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必死之心操必勝之權
黄埔军校校长 蒋中正 撰稿
-中華民國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在黃埔軍校講-
〔要旨〕
一、練兵要注重操課教練,更要注重精神感化。
二、本校所處的環境與黨軍的性質和責任。
三、關於練兵要素之指示-戚繼光練兵二十分法。
四、革命軍連坐法之說明。
五、「立定腳跟」與「萬眾一心」之重要。
〔本文〕
現在一般士兵從鄉下出來,對於人生觀很看不清楚,生死的界線也不了解。若是不嚴厲的去教育,使他明白作人的道理,且對於他的官長同胞,亦不知尊重敬愛,反來藐視官長。似此士兵看見官長毫無忌憚,那裏還來怕懼官長呢?反轉來說,如果士兵對於官長沒有畏懼,那官長對於士兵是一定反要怕他了。這個樣子,不是我們招了幾千上司來,不但不能教育他,反要來侍候他一樣嗎?所以當官長的切不要怕士兵。要使士兵對你有威可畏,才見教育的成效。這並不是嚴刻他,是要使他先受一種刺激,然後慢慢地來放鬆,這個樣子才能見效。
不過我們對於士兵的生活體力知識都要時時刻刻留心,除了一方面拿軍紀來管束以外,一方面要使他在生活知識上,養成良好而有紀律的軍隊,這樣才行。所以第一官長不要怕士兵,總要士兵來信仰你。凡事皆要自己以身來作則,來做士兵的模範,使士兵不能不尊重,不能不畏懼。如果要辦到這個樣子,就要官長誠心誠意去教他。凡人總是有良心的,當官長的如能與他同甘苦,那士兵一定能夠受你的感化,並且會誠心誠意的來服從官長。這個樣子去練兵,練成了才能有用。
練兵不單是在操場講堂上訓練的。這樣有形的訓練是不難的。如果要真正練兵,就要在無形上講求,使他在無形之中受深刻的影響,就是在精神方面,使他慢慢地感化。這種教練方法,差不多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官長教士兵,也不單是在操場講堂課本上做工夫的。要在衣食起居行動之間去訓練他,使他懂得紀律,不犯軍法,成為一個光明磊落的軍人。所以在平常時候最要緊的,在營裏不要他亂講話,亂行動。比如營內住了幾千人,旁人進來肅靜無聲,如同營內沒有一個人的樣子。營內能夠這樣子肅靜,才算是好軍隊,才算是有功效了。所以我們教練士兵,在有形的方面自然要講求。而在精神上更要確切的講求,使他完全受一種精神的成化。並且使他們精神快活,有一種活潑的氣象,自然而然的養成這種習慣才好,這種方法固然要時時用精神講話,而最要緊的,還是要官長以身作則。
教兵是很難的事,但是時時想到我們的責任是在練兵,專心致志去研究他,還是容易做得好的。所以我們以後練兵,不要單在形式上,更要在無形之中,使他自己覺悟,明白軍人的責任,知道紀律比他生命還要重要,打仗的時候,就是叫他退下來他都不肯退,這個樣子才算是教育有效了。本校長有幾句話已經同你們講過好幾次了,就是說以後本黨成敗,國家存亡,全在本校同志肩仔上。本校長的意志和心思怎麼樣?想必各同志都知道的。但是各同志的意志,能否和我一樣,現在我實在看不出來。以後總〔第149頁〕望各同志拿主義來作中心,與主義來共生死,不要專在個人利害上來計較。以後望大家體諒上下的苦心,能夠明白本校長的意志。各位同志能夠同心協力,為主義犧牲,為人類奮鬥。只要我們全校學生個個能照我的意志去奮鬥,能夠成功我們三民主義。那就是本校長死了,也是甘心瞑目的。
本校的責任是很明白的。我們既名黨軍基礎,國民黨的成敗,完全在我們這個學校的身上,本校無論如何,要把這個重大的責任放在肩上的。聽聞旁的軍隊說我們 總理把槍械單拿給我們學校。不分給旁的軍隊,心裏就很不爽快,並且還要問,為什麼不分給他們,有人答他們就是這槍械是要練黨軍的,他們就問「誰是黨軍呢?誰不是黨軍呢?如其看我們不是黨軍,我們就可以不打仗,讓軍官學校單獨去打仗就好了。」各位聽見這話作如何的感想呢?這句話初聽見以為很有理由,其實他們並不曉得黨軍的性質是怎樣的。我們要問人家是不是黨軍,就先要明白黨軍的責任在甚麼地方?黨軍是完全服從黨的命令,受黨的指揮。比方中央執行委員會命令下來要我們怎麼樣,我們就怎麼樣,這樣才算是黨軍。又如政府要統一財政,就要把財政即刻交出來。這樣我們學校的槍械,自然可以交給他們。如果不能聽從本黨的命令,不能完盡黨軍的責任,本黨的敵人近在面前,有了加倍的力量,尚且不能去撲滅,那這種黨軍,完全是失了黨軍的性質,反過來說,就是變成個人的軍隊了。
