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18日,在完达山脉蓝棒山麓尖山子南方十余里谷地,即宝清县西石灰窑南沟的小孤山,我抗联五军三师八团一连的小队同日本侵略军、伪兴安军四百余人的骑兵队进行了一次惊天地、泣鬼神的激烈遭遇战。这次战斗消灭日伪军一百余名,打死日伪军马九十余匹;我抗联十二名同志壮烈牺牲。抗联二路军党委为表彰十二烈士的英雄事迹,将小孤山命名为“十二烈士山”。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同志在他的日记中,为悼念十二烈士,写有排律一首,其诗云:
蓝棒山项云雾垂,
宝石河边雪花飞。
寇贼凶焰犹未尽,
十二烈士陷重围。
神枪纵横扫射处,
倭奴伪狗血肉堆。
竟日鏖战惊天地,
胆壮气豪动神鬼。
不惜捐驱为革命,
但愿失土早归回。
他年民族全解放,
指点沙场吊忠魂。
一
1937年冬,日本侵略军为了巩固他们作为大举发动侵华战争基地的东北,在伪三江省开始了对我抗日联军全面进攻的准备。他们将要发动的进攻,同历次对我抗日联军的“讨伐”不同。他们一方面强化推行“保甲连坐法”、“强化协和会”,在广大农村,尤其是在靠近山边的农村归屯并户,制造无人区,修筑“警备道”,建立碉堡,实行“大搜捕”,企图切断我抗日联军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一方面忙于调兵遣将,在伪三江省地区集结了日本守备队、日本屯垦团和伪兴安军、伪武装警察队、伪森林警察队等近十万人。1938年春,他们自认为一切准备就绪,便从哈东地区松花江两岸,北至小兴安岭,南至完达山麓,在我抗联经常进出的各山口、村落、道路增设重兵把守,继而向我抗日联军发动了大举进攻,梦想将我抗联“围剿”罄尽,在被他们侵占的我东北大好河山上建立他们梦寐以求的“王道乐土”。
与此同时,我抗联各军有组织地通过分散的游击活动,破坏敌人归屯并户计划,寻机拔掉敌人防所,破坏敌人的“警备道”,销毁敌人的碉堡,收缴敌人的枪支弹药,为我大军西征和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做着充分准备。当日伪军向我抗联三、四、五、六、九军相连的“密营”发起攻击的时候,我抗联各军在深山老林里,给敌人以狠狠打击。
1938年春,我东北抗日游击战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
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部后方同五军三师部队的根据地在完达山脉的密山、宝清、勃力三县交界处的蓝棒山。
蓝棒山麓,距二路军总部和五军三师“密营”三十多里的尖山子北坡漫岗转弯处,设置着保卫我“密营”的头道卡子。此处地势险要,是敌人进山的必经之路。我三师八团一连连长李海峰、指导员班路遗带领六十余名战士驻守在这里。一连是我抗联五军三师中的“神枪手队”,全连指挥员和战斗员过去多是打猎的炮手。连长李海峰是“射手之王”。他们打过不少胜仗,日本侵略军的官兵在这个连队的枪口下丧命的已不下三百五十名。现在,在敌人将要进攻的前夕,连队驻守在总部和三师“密营”的头道卡子上,又肩负起保卫“密营”和牵制敌人,同敌人周旋,以便给我大部队的西征创造战机,狠狠打击敌人的重任。
当日伪军向抗联发起全面进攻的时候,我五军三师接到二路军总指挥部的指示:集结八、九两团,准备向勃利、密山地区转移。3月16日三师师长李文彬下令,要求八团于19日以前,将宝清西沟与宝石河子之间的尖山子附近的各连队警戒部队撤回,向蓝棒山北麓李炮营集中。一连长和指导员接到的命令是:于18日拂晓撤出警戒,等待总指挥部交通副官张凤春到来之后,一道向李炮营集中。连长李海峰建议:由连长和副连长分别行动,连长同指导员班路遗带领十三名战士,携一挺轻机枪在原地等待张副官;副连长率队赶路,向规定地点集结。副连长有些不放心,想要一齐等待,一道赶路。李海峰说:“雪下得这么大,咱们一齐等,一道赶路,要误时间,19日前不一定能赶到集结地点。你们先走,踩出一条路来,我们后赶,那不是容易得多了吗?”指导员也同意李海峰的意见。副连长率领连队,冒着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向蓝棒山北麓李炮营方向出发了。
二
3月18日早晨,天空阴霾,大雪飞扬,山风裹着大雪漫着山坡滚动。
李海峰连长和班路遗指导员带领-一连小队在头道卡子已经等了两个小时。在卡子上站岗的王发(小王黑子)远远地发现-一个满身披雪的人向坡上缓缓地走来,他及时向李连长作了报告。李连长问过口令,听到回答的声音,断定是总部的交通副官张凤春同志到了。进入卡子房,张副宫把一般简单的敌情告诉了李连长和班指导员。他建议说:“富锦、宝清的敌人已出动,正在四处扰乱,到处搜查山边。咱们应该马上出发,尽快隐蔽地向李炮营集结!”
