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作为辛亥革命时期的革命斗士,五四时期社会主义思想的宣传者,早年的戴季陶深受孙中山的信任,并担任黄埔军校第一任政治部主任。但他在黄埔军校任职期间,其政治活动和影响非常有限,而其思想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逐渐演变为国民党的反共理论家。戴季陶思想从积极到中庸、从中庸到反动的变化,既与当时的革命形势等客观条件有关,也与他个人的性格等主观因素不无关系。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戴季陶是一个重要的而又复杂的历史人物。作为辛亥时期的革命斗士、五四时期社会主义思想的宣传者、孙中山逝世后国民党著名反共理论家,他在中国近现代史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迹。就学术界对戴季陶的研究状况而言,研究重点大多集中于他的政治思想,特别是以其名字而命名的戴季陶主义。对于他的政治活动,相对而言较为薄弱。本文将以戴季陶在黄埔军校任职前后为中心,探讨此期间戴季陶的政治活动及思想变化过程。
一、黄埔军校建立前戴季陶的革命活动
戴季陶成为黄埔军校的第一任政治部主任,并不是历史的偶然,这与他早年的革命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一)投身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戴季陶(1891—1949),初名良弼,后改名戴传贤,字季陶,别号天仇。他早年追随孙中山,积极投身反清革命运动,并 “用天仇笔名,以极犀利词锋,写极激越言论,煽动力量至强”,[1]笔伐清王朝,誓与清政府“不共戴天”。1911年底,孙中山由海外回到上海,戴季陶以党员及记者资格首次谒见,迅即受到器重。此后,孙中山身边多了一名青年信徒: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他随从去南京参加典礼;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后,他又奉命与蔡元培、宋教仁等去北京迎袁世凯南下。1912年9月,孙中山开始筹划全国铁路时,他担任孙中山的机要秘书。任职后,他“日必亲炙总理,每晨八时趋公,聆讲授建国之道,并奉命记之”。[2]据中华革命党档案所载,从1914年9月至12月,孙中山与其身边的核心人物举行过17次有关革命方略的讨论会,有11次会议都是戴季陶担任的会议书记。[3]可见,他深得孙中山的信任,供职于左右。可以说,在推翻封建帝制的斗争中,戴季陶是奋勇革命的马前卒、舍生取义的真豪杰。
随后,戴季陶积极参加了反袁斗争。他写的文章主要有《大哉私人等信用》、《胆大妄为之袁世凯》、《袁世凯之罪状》、《讨袁世凯》,坚决反对袁世凯。他逐渐形成了坚定的拥孙立场,成为了孙中山身边的激进斗士。周恩来后来在谈其个人经历时回忆:“戴季陶出了《民权报》,把章、梁的主张混合为一,写了激烈的文章攻击袁世凯。我从它的创刊号读起,直到这个刊物被当时的统治者袁世凯查封为止。”[4]戴季陶在这段时期所做的政治宣传,辛亥前夕主要以《天铎报》等作为论坛,弘扬以排满革命为中心的民族主义;而民国初年则以《民权报》、《民国》杂志为阵地,鼓吹民国之民权,坚持以反袁专制独裁为主要内容的民权主义。通过这些政治宣传,他的政治理论和政治思想也逐渐成熟。
(二)热情宣传马克思主义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时任孙中山记室(秘书——作者注)的戴季陶,受五四大潮的鼓舞与推动,在中国国民党机关刊物上海《民国日报》和《建设》杂志上时常发表文章,后又奉孙中山之命主办了《星期评论》周刊。[5]陈望道回忆:“上海本来有一个《星期评论》,是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办起来的,负责人是戴季陶、沈玄庐、李汉俊。戴季陶那个时候,也看一些马克思主义的书,写文章也引用一些马克思主义。”[6]据统计,戴季陶自1919年6月至1920年底的短短一年半时间内,在《建设》、《星期评论》、《觉悟》副刊、《新青年》等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刊物上发表各类文章150篇,其中大多涉及马克思主义。