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抗日时期的空军志愿队,大家不期而然地就会想起,由陈纳德将军所领导的美国航空志愿队即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American Volunteer Group, AVG, 后改为第14航空队),又称飞虎队(Flying Tiger),很少人知道在此之前尚有一个空军志愿队。这与陈纳德的美国空军十四航空队毫无关联, 但它对抗战也有一份汗马功劳,谨就作者亲自参与记忆所及撰写本文,在抗日史土作个见证。
1937年冬到1938年春筹组成立的中国空军志愿十四队,直隶于航空委员会。航委会主任为钱大钧,航委会办公地点设在武汉汉口旧日租界的日清公司,十四队队址在汉口公园内,队上除队长队员外,还有翻译官和少数几位办事员,外国队员除供给吃住,每次作战均有任务津贴,中国队员则和普通飞行员一样,并无特别待遇。外国队员有美、英、法、荷等国人员,队长为美国人范思·史密特(Vince Schmidt),年近四十,机务员叫司密时,是英国人,美国人契棒(Cabon),是队长的左右手,队上训练事宜,均由契棒一手负责,中国队员有唐夏威、刘华郁等人,他们都是华侨,能说英语,因为语言关係,航委会特选派他们几位能说英语的飞行人员参加志愿队,有些队员因不通英文,虽已接奉命令但始终未报到。地面工作人员,除机务员司密时系英籍外,余皆本国籍人士,地面工作包括飞机维护,加油挂弹,通信联络,均有专人负责,场站勤务由汉口总站全力支援,总站长为郝中和,对机场勤务作业,有极丰富的经验。
(伏尔特机 Vultee V-A1)
我们全队共有美制飞机九架,机名为伏尔特(Vultee)系一种地面攻击机,座位有三位:正驾驶、副驾驶、轰炸且兼射手。飞机速度平飞二百哩,最快速度二百五十哩,在空中飞行时,很远就可听到飞机的声音,因螺旋桨辅速比一般飞机都快,内行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飞机,后来有人替这种飞机取绰号叫“大声公”。“大声公”是一种长程飞机,装满油量,可以飞行八个多小时,本身重量重,失事率很高,一般飞行员均不喜欢“大声公”,虽曾显赫一时,创过战功,但不久便被淘汰了。
中国空军志愿十四队员均穿便服,没有阶级,也没有任何识别,进出机场,全凭总站所发的通行证,中国队员,军服便服,任人自由穿着,队长史密斯在管理方面十分松懈更属外行,他除了交付队员工作任务外,队员有无到队,一概不闻不问,中国籍队员,因平时规定,必须住在队上,非经请假或例假,不得自行外出,由于史密特队长管理松懈,我们乃自行约定,每日必须上班,不要给外人轻视。飞行训练时,先在教室讲解,美国人契棒(Cabon),教学非常认真,对伏尔特飞机性能,飞行手续(Procedure),必须待你完全了解,纯熟之后,始让你登上飞机,有次他在上课时对着我们中国队员说:“你们必须按时上班,按时上课,否则就要报到航空委员会钱主任那里去,把你们(他把食指勾一勾)枪毙。”教室讲完後,到机场停机坪去实习,有好几位中国队员都没有通过学科测验而遭淘汰,在飞行人员而言,这是最严重的缺失和耻辱。机场实习时,飞机停在跑道旁,受训的队员和翻译官围在机旁,全神贯注的听教官讲解。某次一架双发动机的巨型机在我们旁边跑道上着陆,一位姓黄的翻译官蓦然看见以为乘机系朝他而来,吓得他竟倒地不起,值勤救护军开来施救仍然回天乏术,这是机场罕见的一幕。
训练期间工作最忙的要算翻译官,当时共有俄机人员进驻汉口机场,同一驻地,免不了彼此要有往来,翻译官叫樊德润,后来被选为立法委员,两位英文女翻译官,除被吓死的黄翻译官外,另一位为曾宪琳,黄翻译官去世後,全部工作落在曾宪琳翻译官肩上,忙得不可开交。
训练结果,全部外国队员均获及格通过,中国队员仅有数人及格,我本人便是其中之一。至于轰炸员和射手,全部由航委会调用,他们都是其他部队现此职作战人员,只要使他们稍加熟悉情况,不需重新再训就可登机作战。训练与作战,自七七事变开始之后,已经无法分开,尤其南京沦陷,日本飞机深入内陆,前方和后方全面对敌作战,更是如此。