上午八时,李连长带领小队迎眷顶头风雪沿着山坡谷地出发了。两个多小时,小队仅仅走了十来里路,到了石灰窑南沟。李连长嫌走得太慢,他正要超越队伍往前面去带路的时候,突然发现距离小队一千多米的山边路上,有三百多骑兵正和小队平行地向南奔驰;与此同时又发现,在这股骑兵队伍后面的二千多米处,还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骑兵队伍紧朝着一连小队猛扑过来。李连长断定,同我小队平行南奔的骑兵是伪兴安军,他们后面的是日军,他们一前一后的急奔,有对我形成包围之势。他和张副官、班指导员交换了一下眼色,简单地分析了形势:“我们和敌人遭遇了!步兵不能和骑兵竞走。为了大部队的安全,已被风雪覆盖了的踪迹不能再暴露给敌人;引着敌人进山是危险的”。随后,他当机立断,平稳而严厉地下了命令:“跑步占领左前方的小孤山,准备战斗!”
小孤山是石灰窑南沟里谷地上突然隆起的一座小山,这座小山是个天然的易守难攻的阵地。一连小队不顾敌人从后面射来的枪弹,急速地攀上山,在仅有的五十米长方的地方,面对着东南、西北两个方面,凭借岩石、树木筑起了“雪垒”,战士们进入了阵地。大家心里明白:“敌比我多数十倍,已四面来攻,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
和我一连小队平行奔突的果然是伪兴安军。这支伪骑是经过日军特别训练的,每个士兵都装备着马枪、马刀、手枪、套马杆子,冬季配有滑雪板,舍马之后又可成为林海雪原中的滑雪战斗队。他们和日本守备队骑兵一百多人共同来搜索我五军经常活动的山边,在石灰窑南沟,远远地发现了李海峰连长率领赶路的我一连小队,马上和日本侵略军拉开了距离,妄图前堵后追,将我一连小队包围在谷地,纵骑围歼。当他们发现我小队急速占领小孤山的时候,这帮气焰嚣张的家伙竟在相距千米之外纵马鸣枪,疯狂地向小孤山方向急围过来。
三
伪兴安军猖狂地开枪射击着,马队散开了队形,狂奔着从西北面包围了小孤山;在身后向一连小队猛扑的日军骑兵,也从东南面以半包围队形靠向小孤山。敌人以为小孤山上的抗日联军不过才十几个人,只要从西北、东南两面冲锋夹击便可以把他们生擒活捉,而后凌辱处死,以解他们对五军大部队的心头之恨。敌人恃强骄横, 伪兴安军指挥官一声呼啸,三百多骑兵纵马冲向小孤山; 日本侵略军指挥官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指,一声嚎叫,百多名日本守备队骑兵冲上小孤山。敌人的机枪吐着火舌,把小孤山上的岩石打得直冒白烟,日造三八马枪的子弹在小孤山上空穿射,发出“嘎一哑一”的尖厉声。然而,小孤山上一片寂静。我抗联十六名勇士正无声地紧盯着冲上来的敌人,一个个眼里冒着火一样的光芒。敌人的先头骑兵冲上了陡坡,七十米、五十米,越过半山腰了,刹时,山顶上突然机枪、连珠枪同时发射,冲在前面的日伪骑兵被打得人仰马翻,纷纷向山下滚动;那些受伤溃退的人马冲动了后队,后队收不住狂奔的战马,战马踏住了伤兵、伤马,一时人喊马嘶,狼狈不堪。班指导员趁敌人慌乱之际,从雪垒后站起身向敌群投出了一颗手榴弹,同时有几个勇士从阵地上挺身而起,向敌群投出了手榴弹。手榴弹的爆炸声、机枪的速射声和排子枪声连成一片,西北、东南两面的日伪军挣扎着逃命,山坡上留下了被打死、打伤的马匹,雪坑里留下了十几具敌人的尸体。战斗前后不过二十分钟身敌人的嚣张气焰被煞住了。我小孤山阵地岿然不动,勇士们无一伤亡。
