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会战发生于1941年3月15日至4月1日,我亲身经历过上高会战,兹如实追述如下:上高会战时,我是第19集团军总司令部的少校参谋。1941年2月下旬,我对参谋处长(少将)梁启霖说:以赣江为第3、第9战区的作战地境线,极不合理。总司令(指19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曾经发过脾气,他说:“赣江东岸的部队,平时不归本集团督训,战时才拨归我指挥。各部队情况一切不明,打了败仗就要杀我的头。”梁处长说:“那你写个报告来。”我当即写好报告并附上报的电稿。电报发出后3天,军令部转来3战区的意见,把以赣江为第3、第9战区的作战地境线,说得振振有辞。如是我又拟了一稿,并对梁处长说:“您如果有意见,可另拟一稿,如改七改八呈上去,总司令以为我们不敬事,是很不高兴的。”梁处长添了一些意见,另拟一稿,把我的电稿附于底层。上呈总办公厅后,副参谋长黄华国、参谋长罗为雄同样添了一些意见,另拟电稿,把其余各稿同附于底层。罗卓英看了以后,把我们的意见,用精炼的文字,加以概括,并添上两条意见。原文如次:
一、不能以大河川、大道路为作战地境线,此乃战役、战术一致之结论。
二、第3战区5省正面兼江海湖防,南昌正面让出后,可免战区预备队之奔忙。
三、南昌方面为一整体,赣江两岸的部队统一指挥后,无论攻防,均多便益。
四、练兵与用兵,必须紧密合一。证诸已往,赣江两岸的部队平时不归本集团督训,临时才归本集团指挥,窃以为不可。”
电报上呈军令部后,48小时内就批准了。将赣江东岸30华里的正面,一百五十华里的纵深,划归第九战区,将该地区的守备部队第100军,并入第19集团军序列,归罗总司令指挥。
接到军令部的电令后,随即调整部署:
一、将战力较差的第七十军,由总预备队调为第1线守备部队,扼守东起赣江西岸、横跨锦江,西至安义县城以南地区。
二、以主力军第七十四军,从第1线调为总预备队,控制于泗溪河及锦江南岸地区。
三、赣江东岸的第100军的部署不变。
并限电到3日内交接完毕,电令是由笔者主稿的。
如南昌方面之敌,向赣江西岸的我军阵地进攻时:第70军为诱击兵团;第74军为决战兵团;赣江东岸的第100军为机动兵团,驻邱家街的挺进纵队为游击兵团。
调整部署后,罗总司令将第19集团军主办的《华光日报》的《战旗》周刊归我主编,刊首木刻为罗清桢所作。
我认为中国军队,自广州、武汉、南昌失守后,普遍胆怯了。为了鼓舞士气,收复国土,曾作《赣北战歌》于《战旗》周刊发表。歌曰:
天苍苍,水茫茫。
鄱阳湖畔好战场,赣江两岸阵堂堂。
短兵时相接,长刀映日光。
战胜归来饮百盅,醉将敌血写诗章。
上!上!南昌就在望,
前头还有巍巍的古庐山,滔滔扬子江。
天苍苍,野茫茫。
上高东北好战场,锦江夹岸阵堂堂。
挥戈除小丑,弹落阵云黄。
歼灭倭奴三百万,黄龙痛饮返家乡。
上!上!紫金山在望。
前头更有巍巍的长白山,滔滔黑龙江。
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敌情
调整部署后1星期,即1941年3月上旬,南昌方面之敌调动频繁,可谓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究竟是增兵还是撤兵?实难分辨。综合各种情况,择其要者,概为下列各点:
一、南昌之敌最近调动频繁,南浔铁路北上火车,每一车厢的窗口均露出人枪。南下火车,则车窗紧闭。
二、据九江坐探报告;九江市内,夜间时有整齐的部队通过。日军当局严令市民,必须紧闭窗户,不许开窗窥视。
