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大火·综合回忆〗长沙大火真相
2019-10-31 09:12:34 来源：张文心 点击： 复制链接
发生在抗日战争前期的长沙大火,使一座历史文化名城顿成焦土,十之八九的建筑物付之一炬,许多无辜人民葬身火海,死于非命。关于这一灾变的内幕真相,知者极少,加上事隔多年,众说纷纭,大多数人只能从个人经历略述一二。当时我在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长沙分校担任教育科长兼该校教导团团长,负责训练湖南省警官及军官。由于职务上的联系,常与省内有关方面接触,而省属机关的负责人员有一部分是从中央军校调去的,与我相识,来来往往,消息较为灵通;同时,大火前后,我在长沙。因此就记忆所及,略述梗概,藉供参考。
一
1938年10月下旬,抗日战争节节失利,广州、武汉相继失守。接着鄂南和湘鄂边境配备的兵力又进行了调整和转移。于是,湖南便从抗战的后方变成了前方。当局认为在此之前,由于上海、南京以及许多相继沦陷的重要城市都未加破坏,资为敌用,实为失策。尤其对汉三镇的弃守,亦未进行破坏,议论更多。因之“焦土抗战”的口号甚嚣尘上。11月上旬,蒋介石为此特在长沙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高级军事会议。据说,在这次会议上曾检查了在放弃武汉前,没有对武汉三镇进行彻底破坏的失策。同时提出了执行“焦土抗战”方针的具体意见,即长沙如果不守失陷,应将全城彻底焚毁,并责成湖南省政府执行。这是蒋介石“焦土抗战”思想指导下的部署,也是当时军事上预定的计划。因此,在这次会议之后,湖南省政府即采取了应变措施。省府会议决定:一面将各厅、处、会依次迁往沅陵,以沅陵为战时省会;一面转移伤兵,疏散居民,抢运物资务求达到坚壁清野的目的。经过半个多月的疏散转移,繁荣热闹的长沙市显得分外萧条,气氛紧张,处处呈现战时景象。
焦土抗战”是军事机密,当局讳莫如深,外人鲜有知者。据事后探悉,当时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对此曾提出异议,认为焚城阻敌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因为这样做,对人民对政府将带来极为惨重的损失。但以蒋介石的专横,不容他人有任何异议,只好奉命行事,此事见于蒋介石发给张治中的密电而益信。据当时在湖南省政府译电室工作的人员说,蒋介石在长沙召开军事会议离长后不久,曾给张治中一道电令:“长沙张主席:长沙如不守,务将全城焚毁,切勿迟疑。”由此可见,当时的张治中并无焚城的决心,蒋介石电令督促,只好照此办理。
二
长沙大火是1938年11月12日深夜发生的。大火前一天的情况,据我所知道的是这样：
11月11日上午9时许,蒋介石的侍从室副主任林蔚文摇电话给张治中,传达蒋介石的命令说:“长沙必须遵照原有决定,采取“焦土政策,彻底破坏。”张治中乃召集长沙警备司令酆悌、湖南省保安处长徐权等,传达蒋介石意旨,并指定警备司令部负责筹备,由保安处协助。下午4时,酆悌来见张,提出焚城计划纲要。酆的意见要长沙市社训副总队长王伟能任正指挥,警备司令部参谋处长许权为副指挥。张认为王伟能是军事教官,不甚合适。酆又提出改用为正指挥,王伟能、许权为副指挥。这个安排得到张治中同意。
12日夜半,长沙城内有几处起火。时值秘书王某在省府院内散步(当时省政府尚有秘书、科长多人住在里面),看到外面起火最初以为是一般火警,不甚注意。后来看到火头不止一处,乃人室转告同人由于他们之间有人风闻长沙可能实行“焦土政策”,但内情如何,不够了解。于是便打电话到酆悌住所。接话副官说“司令已经睡了”他们说:“有要紧事情,一定要酆司令接电话。”副官说“不管是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便把电话挂了。
焚城是既定的军事政策,因此是有计划、有组织的,但负责执行的具体人员没有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原定国民党军队从新河撤退时,再听命令开始纵火。但长沙大火时,岳阳虽告失陷,而平江汨罗以北阵线还比较稳定,长沙距前线尚有200余里。为什么火就烧了起来呢?其内幕虽不甚清楚,但与以下情况有关：
