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那年,我正充任西北“剿匪”总部办公厅第二科(机要科)科长。张学良将军于十二月二十五日释放了蒋介石并亲送回南京。当晚西安方面决定,派我于翌日搭释放陈诚等人的飞机去南京,为张将军担任秘书工作,因之得伴随张将军度过他失去自由以前的最后几天,直到他于同月三十一日晨去受审判为止。兹仅就记忆所及,记录于下:
释蒋的那一天
西安事变进行到十二月二十日以后的那几天,人们已经多少有些感觉:要变。但不知怎样变,更没料到蒋走而张将军还要亲自随送。
二十五日上午,我在新城联合办公室,隔窗望见张将军和总部办公厅副主任洪钫在杨虎城将军住的洋房外空地立谈,许久才散。过后,我才知道谈的就是关于释蒋的事。听说洪当时向张将军陈述了意见,张将军曾说:“是功是过,将来自有定评。”洪答:“从古至今,信史是不多见的。”也谈到不要送,张将军说:“我这次不去,南京以后总是要去的,就索性这次去。”
二十五日下午,我们正在新城西厢办公室内办公,秘书郭维城从外面回来,没等坐下,就说:“走啦!”随后又说:”蒋老总走啦,副司令也走啦!……”我听了,心里感到无可奈何似的。
原来二十五日下午释蒋,张将军随送,分乘两架飞机。当晚到洛阳,住一夜。翌晨,由洛阳飞南京,乘的仍是两架飞机。张将军和宋子文同机到南京。和蒋乘一架飞机的为黄仁霖等,张将军的内差于锦文也在蒋的机内。这是因为蒋在西安时从新城移至高桂滋住宅以后,都由于锦文侍候,现在蒋虽然放了,可能认为于的任务并未终了,所以仍上了蒋乘的飞机。当飞机要在南京着陆以前,黄仁霖对于说:“飞机到南京后,我们就回家了,你下飞机,可在机场等候张副司令。”所以于下机后,待张将军所乘的飞机到达,径随张去北极阁宋子文宅。
北极阁六天
二十六日上午十时,送陈诚等人的那架飞机,由西安起飞,我和总部副官处上校副处长周文章都上了那架飞机。但周是单独行动,没奉谁的派遣,所以他到南京后,也没和张将军常见面。那架飞机共搭释放的人员十余人,除了陈诚之外,还有蒋作宾、朱绍良、陈调元、蒋方震、陈继承、万耀煌、钱大钧、晏道刚等人。钱大钧因为负伤,在飞机内仰身半卧。中午稍过到达郑州略停,陇海铁路局局长钱宗泽曾到机场周旋一番。继续起飞后,于下午三四时到达南京机场。场内欢迎的人不少,而且正燃放爆竹。我和周文章最后下机,在场内见到阎玉衡(即阎宝航)先生,他说:副司令上午已到,住在北极阁宋宅。因即同他一起去北极阁,向张将军报到,张将军也把我介绍给宋和宋左右的人。从这时起,我们在北极阁宅住的,张将军以下,有王庆三、刘海山等八名副官,加于锦文和我,共十一人,以后未再增添。
宋子文那时在南京,住在北极阁,局面不大。北极阁在南京城内鸡鸣山之巅,周地势较高,即在房内四望,也可见“钟山如屏,大江如带,后湖如镜”,风景极佳;至夜,更可俯瞰市中心的灿烂灯火。但我们那次在南京,就无心及此。尤其事变如此结束,来到南京只有听命于人,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那几天,来看张将军的人不多,即使来,也不过寒暄安慰而已。宋子文当然是经常陪着张将军的,有时也一同出去。不断来的,还有戴笠。孔祥熙也来过,他和张将军闲谈,张玩笑地说:“我这次,是听候处分的人了!”孔也开玩笑地回说:“有处分,我陪绑去。”东北籍的人来看张将军的,有金毓黻(静庵)、魏鉴(镜如)等。西北总部驻京中校参谋秦靖宇也常来。后来听说,在西安事变中受伤致死的“中委”邵元冲的太太来到北极阁,声称要和张将军算帐。但这山,当然不会让她上来的。
那几天,需要秘书办的事不多。一次,张将军向我说:有一册书名叫《革命与变乱之技术》,是拔提书店出版,要我去买,我少停即下山去买,值已售缺。回来,张将军和我说:“雨农(戴笠的字)已经替我找到了,不要买了。”又十二月三十日夜,楼上静极,张将军正在窗前伏案写什么,忽转过身来叫我,当即交我一短稿,要我在电报纸上译成电码,以便拍发,是发给西安金家巷的,电文大意,是要收电人代查一项消息见复。但这时宋子文来了,张将军和他小语后,转而和我说,那电报不发了,要我烧掉。
