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扣押邹武和枪毙黄铿经过
1941年11月间,我率省保安第九团驻防茂名。当时广东省政府设在韶关,另于茂名设广东省政府南路行署,由罗翼群任行署主任。邓挥的第七区行政督察专员,也在茂名。我团直接受命于省保安司令李汉魂,我一直跟随李汉魂,甚得他的信任。我对他唯命是听。忽一日,李汉魂直接给我一封密电。内容是:南路贪污走私之风甚炽。嘱我不要同流合污。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第三天,他又来一密电。说奉中央令,廉江县长邹武,秘书赖武,勾结黄铿、戴朝恩、江珣走私,情节严重,着我亲率官兵,前往拿捕,就地正法,并查封黄铿家产,杜绝走私,以靖地方,廉江县长一职,由我兼任,并将执行情况具报。我接此电后,感到很难处理。我想李汉魂因为南路邹武、黄铿等走私猖獗,没有处理,受到各方责难,非出这一手不能应付,我应该服从。但邹武、赖武,都是邓龙光亲信,扣杀他们就是向邓开火。他们亦都是我的世叔世伯,黄铿也是我少年朋友。有些情谊,难以下手,且国民党贪污枉法,不独邹武、黄铿等人,不必这么认真。因此,我复电李汉魂,说我与邹、黄等有私人关系,不便执行。请他另派干员办理。接着李再复一电给我说:“本件系奉委员长严令执行,只你知我知,不便再委他人。务望迅速完成任务”。我只得遵命,仍打算留有余地。我执行李汉魂密令,立即行动。我向罗翼群则说出巡廉江,向邓挥则说回家省亲,向他们报告后,只带特务连同去。我叫我的营长缪爱民等我去后,即带兵一营,星夜秘密赶到廉江待命。我考虑黄铿有四、五百武装,军械锐利,要逮捕他们,不易应付。
我一到廉江,黄铿即派人送来许多礼物。线衫,烟酒,自行车等。并说他明天即来拜候我。我对送礼的人说:“我和黄队长是少年同学,多年不见,此次前来,正好叙谈心曲,明天晚上就请他来团部吃晚饭。”第二天,我作好了一切准备,不料黄铿竟不到来。我打听,他已到广州湾去了,日间才回来。他不告而行,我怀疑是走漏了风声,内心焦急。两天后,我到“石岗酒店”附近巡视,见有警卫人员,料黄铿必在店内。即进店登楼直入,果然见到黄铿。略谈几句,便推说大便,出来后,即叫我的警卫扣留黄铿在店内。解除黄的警卫人员武装。旋即由我团部用电话通知廉江县长邹武,诡称“石岗酒店闹事,我在酒店里候他来共同解决。另派缪爱民营长带兵一连包围该酒店,将邹武一并扣留起来。随即我派副官传达李汉魂命令,并要他们晓喻黄邹的官兵服从缴械,保证他们生命安全。他们也都听从,发出缴械命令。把他们押返团部时,邹武赫得面无人色,周身颤抖,连呼“这是我的报应呵”的垂死哀鸣。
黄铿被解到团部,当即跪下来求我救命。我安慰了他。并暗示他可派人到韶关向李汉魂和广西邓龙光设法营救。以后黄铿派人来,说他家产值一千万元港币,愿分出一半给我,请我救他一命。我当时认为自己有“锦绣前程”,比港币五百万元还现实,故此没有答应他。赖武是邓龙光姐夫,江珣是廉江劣绅,在本案中只是次要人物,我不想牵连过大。暂时也放下了。没有过问他们。
逮捕了邹、黄以后,我即电告李汉魂。后来李的随从付官告诉我。我给李的电报,是夜间送到。那时李汉魂和吴菊芳均已入睡,听到我的电报到来,即一跃而起,看到电文后,高兴地说:“捉到贼了”。即亲拟电稿向蒋介石报告。又立刻通知《大光报》发表社论和报导,大吹李汉魂如何决心肃清贪污、走私,澄清吏治,把我也吹了一番。报纸消息发出以后,曾震动南路一带和广州湾。而邓挥知道这事时,也很不安。
过了三天,李汉魂来电要我将邹武、黄铿处决,查封黄铿家产。我想:邹武与李汉魂,邓龙光关系密切,李汉魂未必有决心杀他们。这时我如杀了他,将来李必然埋怨我。我即复电说:因案情重大,宜解韶关办理。果然,李汉魂答应邹武送韶,黄铿仍要就地枪决,查封家产,并要我迅速执行具报,我仍然故意拖延,李又来电严促。因此,遂将黄铿枪决。查封黄铿家产,仍拖至下任县长张逊办理。 1942年2月,我派我的弟弟陈传东押解邹武取道桂林转往韶关。邹武先派他的儿子到广西贵县第卅五集团军总司令部通知邓龙光。邓为救邹,先到桂林第四战区长官部等候陈传东和邹武到来。陈等到桂林,即被邓传唤。邓当时大骂李汉魂说:“贪污的何止邹武、黄铿?”又说:“从前伯豪(李汉魂别字)把我父亲看作是他的父亲,我父亲也把他看作是自己儿子,而今,做了主席,便不认父亲了。”他骂吴菊芳更是粗秽不堪。骂完便对陈传东说:“邹武不必解韶关。留在桂林办理。”陈传东来电问我。我电问李汉魂,李没有答复。最后,邓又同意把邹武解韶。
