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我家在界首文化街开一爿小杂货店。那年春节刚过,我父亲就愁眉不展,因为有人传来消息:颍州和亳州被日本人占领了,界首危在旦夕,人们怎能不犯愁呢!一天傍晚,母亲从邻院跑回来,惊慌地把首饰和衣料往箱子里塞。祖父也犯愁地在院子里挂着拐杖走来走去,然后指着一块地方说:“就在这吧!”父亲匆忙先把店门关好,然后找来镢头和铁锹,在祖父指定的地点挖起来,母亲和姐姐替换着将土往坑外翻。到天黑一丈见方的土坑才挖好,父亲把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搬进土坑里,盖上一层柴草,再掩上土,用脚踩平。那年我オ六岁,对大人的这些行为一点也不理解,只是想着要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临。以往,天一落黑我就依偎在母亲怀里进入甜蜜的梦乡,今天却失去这样的母爱,一人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姐姐的哭声吓醒了,没等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一手挟着被子,一手抱着我,就往院子后边跑。我家院子后墙外边是块坟地,坟地四周被土打的矮墙圆着。夏天,里面长满野生植物,有的高过人头,现在,这些野生植物都变成光秃秃的棵子。母亲抱着我越过低矮的土墙,越过枯死的野棵子,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这里,父亲早已给我们铺好了干草和破被褥。紧跟着,姐姐抱着小妹妹也来了。坟地一片漆黑。寒冷的北风吹摇着坟顶上光秀秀的丛木枝子,发出凄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我紧紧依偎在母亲身旁,不敢向黑处望。阴沉沉的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我们像坐在冰窟里似的,虽然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被,还是哆哆嗦嗦发抖……
远处,不断传来稀疏的枪炮声。姐姐和我吓得哭起来。母亲不让我们出声,连忙用被角捂住我们的嘴。枪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紧。东边的天空微微发亮,这时一阵急促的枪声过后,四周异常寂静。突然有人高喊一声:“鬼子进来啦一一”随着喊声,又是几声枪响,顿时人犬吠,大街上一阵骚乱。不大会儿,就是狼嚎似的喊叫声和咚咚的击门声。母亲吓得浑身打颤,双膝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祷告,请老天爷保佑一家大小。一个黑影悄悄来到我们跟前,低声安慰我们说:“你们别吭声,鬼子找不到这里,我去前面看看……”是父亲的声音。他的话还没落音,我家的店门就被敌人击响了。父亲匆忙翻过矮墙,准备去开门,可是,没等他走到前边店里,敌人就撞开了门。后来听父亲说,因为没开门欢迎鬼子,鬼子气极败坏,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抵住父亲的胸膛,哇啦哇啦地喊叫。
父亲不懂鬼子说的什么,吓得不知所措。随着来的一个敌人,窜到父亲跟前,歇斯底里地对父亲说:“太君说你大大的坏!”一边说着,一边就将父亲的衣裳顺着脖领撕下来。他们在父亲身上什么也没搜到,就狠狠地殴打父亲。祖父听见鬼子散野,怕打坏了父亲,就惊惊慌慌地从里屋跑出来,想向敌人求情。鬼子突然看见祖父,吓得一怔,惊慌地把上着刺刀的枪口对准祖父。当鬼子弄明白祖父不是来抵抗时,他狰狞地笑笑,端着刺刀,走近祖父,忽地戳一刺刀。祖父吓得头晕脑胀,一头栽倒地上。父亲要去搀扶祖父,敌人拳打脚踢,不准他动弹。父亲义愤填膺,想反抗,但又一想,蛮抗会给一家人带来更大的灾难,于是,只好忍气吞声让敌人欺凌。鬼子狂笑一阵后,将手一挥,从门外又进来几个敌人。顷刻,店里乱作一团,烟酒被抢得净光,地上什贷狼藉,目睹心寒。
敌人走后,父亲连忙把祖父搀扶起来。他流着眼泪,气愤地说:“中国政府无能,老百姓也跟着遭殃,天呀,中国人,不赶走日本鬼子,还咋活下去呀……”祖父没被鬼子刺伤,只是外面的大袍被刺了个窟窿,这可能是鬼子故意拿中国的老百姓寻开心。可是,年迈的祖父却经不住这样的惊吓,以后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还不能下床走动。日本侵略军虽然在界首只呆了几个小时,却犯下了滔天罪行。界首人民对这场深重的灾难是永远不会忘却的。
资料来源:《界首史话》第二辑
文字录入:柴进
题图摄影:柴进
配图来自:网络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21-11-08 16: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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