現在本校的環境如此。如果我們還不努力,那麼不但是我們無面目見人,就是我們 總理亦無辭以對天下了。所以本校長如果練兵無效,不能完成三民主義的革命,那是除死以外,再無他言了。我們大家以後要覺悟,對於主義,對於總理,以及對於一般切望於我們的同志,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句話,來時時銘心;至於成敗利鈍非所逆睹,只要我們盡心而已。
自槍械到粵以來,本校應不應該招兵,自己有沒有這個力量,來接受這件槍械,以副 總理及以下各同志之厚望,本校是考慮再四的。決不像不負責任的人,只要槍械到手就算完事的。隨後想來,這個責任,若是本校長不擔負起來,那我們總理對內對外的信用全失;以後更無成功希望。所以下了決心敢來承受這批槍械。我們所負這種重大責任,如果以後黨軍打了敗仗,本黨因此失敗,到這時候,本校長只有以死殉黨之一法。所以各位同志要明白我們的責任如此。若是主義不能成功,黨員只有死的。以下兩句話「不成功就是死,不死就是成功,」望大家記住。
本來本校長個人的性質,是比別人燥激,現在擔負起這個重大的責任,時時刻刻更怕不能負這個責任,性情更要比以前燥激得多了。對於各位同志,自然是一點不容客氣,要是大家不能夠照我的意志做去,自然是更要燥烈。對大家再用一點客氣,或者用點籠絡的手段,這樣的醜惡習,我未始不會。不過我們同志既名為革命軍人的人,如果再用腐敗的習慣,不拿主義來做中心,那就是我對不起黨,對不起同志,並且看輕大家人格,更對不起大家。所以對於各位同志不留餘地的責備。有時當著士兵來責備官長,並不是不知道這樣往往失掉官長的體統,不過這樣也有益處的,就是使兵士可以知道連長排長是有責任的,並且使士兵知道,罵他們的官長,就是罵他們自己一樣,並且是不好的習慣。
剛才講這段關於紀律的話,總不外要軍隊有成效,就是要「萬眾一心」一句話,不然斷不能成功的。有一句成語「三人同心可以立國」,這句話並不假的。本黨之所以不能成功,就是在不同心。我們黨裏從前差不多只有總理一個人實行三民主義,所以到現在不能成功,如果黨員明白主義的人,甚麼恩怨都會打消的。一心一意,單為黨來作事,這個樣子,就有什麼痛苦,也可忍得下去。所以我們教士兵第一要使他意志統一,萬眾一心,要使得這樣就是要拿主義來作統一的根源,我們官長要誠心誠意的,拿主義來感化他。
練兵要素是很多的,第一要緊就是「編制」,編制定下以後,就可以用眾如用寡了。因為有了編制,由上而下就可以如臂使指,容易命令。第二就是「命令」,如果命令嚴明,那軍隊就能一致,但是要命令有效,必要紀律嚴肅,賞罰分明才行。至於軍械的效用還在第三,軍械不良,自然不能打仗殺敵,所以軍械亦是練兵的要素。然而除此以外,還有更要緊的,從前有人說過,就是「練兵先要立定腳跟」才可以打勝仗,因為腳跟立定才可以使用槍械,不然一見敵人,就會要心驚肉跳,退下來的。腳跟立定之後,氣才能定下來,心才能堅決下來,膽亦會壯起來了,志亦會定下來了。打仗總要志氣勝人,「所謂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如果志氣堅定,沒有不成功的。
我們主義不成功,就要死在疆場,革命軍人人存了必死之心,才有成功的時候。然而總要萬眾一心才行。要是從中有一人志氣不定,由後退縮的時候,那麼大家鄰兵,都要被他一個人牽動,都會膽怯逃跑的。所以我們革命軍要人人都好,不單是自己有了志願,就可以行的,必要人人都同我們心志一樣堅定,才能打勝仗達到目的。