他还翻译了考茨基的《马克思资本论解说》、《商品生产的性质》以及李卜克内西的《马克思传》等名著名篇。他积极支持五四运动,并热情欢呼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认真研究并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劳动运动,对帝国主义也猛烈抨击。诚如他自己所说:1919年这一年,“在我自己是十年来最满意的一年”,因为这年发生了“一个大大的群众运动”,“虽是在半年多的当中,整天整夜忙不了的工作,但是只觉得我自己的工作是一个很有趣味的艺术,越做越高兴,越忙越快活。所以,这过去一年间的生活,可以使我生出永远无限的感激,可以使我脑筋中留住一个不断的憧憬”。[7]
此段时间,戴季陶撰写的文章在思想上都呈现出向左发展的趋向,影响十分巨大。周恩来后来同美国友人谈起自己的革命经历时说:“当时戴季陶在上海主编的《星期评论》,专门介绍社会主义,北平胡适主编的《每周评论》,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都是进步的读物,对我的思想都有许多影响。”[8]瞿秋白也说:“五四运动之际,《新青年》及《星期评论》等杂志,风起云涌的介绍马克思的理论。我们的前辈:陈独秀同志,甚至于李汉俊先生,戴季陶先生,胡汉民先生及朱执信先生,都是中国第一批的马克思主义者。”[9]
(三)参与中国共产党的筹建
在何香凝的回忆中,曾谈及戴季陶加入过中国共产党:“戴季陶本来在日本参加同盟会活动的时候,曾经接受过当时流行于日本的早期社会主义思想。他在《民报》上发表的文章,本来与朱执信、廖仲恺同时,同是属于介绍传播早期社会主义思想那一类型的。他曾经加入过共产党,后来变节退出。他也不赞成改组国民党。”[10]但在其他记载中不见类似提法,有不少人提到他曾参与了共产党的筹建,却没加入共产党。周佛海追述了当时的情景:“经过几次会商之后,便决定组织起来,南方由仲甫负责,北方由李守常(大钊)负责,当时所谓南陈北李,上海当时加入的,有邵力子、沈玄庐,戴季陶也是一个,不过他说孙先生在世一日,他不能加入别党,所以‘中国共产党纲’的最初草案,虽然是他起草的,他却没有加入。”[11]而黄季陆先生1959年所写《戴季陶先生与早期反共运动》中云:“据周佛海告诉我,当民国九年陈独秀、沈玄庐及俄国代表魏金斯基等在上海筹备发起中国共产党的时候,他们曾约请 戴先生参加,戴先生推说他在中山先生在世一日,不能参加任何政治团体,而予以拒绝,虽然如此,因为他当时是一个鼓吹劳工运动,介绍社会主义思想最力者,所以在若干次筹商发起中国共产党的集会中,戴先生大都在座,大家都不会有所芥蒂而规避他。”据李达回忆说,孙中山知道了戴季陶参与筹建共产党以后,就骂了他一顿,戴季陶就没有参加组织了。[12]因此,可能的情况是,戴季陶当时处于矛盾之中:一方面由于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很想参加中国共产党;另一方面,他又忠诚于孙中山,不想做违背孙中山意愿的事。而经孙中山修订的国民党的《规约》第二章第七条规定:“党员不能兼入他党。并不得自行脱党。”[13]为此事,戴季陶还大哭了一场。其哭泣的原因“一方面发生内心动摇,自己的言行不一致;另方面,受不起大家的批评”。[14]虽然没有加入共产党,但他却“打算以交易所的赢余,来帮忙共产党的党费”。可见,戴季陶在中国共产党的筹建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自辛亥到中国共产党的筹建时期,戴季陶有着突出的政治表现。由于戴季陶有这些资本,加之与蒋介石又是结拜弟兄,因而当军校党代表廖仲恺向孙中山推荐戴季陶时,作为校长的蒋介石自然举双手赞成,孙中山也表示同意。就这样,戴季陶担任了黄埔军校第一任政治部主任。
二、黄埔军校任职期间的政治活动
虽然戴季陶已经具备在黄埔军校任职的资本,并且受到孙中山、廖仲恺、蒋介石等人的器重和推荐,但从其本人态度而言,他并非欣然接受。这与他此时的思想变化有关。
(一)对国民党改组问题的两重态度
1923年11月,孙中山发表国民党改组宣言。12月上旬,戴季陶从四川回到上海后,“始知总理有容纳共产党份子加入本党,召开全国代表大会之事,先生(指戴季陶——作者注)且被任为临时中央委员”[15]。在了解国民党改组的动机和方法后,戴季陶对此政策表示“根本怀疑”,并对孙中山派来劝说的廖仲恺提出三个条件:“一绝不宜借款作党费,即借款宜绝对自由,不受牵制,二共产党人加入,必须造成单纯党籍,不能存留两党籍,三个人绝不担任中央委员,亦不出席代表大会,愿以全权任一出版所或报馆,”致使廖仲恺“失望而去”。[16]