仅仅土六名抗联战士,逼得日本守备队和伪兴安军不得不大动脑筋,再不敢莽撞行动了。他们在东南面大山上架起了一门骑兵炮,”在西北谷地上离小孤山三百米的地方排起了七、八挺机枪,以枪炮的轰鸣声揭开了第二次冲锋的序幕。东南面轰过来的骑兵炮弹不断地在小孤山上爆炸,阵地上硝烟弥漫,岩石崩裂,积雪翻腾。我抗联勇士们在厚厚的雪垒里一动不动地静听着,等候着敌人炮声停息,好迎击冲上来的敌人。但是,敌炮继续向我阵地轰击,西北面敌人的机枪不停地扫射,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我守在西北面阵地上的战士王发在敌人枪炮声中用连珠枪捅开前面厚厚的雪墙顺眼望去,突然发现有百十来个伪骑兵已舍马徒步冲到山脚下,他猛回头向李海峰连长报告:“敌人上来了!”随后就抬身向山下投去一颗手榴弹。手榴弹落到山脚下爆炸了,同时一颗炮弹在王发的雪垒旁边爆炸,王发壮烈阵亡。徒步的伪兴安军看到他们已被发现,就依仗着机枪火力的支援,怪叫着向山顶冲锋。李连长不顾敌人的炮火爬到王发跟前将他抱到一块岩石下,正在向王发身上覆雪的时候,忽然听到东南阵地上的魏希林(魏炮)喊道:“连长,你身后有敌人!”随着枪响,伪兴安军的一个连副栽倒在李连长身后。冲到离我阵地二十米左右的几个敌人向我勇士们投出了一颗手榴弹,陈凤山(陈炮)手急眼快,及时拣起手榴弹投回了敌群。就在手榴弹爆炸的同时,我守在西北端的机枪手李芳邻充分发挥了他那挺捷克.式轻机枪的威力,一阵猛扫,把敌人打得连滚带爬,有的死在雪坑中,有的顺着雪窝子滚到山边爬在雪坑中装死,余下的七、八十敌人急速扭头逃命。敌人借机枪和炮火掩护而施展的偷袭也失败了。
西北的敌人机枪又狂叫起来。李连长借着一块卧牛石隐身观察着,他向班指导员说:“三百米左右,打敌人机枪射手!你回东南阵地吧。”于是,李连长发挥了他“射手之王”的威力,他把驳壳枪插在套子里,从战士李才手里拿过连珠枪,平卧在雪地上,瞄准伪兴安军机枪阵地上居中的一挺机枪的射手扣发了板机,敌人居中的机枪射手头一低趴在了雪地上。接着机枪又狂叫起来。班指导员从东南阵地上调来了魏希林和夏魁武,他们照李连长的办法行事,先后打掉了两个伪兴安军的机枪射手。此时,李连长已射出了第三枪,敌人机枪阵地已有五个射手毙命。敌人的机枪哑巴了,敌人指挥官在慌恐中急命机枪全部后撤,仿佛此时他才明白,机枪射手中弹并非偶然,而是抗联勇士们神枪的威力。敌人向后撤时,我机枪射手李芳邻用他的捷克式尾随敌人射击,给敌人以杀伤。在敌机枪疯狂扫射时,我西北阵地上李才壮烈牺牲,排长朱雨亭(朱自新,下江教导队培养的学员,准备提拔为指导员)负伤。
