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得显：蒋帮“劫收”日军汽油仓库纪略
2018-11-05 14:29:22  来源：《广州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二辑  点击：  复制链接

　　一

　　河南海天四望的汽油仓库和麻袋仓是同在一所巨大的房舍之内。抗日战争以前，原是官僚资本经营的广州市最大的碾米厂之一。它位于珠江南岸，从各乡来市的稻谷船只，可以直舶碾米厂门前。厂内除碾米车间外，还建有几个大粮仓。广州沦陷后，日军掠夺这个碾米厂，改为军用物资仓库，把这一带变成禁区，警卫森严。抗日战争胜利后，由蒋帮的军政部特派员公署“劫收”过来，至于那个麻袋仓原同属日军的物资，照理应一并接收，但军政部的官员却不愿接收这个麻袋仓。本来在那疯狂“劫收”的混乱时期，往往有不同部门竞相争夺物资，闹到蒋介石的‘广州行营’去处理，可是这个麻袋仓却是个例外。原因是那批霉旧麻袋，没有多大价值。于是他们便将麻袋仓推给伪广东省政府，伪省府又推给“广东省田赋粮食管理处”，最后田粮处便命它所属广州仓库去接，这是两仓分开管辖的原因。

　　二

　　蒋介石集团接收日军的海天四望汽油仓库之后，即归伪军政部广州供应局管理，管理人员有一个少尉军官和一个勤务兵，另由广州供应局的监护营派一班士兵(计十二人)驻仓看守。供应局有一个少校股长(姓名不详)，经常驾驶小吉普车或乘汽艇到仓巡视，或对管理员吩咐这样那样，他是一个实际的主管者。汽油仓只有发出，没有收入，大概是作为一个临时仓库，发完了这批汽油便要结束的。接收日伪时，总有千桶以上，到1946年7月还有三百桶以上。这批汽油原是入册的公物，另外还有不少册外物资，如汽车轮胎，帆布车篷(火车货卡的，汽车的等等，大小均有)，汽车零件，军用饭盒，帆布水桶，皮靴等等。他们盗卖这些物资并不十分隐蔽，田粮处广州仓库那边的人经常可以看见，他们对这些物资一有去路时，便分批搬出。其中还有一个仓丁，间中替他们出售一些物品，如军用帆布水桶，杀虫粉等，赚些佣金。其中有一批饭盒，杀虫粉，肥皂，军用信纸和几十桶日本醃萝卜，是分给那班看仓的士兵变赏。本来将军士兵，一般待遇都很差，唯独这些监护营的士兵，却是个个肠肥肚满。就以驻守这个汽油仓的一班士兵来说，他们袋里经常有大叠港币，抽外国名牌香烟，穿白衬衣皮鞋，生活阔绰，大都有手表、金戒子等物。他们不受仓库管理员指挥，是受自己直属长官指挥，但不管怎样，彼此都是通同作弊，上至局长股长管理员，下至这班士兵，都是人人有份。谈到汽油仓库应办的公事，便是发出汽油，来领取汽油的都是军队或军事机构，并持有广州供应局的通知单及携备正式收据，那些单位的人员都穿军服，佩带证章符号，使用公家车辆，这是一种公开的劫夺，汽油搬出仓门时，还有放行证给守卫兵。除此之外，便是仓内官兵自己搬出汽油，有时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辆拖卡的小吉普，由守仓士兵将一二桶汽油扛上车之后，便立即开走，来去匆匆，完全没有“正规”手续，这就是小批出货。有时那个少校股长来到后，就叫人到珠江河口雇一艘货艇，泊近仓门口，由仓内士兵搬十几桶汽油下艇，随后便由两三名较精干的弟兄，脱去军服，改穿便服，暗藏手枪，将艇驶往沙基黄沙那边去。艇未驶离之前，那少校总是对押运的弟兄再三叮嘱，甚至拍拍肩膀。其他物资，有时也是这样搬出。有一次，一船就装去大纟困帆布车篷，轮胎和饭盒等一大批。那位少校股长，上面已说过，是经常到这汽油仓的，他有时为了公事，摆起蒋军上级对下级的传统威风，将那个少尉管理员大骂一顿，如果那个管理员辩了几句，便要骂到半个钟头以上。但有时又另具一幅面孔，笑着脸孔和管理员附耳低言，拍肩膀，递卷烟，称兄道弟，好像好朋友一般。

