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抗战老兵的故事：钟恒寿——不能忘却的记忆
2014-12-23 11:39:57  来源：民革浏阳工委  点击：  复制链接

　　民革浏阳工委 谭晓琴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列宁

　　夜晚，当读到这段文字时，我难以平息自己激动的心。“2013年7月4日，纪念七?七事变76周年之际，民政部发文，决定要优抚原国民党抗战老兵……”这对于老兵来说，不仅意味着他们将在垂垂老年之时，能得到经济上的救助，过上体面的生活；这更是一份精神的慰藉，是他们对国家、对民族所作出的牺牲和历史贡献的一种认可和尊重。也就是此时，民革浏阳工委开展了“寻找老兵的活动”，我就这样走进了这群老兵当中。

　　钟恒寿，现年94岁，1920年3月5日出生，居大围山镇都佳村。经近1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了大围山镇，老人的儿子在镇桥头迎接我们。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都佳村，乡间小道的四周种植着各色蔬菜，一座泥砖平房映入眼前，老人站在院子里不时张望，他在等待我们的到来。

　　钟大爷精神矍铄，腰板硬朗，总是乐呵呵的，笑起来下巴颏高高地翘起，因为嘴里没有几颗牙了，嘴唇深深地瘪了进去，但这样更让我感觉到他的慈祥。他拉着我的手，邀请我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老人的儿子端上茶和水果，钟大爷封存了几十年记忆的大门悄悄地打开了。

　　大树绿荫婆娑，摇曳着，仿佛在讲述着当年国军抗战的故事。阳光透过树荫撒在我们身上，感到温暖而祥和。

　　钟大爷毕竟是九十多岁的人了，记忆明显不强了，耳朵有点聋，但提起抗击日寇的历次战役，犹如昨日历历在目，特别是回忆起牺牲的战友，一瞬间又带我们回到了激烈、悲惨、壮烈的战场......

　　“40年那年，我刚满20岁没几天，记得那天我正在家里修农具，保长张滔带领甲长李若生还有保安兵陈七等四人，突然冲了进来，用箩绳把我捆住，不由分说就将我带到了东门镇公所，关了一夜。当时，我的母亲哭着、喊着在后面追赶。”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农民钟恒寿与中国近代史中十分重要的一段联系到了一起。经过简单的军训后，钟恒寿和其他被抓的壮丁同乡调往江西一起开始参加了与日本人的战斗。

　　钟大爷回忆，当时跟他一样关在里面的还有很多人。在此东门镇公所关了一晩，然后经永和，被押送至浏阳县城，训练了20多天后，就从湘潭过江到了湘乡。在湘乡训练了半个月，他被编入58军第7团，成为一名士兵。随队伍步行到江西，由于长时间的步行，脚板起了很多泡，可还是要走，到最后不是走，而是跑步前行经慈化、黄茅到万载，几天后他们转到奉新县第7团的一个驻地，开始上战场打日本鬼子。

　　当问及老人，想不想偷偷跑回来。他说想啊，怎么会不想。可是不能啊，当逃兵被抓后就地枪毙，谁不怕死呢？再说鬼子都打到家里来了，总要有人冲上前去制止，听天由命吧。

　　我一下子就被老人折服了，就是这样一群普通人，不论他们愿意与否，在这个特定的历史里，他们用生命筑成了长城，用他们的恐惧、被伤害和生命承担了后方亲人和同胞的焦虑、恐惧、被伤害和生命。无论是死去的，还是生存下来的，他们已经献上成了挽救民族的祭品，所以，他们都是英雄。

　　“那时候，早上7：00就起来训练，每天三操两讲，无论是刮风下雨，都要训练。记得在受训时，第一次拿到枪，长官用眼神逼视着问我们：枪是用来做什么的？

　　“保，保护自己。” 钟大爷憨憨地笑了一下，“我当时就是这么回答的。”

　　“‘错，枪是用来杀人的！’长官严厉的说道，‘从枪诞生的第一天起，它就是一把用于杀人的武器。’”老人停顿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或许他不愿意再回到了那个战争的年代。

　　钟大爷当时一下子就愣住了。杀人，这是他二十年的人生生涯中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可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当时日本鬼子在中国杀了多少弟兄？又有多少姐妹遭他们凌辱吗？队伍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杀死日本鬼子，为兄弟姐妹报仇。”一下子受训队伍喊声一片，大家的血性一下子被激发了。就在那一刻，钟大爷没有了抓壮丁时的报怨，心中充满了对日本鬼子的仇恨。“杀死日本鬼子，为兄弟姐妹报仇。”队伍传来了一遍高过一遍的喊声。大家拳头紧握，在空中挥动了一下。

　　我心中一动，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当时，中国式农民的血性一旦被激发，日本人还能不被打败吗？

　　后来老人随队伍在奉新呆了一年，第二年转到高安县，在高安打了好几仗，打仗打得最多的一座山头叫“羊牯佬（音）”当时羊牯佬是双方争夺的重地，鬼子抢过去了，他们又夺过来，反反复复，战斗异常激烈，食物无法供应，几天几夜都没得东西吃，他们就刨地里的萝卜根、红薯根充饥。