從前中國練兵的人,如明代的戚繼光,他是拿二十分來計算練兵成績的,第一是「編制」這編制能使軍隊成為節制之師,這編制一項不過是二十分之二的成效。還有二十分之二是甚麼?就是「連坐。」這個方法,從前我已經講過。譬如一排同退的時候,就只槍斃排長,一連同退的時候只槍斃連長,推而至於一旅一師同退的時候,就只槍斃他旅長師長。這樣看來,所殺不過三五人,似與士兵無干,還可退走。然而你們要知道此法一行,就是百萬兵一時前進後退,都查得出來,槍斃的雖不過幾人,不怕你百萬人都退不得。請你聽我往下說明。譬如一師人同退,師長必被槍斃,那師長但見他部下退時,而他本人心不敢退。若是師長不退,必在陣上被敵人打死,我便把部下旅長都殺了來償他師長的命。旅長見師長不退,恐陣亡了師長就要償命,如此旅長必不敢退,他的部下團長見旅長不退,恐敵人打死旅長,就是退下去,亦要被司令官槍斃來償旅長的命,如此團長決不敢退,營長連長排長見他上官不退,他皆不敢退走,都要守護他的上官,如此排長不退,他部下的士兵恐怕敵軍殺了排長,其一排士兵都被該司令槍斃,便皆護著排長站住,如此不是所殺死只有真正陣亡的部下三幾個人。就是百萬人亦要同心,那個還退走呢?若一齊上前同力殺敵,頭目即有陣亡亦不要他部下來坐償命之罪。這樣所謂連坐,也只可以占練兵成效中二十分之二。第三是賞與罰,就是信賞必罰,也各占練兵成效二十分之二。第四是「號令」嚴明,所謂「將無二令,將無還令,」譬如餉項不欠,起居有恆,也要占練兵成效二十分之二。至於將勇兵精,練兵徒在形式上講求,這效力不過二十分之一。以上幾項,效力都是很小的。其中最要緊的,占得二十分之五的。還是「萬眾一心」,就是「團結精神」一句話。只要這項做到,打仗就有了四分之一的把握了。所以我們要使兵士個個都知道是為主義而死,人人要存一個必死之心,萬眾一致,視死如歸。如此甚麼敵人,都不能抵抗的,我們誠可謂天下一支無敵的革命軍,所以「萬眾一心」四個字,要大家通通記住,一定要依照做去。如果官長下錯了命令,還是要依照他命令做去。往往軍隊裏面,將錯就錯還有打勝仗機會。如果部下對於命令陽奉陰違,那就是必打敗仗的。所以軍隊最要緊是在「同心一致」,亦就是「和衷共濟」。我們總理臨行時候,有句話對各軍隊說:「士兵不希望別的,只要能做到隱藏瞄準四個字,」如果真正能夠做到,斷沒有不打勝仗的。沒有訓練過的士兵,打仗的時候往往手忙腳亂,耳聾眼花,平時所學的射擊方法,盡都忘了,甚至於彈頭倒裝,槍口向後放,種種說不出的現象統統在打仗時候會發現出來的。真是要令人可笑可痛。古時人有句俗話「只怕敵人不怕死」這話很有道理。有許多士兵一見敵人就往後跑的,殊不知一動了腳,個個都要死了。為什麼呢?因為逃跑的終是向小路或無路的地方走,走到無路的地方,等到敵人從後追出來的時候,他就無路可走。當他無路可走的時候,見到深的水不怕淹死,亦要跳下去了;見到深的谷,不怕跌死,他亦要滾下去了;或是逃到深山窮谷不敢出來,凍死饑死的,或是逃到民家被百姓殺死的;或是被敵人搜去做俘虜來槍斃的。這些就是「怕敵不怕死」的明證。那裏知道你不怕敵人,敵人一定會怕你。如果你怕敵人,敵人一定不怕你。這種戰爭心理,我們是要常常記住心裏,並且要同士兵講明白。
有兩句話所謂「活人走死路,死人走活路,」也很不錯的。在陣地上真正被敵人打死的,究竟是很少,敵人並不比我們強,而且我們的器利餉足,勝過敵人。要是我們能夠用力同他拚打,那敵人一定是打不過我們的。這種道理都可以同他們解釋。教兵本是極難的,而且我們軍隊不比旁的軍隊有充裕時間可以訓練的。我們馬上要出發去打仗,也不知道的。這是時間和境遇的不同。不過教兵,總要使得他明白為什麼要打仗,要拚死。並且要使他掃除一切疑竇,然後,可以使他志堅氣壯,可以使他視死如歸,視敵如讎,這就是萬人一心的效力。我對於士兵教育方法,已經可謂「用盡心思」了。我們說把他聽,他還是不懂的。我想要政治部編劇,做把他們看,或者比講演容易感化些。總使得他們來當兵,要明白不是為別人,就是為他自己和他的父母妻子,他如果明白這個道理,就打死了,也可使他瞑目的。最後還有一句話,從前我本來已經講過的「天下無不可戰之兵,只有不可戰之將。」兵儘可以打仗,所怕的就是官長不能打仗,不能為主義犧牲。我們大家都做官長的,要留心記著!
