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益：从会党领袖到革命先驱
2018-12-29 13:10:42  来源：《文筆峰》，作者 徐峰  点击：  复制链接

　　1906年12月，黄兴向日本友人赠送一张人物照片，并在背面题词：“湖南党魁马福益氏，甲辰岁谋起革命军，乙已三月十六被满贼端方惨戮于长沙。闻就缚时，曾手刃六人焉。克强氏识。狼啸月先生惠存。”题词中所说的马福益，是与他结义反清的晚清著名会党领袖。

　　草莽英雄

　　马福益生于1866年，原籍湖南湘潭南乡。马姓虽是湘潭大族，族中地主、富商很多，但马福益家却世代佃地为生，是典型的草根。他父亲马大良先是租同族地主的田地耕种，后来不知何故被迫退佃了，弄得他们一家没屋可住，无田可耕，生活非常困难。通过一个姓刘的亲戚介绍，举家搬迁到邻县醴陵西乡瓦子坪租佃一个姓傅的地主家的田耕种。

　　马大良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取名为福一、福二、福三，后福一改名为福益。马大良将长子马福益送到私塾读了几年书，后因家庭困难不得不放弃儿子读书做官光宗耀祖的梦想。几年的教育，使得马福益能写普通的书信和简短的文稿，也算是他们家最有文化的人了。据说小时候听长辈讲清吏压迫百姓之事，马福益就说“既是要死，何不聚众反抗”，可见从小就富于反抗精神。长大后的马福益，身材魁梧，有胆略，擅口辩，性格明快果决，以侠义著名于乡。遇到邻里有争端及不平之事，常出面干预，处断公平，人们畏而敬之。马大良见他魁梧有力，就要他到湘潭雷打石(现为株洲县管辖)的石灰窑打工。

　　雷打石有大小二十多家石灰窑厂，其中马家河的富裕户黄某，约占十分之七、八，共有两千多工人，既有四肢发达性格粗暴的农蛮子，也有流氓、地痞、盗贼，还有哥老会人，好坏不齐，成分不纯，不时发生纠纷，对地方治安常有骚扰和影响。黄某很赏识粗通文墨又好调解争端的马福益，便和各工厂负责人商定，聘请马福益当各工厂的总工头。马福益接受了这一聘请，并与各工厂主商定，每个工厂设一分总工头，总工头下面又设若干工头，每一工头管理窑工若干人，如果工人对工厂负责人有什么要求时，也必须通过工头来办理。这种纵向到底、横向到边的管理模式很见成效，仅仅三个月时间，雷打石一带社会安定，秩序井然，流氓盗贼几乎绝迹。总工会马福益得到了上上下下的拥护和尊敬，不久就加人了哥老会，并当了小头目。在哥老会，马福益不徇私情，按会规办事，会众倾服。

　　一边是石灰窑的包工头，一边是哥老会的小头目，马福益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忙。由于经常有人来他这里报告议事，应接不暇，以致荒废家事。马大良很生气，家人也怨怒，马福益不得不与父亲、兄弟分家。马大良分给马福益数千铜元，让他带着妻子迁到附近的渌口市居住。

　　渌口原为醴陵县的大集镇(现为株洲县城)，当时商业很发达，居民超过一万多人。每年旧历正月、五月、八月，逢年过节，搞民俗活动，迎神赛会，很是热闹。集市里面设有赌窑几十家，一些有钱的大商人，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聚赌，输赢钱额多的达几万元，时间也很长，往往达到三四十天。当时，虽然渌口的商业依赖博彩业而发达起来了，但是流氓、地痞、盗贼也麇集在此，偷窃撞骗作案累累，致使商民惶惶不安。这些赌窑大都是是哥老会党首领所设。商人们知道知道马福益为人比较正直，并且在会党中地位很高，便由商会会长马某以同姓关系进行密商，请他协助维护渌口治安。以调解纠纷见长的马福益满口应承。不久，渌口的所有会党首领被请邀请到市中最大的酒馆——湘江阁，商议如何搞好市内治安问题。马福益开门见山，在会上首先发言：“赌博系渌口市商务发达的来源，政府不加禁止，我们也俱蒙其惠。但因赌博而招至不良分子，有盗窃的，有拐骗的，甚至有抢劫的，使商旅居民均感不安，此实为较大的危险，我们不能不想法挽救。”大家都非常赞同他的意见。当时就一致商订，共同遵守五条秘密条规：“禁止作假行诈，不得行凶打架，禁止抢劫拐骗和盗窃，遇有争端公平处理，不得徇私袒护等。”这些条规实行后，渌口市面安然无事，马福益的威信也越来越高。

　　马福益还有过短暂的投军报国经历。他曾经当过清朝水师飞瀚营的“火军头目”，管理过伙食，因为“假公济私”，将营内军粮等军需物资接济哥老会，所以被开除了。不过，短暂的军营生活，让马福益感受到了队伍和纪律的重要性。

