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旅菲诗人陈桂琛纪事
2020-01-16 10:26:15  来源：中国侨网  点击：  复制链接

　　陈桂琛(1889-1944)，字丹初，号漱石山人，别署靖山小隐，住厦门盐溪街。他小时候就刻苦好学，入玉屏书院，师从周墨史，1909年毕业于改制后的官立厦门中学堂;1912年以最优等成绩毕业于“福建优级师范学堂”数学选科，回厦历任思明中学、师范甲种工业、同文书院等校教师、主任、校务委员，还创办励志女学，1931年到上海任漳泉中学校长、教育会评议等职。

　　1937年6月，陈桂琛应菲律宾宿务中华中学之聘，前往教授国学，不久，改任古达磨岛中华中学教员。

　　“七七事变”后，厦门于1938年5月13日沦陷。陈桂琛身居海外，却时刻关注祖国抗战形势。每当报上战讯传来，他即剪下，并以诗纪事，刊诸报端，积成近百首，对战事发生的地点、时间、概况都有详细的附注。这对唤起侨胞同仇敌忾奋起抗日，收效甚大。现存：1937年14首，结成《抗战》集;1938年9首，结成《续抗战》集;1939年7首，结成《抗战三续》集。连同1931年“9.18事变”、1932年1.28淞沪抗战时写的18首，总共陈桂琛直接写抗战的诗歌有50多首。陈桂琛现存的这些诗作，每诗有注，每集有序，构成抗战编年诗史。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他写的第1首诗道：

　　卢沟桥撼海东鲸，澎湃风潮震旧京。

　　遂使三忠化猿鹤，剧怜再战失幽并。

　　平型暂阻长驱下，保定旋看小丑横。

　　吟罢召旻哀故国，万民血肉筑防城。

　　诗中的“东鲸”指日本，其时它正想鲸吞中国;“旧京”指北京，“三忠”指佟麟阁副军长、赵登禹师长、杨芳圭团长，三人于1937年7月间在北平附近战亡。“猿鹤”指从军战死者。古幽州、并州即今河北一带。“平型暂阻长驱下”，指1937年9月间，八路军在山西东北部平型关伏击日军、歼敌1000多人的战斗，此役沉重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阻止其长驱直下的意图。“小丑横”指被日寇占领。“召旻”是《诗·大雅》中的篇名，刺周幽王任非其人，国势衰弱，将遭灭亡之祸。此时，陈桂琛身在南洋，心系祖国，对日寇的入侵，愤恨交加，发出“万民血肉筑防城”的呐喊，表现出必胜的信心。

　　值得注意的是第11首，陈桂琛写道：

　　按兵不动误三刘，齐鲁雄师只自谋。

　　竟有淮阴甘相背，幸从李晟早通喉。

　　黑烟弥漫迷青岛，突骑纵横扰兖州。

　　平汉平津游击战，肤功专仗后方收。

　　诗人注释道：“贻误戎机莫大于刘峙、刘汝明、刘多荃，韩复渠镇山东，拥兵10万，坐视鲁北沦陷，以‘保境安民’媚敌。幸李宗仁莅鲁钳制，(韩复渠)奸谋不遂，虽就极刑，然鲁东已难防守矣。历城陷后，青岛‘敌产’全部被烧，敌人无所顾忌，恣意猛进。所幸平汉平津次第告捷，后方牵制敌军行动，朱、彭之功为不没矣。”诗中“淮阴”指汉代名将淮阴侯韩信，曾辅助刘邦取得天下，后被告谋反，为萧何与吕后定计诱杀，这里用来借指韩复渠。韩复渠后来被蒋介石以“违抗命令，擅自撤退”罪处决。“李晟”是唐代名将，借来指李宗仁。“通喉”即通信息、获情报之意。“肤功”即大功。诗人认为朱德、彭德怀所率领的八路军在抗战中立下了不世之功。

　　在《抗战》集最后一首的注解中，他写道：“全面抗战展开，国人无分男女，或执戈卫国，或输财助边，同心一德收复河山，黄龙痛饮在指顾间耳。”在抗战最艰巨的日子里，却对最后胜利充满信心。

　　1938年5月13日厦门沦陷，他写道：

　　故国乌衣事可哀，覆巢转眼化尘灰。

　　换防妄效空城计，为鐍翻成诲盗媒。

　　五百士惭田氏客，八千人陋李陵台。

　　更怜孤垒炊烟绝，发炮犹遮敌舰来。

　　此诗写了这么一段史实：1937年10月23日，金门沦陷，难民逃来厦门，日本间谍混在难民中，进入厦门窃取情报。1938年5月7日，厦门驻军75师换防，仅留500人守岛。日军得到情报，乘新军未到，于5月10日晨，派12艘军舰、30多架飞机，掩护军队进攻，从禾山泥金、何厝等处登陆。营长王建章临阵逃脱，士兵涣散，任敌入侵，只有参谋楚怀民督战阵亡，75师师部只好退入内地。5月12日，胡里山、屿仔尾两炮台守兵，虽已断炊数日，仍发炮阻击敌舰进攻。当时，厦门岛内有几千名壮丁，5月10日一早集中赴援，中途被日机扫射，牺牲数百人，但他们不气馁，虽缺乏枪支弹药，又无人指挥，还是据狮山、洪济山一带，进行游击战，宁死不屈。童子军沿途救护伤员，禾山有举乡抗击日寇而全被残杀的。5月13日，厦门全岛沦陷。

