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初：机枪弹穿过我的身体
2018-12-06 10:19:19  来源：湖南老兵之家  点击：  复制链接

　　“我是被抓壮丁去打仗的。”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同年秋天国民党到处抓壮丁。在汉寿，一些青壮年劳力闻风逃跑，为了完成抓丁任务，儿子逃跑的就抓其家人去坐牢，除非用银钱赎人，否则必须要家中劳力去当兵才肯放人。当时，年仅16岁的周美初跑掉了，但在闻知其父亲被抓入牢中的消息，他只得请求一位当地的太爷作保，答应自己去当兵，这才把父亲赎出来。“老倌子出来的时候，哭得很凶。”尽管因90高龄耳朵听不太清楚，但回想当年的情景，周美初老人仿佛历历在目。

　　当时当兵还有一个条件，必须年满18周岁。但在壮丁少的情况下，抓丁的兵夫看周美初长得高大，就把其出生日期由1921年改成了1919年。“俺家穷没钱，就只好被他们带走了。”周美初被安排到常德新安，在82师参加新兵训练，6个月后，调到营部担任传令兵，先后参加过长沙第二、三次会战。因年龄缘故，周老对这个时期的具体战斗记不起来了，思绪一下跳到了1943年。

　　“1943年底部队到贵州集结。到那的时候我大病一场，打摆子(疟疾)转火感，当时没什么药，腿肿得很，吃了猪心肺干(掺)胡椒才好，病了一个多月。”

　　机枪单发全中获奖烟

　　周美初分在第8军荣誉第1师3团3营8连，师长叫李弥，连长是四川人，忘记姓名了。他说，荣誉师都是些干部、伤兵、以及其他部队打剩下的兵等整编过来的。

　　1944年4月，部队接到上级命令，马上登机出发到云南保山。在保山飞机场休息了几天。发枪、换装，“发的美国枪，美国枪好用，一下能打5发子弹，1发钢性弹，1发雪光弹，3发子弹，1发子弹有我们的5发重。”说到机枪，周美初老人情绪特别激动，“我是威武机枪师手，只要是打靶比赛，就是我去。”

　　原来，换发美式机枪后，美国教官还专门训练周美初他们打靶，打的好时，教官就竖起大拇指说：“打的好，顶好，OK! ”周美初没有文化，对打靶却很有天赋，机枪一般都是连发子弹，但单发他也能命中目标，在部队小有名气。教官为了激励士兵，经常开展打靶比赛， 5个人5发子弹，谁得第一就奖一条菲利普烟或红骑士烟。“哒—哒—哒—哒—哒，每次我的5发子弹单发都中了靶。”周美初说，他在部队烟抽得最多，美国烟比土烟好吃。

　　松山战役人一排排死亡

　　松山战役时，第8军是后备军，周美初他们是接替28军攻打的松山。据其回忆，一个连9个班，他是第3班，班上17人，包括班长，副班长，传令兵，步枪手11人，机枪手6个。他是机枪手，任务主要是掩护步兵前进。

　　打松山要过怒江，“山很高，河好宽，水蛮急，漆黑黑的水，看到下面好黑(吓)人的，还掉下克(去)一个人，我怕走的。”周美初说，当时桥都被敌人炸坏了，桥上拉的粗铁索，铁索桥面就铺了一层薄的板子，人马通过时，摇动得特别厉害，只能慢慢通过。“我还是坐榴弹炮车过克的。”当时，战士们又饥又饿，山高路陡，又下大雨，路特别难走，却只能晚上行军。松山的天气怪得很，一时下雨一时出太阳。“下雨时冷得要死，太阳出来热得要死。我记得山上穿了7件单衣，还是冷得直打颤。 ”

　　上级命令周美初他们端午节上战场，五月初四那天，部队买了个猪，毛都没刮，就吃了。端阳那天，长官看完阵地，队伍下午就出发了。战斗的激烈，周美初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清晰记得“这个晚上一个连一个排就全死了，只剩下排长一个人回来。”

　　周美初他们的阵地离敌人也就三、四十公尺的距离。敌人在山上，那都是暗堡，很隐蔽。打了3个来月，排长负伤了，班长死了，副班长接力指挥。晚上火力攻击，副班长在阵地前放哨，发现敌情，就拍下周美初的肩膀。“发现敌人子弹从右边扫过来，我就从左边开枪;从左边打来我就从右边开枪。鬼子的机枪厉害的很，子弹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往人身上钻，打得人抬不起头。”周美初他们当时都是头戴钢盔，侧着身体射击，不敢伸出脑袋，头都快要埋到土里了。有个后生想看下日本人长什么样子，刚抬头，子弹就打在眉心，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还有个人大腿中了枪，用绷带简单包扎了一下，继续打，人家问他要不要紧，他说没事，后来绷带松了，人下不来，又没人抬，结果血流干了，人也死了。

　　这次战斗经历清晰地深深刻印在周美初的脑海，他记住了每一个细节。他说日夜呆在战壕里，腿都没有挪动的地方，腿肿得老高。没有交火的时候就躺在死人堆里休息会儿，精神很紧张。有天晚上鬼子来偷袭，30把大刀杀到营部，幸亏传令兵发现，操起冲锋枪才把鬼子干掉。

　　胜利前一天中弹负伤

　　周美初是老机枪手，一直没受伤。松山战役结束的前一天，战斗特别激烈。发现敌人又进攻了，连长连忙下令还击，周美初扣动扳机，一顿狂扫，子弹象下雨一样落在敌人阵前。为了掩护步兵冲锋，连长拍拍周美初的肩，手指着前方，示意他向前冲，周美初立马端起枪站起来，突然一颗机枪子弹射过来，打中他的右胸，穿肺而过。周美初倒在了地上，血哗地就涌出来了。连长连忙大声叫道：“哎呀，不得了了!快来，我的机枪手受伤了。”很快，几个人聚拢来，医疗兵拿救急包包扎，美国的止血药，一倒就是一包，用了2包才止住血。“这个是重伤，要小心点，过桥都不能摔的。”被抬上担架后，周美初听见了医生交代的话。

　　第二天，松山战役胜利了，周美初被转移到后方接受治疗。说着，周美初在儿子的帮助下，脱掉厚重的棉衣，给我们看这个枪疤。“人打光了，仗打赢了。俺(我们)死得苦，他们(日军)也死得苦。 ”对于战争中逝去的生命，这位高龄老人心中充满着怜惜。

　　后来伤好后，周美初随部队到了山东，在淮海战役中被俘，接受了人民政府8个月的学习改造后，政府问他参加解放军还是回家?周美初说想回家，1949年9月，湖南解放2周后，他回到了家乡汉寿，后加入了农会组织，积极参加家乡建设，一直在家务农，并结婚生子。

　　采访最后，我们了解到，周美初老人在16岁抓壮丁出去时，有张抗战军人证明书，要是在战场上打死了家里还能兑点“恤金”，本来是到乡公所登记的，没想到被“满儿”保长卖掉了。回来的时候，资料也填了一摞，人民政府还发放了释放证，没想到在家被老鼠拖走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枪疤和那些活在他脑海中的战斗记忆。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12-06 10: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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