设在东南山上的骑兵炮又开始轰鸣了,炮弹在连续不断地落到小孤山仅仅五十米长的我抗联勇士的阵地上。我战士的雪垒也多被砸塌。我勇士王仁志牺牲,李连长左腿负伤,班指导员胸部负伤。炮火过后,敌人从东南和西北面向我阵地发起冲锋。西北面的伪兴安军在敌人炮轰我阵地时,有百十个换上了滑雪板,用最快的速度“飞”向我阵地,东南面的日本守备队约五十名骑兵纵马急向我阵地驰骋,很显然,敌人企图用快攻手段拿下小孤山阵地。“我守卫在西北阵地上的勇士用排枪射向“飞”来的伪兴安军,李芳邻掌握的机枪用快射扫向“飞”来之敌,勇士们用火力组成了一道封锁网。敌人的滑雪冲锋队碰上我勇士射出的子弹,两支滑雪杖向上一举,一命呜乎;越过火力封锁线的敌人“飞”到山脚下,他们慌忙丢掉雪杖,脱掉雪板,卧倒在雪窝子中,用三八马枪一齐向我阵地盲目射击。此时,李连长小声的命令着:“注意节省子弹,敌人不冲不准开枪,看我收拾他们!”他眼睛向山腰寻觅着,偶而放一枪击毙一个畏缩在雪窝中的敌人,再放一枪又击毙一个。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忽然伪兴安军的一个小头目躬起身来,畏缩在半山腰的敌人也有几个人一齐躬起身,一声呐喊向我阵地蜂拥冲来。随着李连长的驳壳枪一个连发猛射,李芳邻的机枪又哒哒哒地速射起来。第一个躬身前冲的小头目一头栽倒在,雪坡上,跟他一道躬身前冲的敌人也先后栽倒在雪坡上,余下的敌人顾不得他们的滑雪用具了,嚎叫着抱头滚到了山脚下,蜷伏在雪窝子里。
东南面五十余名日本守备队骑兵冲到山脚下之后,迅速地舍掉马匹,分散着躬身向我阵地逼进,到了半山腰,他们射击着疯狂地发起冲锋。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班指导员-声令下,战士们开枪射击,敌人被逼得卧在半山腰坡地上不敢动了。魏希林、夏魁武从西北阵地回到东南阵地,他们照准雪窝子里的敌人单枪发射,枪响,敌人在雪窝子里一挣扎就永远再也不能动了。等到这边的敌人听到西北方枪声大作时,他们又一哄而起,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向上冲锋,被我阵地上的勇土们放倒了六、七个,他们再不敢卧倒在山坡上僵持了,一窝蜂似地滚到山脚下找个积雪最深的地方蜷缩起来。在打退日本守备队冲锋时,我勇士陈凤山中弹牺牲。
日伪军从东南、西北两面发起的第三次冲锋又以丧命抛尸的结局而告终。“日军和兴安军在我八团一连小队勇士的打击下,竟然龟缩在山脚雪窝子中丧魂落魄,畏缩不前,这便激怒了日军指挥官,他暴跳如雷地喊着:“活的抓不到的,统统的打死,打死!”于是,他要孤注一掷了。除了蜷缩在山脚下雪窝子里的敌兵而外,他指挥着不足三百名的伪兴安军和日本守备队,重重包围小孤山,准备从四面一齐发起冲锋,使我小队分散兵力,首尾不能相顾,在鏖战中将我小队歼灭。
下午两点,敌人在炮击我阵地之后,发起了第四次冲锋。日本侵略军手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马枪,“呀!呀!”怪叫着,从东南面冲向我小孤山阵地;伪兴安军狂喊着“杀!杀!”从西、北面冲向我小孤山阵地。他们的七、八个轻机枪射手平端着机枪,分散到四面,紧跟着徒步冲锋的敌人,同时又向我小孤山阵地扫射。敌人冲到山脚下。
