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5月1日,段德昌死于湘鄂西根据地“肃反”,时年29岁。女儿段传珍对父亲的印象,来源于老家湖南南县德昌公园那尊父亲的铜像,以及存放于陈列馆的共和国第一号烈士证。
黄埔肄业,北伐遇彭德怀
1925年9月初,段传珍的父亲段德昌在家乡湖南南县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党组织选派其前往黄埔军校学习。他和同乡喻文兵两人经过30余天的艰苦行程,到达广州,并考入黄埔军校。段被编入燕塘入伍生第二团,随后升入黄埔军校第四期步科第二团学习。
但他并没有在黄埔军校完成学业,而只是肄业。
段德昌的同乡同学洪涛所撰写的 《悼念段德昌同志》一文中所述,段1925年冬入黄埔军校第四期燕塘入伍生团第二团学习,1926年3月20日中山舰事件后,国民党右派实施“限制异党活动办法”,段德昌毅然离开黄埔,经党组织安排,进中央政治讲习班,直至北伐前毕业。
彼时,军校的左右派斗争已白热化。作为共产党员的段,加入了“青年军人联合会”,表现激进。一天傍晚,军校教官周逸群在广东大学演讲后返校,遭到“孙文主义学会”一些人突然袭击。得知此事后,段德昌和“青年军人联合会”的会员们走上街头,刷写“严惩打人凶手”的巨幅标语,并参与游行。
《一代名将段德昌》中讲述,“中山舰事件”后,由另一名素有“文胆”之称的同学执笔,段德昌与其共同签名,给蒋介石写公开信,指责蒋介石“脱离了革命,正在一日甚一日地变为军阀……”蒋一怒之下,逮捕了写信同学,并开除了段。
不过,段德昌之孙段劲松则转述了祖母刘淑云的另一说法:一天晚上,国民党左右派发生冲突,段德昌失手杀掉了一名国民党右派,“所以,他在军校是呆不住了”。
在周恩来的介绍下,段德昌来到“中国国民党中央政治讲习班”学习。在《中国国民党政治讲习班同学录》第26页,载有段德昌的姓名、年龄、籍贯和照片。但翻查黄埔军校第四期同学录,却找不到他的名字。黄埔军校第四期学员于1926年完成10个月课程毕业,而此时的段德昌,已参加北伐。
在北伐军中,段德昌先后担任过第八军第五师政治部秘书、第一军政治部秘书长和 《北伐周刊》主编。《汉口民国日报》曾报道,段德昌出席第八军的政治工作会议,还参加了唐生智主持召开的宜昌3万多人的军民联欢大会。
北伐期间,他结识了彭德怀。武昌守敌投降后,时任第八军第一师第一营营长的彭德怀奉命进军玉泉山截击逃敌,段德昌同往。两人畅谈约两个小时。后来,在段德昌介绍下,彭德怀加入了共产党。
洪湖建军,“反围剿”埋隐患
1927年南昌起义后,段德昌被中共湖北省委任命为公安县委书记,只身化装秘密抵达公安,发展革命暗杀队,并参与“公安起义”。在一次行动中,击毙了“铲共清乡团”头子傅祖光。
随后,段着手组建游击队,1928年4月,中共改选鄂西革命委员会,成立鄂西赤卫大队,段德昌当选鄂西革命委员会主任兼赤卫大队队长。这就是著名红色歌剧《洪湖赤卫队》中游击队的前身。
1930年2月,红军独立第一师第一、第二两个纵队在监利县会师,组建红六军。军长孙德清,政委周逸群,段德昌任副军长兼第一纵队司令。中共在洪湖建立起第一支正规军。
然而,随着苏区根据地扩大,中共中央与洪湖苏区的矛盾渐显。
