七岁,江南人,是一个黑脸的顽皮家伙,班长要他摸墙过去打手榴弹,因为在机枪的互射中,洞口因震动而扩大了。他摸着,发现了一挺发亮的机关枪筒直伸出了洞口,他想:好,把他拖出来!当他正要拼命一拖时,枪口咆哮了几声,火热的枪筒把他的手震动得麻木了,他恐慌起来,摸着左腰,见只是打穿了衣服,于是放了心。
“妈的,老子不要你了。”接着掷了一个炸弹进去,枪和人都在爆裂的火光中粉碎了。这一挺漂亮的机关枪没有拿到,这使我们的小战士愤怒,他又拿起炸弹来,一只手从洞口伸进去,一连轰轰七个。每当一颗爆发以后,里面就“哇啦哇啦!……”不知道是叫还是哭的乱喊一阵。在这骤疾的一篓,从两边洞口打进去的炸弹轰轰地爆炸,通红的火光,血和震毁庙宇的爆裂声,作呕的血腥味,,室息的火药气,弥漫在墙的里外。
战斗就象过独木桥,忽然中断了,就很费事。正当这边进展的时候,在祠韋西北的X连一排,向墙角边前进,看见几十个影子从正北的门里冲出来,却疑惑是自己人,犹豫着,结果被敌人冲退了,鬼子顺势向西南冲过来。等到发现是敌人的时候,敌人已经接近了,这时每个人的脑子里反映出来的就是生命与死亡的决斗。在刺刀的一闪中,一个战士已经先被刺倒,接着是另一个青年战士冲上去刺倒了对手。这样两个三个一伙的交锋,在小沟里的田土上,混乱地纠缠着。
黎明的曦光在雨天是暗淡淡的,但对手的轮廓却已可看得清楚。没有了炸弹和机关枪的声音,但战斗的紧张却使每根毛发都竖起来。每双冒火的眼睛紧盯着雪亮的刺刀,互击的声音“喀哒喀哒”地惊人地震响。
其余的鬼子继续向前冲,一个带了花的班长被刺倒了。这时,那个打了七个手榴弹的江南少年,伏在田埂下看着这冲杀的情景,当他看到班长倒下时,他没有刺刀,只有用枪来对准鬼子,第一枪就打中了。另一个敌人正追着一个新战士,刺刀将要刺进,他又打过去一枪,敌人倒下了!还有一个鬼子追击负伤的副排长,他仍伏在田埂下再打去一枪,鬼子也就又跟着枪声倒下了。……
又涌上去一群人影和闪亮的刺刀。在一阵拼刺的“喀喀喀…”响声后,敌人又被打回墙里去了。田土上血糊的尸首零乱地躺着,有几个还在微微地颤动!
在东北方向,仍有不断的枪响。天色渐渐地明亮了,什么都可以看得清楚,从那几个大洞口望进去,尽是残缺破碎的肉体、衣物和一切认不清的东西,但都给湿淋淋的血模糊了!当有人刚要踏进去时,前面屋子里立刻有枪弹射出——活的鬼子都跑到前面去了。
坚持到九点钟,还不能全部进房子,团长下了最后一次攻击令,以西南和东北为战斗的中心。这时,鬼子已再也没有顽抗的精神,只有三十几个从东大门和对北的门突围逃出。我们预先布置好的队伍的枪声又咆哮了,象饿狼抢食,每个人都想冲锋过去捉活的。
“哇哩啦哇和刘哦,颗罗杀士幼!”
“优待哦,士太罗奴……”
战士们喊着日语口号,但到手的俘虏还是死不肯走。两天一夜的战斗,战士们已很疲乏,看着田埂上横躺着牺牲了的同志,心中被无情的痛楚敲击着,谁还有耐心去慢慢拖俘虏呢?轻伤的俘虏,由五个当地的老百姓把他抬走,他们这时惨白的脸象羔羊一样的柔顺,并耳痛苦地呻吟着:
“两天没吃了! ”他们做着手势。
敌人从宝堰、珥陵等处的增援部队文赶来了,我们的部队这时却迅速地撤退了。带着所有的胜利品一俘虏和三十多枝步枪、五挺机关枪、两个掷弹筒,胜利地结束了这次战斗。
(原载一九四O年五月二十九日《新华日报》)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5-28 15: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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