　　在羊牯佬山上，由于有山体的遮挡，鬼子的山炮、野炮、平射炮很难发挥作用，但鬼子的飞机对他们的威胁很大。“小日本很硬”，这是钟大爷对日军最深刻的印象。由于要抢羊牯佬，鬼子每天都要出动飞机。敌机呼啸而至，他们的阵地一下子就被炸得昏天黑地，弟兄们死了很多，满地都是血糊糊的断臂残肢、人头和躯干，光秃秃的树枝上则溅满血污，晃晃荡荡地挂着死者的肠肺。刚才还并肩作战的弟兄，眨眼间竟成了一摊碎肉。看着蝗虫样的日军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当时班长姓李，抓了身边的一挺机枪吼叫着。他们都杀红了眼，对着鬼子射击，成群的鬼子像日落时的潮水一样哗地退了下去。鬼子见冲锋受阻，便叫来飞机进行超低空扫射、轰炸，后来日机扔下的不是炸弹，而是汽油弹，一烧一大片，片片相连，整个阵地瞬间便被烧成了一个大火山……

　　钟大爷叹息一声：“我们还算好的，至少还可以躲，听说其它地方，鬼子还放了一种乳白色的气体，人体接触后，皮脱肉掉，几个小时之后即会变成一副骨架。”

　　钟大爷说到这里，一时哽咽，眼睛湿润了，我知道他在怀念他牺牲的弟兄们。

　　“后来，我军奉命调防，我所在部队具体驻扎哪里不记得了，只晓得是个据点。”

　　那是1941年的一个早晨，他们在一个叫大金街(音)的附近重创了鬼子，击毁汽车１0余辆。“你不知道，我那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鬼子的军车，还是被我们击毁的，哈哈！”钟大爷满脸喜悦地说。

　　之后的战斗也很惨烈。每天都能接到命令，那天接到命令，说鬼子在攻打长沙时，遭到了猛烈地攻击，无力抵抗，向他们驻守的方向逃窜，命令他们部队对其进行截击。在遭到他们的围追堵截后，鬼子伤亡很大，看到在这边占不到便宜，鬼子就想要攻打另一个地方。有十多架敌机对他们的阵地和那个地方的城区进行了轰炸，并放了毒气……

　　“当时真的太惨了，太惨了。”钟大爷泪流满面，用手摸了一把脸，喃喃道。为了能很好地打击逃窜过来的鬼子，他们被分编成袭击队，潜伏在鬼子逃跑路线的两边。在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逃窜过来的鬼子先头部队。李班长带着他们一起冲杀。

　　“和鬼子拼刺刀了吗？”听得我激情澎湃，激动地凑到他耳跟前问。

　　“对，是拼刺刀。我们人多，周围还有很多潜伏小组，鬼子的先头部队就百十来个人，鬼子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乱成一团，他们的人马还互相践踏。由于有长官和我们当兵的一起冲杀，我当时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端起上了刺刀的枪对着鬼子就猛刺。其实鬼子拼刺刀的技术比我们强，还好当时他们是被打懵了，还没来得及组织反抗，打完后，还是有点后怕，腿都发软了。那一次伏击，打死了很多鬼子，缴获了很多鬼子的用品、武器。我还缴获了一个圆圆的铁筒，你猜，是什么。”钟大爷突然像孩子似的顽皮向我眨了下眼睛。

　　我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是个军用肉罐头，哈哈，我也开了回洋荤。”

　　“您老后来又打了哪里？”

　　“没打了，回来了。记得那是一天下午，李班长派我和另外一个弟兄送信到连部，在山上碰见了鬼子，于是在山上躲了二天。当地的老乡说我们的连部已过江了，我和那名弟兄就找老乡要了块木板和一架木梯准备渡江，由于只能坐1人，我就一个人先过江，当准备再找些木板去接那名弟兄时，发现对岸来了很多鬼子，我赶紧躲在水里，躲了很久。上岸后，赶紧又躲进了岸边的一片竹林，在竹林里又躲到下半夜，发现没有鬼子了，才从竹林出来。那个弟兄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只好一人去找连部。找了二天，没有找到，当地人就说我有家有娘，现在兵荒马乱，不如回家保命。于是，我就装哑巴，在当地打短工，推着辆棉花土车翻山越岭，于42年端午后回到家。回来后担心又被抓壮丁，就躲在大围山的深山老林开荒为生，直到解放后才回到家中。”

　　钟大爷喝着茶,看着院子里欢快跑着的鸡，钟大爷十分快意地眯着眼睛笑了。

　　“钟大爷，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对你走过的线路记得这么的清晰？”

　　“我又不识字，不牢牢地记着走过的路，我将来怎么回家啊？”

　　闻此言，我肃然起敬，看着这位抗战的老英雄。

　　当我问老人缺什么就说出来时，他大声回应，“现在的生活，在过去我想都不敢想，我很知足了，感觉很幸福。”这时老人的儿子告诉我，在城里工作的孙女，多次要接老人去城里享受，都被他拒绝了，他已习惯了这种简单而平静的生活。

　　在经历近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雪，曾经的抗日勇士们已经从当年的热血青年变成老人。对于这些当年曾经置生死于度外，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来说，享受生活已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可怕的是被冷漠和遗忘，他们需要尊严，渴望被认可，被尊重。他们即将默默地走完他们人生的最后路途，没有倨傲也没有怨言。历史绝不会遗忘你们！

责任编辑：李祖琨 最后更新：2014-12-23 11:4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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