1930年5月中旬,在上海秘密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全国红军代表大会上,26岁的关向应负责主持军委工作。他在会上提出“红军要无条件扩大,在8月份扩大到50万”时,被段德昌指责为不切实际的空想;当他号召“攻下长沙,夺取南昌,会师武汉,饮马长江”时,段德昌又认为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红军需要的是攻打大城市的指挥员,而不是会打游击的草莽英雄。”关向应先后派出孙德清、邝继勋担任红六军军长,而并未提拔段德昌。
段的部队则一直是国民党的“心腹大患”。当时武汉一家报纸称:“江汉平原匪患日甚,匪首段德昌再起,彼用兵如神,我军不力,一再败北,自此无宁日矣。”
国民党先后发动四次“围剿”,给中共内部造成较大压力。在战略路线上,段德昌等人与夏曦所代表的中共中央存在较多分歧。
1933年10月下旬,第四次反“围剿”失败后,段德昌在枣阳王店召开的湘鄂西中央分局扩大会议上提出,全力以赴打回洪湖,收回失地。夏曦否定了这一主张,他提出北上鄂豫皖,与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会师。通过激烈的争辩,会议最后决定,红三军走豫西,经陕西南下川鄂西,再到桑植、鹤峰,重建湘鄂边根据地。
段德昌的这一军事提议,后来被冠以“右倾逃跑主义”的罪名。
共党英烈,洪湖畔被“肃反”
1932年9月10日,洪湖苏区在国民党第四次“围剿”中,几乎全部沦陷。段德昌11名亲人被俘。他率领红九师,在应城、安陆、随县和枣阳之间,与国民党军周旋。
在递交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夏曦将洪湖失守怪罪于杀“改组派”不彻底。洪湖苏区的第二次“肃反”开始了,有人用“白色恐怖”来形容当时的气氛。“一起喝茶吃根麻花,就被说成是 ‘麻花会’、‘喝茶会’,冠以‘改组派’的活动加以杀害。有的新兵行军时错扛了机枪,也把他的排长说成是‘改组派’而加以捕杀。还有什么 ‘第三党’、‘托洛茨基派’、‘新国民党派’等帽子漫天乱飞。中央分局开办了一个‘帽子工厂’,五花八门。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脑袋就离开了肩膀。”在此形势下,人人自危。
《一代名将段德昌》一书引用史料:当时一个区党委会,一边开会一边拉人出去杀,到会议结束时,桌子上剩下一大堆毡帽。因当地人习惯戴毡帽,开会时一进门就摘掉放在桌子上,人没了,就只留下了帽子。还有个党支部,27个党员杀到后来只剩两个。“到了发疯的地步”,贺龙谈及此次“肃反”时倍感痛心。
大张旗鼓的“肃反”和极“左”路线下的错误指挥,令3万多红军最后剩下仅几千人,时任中共湘鄂西省委代理宣传部长的庄东晓在 《湘鄂西风暴——监利革命历史回忆》中说。
段德昌未能在接下来的“肃反”中幸免于难。1933年,他率领第九师正在山区筹粮。“肃反委员会”以红三军军部的名义通知他,到邬阳关 “开会”。惊蛰刚过,接到通知的他带着警卫班,翻山越岭赶往邬阳关陈家坡第三军军部。始料未及的是,刚一进门,就被突如其来的“肃反委员会”逮捕。
几名卫兵卸掉他身上的枪,用绳索将其捆绑起来,关押在一处已被赶走的地主家空仓库里。他的罪名是“改组派头子周逸群的得力干将”。
刘树发、王小平编写的《贺龙口述自传》中回忆,时任中共湘鄂西省委书记的夏曦下令逮捕段德昌,贺龙质问他:“你为什么抓段德昌?”
夏曦冷冷地说:“他是‘改组派’。”
“你有什么根据?”贺继续追问。
“段德昌从前方带信来,要求部队回洪湖,这就是拖队伍逃跑叛变。”夏曦答。
贺龙当即火了:“你毫无道理,德昌写信来,是向你建议嘛!他真要拖队伍去洪湖,何必写信来,又何必回军部?”
夏曦理屈,却仍然叫着:“一定要杀!”