在戴季陶远在四川不知情的情况下,孙中山任命戴为临时中央委员,实际上对戴抱有厚望——希望戴季陶帮他改组国民党。因为戴季陶早在1916年就提出要改组国民党。他曾对蒋介石说:“改组之事,弟为最早主张之人。”戴季陶认为,国民党中大部分人都“各信三民主义之一部分,而不信从三民主义之全部”,“有仅信从民权主义一点者,有只信从民生主义”,“在思想上则人自为说,在行动上则各自为战,既无统一的知识,更乏规律的组织”。戴季陶希望通过改组来增强国民党的战斗力。1917~1918年,他起草并多次修改了政纲,孙中山也多次修改草稿并提交讨论。由于遭到老同志的反对,“屡格于众议而不行”。[17]孙中山怕引起党内矛盾,改组之事始终未能实行。这次实行改组,孙中山自然想任用戴季陶。但时易势变,改组的政策、方法也有变化,戴的思想与孙中山的思想出现了严重分歧。他对孙中山的三大政策满怀忧虑,认为“今日改组,又不事独立之规划,而乃以外力为动机,一切纠纷,必由此起”。[18]他还提出:“为什么以前说要改组国民党, 孙先生不肯采纳,而现在要联俄、联共才实行改组国民党呢?”戴季陶认为,“联俄”只是“采良法而去其不适应于己国情形之点”,[19]使国民党改造成为有训练有组织的战斗团体。在与俄国的交往中,绝不能受俄国的控制。而“容共”则只能把共产党“作为酱油或醋,不能叫他们作为正菜”,[20]想让共产党完全依附于国民党。这样,戴季陶一方面担心国民党被苏联、中共控制,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控制中共,确保国民党的领导地位。这种处心积虑费劲心机的想法,遭到廖仲恺的规劝:“作人不可太聪明,要笨一点才要得。”[21]
可见,戴季陶对三大政策和国民党改组的态度具有两重性。一方面他担心实行三大政策后受苏联与中国共产党的控制,组织上可能会出现两重纪律的危险,从而造成一种含混不清的局面;另一方面又想确保国民党的领导地位,使共产党处于依附地位。这种囿于国民党的“一党利益”和所谓的“纯洁”党性的想法,局限于过时的旧三民主义,缺乏对社会现实和时代潮流的深刻了解,是“逆历史潮流”的。此时的戴季陶不再是总理身边的信徒,而与孙中山保持了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但即使如此,孙中山依然非常信任戴季陶,对其委以重任。在国民党“一大”上,戴季陶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第一次中央执监委委员会议上,他和廖仲恺、谭平山被推举为常务委员,并任他为宣传部长。孙中山还指派其为政治委员会委员,还被任命为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大本营法制委员会委员长。但戴季陶当面向孙中山表示,决不能当党政之中枢,仍愿任出版或教育机构的职务。大会结束之日,戴季陶即离粤归沪,其本意是“不欲负不能负之责任”。[22]在这种状态下,戴季陶担任了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一职。
(二)担任黄埔军校第一任政治部主任
1924年6月16日上午,孙中山亲自主持了黄埔军校的开学典礼。与旧军校不同,黄埔军校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学员除了学习军事外,还必须上政治理论课,课后还要组织各种专题报告会、时事政治讨论会等。但由于黄埔军校处于初创时期,因各种条件限制,政治部的工作极为简单,“除了主任及临时教官仅能到校授课之外,几乎再没有什么人”,[23] 戴季陶虽然荣任政治部主任,但他并无具体的工作实施计划,惟有在官长政治教育计划中,他准备上《教育与革命》的课程。[24]在先期的黄埔军校教官讲演中,他进行了题为《如何完成群性》的讲演。他认为:“中国自封建制度破坏以后,生活上任人民自由,思想上则绝对专制,国民训练一点没有,国家地位毫不认识,近二三十年来人民虽渐渐认识国家地位,然大多数的人民还是不认识的,所以一切团体都是很散漫,没有组织的方法。”而要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强调纪律,因为“社会的生活、社团的组织完全从纪律出来”。[25]