三十一日晨起,即知张将军已由宋子文陪同受审去了。约九时,我正在楼上用饭,秦靖宇坐在桌旁和我闲谈,忽然上来两个人,便装,其中一人端着枪,叫我“举手!”检查后离去。我才知在楼下住的八名副官已被缴械,而且移走了。秦靖宇惊慌失措,请我快送他下山。约十一时,宋子文回来了,他手拿一封信,交我看,是蒋写给他的,至少有三页八行,字也大,总的意思是说五天后一定使张将军返回西安。宋也和我说:“审判是走个手续,五天后保证回西安,我姓宋的不骗人。”那天傍晚,宋又和我谈,仍重复“不骗人”的话,并说:“我今晚要回上海去过年,北极阁这里没人了,你可以和我一同去上海,但五天转眼就到,在南京等候,比较方便,你两人(和于锦文)可以到财政部去住,我已经接洽好了。”我同意留在南京,当晚在万家灯火之际,我和于锦文就移到市中心财政部宿舍,各得门证一枚,可以自由出入。
我们从十二月二十六日至三十一日,在北极阁住了六天,张将军在这几天内,是相当镇定的,较之蒋介石在西安事变中的情景,恰是鲜明的对比。
在财政部宿舍
我和于锦文住在财政部宿舍,等待“五天后回西安”这一句话的兑现。等五天届满第六天的到来,心情上盼时间过得快些,一方面又觉着时间过得特慢,体会出“度日如年”。想起宋子文说的:“我姓宋的不骗人”这七个字犹余音在耳,不会有错。但如果万一有失,我们将无可奈何。那五天招待得还好,也没有多大监视的意味。只是当如果有人来访我们,停得稍久,传达室有时也来电话问一问:客人是不是走了?官方照看我们和常到我们宿舍闲聊的人,有陈大斋、边科长、邵专员等人,而以邵每日必到。
那儿天我办了以下几件事:
一、有几位在南京的东北人,每天晚上要到中央饭店交换些消息,议论一番,我也每晚必去。这些人有王化一、关吉玉、吴瀚涛、吴焕章,以及秦靖宇等。号称东北元老的刘哲、莫德惠,最后两天也到了,就住在中央饭店。
那几天大家所谈论的,几乎包罗万象,例如:
(一)副司令送蒋到南京来,南京方面的人“炸”了,认为副司令瞧不起他们。
(二)委员长已被包围,象戴季陶等都垂泣以道,一定不让副司令再回西安。
(三)无所谓包围,主要还看委员长自己怎样决定。
(四)陈诚已经说过:“委员长饶,他也不饶。副司令的对头不少。
(五)宋子文可能保证力争,但也恐怕孤掌难鸣。
(六)副司令为啥要亲自送来,为什么要离开西安?
(七)“摆队送天霸”,送下山就可以了,还送到老营来!
(八)副司令如果再回西安,到西安后,将是怎样个情况呢?
诸如此类的话。直到—月五日晚,我到中央饭店,大概是王化一第一句话就说:“回不去了!”这简直是给我当头一击,五天来望眼欲穿,希望终归幻灭!
张将军经高等军法会审,判处徒刑十年。一九三七年一月四日,“国府”明令特赦,但结尾处是“交军委会严加管束”。这是特赦推翻了徒刑十年,而严加管束推翻了特赦,结果等于判处了无期徒刑。经过就是这样,真使人啼笑皆非!
二、那八名副官被押在南京宪兵第八团,我和于锦文前往探视一次。其后(大概是五天以后)我和阎玉衡先生为了营救他们,又到上海一次,去见宋子文,经过一番周折才开释了。
三、一天晚上,戴笠的办公处通知我们去收译西安来的一件电报,我去了。电报内容,还是为张将军受审事,询问情况,但电报是谁来的,记不清了。
四、张将军被管制后,由南京移奉化。留在西安的首脑们,曾由米春霖、鲍文樾以及秘书李荫春去奉化面见蒋介石,拟对张将军之事有所陈请。米、鲍过南京时曾停留。及抵奉化,蒋介石对他们说:“汉卿小事聪明,大事糊涂,我是留他在这里多读几年书。你们回去吧!”米、鲍等略受招待,逛一逛四明山水,就扫兴北返。
二二事件时,我还在南京、上海等地滞留。因为当时在西安的首脑们对蒋介石还存有幻想,还认为张将军有可能回西安,令我继续等候,以便同回。直至四月初,我始奉西安指示,回到西安。
西安事变亲历记/吴福章编.—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12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22-05-09 11: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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