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看报
2019-11-27 16:49:05 来源：原载《生活导报》第33期,1943年7月11日出版 点击： 复制链接
现代的人,看报纸和吃饭一样地重要,我十四岁就喜欢看报。当时我住在广西的一个小城市里,联合了两三个朋友,订阅一份广州的报纸。从那时起,直到今天,我差不多没有一天离开过报纸。
从前是政界和教育界的人才看报;现在看报变成了一种时髦的事了,火车上,公共汽车上,看报的人真不少。
甚至于乡村里,挑粪的田舍郎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我们不管他看了没有,也不管他是否附庸风雅,总之报纸事业比二十年前是兴旺多了。
看报的人有好几种。第一种是专看标题的忙人。这得要留神上当。标题不一定能把新闻的要点显示出来;有时候,遇着糊涂的编辑,竟弄成“题不对文”,标题和电文不相符合。又有时候,编辑并不糊涂,却是为了宜传的关系,故意使标题夸大,超过了电文所叙述的事实。糊涂不糊涂虽有不同,而“题不对文”却是一样的,所以有时候单看标题等于白看,甚至于得不着正确的新闻。第二种人是专看广告的。找职业的人看征聘广告,找房子的人看召租广告,要上电影院的人看电影广告,……这种人大约对于国家大事没有兴趣,只是为了私人的利益或享乐而看报的。第三种人是专看社会新闻的。社会新闻谁都爱看,但是有些人是先看国家大事,后看社会新闻;有些人是专看社会新闻,不问国家大事。社会新闻既然这样“吃香”,怪不得法国报纸把社会新闻登在第一版,用大字标题,一件情杀案比之一个阁员的更选,更占显著地位,更用详尽而动人的描写。战前上海的《时报》曾经摹仿这种作风,北平数十种小报全靠这些社会新闻来维持,卖报小孩的口里全靠这些社会新闻的“提要”来招揽生意。然而一般的“大报”对于这种社会新闻太忽略了,于是读者们倒反在广告里寻找社会新闻。“某某夫君鉴”和“警告妻某氏”的启示已经很有意思;至于“静鉴……芝启”和“芬…吾甚悔,盼一面,仁启”一类的公开信更非看下去不可。上面所说的三种人自然不能包括一切譬如还有全份报纸一字不漏,看个“够本”的第四种人,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些人看报是抱定不信主义或折扣主义的。他们自以为聪明绝顶,知道报纸不外一种宣传作用,于是把报纸的话看做走江湖卖膏药的话,一味怀疑。至少,也把那些新闻打一个折扣来看待。当然像从前某国宣传敌国死伤军队的数目,如果从交战到当时统计下来,已经远超过那敌国的人口总数,非但妇孺都在死伤之列,而且未出世的敌国人民也该认为已被“预杀”,才能和那死伤的数目相符。这样,也难怪读者们打折扣。但是,折扣主义的流弊,势非把姓陆的认为姓三,把九江认为“四个半河”不止!所以善于宜传的通讯和报纸决不陷于过度的浮夸;善于看报的人也决不滥打折扣。
有些神经过敏的人,根本不该看报;他们自以为看穿纸背,从字里行间找出些破绽或暗示来,于是庸人自扰,一夜数惊。其实一般说起来,老练的新闻记者的笔下决不会露出破绽,而他们的暗示也只能在有利方面,决不至于有意地扰乱人心。如果你每天在报上看见许多杯弓蛇影(有人去朋友家喝酒,发现杯中有条贬,饮后就病了,总觉得喝下去一条蛇,朋友知道后,又请他去喝酒,告诉他墙上挂的弓上画着蛇,倒映在杯中,并不是真蛇。这个人看了这个情况与上次一样,疑心消除,病也就好了。事见《晋书乐广传》,后用来指由于疑心面害怕),那是你活该。
另有些喜欢预测时事的人,根据着今天的新闻,推测明日的变化。本来,时局的预测谈何容易!许多老政论家,老主笔,今天下午写一篇社论,到了晚上时局突变,只好从排字房里把它撒回来!然而有些人,他们毫无政论家的修养,毫无军略家的见识,也居然高谈阔论,吓唬一班甘心受骗的人。事实上往往在说得一班糊涂虫五体投地之后,那一位“政论家”或“军略家”自己忽又不能自信起来!这种自欺欺人的伎俩,造成“政论家”的一种娱乐,所以每天非吓唬三五个人不能过瘾。恰像悲剧易于动人,危言也易于耸听,于是我们的“政论家”在看了报纸之后,常常垂头丧气地发挥他那些充满了悲观论调的预言。凭良心说,他们并非有意宣传失败主义,更不是故意散布谣言,但这种以撒谎为乐的人也该给他一种应得的惩罚。我提议两个方法:第一个办法是把他的嘴缝起来,让他成为三缄其口(《孔子家语·观周》:“孔子观周,…有金人焉,三绒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者也绒,封住)的金人!第二个办法是索性罚他在空房子里对着一块石头演说三小时,看他这一位“生公”(晋僧丝道生在虎丘山聚石讲经,群石都点头,后人称竺道生为生公)还爱不爱胡说八道!
作者王了一
责任编辑：李谷灿 最后更新：2019-11-27 16:5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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