1938年春天,日机挟其数量上的优势,不断侵入武汉上空,几乎天天警报一次。我在机场以教练机练习飞行,正在空中转到第三边时,地上摆出了不许降落的红十字符号,当时没有办法,只有转机头朝西向宜昌方向飞行,以避日机的攻击,因为教练机上没有武装,自非日方战斗机的对手,所以只有远离汉口机场,以避免被日机当作活的靶标。当我第二次飞回机扬上空,见不许降落的红十字符号仍未撤除,而油量已经有限,慢慢出现红字,在此情况下,只好再向西飞,找到先前已看好的一座平坦的牧场降落。待我将机停好,立即有一众的村民围拢过来,小孩并高声调用:飞将军来了!村民愈来愈多,为着飞机的安全,我在地上画了一条界线,要他们不要跨越线内,村民们非常听话,还自动去找了绳子照着我的界线围了起来。
他们知道我肚子饿了,就牵了一条牛,要我骑在牛背上回到他们的家里享用午餐。事有凑巧,就在村子旁边汉口至宣昌公路上碰上电话查线工人,经我请求,他爬上电杆把线接通後,我即与汉口机场总站联系,请他们赶快送油来,飞机加油後,就可起飞回来。从此次的迫降,使我觉得村民们的真情与可爱,就和自己的家人一样,他们说,如果日本鬼子降落到这里来,就休教他还能活命。
中国空军十四志愿队对敌寇的出击,就是在那不停的警报声中准备完成的。志愿队首次作战,地点在淮河南岸,蚌端口以南上空;那时日寇的作战方针是:北部沿津浦路南下,南部则於占领南京後沿津浦路北上,拟将我国大军前后夹击,但其北上部队,被我国军队阻截於淮河南岸,我空军志愿队的任务即在协助我国陆军部队迟滞日军的进展。当时蚌端口机场虽仍在我国军队手中,但因过于接近前线,无法加以利用,我们只好运用汉口机场,作为出击基地。在出发作战前,史密斯队长集合我们于会议室作任务提示,当时,我被编在法国飞行员域古(Vokou)一小组,域古个子不高,是外国队员中技术最好的一位,飞行时间已有三千多小时,我当时看见域古的名单后无异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队长在一百万分之一的航图指示来回的航路,以及航途中的警戒和到达目标后的攻击行动。当时我举手建议由我来负责领航,因我曾在蚌端口机场停驻过,史密特队长未予采纳,他身为一队之长,负有整个任务成败的重任,当然不会轻易答应。飞行作战任务提示完毕,我们即步行到停机坪,检查飞机之后,立即登机。在队长指示下,一架跟一架次第升空,大队在机场上空绕了一大圈,然后成品字队形向目标区进发。当日汉口地区碧空无云,是一个良好的作战天气,我们沿着平汉铁路向北飞,爬升至一万尺后,始将飞机拉平,飞至信阳附近,队长把翅膀摆了几下,然后向右转朝东飞行,我知道第一目的地是蚌端口,我们已一步步地接近,队长采取的这个航线,大家都明白尽量在我方控制的上空飞行,免被敌方发现,以便对敌人来个奇袭。
天有不测风云,当我们东向飞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天气慢慢变坏,太阳已躲进云里,我们一路推着机头飞行,云却愈来愈密,一堆堆向机旁飘过,待我们快到蚌端口时,飞机的高度已不及二千尺。不久,蚌端口机场已在前方出现,当我们的飞机接近机扬时,机场上一片寂静,未发现任何动态,我们继续前飞,天色却越飞越暗,紧张时刻立即来临,队长首先指示发动对淮河南岸日军的攻击,此时日军正在南岸构筑工事,对于我们飞机的光临,显然亳不知情,我机沿着南岸日军阵地轮番施行攻击,在灰暗的天空中着见地面闪铄的火花,证明敌人在慌乱中对我们还击。我们对着停止的汽车,奔跑的马匹和俯伏的日兵投弹和开枪,扬起的沙挡携住了我们的视线,我们只好另找一个目标继续攻击。
当我们的飞机俯冲后拉起时,常常钻入云中,结果并未自己发生碰撞,真是一大幸运。各人攻击完毕,始各自掉头回航。恰好在沿河西向飞行时,意外地发现有一小队日军,行进在小山旁,每人乘着马,在无法掩蔽的情形下,故作镇静呆呆地站着,我立即通知前面的域古回头冲下攻击,域古指着仪表意谓限于油量,不能再行久留。以致失去一个良好的攻击目标,说不定在那小队日军中,有日方高级人员在内,真使我内心感到莫大的遗憾,这遗撼直到现在仍耿耿于怀。
回抵汉口上空,仍是碧空无云,着陆后停机于跑道旁,始知我们正是最后回来的一批,我急忙跳下飞机,见地面仍在忙作一团。队长史密特见全队飞机均已安全回来,喜不自胜,他告诉我们有二位射击士身受轻伤,各机机身、机翼弹痕垒垒,无法计算。我们此次出击的成果呢?尚有待地面部队的回报,但我们当时确信,一定有丰硕的收获。类此的任务会持续多天,不久又奉到一项特殊的任命。队长接到这任务后,一直在保持机密,但见他戴着毛织的帽子,脸色沉重,不时除下帽子在头上抓痒,他和契棒二人同进同出,不待他亲口说出,我们已猜到几分。