可见,戴季陶并不重视黄埔军校的政治工作。不仅如此,开学仅一个多月,他就在黄埔军校内神秘失踪,轰动全校。据记载:“第一任的政治部主任便是戴季陶先生。他接事不久,因为和张继、谢扬(此人不详,疑为谢持之误——原注)为争持共产党员加入中国国民党的事起冲突,愤然离了黄埔军校到上海去了。因此,中间好几个月政治部没有主任。但当时政治部只有两位担任记录的书记,本无具体的组织,所以虽然没有主任,每星期有人来演讲,也还是一样。”[26]
戴季陶的神秘失踪,在很大程度上与他当时的情绪有关。如前所述,他并非心甘情愿上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一职。这既与他当时的经历有关,也与他与张继、谢持等人的冲突不无关系。他自己曾谈及从四川回来后两年中的生活:“近两年当中,所有遭运,可以说没有一件事是我愿意作而作的,没有一句话愿意讲而讲的,没有一篇文章是愿意写而写出来的。都是在不得已境遇随着命运的支配,和历史的感情,无精打采的做了下去。所以随时都是走了一步懒一步,和一天烦恼一天,我的思想从此时起,只有回头的感情,没有向前的勇气。”[27]这种状态下的戴季陶,自然无心处理黄埔军校政治部的工作,遭受挫折后“临阵脱逃”也是情理之中。从其与张继、谢持等人的关系来看,虽然戴季陶有雄厚的政治资本,又倍受器重,但他年轻气盛,并非国民党内的元老级人物;而其结拜兄弟蒋介石当时还未成气候,所以很多人不把戴季陶放在眼里。同时,从对国共合作的态度来看,戴季陶虽然内心并不完全赞成国共合作,但受其早期思想的影响,与毛泽东、肖楚女等人的关系也不错,此时担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一职的戴季陶,在公开场合讲话时,他为了表示对国共合作的诚意,总要说上几句革命的词句,喊几句革命的口号,有时甚至还写几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对联。这些使其遭到国民党右派的怨恨和排挤,甚至与国民党监察委员、老右派张继大打出手。但戴季陶打不过张继,脸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又奈何不得他。戴当场大哭,越想越委屈,一出门便上了去上海的船,不辞而别。实际上,戴季陶、张继都属国民党内右派同道,政治观点基本一致,但在对共产党的态度问题上,由于戴在宣传部与共产党人共事,无意中说了几句“公道话”,这激起了张继的反感。
可见,此时戴季陶的思想已发生一定程度的转变。以前的他热情宣传马克思主义,但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却限于公开场合的口号或对联而已。但由于孙中山先生“三大政策”的推行和影响,戴季陶无法彻底与马克思主义和共产党决裂。因此,他“不识时务顽固坚持旧三民主义”,成为了“一个阻碍历史发展的反动人物”。正如毛泽东同志所指出:“旧三民主义在旧时期内是革命的,它反映了旧时期的历史特点。但如果在新时期内,在新三民主义已经建立之后,还要翻那老套;在有了社会主义国家以后,要反对联俄;在有了共产党之后,要反对联共;在工农已经觉悟并显示了自己的政治威力之后,要反对农工政策;那末,它就是不识时务的反动的东西了。”[28]
在此期间,戴季陶试图在政治上保持寻找中庸,尽管中庸在政治中很难实现。国民党右派说他是共产党,共产党方面说他的态度“拿不定”,后来又视他为“右派”,两方面都排挤他,令他万分烦恼和无奈。他曾感叹地对蒋介石说:“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29]这种状态在其他人身上也有体现。张治中曾回忆:“这个期间,有一个使我感到困难、苦痛的问题,就是政治斗争问题。当时学校里,显然有两个组织的对峙:一是青年军人联合会,是属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一是孙文主义学会,是属于中国国民党右派领导的。那个时候,两派的斗争非常激烈。……有一次,为着调解校内的斗争、摩擦,戴季陶和沈玄庐两位莅校,邀集大家开了一个座谈会,戴被中共方面百般诘难,几乎不得下台。我曾说了一番话,为戴解了围,因而中共方面的人对我有所不满。但孙文主义学会的人,却又看我是一个‘赤色分子’。”[30]因此,在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右派这两块夹板中,戴季陶试图保持两边的平衡,却饱受委屈和打击。
(三)孙中山逝世后“戴季陶主义”的登场