最后,夏动用中共规定的“最后决定权”,贺龙只得服从。
临刑前,段德昌向夏曦提出3条要求:第一,红三军已濒临绝境,所处的湘鄂西山区地瘠民贫,没有粮食,必须回洪湖;第二,自己不是“改组派”;第三,红军已经没有弹药了,省一颗子弹,用刀砍头(此处暂无确凿考证,也有史料记载称,段德昌死于枪杀)。
清晨,贺龙叫伙房弄些酒菜,还有段德昌最爱吃的粉蒸肉,让他饱餐一顿。放下筷子,他奔赴刑场。
据当地人回忆,段德昌被害于湖北巴东金果坪江家村松树坡,时间是1933年5月1日,时年29岁。
被指“匪属”,身后妻子离散
1929年正月段传珍出生时,父亲段德昌正领导洪湖游击队,出没于芦苇荡。她是家里第3个孩子。直到1岁时,红军进了湖南南县,一家人才被父亲接到洪湖苏区。团聚的时间并不久,国民党第四次“围剿”挺进洪湖。
赤卫队走后,国民党来了一批人,杀了好多人,到处血水成河。国民党清洗洪湖,母亲带着全家坐船逃走,担心她掉在水里,把她绑在自己身上,结果被国民党兵拦住。“你不要乱来,我是红军头子”,当时,抓住一个“红军头子”可以得到大洋犒赏,段家人因此保下命来。
3岁的段传珍跟着母亲洪菊珍坐牢,兄长、姐姐则跟着“小妈妈”刘淑云生活,后来年幼的兄长也进了牢房。洪菊珍是段德昌的原配夫人。参加革命后,段又娶了南县女知识分子刘淑云。为此,性格刚烈的洪跟段大闹了一场。
牢房的伙食奇差,每次只用一些米煮一锅稀粥给犯人吃。洪菊珍生病吃不下饭。这时,正逢张难先(民主革命家、爱国进步人士)派人前来牢房探视。洪对探监的人说,她是共产党的家属,要杀要剐随便,这牢不能坐,想早点死。反蒙张难先搭救,他们被放回老家。
“红匪”、“共匪婆子”、“不是国民党的百姓”,这是年幼的段传珍时常听到的字眼,以致在她到了婚嫁的年龄,当地没有人家愿意与其婚配,担心受到牵连。令做母亲的难过的是,儿子段传新在这时不见了,从此近20年未曾与母亲、妹妹谋面。失去儿子的母亲卖掉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却未曾觅得下落。直到1945年,段传新写信回家,说自己在延安做生意,让家人不要担心,这才知道他尚在人世。
段传新曾流浪到长沙、常德等地干苦力,当帮工,后来被共产党员李服波找到。1938年,把他带到长沙,经由徐特立介绍到中央组织部,随后去往延安,跟在贺龙身边。“文化大革命”时期,段传新曾被打为“反革命”,被停公职,送去农场劳动改造。
尘埃落定,遗憾仍未释怀
1945年,彭德怀参加由中央政治局常委任弼时主持讨论起草 《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会上即要求为段德昌平反,恢复其名誉。在他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介绍人一栏,填的就是段的名字。
1952年10月,毛泽东为段德昌签发中央人民政府第一号烈士证书。1989年11月,段被宣布为33名(后改为36名)“中国当代军事家”之一。
对于父亲的离世,段传新曾经很长时间不能释怀。他一份未发表的手写《自传》中提到,曾在流浪时听说,父亲是被贺龙杀死的,以致他对共产党产生过怀疑。直至到延安后,经历“别人有家而我无家,只有贺将军对我较关心”,才打消了他的成见。
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在段传新心里一直是一个谜。儿女们回忆,他极少向他们提起祖父,“对他来说,一直有一个结”。
段传新的小儿子段劲松说,他重走祖父当年的革命道路,在鄂西恩施的大山里,汽车辗转走了4个多小时的山路。“现在交通这么发达都这样,在当时会是什么情景?所以,当时(红二方面军)留在洪湖是最好的。(部队挺进大山)你在里面生存都很困难,去那山里头能做什么?他们就借这个由头,说(祖父)跟中央意见不一致。”他还记得,多年前造访洪湖,一名当年在洪湖苏区工作过的老人,说起他的祖父死因时感叹:“我们人微言轻,也没法说。都推到夏曦头上,当时的中央政府有没有责任?”
责任编辑:振中 最后更新:2021-08-11 08:4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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