邹武解到韶关以后,已不入监狱,也不审讯。李汉魂却叫他住花艇。几个月后,他竟悄悄地出来,又在卅五集军团总司令部做起少将参议了。究竟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这次杀黄铿,扣邹武而又释放成为李汉魂座上客,是不可思议的事。其实,这里头也很复杂。原因是蒋介石对于地方势力,极不放心,惯于施行从地方实力中制造矛盾,他可以操纵。当时,余汉谋任第七战区司令长官,李汉魂做广东省主席。广东政治军事集团的矛盾,是众所周知。李汉魂在粤军中的资历很浅,不及余汉谋,故应付不很容易。但他老奸巨滑,很会玩政客手腕。这次扣邹杀黄,就是他的拿手的戏。
当时廉江、遂溪、广州湾一线,是仅有的国际交通线,是私枭猖狂活动的场所,各方面极为重视。遂溪和广州湾交界处,设有海关,还驻有国民党中央税警、中央盐警、宪兵以及军统特务。他们也都一样大量走私。他们不但不肯俯首听命于黄铿,还要迫黄铿就范。黄铿内有邹武,直达邓龙光,外有戴朝恩联结广州湾“公局”,下边还有流氓、恶霸做爪牙,故此看不起那些“中央”方面派来的宪、警、特。双方利益斗争,势成水火。时常发生冲突。1941年间,曾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事,那时黄铿有一大批贵重私货,由安铺水运至广州湾,中央税警前往查缉,因此发生激烈冲突。黄铿人多势大,且积怨极深,竟生擒中央税警十二名,将之绑上大石沉落大海。黄的私货运到广州湾交易,发生纠纷时黄的牙爪动辄抬出“邓太公”,威胁对方。邓秀川勾结黄铿,已成为公开的秘密、邹武等公开支持,也是人所共晓,国民党中央军警和李汉魂的政敌,找到这些把柄,自然大肆攻击,当然也就向蒋介石告状。
当时,广州湾又是敌伪土匪侵入内地的根据地。黄铿、戴朝恩的走私,也要和敌伪土匪勾结在一起。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互相利用凭借。私货出入,敌伪随之,无人敢于过问。大汉奸吕春荣也是廉江人,曾任敌伪广州维持会长、军务处长、警务处长、治安处长等汉奸要职。他的爱妾×氏,在安铺某小学任教师,吕曾派其心腹汗奸徐世勋(伪警官)到安铺公然接吕妾到广州湾转往广州。因而引起各方面对南路的极大的不满。黄铿的走私集团,其幕后为邹武,邓秀川(即邓太公)邓挥,其实也就是邓龙光。这不但南路人士及广东各地人民憎恨,就外国人也明知道邓龙光是“走私总司令”。蒋介石在各方面的指责声中,不能不理处,故此,下令李汉魂杀几个人来平息众怒。但李汉魂既不能杀邓秀川,也不愿杀邹武,那么就要借这个黄铿的头来搪塞一下了。
三、戴朝恩由私枭变为县长
李汉魂命令我扣杀邹武和黄铿同时,还要我处理戴朝思。戴利用广州湾特殊环境和特殊势力勾结,邹、黄扩大和增强这一走私集团的势力。是这个案件中最主要的人物,是不应放过的。但戴不是等闲之辈。他是法殖民地“局绅”,有财有势,横行广州湾,势力及于粤桂边境。李汉魂考虑到这一点,他要我和广东省政府派驻广州湾的外交员熊佐联系,通过外交途径,引渡戴回国法办。如不可能,则不择手段把他处死。我不同意和法国人交涉,因而没有与熊佐联系,采取相机而动的态度。 1942年1月间,戴朝思派黄兆昌为代表到廉江见我,送了一批外国香烟和名酒。表示戴对我的好感。黄兆昌以前做过我部下连长,彼此有些交情。他介绍戴朝思为人如何豪爽,如何得到广州湾人的拥护,可以做朋友,要我去广州湾玩几天,戴可以尽地主之谊。我致电李汉魂,建议我到广州湾去,相机而行,处理戴朝思,李即复电嘉许。
我到广州湾见到了戴朝恩,他热情招待了我。邀我到他的豪华的家里饮宴。他装模作样,故显威风,身边跟随二十多名背着盒子枪的大汉。他见我无所顾虑,也就表现很亲切。席间我问他“立功好?还是犯罪好?”他怔了一下说,“立功好。”但态度有点不自然。我告诉他:“国家正在抗战,你可以做一番事业嘛!”他满口称是。我从他的谈话中了解广州湾情况十分复杂。有法国的残余势力,有日本的新兴势力,也有原来地方上的恶霸流氓势力,戴朝恩就是这部分势力的代表之一。杀他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也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他喜欢带兵弄权,便想出一条套住他的办法,以后再作打算。