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发微
2019-12-03 11:22:26 来源：选自《发微集》 点击： 复制链接
“家眷在这里么?”
“在沦陷区里没出来。”
“那好多了,一个人总好办。有家眷在这里真没法过,”家眷十(加)沦陷区等于没有,是什么数学呢?最初我怎样也不明白。虽在他处不能不生活,不能不吃饭,但“眼前清”了或是这末解释?可是仍然不对,看下面广告便知：
某君年三十许,曾受高等教育,有高尚职业,收入颇丰。因家室随国土沦陷,现诚意征求一二十岁左右,身家清白,受中等以上教育之女性为友,应征者请楷书小史一篇,二寸半身照片一张,寄……
原来沦陷了就是失掉了,失掉了就是没有。公式是家眷+沦陷区等于没有,因此,登报,征婚……真是,知识只有从广告中得来,不然恐怕要糊涂半生了。再一经心,才知道能得到的还不止此,从这里边看社会是比新闻栏里看得还清的。我看到了浴室向某太太道歉,某太太骂某小姐野鸡……
一群小姐太太,终日在作什么,斤斤计较的什么,从这里全可以知道,“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女茶房无礼,浴室得登报道歉,骂野鸡得以起诉相威胁,理由即在此,不然时,终日骂“龟儿子”,“×他先人”,将不胜其诉,不胜其登了。他们不懂这些,骂的骂了,听的听了,即使当时皆目眦尽裂,过后也立刻平安无事,盖礼不下庶人之故。
近来更奇怪了,尤其是关于离婚结婚的事,光怪陆离,今人莫解。汪世枢戴儒麟离婚启事登出来了,理由自然是“情感毫无”,于是就“协议甘愿解除夫妻关系”,过了几天,内容不同的戴儒麟的启事却出来了,首先说是启事和事实完全不符,接着讲到她“与世枢结婚五载,情感甚笃,并未协议离婚”。说“该世枢”所以说已离婚,是“希图避免重婚”,她已正式提出诉讼,并请凭亲友声叙。试看,仅两个人的事,可是由两个人说来各自不同，一个是“情感毫无”,一个是不单不毫无,而且甚笃。更热闹的是张楚信律师代表刘曾氏,法学博士吴麒代表刘曼斯,一个说恶意离弃,迫立字据无效,一个说早已离异,如今又意图敲诈。启事,启事之启事,启事之启事之启事……末了还是一方“俟后概不答复”,才不再“之”下去。然我又闷闷了,不答复没的事情就算完了么?这就奇怪了。
有人说,社会上男女的事情占百分之七十,那末说起来,结婚离婚的广告并不算太多了。可是还有一种可归到这类里的广告是更有意味的。例如“孝园敬启”就是整齐对仗,读来铿锵有声的，词意并茂的妙文：
结婚之事,中国旧礼,则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欧西习惯则对神作誓主教证盟,请尊长师友证婚之俗,见于中国仅三数十年,既非礼教所传,亦非法律所定,于理于事并无补益,惟既书名盖印,不无道义上责任。余受佛戒已十余年,今年逾知命,志奉八关,忏往修来,应求清净,自今以后,诸亲友命以证婚,恕不勉强承命,谨登报端,并求谅宥。
大概“诸亲友”求这位年逾知命,志奉八关,忏往修来的孝园老先生证婚,负道义责任的,太多了,逼得他登报谢绝,声明恕不勉强承命”。诸亲友强人所作不欲作,真不知是什么心理,孝园老先生以为苦,是当然的了。然而我从这里得的见识,却还不仅这些。原先以为“尊长师友证婚之俗”不独仿自欧西,且为法律所定,如今才恍然原来被骗了几十年,是“既非礼教所传,亦非法律所定”的,不过趋新立异的一种玩意罢了。
妙文还不止于此。奇文共赏,还是全文抄下来罢,是三月三日国民公报上的一则广告,张伯轩启事：
伯轩前承刘氏介绍与游凤录之女订婚,继因事在蓉勾留数年,至三次择期结婚,俱未举行,现本人已返渝,并遵命于两月以内择期举行婚礼,如以后发现伯轩有前妻,即由游姓依法起诉。
这叫什么启事,是令人莫解的,说是婚姻的保证罢,比起爱情保证金来不可同日语;说是盟誓或赌咒罢,比“我俩今朝成夫妇,他日若是抛弃你,天打五雷不管事,头发稍上长个疗”,还不带劲。启事的意义大概在后两句,“如以后发现伯轩有前妻,即由游姓起诉。”
那末目的就在与游姓以依法起诉权了,这权大概是属张姓的,所以授予还得公告才能转移。
然则“微”只有男女之间有么?曰,不然,不过这些已为人所指发罢了。
(建中出版社1944年2月初版)
田仲济
责任编辑：李谷灿 最后更新：2019-12-03 11: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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