三、据南昌坐探报告:最近有部队乘军舰于鄱阳湖登陆。
四、南浔路坐探报告:在夜间贴耳于铁轨,觉察南下火车车身沉重,而北上火车则车身轻浮。
由此,参谋处判断:从上述敌情看来,简直一如第1次世界大战坦能堡会战时德军的调动情况。北上露出人枪,系迷惑我军的假象,南下火车车身沉重,必满载部队与武器装备。判断南昌方面之敌,必有向我大规模进犯的企图。
16日下午5时,少校情报参谋王一帆告诉我:“已于莲塘口抓获一个俘虏,是由赣江东岸的第26师过江来抓获的。我以为可以将第26师调过赣江西岸来作战”。当时我表示完全同意。
运筹帷幄的幕僚会议
3月17日晚7时许,第19集团军总司令部总办公厅对于敌情判断,曾展开激烈的争辩。中将衔的副参谋长黄华国,判断敌人为扫荡战,待敌撤退时再予掩击,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所以力主撤退上高,不予决战。我则认为敌人每日前进60华里,3日以来,已极疲惫,现正碰上我主力部队的第74军,正可振奋朝锐,击其惰归。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最后,我认为黄华国必然受敌人所发的路线图所迷惑。敌人所发路线图,只划到上高为止,我则认为这是用采欺骗我们的迷惑图,因上高以西的公路没有破坏,。攻下上高城之后,便可沿着公路直趋长沙之侧背。所以,我提醒黄华国说:“你要知道,敌人的企图是会变的呢!”罗卓英听到这里,随即阔步而出,黄氏随在罗的后面,指着军用地图,慎重言曰:“敌人是扫荡战,打了会回去的,不必固守上高。等敌人撤退时,再行追击。”罗卓英板着脸孔对黄说:“你要知道,上高以西,无阵地可守。”黄默然无言。罗说:“好吧,你们有什么意见尽管说。”接着又讲:“索性叫参谋人员都来吧!”
幕僚会议开始后,第1个发言的是参谋处长梁启霖,他说了一些正面攻击的打法,他发言后,无一接嘴。我因官小,认为须让少将高参等先发言。参谋长罗为雄说:“蓝参谋来。(原话)”
由于罗参谋长最尊重黄华国,必主张撤退;第74军参谋长陈瑜,曾力主撤出上高。因此,我认为,必须首先驳倒撤退论,然后才能论及其他。所以一共列了10理由。由于官小气盛,看罗的神气,已对我十分不满,再加上我建议:请求第3战区与左邻王陵基第30集团军协同作战。话未说完,即受到罗卓英的呵斥。他说:“我们怎样打呢?”我因受呵斥后,情绪低落,忘记将第26师调过赣江西岸来作战的原议了,也和梁启霖一样,说了一阵,语无伦次。
以后,1共8人发言,都反对撤退。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少校参谋刘金山的发言,他主张把第二十六师调过江来作战,但因官小,平日又未接触过大官,不免显示紧张,语不太达意,罗卓英没有听出来。当时我观察黄华国的神气,我倒听出来了。刘金山与王一帆是同乡,可能是王一帆告诉他的。
以后,罗卓英请参谋长罗为雄发言,罗为雄对着地图,两手比划着手势说:“这样逐次抵抗,撤出上高。”最后,罗卓英清副参谋长黄华国发言。黄华国说:“上高方面主守,将第26师调过江来,由后面进击第20混成旅团。”我当即高声讲:“我完全赞成这一方案。”罗卓英拍罗为雄的肩膀说:“这样打,包赢。(原话)”
罗卓英讲评后,我建议:“作战方案决定了,就先要用电话通知各部队,如果等到拟稿、层层核稿、译电、发电报,就太耽搁时间了。”结果,由黄副参谋长拟稿,梁处长打电话。
