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窗
2019-11-19 10:05:13  来源：选自《窗》,桂林山城文艺社1942年7月版  点击：  复制链接

　　没有在黑沉沉的晚上摸过夜路的人,永不会懂得即使是微明的星月也能带给夜行人以衷心的感谢;没有在悲惨的黑牢里饱尝过铁窗风味的人,永不会懂得即使是一个极小的窗洞也能带给囚犯们以无限的慰安。

　　多谢天,当我正想睁开眼睛在黑沉沉的人生障壁上探索一个可以眺望光明的窗洞时,却意外地被关进了更黑暗的牢狱。对着铁门,有两尺见方的一个窗孔。栅上铁条还不够,还密密地给钉上一块铁丝网。蛛网尘灰一串串的挂在上面。一阵风来,便扑簌簌地飘到囚犯们的脸上和身上来。

　　一堵高墙隔绝了天堂和地狱,不幸,居然让窗孔做了它的见证人。窗外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呵!那仿佛不是现实,只是一个梦,而且是遥远的梦。虽然透过窗孔的微光是纤弱的,但每个囚犯面向窗孔时的眼睛都要挤挤耿,它显然比五支光的昏黄的电灯强烈得多。可是,每一个囚犯仍然把窗孔当作亲人,窗外躺着连串的梦:自由、幸福、甜蜜……

　　窗孔虽然给铁丝网障隔着了,但窗外的世界却像一位戴了面纱的美人。不幸的是,窗外还矗立着一堵不太高的墙壁,于是,囚犯们只好眺望天空:白天、望天空飘过的浮云;晚上,望盈盈欲坠的繁星在闪烁,希望有一颗流星飞过,默默为自己占卜自由的归期。从此,我知道应当珍惜窗的记忆。

　　可是,记忆像一块调色板,当新颜色给生活的笔触涂得又浓又亮时,旧颜色却全都给掩盖了。珍惜窗的那段记忆,现在又变成我记忆上的窗了。记得有一位名人说过“监狱是一座伟大的学校”。我受过这座伟大学校的教育,我曾经懂得对窗的珍惜,我于是有了智慧,有了慰安。

　　从此,我不能不珍惜窗,甚而,我要珍惜我的记忆了。

　　不是有很多人给关在人生障壁的角落里么?他们并不稀罕有个窗,或者不愿意有一个窗,反而担心阳光会偶然从黑暗中漏进来,会刺眼。

　　有多少国度里的统治者,把他们的人民所需要的窗通通给关闭了,钉封了。让人民永远给关在黑暗里,望不见阳光,吸不着空气。

　　我们的敌国就是一个这样的国家,然而他们却用了无数的炸弹炮弹,在我们的封建堡垒上轰开了无数的窗口。虽然他们梦想能有用“支那”人的血肉再把它封起来,但那是一个可笑而又荒唐的梦。

　　强暴的侵略者以为炸弹、炮弹会叫被凌辱者屈服,他们可没想到,炸弹、炮弹所轰开的残酷的窗口,会带给被凌辱者以智慧。

　　透过窗孔,我们望见了真理,望见了阳光。有窗就有亮,有了亮,黑暗还能逗留么?

　　我们有了这些智慧,也就值得骄傲了。

　　然而,我要骄傲我的那段记忆。为了它,我才懂得对窗的珍惜,它将永远存在,在我的智慧里,甚而在我的窗里。

　　一九四〇年二月

　　(作者楼栖)

责任编辑：李谷灿 最后更新：2019-11-19 10: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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