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湖南与叶剑英同志接触的日子
2014-08-06 09:00:31  来源：湖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十八辑  点击：  复制链接

　　作者简介：刘斐章，贵州兴义人。清华大学肄业。后留学日本。1931年参加左联。次年参加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长期从事戏剧活动。曾任抗敌演剧六队队长。194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建国后，历任湖南省文化局副局长，中国剧协第三届常务理事、第四届理事、湖南分会副主席。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长沙大火前夕，周恩来、叶剑英同志都在长沙，同住在寿星街八路军办事处；起火以后，一同最后撤离火场，周恩来同志当时是南方局书记，抓全面；叶剑英同志的工作重点在军事方面。周总理主持长沙大火善后救济工作时，叶老到了衡阳，与国民党磋商如何在南岳开办游击干部训练班事宜。我们演剧八队在周总理领导下，参加了长沙大火后的救灾活动。

　　正值长沙突击救灾工作的紧张阶段，敌人放出和谈的空气，大家心里对抗战前途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影，议论纷纭。救灾工作结束后，我们演剧八队仍调回衡阳。当时已是严冬岁尾，决定在翌年春节，开赴湘北前线进行劳军演出。我们每天排戏练歌倒也紧张，但一接触到敌人放出和谈空气的事，不免忧心仲仲。按 理，蒋介石应该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共投降，可是他始终不愿发动广大人民群众进行真正的全民抗战，现在敌人又以和谈来引诱，他会如何呢？国共合作抗日前途又将出现什么局面呢？正是这些回旋在脑海里的疑虑，使我们产生一种愿望，很想在出发湘北前线之前，得到党的领导同志给我们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这对我们坚持在国民党统治区宣传抗日关系是很大的。于是，鼓起勇气到八路军办事处说明我们的要求和愿望。

　　没有想到不久就得到办事处负责同志的通知，说叶剑英同志可以给我们谈谈。我们十分兴奋，想早一点看到叶剑英同志。谈话的地点，就在我们住的成章中学。这是我们从长沙回到衡阳来的驻地，学校已放了寒假。时间在一九三九年春节之前。讲话内容只记得一些印象较深的片断。

　　叶剑英同志讲话一开始就分析了日军占领武汉后的形势。他说，不要只看到敌人气势汹汹的一面，他们占领了我国东北、华北、上海、太原，最近又占领了武汉。同时也要看到其虚弱的一面。敌人最大的问题是兵力不足，他们占领的地方越多，兵力不足的弱点就愈加暴露。敌人在华北、华东、华南都只能守着几个 大城市和几条交通线。敌后广大地区，特别是农村，他们是无法控制的。这一点对我们很有利，我们可以到敌后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牵制他们。还可以在敌后建立抗日根据地，壮大自己，削弱敌人，直到转变敌强我弱的形势。

　　叶剑英同志着重指出，敌人是狡猾的，他们决不会坐等形势发展对他们不利。占领武汉以后，有主张急进的少壮派，要求迅速猛攻，但他们中掌权的，知道自己兵力不足，中国又不是一个小国，不断地组织大规模进攻是有困难的，至少是在当前短期之内，不喘一口气是无法连续发动进攻的。不久前，日军到达岳阳的前锋又缩回去了，现在坚持在新墙河一线按兵不动，就是这个道理。但这并不是说，敌人已经没有力量再向我们进攻了。

　　叶剑英同志还指出：不久前敌人故意放出和谈空气，条件是只要国民党反共。这是敌人这次搞和谈阴谋的核心。所谓的七分政治、三分军事也是指此。但是，他们不会放弃军事。敌人最怕的是我们的民族团结，最怕共产党提出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万—团结抗日的局面被玻坏，那么敌人就可以不费多大力气侵占中 国。但是，敌人没有充分估计到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是要抗战到底的，决不会退回到过去那种不抵抗外侮，专门打内战的局面了。敌人要破坏我们的团结，我们就要加强团结；敌人要我们倒退，我们一定要前进。敌人玩弄和谈，我们就揭穿他，坚持把抗战进行到底。

　　叶剑英同志说：敢人阴谋搞“和谈”诱降，既可看出敌人的阴险狡猾，又充分暴露出他们的虚弱。敌人是被迫走向相持阶段的，但这种情况并不是静止不变动的。我们除了要揭穿他们的阴谋以外，关键还在发动群众，包括敌后的人民群众，要是能广泛深入地把人民群众发动起来，武汉失掉也不要紧，敌人玩弄阴谋 也不顶事。真要相信人民，也决不会出现长沙大火这样的蠢事。

　　叶剑英同志最后要求我们说：你们就要到湘北前线去演戏劳军，宣传抗日，一定要宣传民族大团结，特别是国共团结。要宣传敌人有虚弱的一面，敌人是可以打败的，只要我们坚决抗战到底，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听了叶剑英同志的讲话，大家都很兴奋，认为我们的演剧宣传，对加强团结，坚持抗战到底，争取最后胜利是有作用的，大家信心十足。我们想到要带些党和八路军的宣传品到前线去，散发给抗日的国民党中下级军官，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从而促进相互了解，增强团结。于是，又到衡阳八路军办事处去 说明来意，要了一大捆《新华日报》和《群众》杂志带到了湘北前线。