　　会党领袖

　　马福益所参加的哥老会属于洪帮，组织庞大，在国内设有总堂口，由各首领自行开堂放标，招收党徒。帮内有四大标志，就是所谓：“山、堂、香、水”。这山、堂、香、水，是由各首领自已规定名称，帮内不作统一要求。

　　1891年，25岁的马福益开堂放标，创立“回龙山”(又叫昆仑山)，堂名为“忠义堂”，香名为“米奶香”，水名为“去奶水”。马福益招收徒弟的消息传开后，渌口民众纷纷加入，势力逐渐扩大，遍于湖南的醴陵、湘潭、浏阳、江西萍乡，甚至湖北省也有人加入，人众多达万余，一时称雄湘赣边界。

　　马福益制定了严格的会党纪律，并言出法随，不徇私情。会党成员来源甚广，成分不一，纪律性不强，不久就发生了“会员夺妻、身份泄密”两起违纪事件。夺妻的是马福益的亲戚马龙彪，此人短小精悍却行动矫捷，加上皮肤白晰，人称“玉面猴子”，马福益很喜欢他。马龙彪与会堂兄弟郭某之妻乱搞两性关系，并且还将郭某赶走，霸占了他的家庭，会内兄弟对此敢怒不敢言。身份泄密的是一个叫刘力士的新会员，在茶酒馆中扬言自已是会觉成员，并且在商店强行买东西不给钱，影响恶劣。马福益知道二起事件后，迅速召集重要成员开会，把马、刘二人叫来，严加批评，并问管理执行会党纪律的刑堂说：“凡犯与同党兄弟之妻通奸者，按会规应该怎样办理?”刑堂回答道：“此事名为同穿绣鞋，依经典规定：凡同穿绣鞋者，必要开丢(即使犯者自杀丢掉性命)。”马福益听罢问马龙彪：“尔犯如此大罪，我当照章执行，尔自已怎样打算?”当时马龙彪吓得面色苍白，魂不附体，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这时会党兄弟中有人求情，请求免除死罪。马福益说：“我们正式开堂不久，便有违纪之事发生，如不照章惩办，何以维持山堂，统辖会众?”当时各兄弟面面相觑，再也不敢说情了，马龙彪最终被逼投水自尽。接着，马福益又问刑堂：“泄露本堂秘密及招谣撞骗者，该怎样处理?”刑堂答：“经典有句云：江湖一点诀，莫对父母兄弟妻子说：若对父母兄弟妻子说，七孔要流血。”马福益遂要执刑者用尖刀在刘力士腿上刺三刀、穿六眼，再用一刀从左臂上刺入。行刑毕，又命人用刀口药敷住伤口，并再三嘱咐以后不可再犯。自此以后，会党中纪律严明，会党成员对马福益既敬又怕。

　　马福益威名远播，在洪帮内深孚众望。1894年，闽、赣、湘、鄂四省“洪江会”一致推举马福益为领袖。 1897年，又被湖南、湖北两省哥老会各个山堂推选为龙头大爷，成为清末长江中下游地区极有势力和影响力的会党领袖。

　　马福益还赢得了革命党人的尊重和肯定。当时在醴陵渌江高等学堂担任监督的辛亥革命先驱刘揆一就认为：马福益与洪江会党不肯枉法与视死如归，足为吾辈革命所取法。

　　结义黄兴

　　借助会党力量反清闹革命，是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早期的主要措施。1899年冬，孙中山派毕永年回湘联络会党，马福益即派李云彪、杨鸿钧、张尧卿赴香港与兴中会接洽，共谋革命。1900年，唐才常组织自立军，联络会党起事，马福益组织会众参与，并派人担任东、南、西、北四路总统。虽然自立军事件失败了，但他并未放弃反清志愿，反而更加坚决、积极，总是砺兵秣马，伺机再起。

　　1904年2月，黄兴、陈天华、刘揆一等创华兴会于长沙，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宗旨，另设同仇会，以联络会党。刘揆一盛赞会党旨在反清、团结仗义，劝黄兴联络马福益共图大事。黄兴遂派刘揆一的弟弟刘道一携亲笔信至湘潭，策动马福益共举大义。马福益表示“唯命是听”，并邀请黄兴面议。

　　这年春天的一个风雪交加之夜，黄兴在刘揆一陪同下，身穿短衣，脚着钉鞋，头戴斗笠，步行三十余里，与马福益相见于湘潭茶园铺矿山一山洞中。马福益在矿山周围布置了会党成员严密防守，还命人在山凹雪深的地方挖了一个土坑，埋了几只雄鸡。在山洞里，黄兴与马福益正式结义，熊熊柴火将雄鸡烤熟后，就开怀畅饮，共议反清大计。他们商定，当年十月初十即慈禧70岁生日那天，在省府长沙炸死祝寿的文武官员，然后趁机起事夺取省城。起事以黄兴为主帅，刘揆一、马福益分任正副指挥，省城以武备学堂学生联系新旧各军为主，省城外以会堂为主，组成浏阳醴陵军、衡州军、常德军、岳州军、宝庆军五路策应，由华兴会派遣各路指挥和监军。