一连小队阵地上剩下的十一名勇士经过三次酣战,多数人已经负伤。他们面对着从四面拥上来的敌人,格外沉着冷静,从容不迫,按照李连长的部署分成四个小组守卫着阵地。他们自动检查了自己的枪只弹药,把还仅有的手榴弹放到阵地前沿,听着越来越近的敌人的狂叫,看着在山坡雪地上一跐一滑地向上蜂拥的敌人,除了李芳邻的轻机枪没动而外,其余十几名勇士都已照李连长事先的命令开始了“远程”单射,充分发挥着炮手的威力,十几声枪响,十几个敌人倒在雪坡上,不死即伤。杨德才看到山脚下一百米开外有个伪兴安军的指挥官在督战,他抬起连珠枪,一枪把他放倒在雪地上。李连长、班指导员和朱排长的三把驳壳枪专打已经冲到半山腰的敌人,魏希林、夏魁武的两杆枪专打跟在敌人背后向我阵地上扫射的机枪手。敌入毕竟人多势众,他们大多数冲到半山腰了;正在跨越着马尸、人尸向上拥,李连长大吼一声“打!”李芳邻的轻机枪哒哒哒地扫起来,敌人被压制在雪窝中。敌人稍停片刻,又继续冲击。东面的魏希林胸部受了重伤,他摸出一联子弹,正要压入枪膛,忽然身体瘫软,壮烈牺牲。早已负伤的排长朱雨亭打完了自己所有的子弹,把驳壳枪插在腰里,又急滚到魏希林身边拾起连珠枪射击起来,他一联子弹没打完,山下射来的一串机枪子弹击中了他,他平静地躺下了。东面只剩杨德才一个人在守卫,班路遗指导员从南面赶了过来。
激战到下午四点多钟,在西面守卫着的李连长的左腿又负了几处伤,他已经不能行动。李芳邻用机枪刚打倒冲到半山腰的几个敌人,子弹就打光了。他瞅瞅李连长,李连长命令道:“拆开,把零件扔到深雪里,不能让敌人得去!”李芳邻眼里含着热泪拆开他朝夕相处的心爱的机枪,把零件扔到雪窝子中,拣起一支连珠枪,和连长并列地卧在雪地上,准确地向敌人射击着。他连续打死了两个敌人机枪手,自己也中弹牺牲了。西面只剩下李连长六个人,只听他喊到:“杨德才、张副官,你们过来!”他们三个人一起商量着对付敌人的办法。
夕阳的余辉映红了西边的半拉天,进行了子天的鏖战仍然激烈地进行着。伏卧在半山腰的几股敌人再次向我阵地发起攻击。胸部受伤的班指导员和张全富顶在东面,二十来个鬼子兵向他们疯狂地冲过来,一支驳壳枪和一支连珠枪的火力难以挡住敌人,班指导员又身中一枪昏了过去。十来个鬼子冲到阵地上,张全富的连珠枪没上刺刀,难以施展;他迅速地从阵地前沿抓起了最后的两个手榴弹一跃而起,当敌人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马枪逼近他时,他拉响了两颗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班指导员醒了过来,忙用驳壳枪打倒了在阵地上发楞的两个鬼子,班指导员因胸部流血过多,幽牺牲了。被炸伤的夏魁武和另一个战士继续顶在南面,十几个鬼子冲到阵地前沿,被夏魁武放倒三个,另一个战士击毙一名跟在后面的机枪手。夏魁武身中数弹壮烈牺牲。我一个战士抛出了一个手榴弹,敌人才窜下山去。西、北两面的敌人冲锋的次数不多,张凤春、杨德才抬着双腿负重伤的李海峰连长,从西到北,从北到西;李连长运用着三支已经压好子弹的连珠步枪一枪一个地打击敌人,打得敌人心颤胆寒,抱头鼠窜。在他身旁负责压子弹的杨德才不幸中弹牺牲。
夜幕低垂下来。山脚下,连续冲击一天大受损伤而丧失斗志的敌兵,分散地龟缩在雪丘旁边。
山上,我一连小队阵地上只剩下五个人了,受伤的战士们在南面监视山下,张凤春在北面,李连长在西面,东面已空了出来。李连长把张凤春叫到跟前。真是奇绩!总部交通副官张凤春身上却没有一处伤痕,只是在来往搬动李连长的时候,血迹染满了他的前衣襟。
李连长轻声问:“张副官,你身体怎样?身上带有文件吗?”