　　听了叶剑英同志的讲话以后，我们就开赴前线工作。先是在李仙洲的九十二军军部，随后在所属二十一师侯镜如部的三个团巡回演出。在师部时，侯镜如竟集合全师军官加上师直属部队，要我作一次关于抗日形势的报吿。我们认为不可放弃这个宣传团结抗日的机会，决定讲解、宜传一下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

　　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并把叶剑英同志对我们讲的话结合进去，结论是只要认真贯彻执行三大政策，加强民族团结，就可以取得抗战的最后胜利。这个师有个旅长叫文瑷，那次向我们索取《新华日报》和《群众》杂志最多，他要求系统地阅读党的报纸和刊物，并提出抗战结束后，国共是否还能合作等问题。后来在解放战争时期，听说这个师起义了。

　　我们在前线工作了四十天，突然接到调回南岳的通知，派来接我们的敞篷大卡车也同时到达。当天集合到军部，第二天黎明出发，黄昏时赶到南岳，被安置在大庙对门的倪三泰客栈。正在分配床位时，来通知说，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的领导在镇上南濠酒家设宴为我们洗尘，要我们马上整队前往。南濠酒家也在大庙 对门，离客栈不到一百米，是南岳镇唯一的酒家。我们走上楼，看见已摆好四桌酒席，这时才知道请我们赴宴的主人竟是叶剑英同志。原来在武汉失守之前，朱总司令曾坐飞机到武汉，向蒋介石建议，在敌后开展游击战牵制敌人。蒋介石想学八路军在敌后开展游击战，把自己的势力伸到敌后，这才有南岳游干班的创办， 叶剑英同志被请来担任这个班的副主任，还带来了一个工作组。教官中有薛子正（解放后曾任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等同志；还带有电台，住在山下一个叫做“桔盈园”的院子里，离南岳镇不远。游干班的主任是蒋介石的亲信汤恩伯，宴会时没有来，由政治部主任陈烈作代表。事后才知道，这位政治部主任是汤部的中将副军长，过去参加过共产党，比一般的国民党军官在谈吐上、作风上大有不同。他是当时宴会真正的主人，也是我们调南岳工作的顶头上司。陈烈陪着叶剑英同志走上来时，我们又突然发现陪同的还有田汉同志。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出主意调我们到南岳来，要我们配合学员的学习，每周组织晚会演出新剧目，从文艺方面进行宣传，协助叶剑英同志在南岳的工作。当时他是政治部第三厅专管艺术宣传的第六处处长。

　　这时我们的同志，特别是年轻的同志，一见到叶剑英同志就包围上来，问这问那，象是久别重逢的熟人，确切点说，应该是突然见到熟悉的老领导、老首长。叶剑英同志也把这批爱国青年看成是自己人,是自己的“兵”，也是相熟的朋友。大家有说有笑， 他问我们到湘北前线演些什么戏？唱了些什么歌？士兵反映如何？同志们争着向他汇报。有的说，虽然是露天场子，收效还是很好的。士兵们都全副武装整队而来，席地而坐，安静得很。当演到激情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掌声，有时，还有人带头减口号：“坚决抗战到底！”“最后胜利是我们的！”有的同志对叶剑英同志说，我们在前线还分送过《新华日报》。有一位军官问：我们打完日本，国共还能合作吗？这时田汉同志走过来对我说：“要注意一下环境，你们不要把那位中将主任冷落在一旁。”我连忙拉了几个年纪较大的同志和陈烈坐在一桌。那边包围着叶剑英同志的年轻人，还正在兴致勃勃地询问延安的文艺生活，又谈到陕北民歌，说这些民歌和抗日紧密联系起来就是好……我们这边，陈烈说：“请你们来不是把你们看成是个剧团，单只演戏。我们是请你们来当教师的，是当先生的。”我们想，这人好厉害。田汉已关照我，我们今后要在南岳工作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一定要和陈的关系搞好，何况我们今后将直接归他领导。于是，我连忙说：“我们调南岳工作，今后在您的直接领导下，请您随时多多指示。”

　　当宴会快要结束时，突然有个四川口音的青年军官（很可能就是政治部的）提议要我们女同志唱个歌子。提议唱个歌，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那人的态度、口气都使人联想到大官阔人举行宴会，要戏班子的旦角清唱消遣，大家很不高兴，赌气不理。—时间气氛紧张。就在这时候，田汉同志突然站起来，笑着说：“我来唱一个。”他唱的是京戏《秦琼卖马》，音调很髙昂，加上一点英雄落魄的苍凉，很有韵味。大家情绪好转，正在这时，只见叶剑英同志也站起来，很自然地说：“你们不是想听听陕北民歌吗？我来唱一个。”这一来大家的情绪更加活跃了，热情地鼓着掌。叶剑英同志那天穿的是一身灰布军装，腰间系着一根细细的皮带，脚穿马靴，身体健壮英俊，看去不到四十岁。他一只脚踏在一条长板凳上，就唱起来。