1924年11月,戴季陶以日文秘书的名义,跟随孙中山北上。而孙中山病逝后,戴季陶发表《孝》,以宣传孙中山人格和思想为名,“歪曲”孙中山思想。1925年5月,在国民党一届三中全会上,他抛出预先起草好的《接受总理遗教宣言》,并写成《民生哲学系统表》,提出所谓以“纯正三民主义”为中心思想的国民党“最高原则”的建议, 旨在反对三大政策。1925年6、7月间,他又相继抛出《孙文主义之哲学基础》和《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两本小册子,和《民生哲学系统表》一起,形成了一整套理论体系,号称“戴季陶主义”,集反共理论之大成。李云汉在《从容共到清党》中曾评论:“此书(指《国民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作者注)一出,从上海到广州,反共的视线开始集中,反共的势力开始形成,各地孙文主义学会的成立及反共运动的酝酿,莫不受戴氏反共理论的影响。”
戴季陶主义是一种“理论”化了的、以维护国民党“最高原则”为号召的反对国共合作的思想。[31]它的特点在于:一是打着孙中山的旗号,“完全抽去了孙中山学说中的一切革命的东西”,[32]却夸大和利用孙中山思想中的消极方面;二是打着维护国民党的“纯洁性”的幌子,攻击中国共产党,排斥打击工农革命的力量。戴季陶主义的要点主要有四:第一,宣传“道统论”,并以此来曲解孙中山的革命理论的政治思想。他将孙中山思想视为“中国的正统思想,就是继承舜以至孔孟而中绝的中国道德文化的复活”。第二,曲解三民主义,并用三民主义来反对和否定共产主义。他说,“唯一的理想是三民主义”,三民主义比共产主义“更备有深刻而博大的思想基础”,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则是“很单纯的”。第三,反对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学说,主要阶级调和;反对工农开展反抗地主、资产阶级压迫的阶级斗争。认为中国没有阶级斗争,不能用阶级斗争的理论来指导中国革命。第四,反对国共合作,强调团体的“独占性排他性统一性和支配性”,主张共产党员应退出国民党等等。应该看到,孙中山在晚年,思想上有回归传统文化的趋向,并且对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提出过若干批评意见,戴季陶紧紧抓住这些因素,或歪曲孙中山的思想理论,或夸大其消极因素,或利用孙中山阐释某些概念时的不严密性,按照自己的理解和需要加以发挥,从而形成了戴季陶主义。在当时,它适应了国民党右派的政治需要,成为他们破坏国共合作并对抗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武器。在蒋介石政权建立之初,它又成为拥戴支持这个政权的官方哲学。可见,离开黄埔军校之后的戴季陶,力主反共,终其一生都干着反共的“勾当”。
三、戴季陶思想的变化及其原因
从戴季陶在黄埔军校任职前后的活动和历程看来,他的思想经历了从积极到中庸、从中庸到“反动”的变化。在这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的政治思想经历了三次转变。这种变化的原因,既与当时的革命形势等客观条件有关,是当时时代的产物,也与戴季陶个人的性格特征等主观因素不无关系。
从客观条件而言,首先,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但新三民主义“只在周围少数的同志中得到了认同,并未在广大国民党党员中进行细致的宣传教育”。[33]虽然戴季陶在当时属于孙中山“周围少数的同志”,但他们对新三民主义也缺乏深刻的理解和讨论,因此对其半信半疑,导致黄埔军校中国共合作的思想基础极为薄弱,也导致了国民党内部各派系在思想上的分歧。其次,戴季陶是黄埔军校的第一任政治部主任。在其任职时,黄埔军校尚处于初创时期,硬件和软件水平都极为有限,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戴季陶工作的正常开展。而且,从戴季陶的个性而言,他并非在困难面前隐忍不屈之人,恰恰相反,他的情绪化、善变的个性使他容易向困难屈服。最后,国民党内部的多种问题和矛盾是促成他思想变化的客观条件。这些问题和矛盾既促使他主观上想寻求救治国民党的良方,也成为“戴季陶主义”形成和宣扬的“幌子”。