　　1939年，陈桂琛写道：

　　威胁漳泉力已殚，闽江敌舰又翻澜。

　　海疆纵使沦川石，幕府何妨转永安。

　　投弹鲤城图毁灭，居心狠毒逞凶残。

　　更怜唐刹开元寺，也厄妖魔体不完。

　　日本侵略军占领厦门、金门后，又于1939年6月27日，把军舰开到闽江，从川石登岸，侵入马尾，封锁闽江，福建省政府迁到永安。日军为耀武扬威，经常骚扰漳泉，派飞机轰炸泉州，连开元寺的佛祖、僧人都不能幸免，民众死伤狼藉，残肢断臂挂于树杈，惨不忍睹。

　　厦门沦陷一年，陈桂琛用陆游“家山万里梦依稀”句，作“辘轳诗”4首(即将词句反复嵌入4首诗的第1、2、3、4句)：

　　家山万里梦依稀，炮火连天血肉飞;

　　荆棘载途狼虎在，鹭江风景已全非。

　　万户千门掩落晖，家山万里梦依稀;

　　可怜旧日乌衣燕，飘泊无家绕树飞。

　　离离靖山山上树，历历北溪溪畔路;

　　家山万里梦依稀，去国二年艰一顾。

　　炎荒苜蓿等珠玑，曾说道南愿竟违;

　　何日掉头归去也，家山万里梦依稀。

　　诗中“炎荒”指当年的南洋，“苜蓿”是一种野草，可用以充饥，竟如同珠玑一样珍贵。“道南”语出《论语》：“我道南行。”这里的意思是中华文化走向南洋。诗人本想到南洋从事文化教育事业，可是遇到日寇侵略，便拿起笔宣传全民奋起抗战，抵御外侮，不当亡国奴，并希望胜利后，返回祖国。

　　1941年12月8日，日寇偷袭珍珠港，发动太平洋战争，入侵菲律宾。那时陈桂琛已改就古达描岛华侨中学教席。1942年4月28日，据菲日军开始炮轰古达描岛，华侨纷纷避入山区。5月，陈桂琛偕同几位同事和同侨，转入毕雅渊深山开荒种地维生，备受艰辛。即使在这条件恶劣的偏僻深山，他日耕夜读，怡然自得，还常与一起入山的诗友唱酬，写上激昂慷慨的抗日诗章，鼓舞侨心。6月6日，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突然冲进山中，将陈桂琛等29人拘捕。这一群富有民族气节的中华女儿，任暴敌严刑酷打，忠贞不屈。6月7日凌晨，惨遭杀害。他生前作有“志士毋求生，仁人不惜死”之句，他的死就是最后的绝唱。

　　抗战胜利后的1947年4月，菲律宾侨界人士古达磨岛建立“百雅渊廿九位殉难义士纪念碑”，《碑铭》中写道：“古岛华侨陈丹初先生等50余人，因不愿与敌合作，相率入百雅渊，以示反抗，自耕自给，备极辛苦。间曾援助抗日游击区，与游击队合作，遂为汉奸日寇所衔，于1944年6月7日，派大队日兵围捕，丹初先生等29人被掳，不屈受戮。忠心耿耿，正气磅礴，殊足以表扬我民族精神，而为华侨后辈之楷模。”1947年7月，国民党政府内政部也颁发旌义状：“查福建省厦门市陈桂琛旅居菲岛，从事教育工作，不受敌威胁利诱，被敌枪杀，殊堪矜式，应予褒扬，以资表彰。”

　　1959年，为纪念陈桂琛牺牲15周年，他的诗友苏警予、陈觉夫在马尼拉编辑出版了《陈丹初先生遗稿》，计收录他的《鸿爪集》138首、《北溪集》67首、《抗战集》30首、《投荒集》48首，共283首以及10多篇短文。1969年6月7日，陈桂琛牺牲25周年之际，旅菲华侨文教界在马尼拉编辑出版了《陈丹初先生成仁廿五周年纪念刊》，收集了先生的遗作，包括诗联、随笔、小简等，蒋介石题“义行足式”、严家淦题“浩然正气”、孙科题“碧血常新”、林语堂题“精忠报国”……陈桂琛一生赋诗千首以上，两次纪念刊收录的仅占总量1/4左右，随笔、短文也大量未录。我希望存有陈桂琛先生遗作(包括书简)的人士，踊跃提供，务使其全，以告慰先烈于九泉。(来源/福建乡音，作者/彭一万)

　　古岛百雅渊廿九位殉难义士纪念碑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20-01-16 10:2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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