“我没受伤,身上有封重要信件。原先准备到集结点交给上级,现在看来只能毁掉了!”
“不必。现在天黑了,你要找机会和受伤的战士突出去!”
“哪有什么机会呢!跟敌人拼到底!还有三个战士伤也不轻!”
“一定要突出去。信件是重要的,一定得交给上级;这里的请况也需要向上级汇报。天黑了,我想好了,我能给你们创造突围的机会。带战士们到山下找个地方隐蔽,多保存一个人,就多为抗日增加一份力量!”
“你怎么办?”
“我两腿都断了,不能动,山上没有隐蔽处;你们没办法带我冲出去,只有一拼!把手榴弹给我集中一下。”
张副官从已经牺牲了的勇士们身旁收集到三颗手榴弹交给了李连长。他把刚才李连长的话告诉了三个战士,又把牺牲了的同志的尸体一个个的用雪覆盖上,向他们脱帽致敬。他从班指导员和朱排长身旁拣起驳壳枪,又拣了两支装有子弹的连珠枪,把其余的空枪甩入到深雪窝子中,然后来到李连长身旁。
有一个战士爬过来,正和连长说话,他不同意撤出战斗,坚决要和连长留在阵地上同敌人拼杀到底。李连长说:“找机会突围出去!这是命令!”。
“老李……”张副官哽咽着说不出话。
“张副官!抓紧时间准备吧,敌人不会给我们更多时间的。”
“老李,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把我这支枪也带上,它有八成新,还可以很好地发挥杀伤敌人的作用。把牺牲同志的名字告诉上级……”
伏在山脚下雪丘旁的敌人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听到小孤山上的动静了。可能是在西北面受到的打击太严重了的缘故,他们偷偷地从东南面向小孤山上爬着。李连长卧在棱线的中间阵地上,他先看到几个戴着日本军用棉帽的敌人在阵地前沿露面,渐渐露出了大半个身子,于是甩过去了一颗手榴弹。在手榴弹爆炸的同时,张副官和三个战士分别从西、北两方面没有雪丘的地方轻轻地向下滑去。敌人在雪地上卧了片刻,听听没有动静,就又从东南面爬上了阵地,端着三八马枪直起身来向前蠕动。李连长又投出了第二颗手榴弹,炸倒了四个敌人,其余的慌忙卧倒,开始用他们刚刚适应了的眼睛向阵地上搜索着,当他们发现静静卧在雪地上的李连长时,唯恐再有手榴弹投来,不敢蠢动;其中一个敌人向李连长打了一枪,李连长“啊”了一声,一动不动。过了片刻,又有几个敌人摸上了阵地,先前打枪的敌人以为他一枪已致李连长死命,就爬起来向李连长走过去,其余三四个敌人也以为没有危险了,跟着走了过去。他们来到李连长身旁,李连长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
敌人陆续冲到山顶,蚁聚在棱线上。他们用脚趟过了山顶雪地,把张副官用雪覆盖的烈士尸体趟了出来,但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件完整的武器。
四
3月19日,日本守备队和伪兴安军骑兵个个垂头丧气,人困马乏,狼狈不堪地向宝清城方向走去。他们以为在小孤山战斗了整整一天,“围歼”了我一连小队,一路上就“太平无事”了,所以队前没有尖兵,队后没有掩护,慢腾腾地拥着赶路。上午九时, 当敌骑拥到大顶山北方五里深谷转弯处的时候,他们路旁两侧的山头上突然出现了我抗联伏兵。一刹那,机枪的扫射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排子枪的齐射声响成一片。遭到突然伏击的敌兵个个失魂落魄,胆颤心惊,人喊马嘶,乱成一团。惶恐中的敌人指挥官顾不得组织抵抗,抢先纵马奔逃,敌兵争先恐后地打马前窜,弃下一地人马尸体和武器弹药,哪里还有暇顾及呢?