从其主观因素来说,戴季陶所处的社会正是急剧转变的时期,一方面,他受过传统文化和思想的熏陶,对传统文化有着深深的眷恋情结。另一方面,他又有留学经历,受西方文化的影响颇深。“新与旧两种张力往往会撕裂或扭曲他们的人格”。[34]他自称他的性格是“很多保守的,却是我的知识欲要算是有相当的强度”。[35]这一自白基本上反映了新旧文化同时影响着他的事实:传统文化使他性格中有保守的一面,而强烈的求知欲使他吸收西方近代文化,不断更新知识结构,不断调整思想政治方向。因此,戴季陶“身上有一股颇为浓重的士大夫知识分子的气味”,是一个具有悲剧性格的历史人物。[36]从其个人性格特征而言,他极为情绪化,性格多变。他“重于情感,无论哀乐,往往痛哭”。[37]黎洁华认为:“戴季陶是个聪明过人的才子,平素喜怒哀乐形于色,基本上是一个性格外向,情绪型的人。他虽有过人之智、惊人之语,却容易感情冲动、意气用事,缺乏自制力。”[38]而性格多变又易于导致思想主张的多变。因此,戴季陶早年曾倾向君主立宪,不久即服膺民主共和,后来又一度接近社会主义最终却归落到传统文化的思想转变过程,与其多变的性格不无关系。另外,其身体状况因素也对其思想变化产生了一定影响。陈天锡回忆道:“先生自言其身体,民国六年已种下精神衰弱病根,九年加重,十一年病入膏肓,然在民六民九两年间,从先生文字上及所知之行事上,均尚未能发现所以种下精神衰弱病根及又加重之原因,至谓本年病入膏肓,因此一年中,从未见到先生有何文字发表,其为病苦所致,当可推定,惟如谓病入膏肓,似又不免言之过甚,……。”[39]诚然,戴季陶自身的表白可能有夸大之嫌,但这段时期戴季陶患精神衰弱,应是事实。他思想上的摇摆、怀疑、悲观与倒退,在一定程度上也与疾病的折磨有关。
注释:
[1] 陈天锡:《戴季陶先生编年传记》,台北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67年,第17页。
[2] 《戴季陶先生文存》,第1444页;转引自陈天锡:《戴季陶先生编年传记》,第22页。
[3] 唐文权:《〈戴季陶集〉前言》,载唐文权、桑兵编:《戴季陶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7页。
[4] 《周恩来同李勃曼谈个人经历》,《瞭望》1984年第2期。
[5] 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五四时期期刊介绍》(第1集上册),三联书店,1978 年,第162页。
[6] 陈望道:《回忆党成立时期的一些情况》,《“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0页。
[7] 戴季陶:《民国九年的工作》,载《戴季陶集》,第1089页。
[8] 《周恩来同李勃曼谈个人经历》,《瞭望》1984年第2期。
[9] 《瞿秋白选集》,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10页。
[10] 何香凝:《我的回忆》,载尚明轩、余炎光编:《双清文集》(下),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943页。
[11] 周佛海:《往矣集》,古今出版社,1943年,第32页。
[12] 李达:《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载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等选编:《“一大”前后》(二),第7页。
[13] 邹鲁:《中国国民党史稿》,上海书店,1989年,第312页。
[14] 《杨之华的回忆》,载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等选编:《“一大”前后》(二),第26页。
[15] 陈天锡:《戴季陶(传贤)先生编年传记》,第58页。
[16] 陈天锡:《戴季陶(传贤)先生编年传记》,第58页。
[17] 陈天锡编订:《戴季陶先生文存》第三卷,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1959年版,第980、951页。
[18] 陈天锡编订:《戴季陶先生文存》第三卷,第980页。
[19] 陈天锡编订:《戴季陶先生文存》第三卷,第952页。
[20] 何香凝:《我的回忆》,载尚明轩、余炎光编:《双清文集》(下),第941页。
[21] 陈天锡编订:《戴季陶先生文存》第三卷,第983页。
