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十军炮兵营营长张作祥(黄埔13期)奉命去云南昆明领取12门75山炮,经过广西桂林时被炮一旅拦截扣押收编,机智勇敢的张营长设法挂通了蒋委员长的电话,委员长令他归还建制速返衡阳,他将6门山炮搭火车入城,途经三塘车站遇到副司令长官李玉堂,李说敌人已占领东阳渡可能会遇敌丢失火炮,叫他在三塘待命,一切责任由他承担。张营长坚决表示不惜任何牺牲一定要进入衡阳,决心与火炮共存亡,人存炮存,人亡炮毁。最后中途遇敌,击退敌人终于抵达衡阳。
第十军特务营长曹华亭也是黄埔13期生,衡阳战役打了快一个月了,一天深夜,黄茶岭传来密集枪炮声,是援军到来,全军喜出望外。方军长立即与援军联络并派曹营长率领特务营官兵130人从第三师八团阵地冲入敌人包围圈接应。结果打到黄茶岭,援军62军早已逃之夭夭,空喜一场。一万多人马的62军黄军长复电,说敌人火力太强、攻不进城,但曹营长仅率130人又从枪林弹雨中突入城内,共牺牲30位亲爱的战友。另一次是在五里亭,援军打了三个小时就鸦雀无声了。7月初蒋介石有令嘱第十军再坚守两个星期,战至力不从心时发密电告急,必在48小时内解衡阳之围。但白崇禧喊出“放弃衡阳城、死守黄沙河”,广西在湘桂线驻扎几个炮兵团为何不增援?第十军孤军奋战47天,歼敌近五万,消灭敌高级指挥官数十名,第十军牺牲几千人,虽败犹荣。
在战斗中,日寇派出大批飞机将衡阳炸成一片废墟焦土,还惨无人道施放催泪毒气,我军早有防范戴上防毒面具,无面具者用湿毛巾挖两个孔露出眼睛。预十师29团成立敢死队由副团长刘正平(贵州人)带领,命令伤病员也一起上前方。有伤病员说:我只有一条腿,伤还没好,去不得前线,副团长说:死守阵地,少一只脚有什么关系?!有新兵说:我还不会打枪,副团长答:三分钟就学会了,没有枪的就用扁担锄头铁棍拼!他带着副官、军需、传令兵、担架兵、炊事员都编入了敢死队,自己赤膊架起机枪拼杀。7月27日日寇由张家山攻打虎形巢,我当时任29团一营营长,与敢死队并肩作战,打得敌人尸横遍野,保住了阵地。我在战斗中被子弹贯穿左胸,我弟弟彭中志(29团政工干事)与传令兵韦杰一起把我抬到城内兵站医院,满身鲜血,痛苦万分。因为缺医少药,有的重伤员伤口起蛆剧痛难忍投江自尽。我连有个上士班长杨子琴(江苏人)是我从炮十团带过来的老战士,跟随我四年多了,被日本人机枪扫射连续命中,肠子落在地上还在冒热气,他咬紧牙关喊:彭连长救命呀!我当时自己也身负重伤动弹不得,如何还能救他,这位可爱的兄弟惨死在战场。还有两个担架兵用老百姓家的竹床翻过来抬一个伤员,也被敌机扫射命中,三个人死在一堆。一个睁大眼睛,一个口张的很大,另一个的头发竖起来。连日战斗无法收尸,到处都是尸体,天气炎热,蝇叮蚊咬,几天就起了蛆婆子,肌肉吃空后只见白骨,后来就流绿色的尸水。
我连共有6门82迫击炮,一个月里发射炮弹4000多发,打死打伤敌人无数,敌68师团长佐久间也是被迫击炮打成重伤的。张家山13次拉锯战我连都参加了,朱团长经常在电话里表扬我连打得好。6门火炮天天炮管打得通红,官兵就用麻袋浸湿包在炮管上降温。敌人的山炮野战炮比我们多几倍,经常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我们就想办法打“溜炮”,打一炮,跑到掩体里躲一炮,减少伤亡。全连官兵120多人最后只剩11人,其中负伤7人。衡阳保卫战后,我被授予忠勇勋章。