我用关心的口吻说:“你究竟是中国人,如今法国垮了,日本人不相信你,总是有危险的,你有乡有土,落叶归根,为什么不回国做点事业呢?”他说:“正是如此,那怎么办呢?”我吹了蒋介石一番以后,再说:“李汉魂是蒋所信任的高级将领,我是李汉魂的老部下,可以替你设法通天。你现在已有武器,也有一些人,不如自己拿点钱出来。编起一个大队,相当一营,由黄兆昌做大队长,我介绍几个可靠的人给你当连排长,成立一支武装队伍,有了武装,可以对付敌伪,又可以立功。和李汉魂直接打通关系,部队的番号建制,由我向上边搞,归我指挥。黄兆昌是你的朋友,又是我的旧同事,什么都容易商量。”他惊喜若狂,连忙说:“枪械我有一些,再添一点就有一营人。服装也不成问题,关键在于你替我打通上面。”我都答应了。过了几天,我离开广州湾返廉江,戴朝恩带着他的便衣武装十余人,送我过寸金桥,还带来了很多送我的礼物,如线衫、单车、烟酒等。
我回到团部,即电李汉魂请示,提出具体办法,介绍黄兆昌其人。果然得到李汉魂的同意,准戴朝思自费成立广东南路特务大队。黄兆昌任大队长,归我指挥,驻遂溪麻章圩。我介绍几个人去当中队长,向他们交代了李汉魂的意图。嘱咐他们密切注意戴朝恩行动,专待上边命令下手。同时密令缪爱民带兵一连,进驻麻章附近以为策应。一月之后,我到麻章视察这个大队,见官兵多戴上金戒指,抽大烟,吃大菜,竟完全变了样子。黄兆昌这些人都替戴说好话。并说广州湾还是要倚靠戴的力量的。我知道我的计划失败了。他们都被戴朝恩收买了。更令我奇怪的是:李汉魂也不再提扣杀戴朝思的事。好象案子已经作罢了。而黄兆昌却仆仆于广西、韶关之间,替戴朝思搭上了张发奎、邓龙光、李汉魂的大线,果真是“通天”了。
1942年2月底,日海军陆战队在电白水东登陆,李汉魂调我团去水东抗敌,离开廉江,黄兆昌的南路特务大队仍驻麻章,大约五、六月间,黄兆昌即登上遂溪县长的宝座,是年年底,黄兆昌又将遂溪县长让渡给戴朝恩,至此这个私枭、殖民地的流氓头,居然摇身一变而为本县的父母官。戴朝恩任遂溪县长后,仍住在广州湾他的“皇宫”里,“办公”则回到遂溪县政府。听说日军快要投降他在麻章附近被人民击毙,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尾声
1944年,邹武随邓龙光的总司令部回到广东茂名。时邓龙光之弟邓鄂,因乃兄邓龙光之力,当上了师长。邹武凭邓家的威势,得意非凡。其对张炎将军在南路搞人民武装斗争,他的团长邹敏夫是邹武的堂弟,不幸被邓鄂逮捕。邹敏夫的儿子邹克定向邓龙光求情,营救父亲。不料邹武和邹敏夫过去在邹姓族中因争领导权,积有宿怨。邹武公报私仇,力主杀掉邹敏夫。结果邹敏夫给杀害了。抗日战争结束,邹克定一怒,投到蒋介石的空军中去了。邹克定向他的长官诉苦,要为父亲报仇。他的长官同情邹克定,竟答应他驾飞机回广州报其父仇。这时邹武随邓龙光总部驻在广州,日夜花天酒地,恃势害人,一天就在文德南路,邹武就给邹克定兄弟枪杀了。闻者为之一快。
我扣留邹武,枪毙黄铿,邓龙光对我是心怀怨恨的。1942年5月,我团在水东前线作战。邓龙光由广西返茂名休假,我特地去拜见他,我对他说:“李主席吩咐我,南路有事,就近请示总司令!”其实李汉魂并没有这样吩咐我,是我想向他讨好而已。他很高兴说:“你不是归我指挥的。伯豪叫你来问我,我不妨与你谈谈,你带有地图来吗?”我以为他指示我如何部署作战。我立刻取出地图摆开,他找着一个地图上小黑点说:“这是裤花圩,我有两条油槽(榨油的工具)在那里,必要时,叫士兵代我搬走。”想不到大敌当前,身为集团军总司令却不部署军事而打算搬走他的两条油糟。我忍着笑再迫他一步说:“怎么作战呢?”他冷笑一声说:“打仗要问我吗?”我出到门外,赖武在后追上来说:“前时你缴邹武的左轮手枪是总司令的,他要你交回来!”我想缴了犯人的枪,要交还集团军总司令,只有国民党的官场,才有这事。真叫我哭笑不得。
1963·6·3
陈炳翰执笔;丘一中整理
80·1·21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03-24 09: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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