　　三

　　管仓的那一班士兵，系单独分防性质，连排长也不到这里来，因为那时日军留下的物资仓库太多，大有接应不暇之势，所以这班士兵行动很自由。每天晚上，他们大都穿上军服，除去符号，携带武器，少则四五人，多则七八人，一同外出为非作歹。原来当日本宣告投降后，日伪汉奸流氓串通一起，有不少日伪物资被盗窃分散。那时河南海天四望附近，便是流氓地痞聚集地区之一，其中确窝藏了不少敌伪物资。汽油仓那班监护营士兵，不甘心肥肉落在别人口，经常明查暗访，一有线索，便去“起赃”，起赃回来并不“归公”，而是大家瓜分。他们曾夺回过日本卷烟，日本火柴肥皂等好几批。有时出去扑个空，便居然搜查住户。有一晚(大约是1946年6、7月间)，他们探听得有一批鸦片毒品窝藏在附近，除了留一名值班弟兄守卫仓库外，竟出动了十一人，携带步枪，并配上手榴弹，前去争夺赃物，而流氓方面亦不示弱，出动几十人，用铁尺、木棍、大竹捧、铁钩等作武器，但结果当然敌不过那班兵，只放了几枪，便把他们驱散，监护营这班士兵缴获了这批鸦片。在归途中，碰到几十名武装警察，拦住去路，警察打起官话，说搜查鸦片是警察的职权，军队无权干涉;监护营方面说：那些军用药品是匪徒从他们仓库盗窃出来的，应归还他们。双方情词各执，大家都举起武器，情势十分紧张。但是双方领队都明白，若果真的把事情闹大，彼此都会没有好处，最低限度，这批鸦片会白白给上峰全部吞下，于是实行讲数，就地和解，利益均占便了结。次日，这班士兵兴奋地毫不隐讳地大谈特谈昨晚发生的事。有的大骂警察，原来他们亦早已探悉流氓方面有警察做后台，所以他们出动到十一人，并带备了手榴弹，就是准备对付警察的，同时他们也想到在必要时同警察平分果实。总之，警察军队流氓都是旧社会的一丘之貉。那班士兵发到横财之后，除了赌博买东西乱花之外，还轮流出外宿娼，他们竟用抽签办法，决定先后，每晚去三个弟兄，只消四晚就轮了一遍。此外还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妇女来找他们。有一次，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女人来找班长，谈了一会之后就哭起来骂那班长，被那班长如狼似虎地将她驱逐，从此那个女人也不敢再来。那时候，正是中央军风纪第四巡察团到广州不久，团长金汉鼎曾对记者说什么“这里军人纪律严明”等骗人的鬼话。

　　四

　　1946年7月汽油仓库和田粮处广州仓库都接到命令，要将河南海天四望仓库交还给商人复业，那个商人就是著名的亦官亦商又自号诗人的黄詠。他原名黄詠雩，在军阀陈济棠统治广东时期，做过广东省商会主席，后来因为投机倒把和陈济棠的手下红人财政厅长区芳浦发生利害冲突，被区加上一条罪名，将他扣押。抗日战争胜利后，他又做了伪广州市社会局秘书，他凑集了一宗官僚资本，要在河南海天四望旧米机原址(即上述汽油仓和麻袋仓)开设永福米机。在反动统治时期的旧中国，商人要向政府取回房舍，本非易事，尤其是向军事机关索取，更难乎其难。可是黄詠却神通广大，他先通过“广东省敌产处理局”，又打通了蒋介石的广州行营和伪广东省政府。然后又从上而下钻到广州供应局和省田粮处，他同这两个军政主管部门的官员混得很熟，供应局那位少校股长亲自来汽油仓库督促迁移。他先将汽油和其他物资集中在一个仓里，腾出大部地方来，供黄詠装修机器，筹备复业。虽然两个仓房一时未能迁出，但永福米机已取回厂房的大部分，可以开业。开机那天，经理黄詠在厂内设宴，请供应局那位股长和该局另外两位高级官员，以及省田粮处副处长巫琦，科长王则平等赴宴。官商混在一起，彼此心照不宣。酒后，那少校即过仓库那边找管理员，嘱他早日修葺好离永福米机不远的一所空房子，以便日间将全部汽油迁过去。在未迁出以前，他们忙于分批搬出其他物资，那班士兵也忙于脱售，并有几名士兵穿便服在大基头洪德路一带设摊摆卖，货品计有日本军用饭盒、军鞋、帆布水桶、杀虫药、军用信笺等等。当时市内警察向路边小贩勒收规费，已成惯例，否则被控以阻碍交通，违反警律，轻则驱逐，重则拘返分局;但监护营的士兵设摊，打个眼色，警察就会意，诈作不知，就这样很快就抛售了大批赃物。设摊的人回来后，大家围着计数，每晚都分钞票。他们最感头痛的就是那十多桶日本咸萝卜(日本兵副食品)，无法抛售，后来由这边看麻袋仓的一个曾做过商场经纪的老仓丁搭上河南一家酱园，于是这十多桶咸萝卜也推销了，老仓丁自然也捞一把。最后还说到仓内那位勤务兵，年约十八九岁，原不属监护营系统，地位虽微，也捞得一些‘水尾’，据他自称，曾分得二十多个日本饭盒，十多个帆布水桶，和军鞋等等，并买有手表金戒子，抽外国名牌香烟。从这个最下级的勤杂兵来看那些上级官员，那就可以想象到蒋介石集团在抗日战争胜利后那种“劫收”的疯狂程度了。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8-11-05 14: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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