1944年8月8日是第十军最悲痛的一天,全军官兵弹尽粮绝,为保存全体官兵和数千伤员的生命而停战被俘,关押在衡阳市政府、忠爱社、社会服务处这三地,吃的只有酱园生蛆的腐乳和起霉的油萝卜。我的弟弟 被日本人叫去当挑夫,挑军需物资送到西乡眼皮桥,我因伤未愈直不起腰,手脚并用像狗爬一样用了一通宵也爬到了眼皮桥。弟弟被关在楼上我关在楼下。等日本人都睡熟了,我挪动楼梯把弟弟从楼上接下来,偷了日本人两套军装化妆逃出来到了乡下。因为两人都穿着日本军服,每到一个村子老百姓都跑光了,我们又困又饿,后来来了一位老人,我们说是第十军逃出城的,老人半信半疑,带来两个拿汉阳造步枪的年青人,盘问了好久才相信了,给我们换衣服、招待吃饭喝水,乡政府发给每人10块光洋慰问,又派三个老百姓用轿子一乡一乡、一保一保接力送到道县。我这条命是衡阳老百姓救出来的,衡阳人民是我的再生父母。道县县长唐鸿烈又发给我40块光洋,备轿送我到江华。我父亲当时是江华锡业局局长,我就住在莫凤山养伤。伤愈后我拜别双亲,经广西徒步到云南曲靖追随方军长,方军长也是逃出衡阳重组部队的。发表我为619团战炮连长,不久部队改编,方军长调离,我便请长假回湖南,经同学介绍投入102军,军长成刚(宁乡人)是我在黄埔军校14期的总队长,任命我担任警卫营长,驻扎在邵阳对河廖耀湘公馆。
1949年8月邵阳和平起义,我因为觉悟不高认识不清没有参加起义。102军退到广西与越南的边境,我脱离国民党军队,1950年回到湖南,到湘潭锰矿当工人,工作积极肯干。1950年9月因历史问题被关押,妻子也受牵连被开除遣送。1953年我被转到长沙省一监狱新生织布厂劳改三年,年年被评奖。1957年6月,车间主任发现布匹上有两个小洞,说我搞破坏,将我押解到砚瓦池警卫连关禁闭,又送到西湖农场劳改,我抵触很大三次自杀不死,上吊绳断,触电电断,服药被发觉救活,我一再要求把事情搞清楚。车间把我送交监狱长审讯,陈监狱长说:“你1944年在衡阳当过汉奸民工大队长,被你折磨致死的民工不计其数。人民政府看你还年轻,没有枪毙你,从轻处分判你无期徒刑劳动改造以观后效,你还敢搞破坏?!”我入狱七年一直没有看到过法院判决书,这才知道自己的罪名和刑期,当场晕倒在地。醒来后我申辩说:“请监狱长调查,抗战期间我在国军当连长,衡阳赵市长征集500民工帮我连修筑工事是事实,那是抗战不是汉奸。如果我当过汉奸大队长,下属的副大队长、中队长、分队长有谁?被我折磨的民工和家属有谁?请到法院对质。如果我真当过汉奸,可以马上枪毙我。”1957年7月经调查确系错案,平反留厂就业,1962年与一位女就业人员成家相依为命,在长沙监狱生活了50年,爱人于2005年患肝癌去世。现在我年老多病,因车祸造成下肢麻木,靠拄双拐艰难行走,雇请保姆照顾。每月退休养老金1600元,加上方军长的儿子方庆中每月接济500元,勉强维持生活。去年是抗战胜利65周年,中央电视台派记者来长沙采访了我,民间组织“湖南老兵之家”接我重返衡阳讲述抗战亲历,到曾经鏖战过的阵地凭吊死难战友。我是一个抗日老兵,也是一个反动军官,我感谢党和政府为我平反、发给养老生活费,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错过了起义的机会,遗恨终身。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10-18 14:5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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