[22] 陈天锡编订:《戴季陶先生文存》第三卷,第981页。
[23] 杨其纲:《本校之概况》,《黄埔日刊》 1927年3月1日 ;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编:《黄埔军校史料(1924——1927)》,第86页。
[24] 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编:《黄埔军校史料(1924—1927)》,第199页。
[25] 戴季陶:《如何完成群性》,载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编:《黄埔军校史料(1924—1927)》,第218—219页。
[26] 《初期政治部主任之更迭》,载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编:《黄埔军校史料(1924—1927)》,第178、179页。
[27] 陈天锡编订:《戴季陶先生文存再续编》,台湾商务印书馆,1968年,第745页。
[28] 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载《毛泽东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二版,第693页。
[29] 陈天锡编订:《戴季陶先生文存》第三卷,第985页。
[30] 张治中:《黄埔忆旧》,载《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黄埔军校》,文史资料出版社,1984年,第93页。
[31] 曾庆榴:《广州国民政府》,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96页。
[32] 周恩来:《关于一九二四至二六年党对国民党的关系》,载《周恩来选集》(上),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14页。
[33] 沈渭滨:《关于孙中山与黄埔军校的若干思考》,《广东社会科学》2004年5期。
[34] 唐文权:《〈戴季陶集〉前言》,载《戴季陶集》,第25页。
[35] 戴季陶:《到湖州后的感想》,载《戴季陶集》,第1274页。
[36] 唐文权:《〈戴季陶集〉前言》,载《戴季陶集》,第27页。
[37] 谢健:《谢铸陈回忆录》,文海出版社1960年版,第27页。
[38] 黎洁华、虞伟:《戴季陶传》,广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55页。
[39] 陈天锡:《戴季陶(传贤)先生编年传记》,第53页。
责任编辑:振中 最后更新:2021-08-07 16:43:41
特别说明:抗日战争纪念网是一个记录和研究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的公益网站。本网注明稿件来源为其他媒体与网站的文/ 图等稿件均为转载稿,本网转载,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本网转载出于非商业性的文化交流和科研之目的,如转载稿侵犯了您的版权,请告知本网及时撤除。以史实为镜鉴,揭侵略之罪恶;颂英烈之功勋,弘抗战之精神。我们要铭记抗战历史,弘扬抗战精神,坚定理想信念,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实现伟大的中国梦作出新的贡献。感谢您对抗日战争纪念网的支持。
纠错电话:0731-85531328、19118928111(微信同号)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中文域名:www.抗日战争纪念网.com 主办单位:长沙市抗战文化研究会
不良信息举报 电话:0731-85531328 手机:19118928111(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 E-mail:krzzjn@qq.com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ICP备案号:湘ICP备18022032号 长沙市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