原来,当小孤山酣战到下午时,我在李炮营的抗联二路军总部参谋处长王效明听到了从小孤山方向传来的敌人骑兵炮声,他当即判定,这是我八团一连李连长带领的小队遭到了敌人截击。他和三师长李文彬集议,虽然李炮营距战场有五十多里路程,雪又这样厚,部队开到战场也得深夜,但必须出授。于是,他们决定: 八团全部步兵、总部直属骑兵瞥卫队、三师骑兵连在先头行进,沿李炮营西北沟山岭向石灰窑南沟试探前进。下半夜,三师骑兵连尖兵发现山下有个人影往山上移动;尖兵又发现,这个人身上背着两支长枪,这更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他们下了马,分几股从山上向这个人包抄过去。往山上走的人发现了尖兵竟大喊起来;尖兵发现是自己人就高兴地跑上前去。五军的老战士都熟悉总部交通副官张凤春,好几个人围住他,接过他背的长枪,诧异地问长问短。i张副官见到了王效明和李文彬同志,他把小孤山的战斗经过作了简要汇报。王效明和李文彬同志好一会没说话……。他们命令部队急速隐蔽前进。19日早晨,队伍到了大顶子山北五里深谷转弯处,他们选择了敌人回宝清城必经的地方设下了伏兵。敌人无精打彩地经过这里时,被我伏兵打个正着。
我军打扫了战场。这一意外的伏击,击毙日军三十余名,伪兴安军三十余名,重伤二十余名,得敌军马二十匹,军刀、钢盔、滑雪板、套马杆子等等一堆。
部队路过大顶子山沟里小马架子时,找到了张凤春安排的身上负伤又冻坏了的三名战士。
五
我军来到了小孤山。
王效明、李文彬同志登山检查了战绩。他们命令战士收拢起被敌人毁坏了的十二烈士的尸体,集体安葬在山顶上。山上升起了红旗,山上、山下的我抗联将士全体脱帽,向英雄的十二烈士致敬。事后,开追悼会时,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同志当众宣布:根据总部和三师党委一致意见,为永远纪念我勇敢顽强的十二烈士,将小孤山改名为“十二烈士山”。
石灰窑南沟小孤山战斗,我一连小队击毙日本侵略军二十五名,重伤十名;击毙伪兴安军七十名,重伤十五名,打死敌军马九十余匹;冻伤日军近五十名。
不久,我抗联五军二师政治部主任季青同志写了一篇《宝清烈士山十二烈士苦战记》,印发我抗联各军,英雄们的光荣战绩广为传颂,激励人们更加勇敢地战斗。
不久,我抗联五军在“烈士山”英雄们安息的地方立了木桩,桩子上铭刻着十二烈士的英名,他们是:
李海峰 班路遗 朱雨亭
魏希林 陈凤山 李芳邻
夏魁武 王仁志 张全富
杨德才 王发 李才
烈士英名垂千古,英雄精神感万民。
(高质慧)
责任编辑:徐永帅 最后更新:2020-07-14 17: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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