　　我们队的同志都没有想到，田汉和叶剑英同志会突然自己提议自己先唱起来，不但打破了僵局，而且态度很自然。这件事本身就给了我们很好的启示，这是一个在国民党统诒区如何搞好统战工作的示范啊。搞好关系是为了更好地团结抗战，而且叶剑英同志唱的还是经过改写宣传抗战的陕北民歌《开荒》：“开荒哦，开荒，前方的战士要军粮。……”他平时说话本有点广东口音，但唱起歌来一点广东腔都没有了。

　　歌声才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特别是八队同志要求他再唱一个。叶剑英同志也不推辞，接着又唱了也是经过改写的《延水谣》：“延水浊，延水淸，情郎哥哥去当兵，……”

　　又是一阵掌声、欢笑声，宴会变成了文艺晚会，叶剑英同志提议，欢迎“八队同志唱一个”。（叶剑英同志以后看见我们，不管是多数人在一起，还是只有个别人，总是喊“八队的同志”。）我们队的同志在叶剑英和田汉同志的鼓舞下，也欢欢喜喜地集体唱了《红缨枪》等抗日歌曲。

　　在洋溢着欢笑的热烈气氛中，使人忘记了是在国民党统治区工作，宴会结束时，都有些依依不舍的情绪，大家挤着争着去送叶剑英同志和田汉同志下楼，有同志在我耳边说，再请叶剑英同志来给我们作次报告吧，这时叶剑英同志的声音掩盖了其他同志的讲话，他说:“下回要看你们的戏了。”

　　不久，我们参加晚会，组织第一次演出，演的仍是独幕剧，根据《最后一计》改的《英勇牺牲的杨队长》和其他节目等，演出结束后，叶剑英同志突然来到后台，他边走边说：“八队同志们，你们的戏演得好啊！”大家兴髙采烈地围上来，叶剑英同志的手臂搭在叶向云的肩上，说:“你这个英勇不屈的杨队长演得不错。”叶向云对他说：“同志们想请您再给我们讲次话。”他笑着低声回答：“不行啊，这可不是我不肯讲。”叶剑英同志离开后台时，边走边髙声说：“再演戏时一定要告诉我，我还会来看的。”

　　我们队上有个王平，喜欢收集抗战资料，他还到过新四军在敌后开辟的抗日根据地采访过，带回许多实物和照片。我们在南岳，为了揭发汉奸汪精卫，还利用这些资料，开过对比的展览会。王平那时不知道叶剑英同志已和叶向云说过那番话，又跑去找叶剑英同志，请他再给我们作次报告。叶剑英同志耐心地对他说： “八队同志，你们不要对我太亲热了，这对你们不利啊！我这个共产党是他们请来的。可是你们不同啊！要注意一下环境，注意一下工作方式。对吗？”王平回来对大家讲了叶剑英同志的这番话。大家回忆，到南岳来的第一天宴会上，是叶剑英同志和田汉同志带头打破僵局唱起陕北民歌和京戏，这次又提出要我们注意工作方式。大家经过一番议论，认识都有提高，懂得了既要生动活泼地打开局面，又要随时提高警惕。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和叶剑英同志公开接触过。可是我们演戏，他总是来看的，特别是从延安移植来的，内容是改造旧军人、搞好军民关系的《流寇队长》他看了很髙兴。还有前面讲过的那次小型对比展览会，他也看过，间接地传来了他对我们的鼓励。这都是调南岳工作头半年的事。往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或间接地得到叶剑英同志的消息了。南岳游干班也在逐渐地变化，传说第五大队是专门训练到敌后搞特务工作，监视共产党的抗日活动的。我们在南岳的工作已不象最初那么单纯，顺利，那么热情高涨，回忆那时叶剑英同志对我们的言传身教，给了我们在国民党统治区工作的青年很大的启发和帮助。

责任编辑：裴琳琳 最后更新：2014-08-06 09:03:49

特别说明：抗日战争纪念网是一个记录和研究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的公益网站。本网注明稿件来源为其他媒体与网站的文/ 图等稿件均为转载稿，本网转载，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本网转载出于非商业性的文化交流和科研之目的，如转载稿侵犯了您的版权，请告知本网及时撤除。以史实为镜鉴，揭侵略之罪恶；颂英烈之功勋，弘抗战之精神。我们要铭记抗战历史，弘扬抗战精神，坚定理想信念,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实现伟大的中国梦作出新的贡献。感谢您对抗日战争纪念网的支持。
纠错电话：0731-85531328、19118928111(微信同号)

上一篇：抗战时的长沙经济：购买力全国居首 辐射大西南

下一篇：文夕大火致10亿损失 戴笠在长沙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