　　回来时，黄兴十分兴奋，写下了“结义凭杯酒，驱胡等割鸡”的诗句，高度概括了二人关系。确实，“结义”、“驱胡”，把一个民主革命志士与一个会党领袖的心连在了一起。正是黄兴的引导，马福益才投身到民主革命事业中，江湖生涯才有了历史意义。

　　革命先驱

　　和黄兴会谈后不久，马福益就在雷打石的王龙山某寺正式开堂。不久，黄兴派刘揆一持慰问信，并以白马一匹、酒肉和布匹若干作为贺礼，前往慰勉。马福益清点礼物时，发现有手枪、长枪、子弹藏于其中，异常高兴。刘揆一教马福益使用手枪，并传达黄兴指示，要他尽快将会众编练成作战部队，并尽可能使会党成员参加正规军队，待时机成熟时发动起义。马福益表示遵令照办。此后，他一方面选拔身体强壮有才干的会党成员统率会众，并常于夜半在山林中演习军事，一方面自己经常骑马往来浏阳、萍乡各地，进行起义组织工作。

　　农历八月十四日，黄兴、刘揆一等华兴会骨干前往浏阳普迹镇再度与马福益会面，陈天华化名郑天然从南昌赶来参加了这次会见。马福益将其主要部属姜守旦、龚春台、冯乃古一一引见。这一天是普迹的牛马交易大会，黄兴是要借此机会为马福益授少将衔。刘揆一代表黄兴主持了授衔仪式，并赠送长枪20支、手枪40支、马40匹。在醴陵的近现代史上，马福益可谓第一个有军衔的将军。二人会商决定，等大批枪械从上海运来后，立即发动起义。由于这次授衔“仪式庄严、观者如堵”，对革命运动起了极大宣传鼓动作用。自此以后，相继加入哥老会的成员，非常踊跃，约有十多万。华兴会与哥老会的频繁活动，引起清吏注意，加紧了侦缉搜捕。九月初，一些会党头目先后在湘潭、醴陵、长沙等地被捕，加上有人告密，事机尽泄，清吏按名搜捕。黄兴、刘揆一得党人救援逃赴上海，随后远走日本，马福益则避逃广西，起义流产。这年为甲辰年，史称“甲辰起义”。

　　1905年，马福益化名陈佑衡，由广西返湘，以洪江为根据地重新部署起义，还派人去上海，重新与黄兴取得联络。信中说：“前之失业，半由于党人不慎所致，深自愧恨。今欲集洪会各派之精锐于洪江，作孤注一掷举之势，希派人指挥。”黄兴、刘揆一等接到信后商量，认为洪江是多山偏僻地区，作战时既能进功，又能防守，可作持久之战，还可以此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的革命力量发出号召，共同进行革命活动，所以非常赞成这一意见。黄兴、刘揆一等人于1905年3月从上海至汉阳，取出原来寄存在此的43支长枪、7排子弹，密藏在船舱底下，准备送至洪江。谁知刚抵沅陵，被厘卡搜出枪弹，黄兴、刘揆一等与卡兵博斗，天黑才得以脱险，但事情已经暴露，起义又流产。

　　马福益辗转回湘东，联络旧部，以图再起。在萍乡车站被清兵发觉，手刃清兵六人后，因寡不敌众被捕。解往长沙时，清吏残忍地用铁丝穿过他的锁骨，以防逃脱。入狱后，马福益被打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但坚不招供，慷慨陈词：“革满人的命，为汉人复仇，我一人杀头，有四万万同胞接着起来，只要冤仇得报，死而无怨!”为保护狱中的革命同志，他除承认自己与华兴会首领有关系以外，竭力证明他人与华兴会没有关系，一些同志得以出狱。与他同时被捕的谭菊生，便是这样出狱的。马福益入狱的消息传出后，湘西、萍乡、醴陵等地会党纷纷起兵，向长沙集结，要围攻长沙城，救出马福益。巡抚端方闻迅，急忙下令提前处决。三月十六日——被捕第三天，马福益于长沙浏阳门刑场英勇就义，终年40岁。马福益遇害的消息传到日本，黄兴等华兴会员深为悲愤，在东京开了一次大的追悼会，还把马福益制定的军纪十条发行十多万册，广为流传。日本各界对他的革命行动也极为称赞，称其为“支那革命的先驱”，报上还刊载着他就义时的照片。

　　马福益牺牲后，马福益的部下悲愤交加，发誓要继承他的未竟之业，为他复仇。1906年，敲响清王朝丧钟的萍、浏、醴大起义，就是对马福益的最好凭吊。

责任编辑：张波 最后更新：2023-01-29 17: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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