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送绥靖公之辞
2019-12-31 15:27:58 来源：选自《夏衍杂文随笔集》,三联书店1980年8月版 点击： 复制链接
正在德军大举进攻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的烽烟中,在多事的欧洲担任了三年大英帝国阁揆的张伯伦首相,终于悄悄地退阵了虽则他辞职之后依旧参加了邱吉尔的联合内阁,但是在挪威败战之后,胜负未决之前,更是由于工党、自由党的拒绝参加他所领导的新阁而引咎求去。这在高龄七十的张氏,不能不说是一件相当寂寞的事情。
张氏《在唐宁街十号的最后一次讲话》,在心情黯淡之点,将和去年九月三日演词同样的使人永远不会忘怀。在欧战爆发的日子,张氏曾向全世界广播:“今日,在我们大家是个惨淡的日子,但是可以说,将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感到惨淡,一切我所努力的,一切我所希求的,好像一座巨厦一样,顷刻间被打成粉碎了”。而在八个月之后,他的演词却更增了他的惨淡:“受任阁揆,瞬息三年,在此时期,深信维持光荣和平之机会甚多,故不愿轻易放过”。但是现在,他感觉和平已不可得,所以他只能召号国民“坚强团结,以扑杀此凶残绝伦的野兽”了。
在这样一个惨淡的日子来回溯历史,本来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但是,只有残酷的历史,才是深刻的教训,那么,让我们看看三年来张氏“维持光荣和平”的机会吧。
一九三七年五月二十八日张氏辞职之后,在大英帝国,真是连串的委屈求全的日子。欧洲地图上,一大群独立的国家被消灭了,一九三八年三月的奥大利,一九三八年九月的捷克,一九三九年三月的西班牙,一九三九年四月的阿尔巴尼亚,一九三九年九月的波兰。这一群国家遭遇到亡国的危机而还有一个确实安全可以保卫的时候,张伯伦的态度是坚定的,只是,他的坚定是站在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大众之愿望的反面!千万人呼喊着,祈求着,斗争着的口号,“用集体安全制来保卫民主和制裁侵略”曾不值张首相的一瞥。今天,他将希待勒叫做“予人类历史以最大祸害”的“凶残之野兽”了。可是,三年以来,当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士将希特勒定义为“侵略者”的时候,张氏是坚信着希氏是“维持光荣和平”的协力者的。一九三八年九月十五日,人类历史上的一个耻辱的日子,张伯伦在伯希特斯加登和“凶残的野兽”握手,宣告了捷克之死刑,那时候,张氏带着笑容的。一九三九年七月,德国对波兰跃跃欲试,劳合·乔治在下院大声疾呼非英法苏联合不足以制裁侵略的时候,张氏是用近于粗鲁的言词回答了乔治的。对于他的那种“坚定”的纵容德国,峻拒苏联,牺牲弱小、“维持和平”的政策,那是今天担任新阁揆席的邱吉尔也是不恤以一切尖刻的言词来反对过的。牺牲捷克的宣言发表之后,邱吉尔冷酷地说过,“据说英法政府不能不在战争和屈辱二者之间选择其一,但是,我说,他们选择了屈辱,可依然免不了战争!”结果,一年之后,邱吉尔完全说中了。
当英法苏谈判濒于破裂,张伯伦表示单独保证波兰的时候,劳合·乔治拍案大骂,说:“假如说没有苏联可以保证波兰,那么我们参谋本部的官员一律应该到疯人院去休息。张氏冷笑不答。而三个月之后,乔治的话又不幸而言中了。
今天,我们惊愕于德国的强大,悲叹于丹麦、挪威、瑞士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等国遭际的惨淡,而使德国强大,使这些企图破灭的这一个政策的实行者,却孤影悄然地从唐宁街十号消失了。这是一个历史的悲剧,这是妥协政策的必然的结果。
今天,张伯伦是飘然地离开了唐宁街十号了,但是全世界的大众,却不能同样飘然地离开轰炸和屠杀的战场!
一九四一年
作者夏衍
责任编辑：李谷灿 最后更新：2019-12-31 15:2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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