附 革命軍連坐法
現在軍隊,不知節制,所以上下不相聯繫,以致進前者,徒死而無賞,雖欲賞之,無從查考;退後者偷生而無罰,雖欲罰之,亦無從查考。今定有節制矣:如一班同退,只殺班長;一排同退,只殺排長;一連同退,只殺連長;一營同退,只殺營長;一團同退,只殺團長;一師同退,只殺師長;以上皆然。如此看之,所殺不過三五人,似與兵士無涉,還可退走,然你們要仔細思忖,此法一行,便是百萬士兵,一時進前後退,也都有查考。所殺雖只幾個人,不怕你百萬人,都退不得。聽我說這個緣故。比方一團人齊退,必殺團長,團長但見他一團人退時,他決不退,若是他團長一個人不退,必不能夠支敵。必要陣亡在前方,我便將他部下三個營長都殺了,來償你團長之命。營長見團長不退,恐陣亡了團長,就該他自己償命,便是營長亦不敢退。他的部下連長,見營長不退,恐陣亡了營長,他的連長,怕要償命,就護營長,亦不敢退。連長不退,若被陣亡,他部下的排長都該殺;排長怕殺,便不敢退。他部下班長,怕陣亡了排長,必被司令官拿問槍斃,他亦不敢退,就護著排長站住了。班下士兵,恐怕陣亡了班長,其全班士兵,都該槍斃,便都護著班長,站住不退。如此不是所死的,止於陣亡的部下三五個人,便是百萬人也要同心,那個還敢輕生退走,這個連坐法一行,就是全軍之中,人人似刀架在頭上,似繩子縛著腳跟,一節一節,互相顧瞻,連坐牽扯,誰亦不能脫身。兵法云:「強者不得獨進,弱者不得獨退」,又云:「萬人一心」,「為人齊力」。真是要得這個成效,非實行連坐法不可,從今以後,革命軍即實行此連坐法,仰各將士奉行無違,勿視此為普通具文也。
條文如左
第一條 本軍以遵循先 總理遺囑,完成國民革命,實行三民主義為目的,各官兵應具犧牲精神,與敵交戰時,無論若何危險,不得臨陣退卻。
第二條 本連坐法即適用於戰時臨陣退卻之各官兵。
第三條 連坐法之規定如左:
一、班長同全班退,則殺班長。
二、排長同全排退,則殺排長。
三、連長同全連退,則殺連長。
四、營長同全營退,則殺營長。
五、團長同全團退,則殺團長。
六、師長同全師退,則殺師長。
七、軍長亦如之。
八、軍長不退,而全軍官兵齊退,以致軍長陣亡,則殺軍長所屬之師長。
九、師長不退,而全師官兵齊退,以致師長陣亡,則殺師長所屬之團長。
十、團長不退,而全團官兵齊退,以致團長陣亡,則殺團長所屬之營長。
十一、營長不退,而全營官兵齊退,以致營長陣亡,則殺營長所屬之連長。
十二、連長不退,而全連官兵齊退,以致連長陣亡,則殺連長所屬之排長。
十三、排長不退,而全排齊退,以致排長陣亡,則殺排長所屬之班長。
十四、班長不退,而全班齊退,以致班長陣亡,則殺全班兵卒。
第四條 各級黨代表亦適用本連坐法。
第五條 本連坐法自公佈日施行。
編者按:革命軍連坐法條文於 總理逝世後略有修正。
责任编辑:振中 最后更新:2018-11-20 10: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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