首先,警察擅自撤岗。警察局长文重孚把警察全部带走,以致市内谣言蜂起,人心惶惶。例如:岳阳还没有放弃,就谣传岳阳情况不明,常德交通已断,等等。待敌人在城陵矶登陆的消息证实以后,又传说敌人两天以内就可以到达长沙。就在12日晚间,战线才发展到新墙河,市内竟有人将“新墙河”误传为新河,也有人说敌人浅水兵舰可能在几小时之内开到长沙。谣言不胫而走,听者不加辨别,以讹传讹,自相惊扰。
其次,是执行计划的警备第二团团长徐昆及其官兵不沉着,对这种关系全市人民生命财产的重大事件,没有事先鸣放警报,就贸然行动。
三
在长沙大火之前,武汉卫戍总司令兼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因到长沙参加蒋介石所召集的军事会议未返前方。他住在南门外扫把塘一个湖南籍前师长章亮基公馆。12日夜大火时,各处电话不通,陈诚与前线部队联系中断,与地方政府亦无法通话,各方面的情况不明,又着急,又害怕。事后据陈的随从参谋洪懋祥(军校五期生,福建人)说,这时陈等已经打好行李,备好车辆,准备向衡阳方面转移。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第九战区通信指挥官孙伯超给他打来了电话。当大火时,孙伯超的通信指挥所与各方面电话也是不通,但由于他和陈诚的电话是军用专线,又在城外,未受大火影响,所以能和陈诚通话。陈诚问孙能不能与前方通话?孙说,与前方通话是利用长途电话线的,市内电话均已不通,天明后派人修理,另装新线。
第二天(13日)孙伯超派通信部队把电话架好,首先打电话到平江与第九战区长官部参谋长施伯衡通话。据说,施因看到长沙火光,后方电话又不通,不知道陈诚在什么地方,又不知道后方出了什么事情,他准备在当天(13日)下午将前线部队后撤。孙与施伯衡通话后,陈诚即与前方取得了联系。晚间,并得与蒋介石通话。通信部队向例是偷听电话的,特别是偷听高级人员的电话所以他们的消息是比较灵通而且可靠的,事后孙伯超对我说,陈诚在电话中向蒋介石说:报告委员长,长沙大火,是张文白(张治中)拆我的台战区司令我不干了。蒋即对陈诚说:你们不要闹意见,我马上到长沙来处理这件事。14日,蒋由南岳到长沙。
蒋介石到长沙后,张治中承认自己有错误,并请求处分。蒋当时对张的请求处分未予答复。蒋在长沙住了几天,听了些情况,在离开长沙之前,曾召集留在长沙的几个高级官员(包括陈诚在内)作了一番训示。他说,这件事情(指长沙“文夕大火”)的发生,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误,而是团体的错误。同时指示张治中赶筹善后,收拾人心。至于处分问题,待中央核议。蒋走后不久,中央政府便下令给张以“革职留任”的处分。
蒋在长沙的几天中,对纵火有关人员曾组织军事法庭会审。审判长是钱大钧,审判员是蒋锄欧、张耀宸,军法官是阎景瑜、王柔远,旁听席还有俞飞鹏等。审判地点在蓉园何键公馆。长沙警备司令酆悌、保安二团团长徐昆、湖南省会警察局局长文重孚等3人依照军法令审判,均判处死刑。
判处酆悌他们3人的死刑有这样一个过程。原来军法会审的判决并非死刑。据说最初是以“纵火”的罪名判处徐昆15年徒刑,文重孚10年徒刑,酆悌5年徒刑。审判长钱大钧亲自将判决草案送给蒋介石,待批执行。蒋认为烧城是预定计划,“纵火罪”不适用,便将判决书置于案头,未加批示。第二天清晨,适有空袭警报,蒋至郊外躲警报,约张治中同去。张的随从副官王建成对我说,当时他和蒋介石的一个随员坐在驾驶室。汽车经过天心阁附近时,蒋介石看到天心阁和伤兵医院均被烧毁,面孔上现出了一股杀气。警报解除后,蒋回寓所,毫不犹豫地(好象在躲警报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拿起笔来,就在判决书上直批。在酆悌的判决草案上批道:“酆悌身负长沙警备全责,疏忽怠惰,玩忽职守,殃及民众,着即枪毙。”在文重孚的判决草案上批道:“文重孚身为警察局长,不奉命令,率警遁逃,着即枪毙。”在徐昆的判决草案上批道:“徐昆玩忽职守,着即枪毙。”于是军事法庭又按蒋的批示重拟判决书,并将“纵火罪”改为“辱职殃民罪”。
(原载《长沙文史资料》第1辑)
作者张文心
责任编辑：李谷灿 最后更新：2019-11-08 16: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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