运行特别任务的那一天,队长史密特到队之后,下令机场勤务人员立即完成战备,然后召集部分空勤人员到会议室,此时室内空气似比平时来得紧张,队长史密特和契棒二人站在主席台前,用比平时特别庄重的语气说:今天我们要运行一项特别任务,此项任务不再是攻击淮河沿岸,而是要空袭台湾。这一回除平时用的一份航图外,还多了一份大比例尺的台湾地图。队长所关心的为此次乃渡海作战,各队员海洋飞行能力,他未经亲自考验,其次是只要一进入台湾本岛,就会遭受地而防空火力的攻击,不比淮河沿岸的进出自如,所以他决定的战术只作一次的突袭,就立即掉头向航。当时日军在全台湾有大小机场四十余处,在台北附近地区,只有南机场和松山机场二处,驻守的空军兵力究有多少不甚明了,只知道日寇空袭我上海、南京、杭州等地时,部份飞机系自台湾起飞。
当日汉口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由汉口至台湾,航程六百余里,其间天气的变化,要比第一次淮河岸的出击,是令人多少会担心的。所幸得天厚赐,飞机起飞后,一路风平浪静,万里无云,法国飞行员域古回来後告诉我说,此次出击,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队长史密特的卓越领导,是此次成功的关键。他说:“史密特队长于起飞爬高至一万二千尺后,即将罗盘取正角度道向福建的福州飞行,飞机未出海前半小时,我们即降低高度,在海上飞行时,只有一千多尺,待要望到台湾本岛时,只有数百尺,到达台湾北部时,队长领着我们沿着一道河流进(意指淡水河),两旁的山比我们飞机飞来得高,瞬间望到机场,有二列飞机停在那里,亳无移动的迹象,证明日军没有获得我军飞机来袭的警报。我们对着机场加大油门飞去,以停着的飞机为目标,投下飞机上所带的炸弹后,即右转爬升返航,只看见机场一缕缕浓烟上升,其他什么也看不见。看着飞机下面的河流、高山一步步离我机向后飞逝,我们深怕日本的战斗机会追踪而来。所以我们都跟随队长加大油门向大陆飞回,大家都安全归来…好运,好运…
次早上到队后,见史密特队长仍是戴着他毛织的绒帽,双手捧着一分英文日报,面上喜形于色,露出得意的神情。中文报纸,只有简短的几行报导,那时南京失陷不久,前线到处发生大战,汉口天天遭受日机空袭,和以后徐焕昇率机远袭日本所造成的震撼,一冷一热,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华侨唐夏威因多次出击都没有他的份,心里非常气愤。有一天夜晚,他独自跑到汉口旧时日租界队长史密特住处,想要质问队长,为什么突击无份,当时没有见到队长,以后也没有下文了。
政府于1938年三月二十三日,撤销14队番号并解散该队人员。
1938年前后半年多期间,空军十四志愿队由成立、训练而至作战,一共不到二十人,外国队员来自不同的国家,我们当时是一些最起码的低级飞行员,除了欢迎他们参加作战外,其他均不愿多问,但他们对中华民国的抗日初期作战,确实流过血汗,虽为时甚短,但对我军士气的鼓舞,民心的激励,尤其在一年之后美国陈纳德飞虎志愿队的成立,多少有影响。空军十四志愿队最大的困难和缺点,是在人员补充和器材支持没有充分的来源,因为飞机零件的缺乏,常令机务人员一筹莫展,当外国队员先后离开汉口返回国后,我也被调到航委会训练处第九科,科长为才学兼备的刘炯光。当时为便利接收伏尔特(Vultee)飞机中队之训练,他要我写了“伏尔特飞行要领”小册子,印发他们参考,还有美国队员契棒回国时,途经日本,为日方侦悉加以逮捕,控以助华对日作战罪嫌,最后传闻被日方处决,不胜令人痛惜。
另外补充空军十四志愿队解散后,又成立一支存在时间很短的法国中队介绍如下:
航空第四十一队
1938年五月,利用购买六架法国的瓦丁轰炸机的机会,政府以半年为期,雇用法籍飞行员组成空军第四十一队,驻防在昆明,所有空地勤人员都是法国人,又称法国中队。
1938年九月二十八日,日机空袭昆明,该队奉命起飞拦截,未发现敌机返航。因军纪不良及无优异作战表现,于同年十月起陆续解聘。
责任编辑:石庆慧 最后更新:2024-04-18 10: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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