3月17日晚10时许,黄副参谋长接到第74军参谋长陈瑜的电话,陈在电话里坚决反对固守上高,黄没法说服他,感到很为难。我问:“是谁的电话?”黄说:“是陈参谋长,这个人性格很固执。”我说:“应立即报告总司令。”罗卓英听见后,趋步向前接过电话机,并以呵斥的口气说:“你是陈参谋长吗?作战期间,讲话不准牢牢骚骚。”
对敌各个击破的时期
3月18日,敌人第20混成旅团的先头部队窜抵华阳地区,遭到第51师的重大打击,毙敌50余,伤敌150余,缴获步枪50多枝,轻机枪9挺。据22日晚送到的战利品看来,所报翔实,其中有敌军死尸上搜获的铜牌36枚。
中路敌军第34师团,在飞机狂轰滥炸的掩护下,猛攻第58师扼守的泗溪河阵地,虽有进展,但伤亡5、6百人。
北路敌军第33师团,窜抵苦竹坳后,因崇山峻岭,跋涉艰难,已于17日下午被迫先行撤退。
18日晚9时许,罗卓英自拟一战报,说成是:“北路击退第33师团;南路以第26师与第51师夹攻第20混成旅团,迫使该敌窜抵锦江北岸与第34师团合流;现正对中路之敌进行包围中。”电稿拟好后,他告诉我们:“以后向上级说话,就应如此。”罗的意思是:不能是多报喜少报忧。
晚上10时,我向第19集团军主办的《华光日报》发布战况,编辑张恒存(即张穆)说:“打了胜仗是不会错的,敌人予昨晚的广播还趾高气扬,今晚的广播,对上高的战况只字不提了。”
19日第26师缴获敌山炮1门,预备第9师于官桥上空击落敌轰炸机1架。
中路敌由于增加了第20混成旅团,第58师扼守的泗溪河阵地已被突破,敌人已向上高北城进犯,上高北城守军第57师已开始与敌展开激战。
这1天,接到长沙第9战区司令长官部来电:“岳阳前线已发现第33师团1个联队的番号。”由此可以判断:武昌、南昌方面之敌,有分2进犯长沙之势。并于当晚收到第9区司令长官薛岳来电:“第19集团军应确保宜丰,保障战区侧背的安全。”
19日晚10时许,黄副参谋长建议:“把赣江东岸的第100军调到赣江西岸。同时命令第26师北渡锦江,夹击中路之敌。”
3月20日、21日,上高北城发生激烈的争夺战。22日上午10时,锦江北岸的第20混成旅团,派遣1联队回窜锦江南岸,迂回上高的侧背。第74军参谋长陈瑜劝王耀武撤出上高,罗卓英除了呵斥陈瑜之外,派中将总参议张襄前往第74军,名为慰劳,实为监督。王耀武给罗卓英打电话:“请总司令相信我,我是能够贯彻您的命令的。”罗卓英一面慰勉他,一面派特务营前往增援。
王耀武严令扼守上高北城的第57师长余程万:“必须固守上高,失了北城就枪决。”同时命令51师派遣1团,限15分钟内跑到锦江南岸华阳,击退南窜之敌。
3月22日,整日鏖战,敌机轰炸不停,第57师上高北城的阵地,已有部分被突破,师长余程万亲率军士大队,猛击侵入之敌,才保住上高北城的核心阵地。
由于第20混成旅团已成惊弓之鸟,回窜锦江南岸的1个联队与第51师胡景瑗团遭遇后,一击即溃。
上高南城炸成一片瓦砾,晚间遥望上高,可谓:终宵战火入黄天。
22日下午,对上高之敌已形成包围。晚上,我对《华光日报》的编辑张穆发布战况时说:“现在已不是胜利与否的问题,而是如何乘机收复南昌的问题。”
黄华国随即向罗卓英建议:“预备第五师留1个团守备赣江东岸的阵地,其余偷袭南昌。”罗打了电话以后,询问我的意见。我连声说:“不可!不可l”因为预备第5师战斗力薄弱,夏季攻势的经验,第57师用2团攻击敌人的据点,牺牲了500,才打下2碉堡,经敌预备队1个反击,2个碉堡又丢掉了。战斗力强的第57师尚且如此,何况战斗力弱的预备第5师,一不可也;敌人水陆交通便利,兵力转用容易,调1联队回来,即可横扫赣江东岸,更何况目前赣江东岸已成空城计了,二不可也。最好能把暂编第2军调来。由于黄华国没有反对我的意见,罗又打电话给预备第五师暂时停止行动。
次早,接到各方电报说:“莲塘口上空,日军已升起一个气球,监视我赣江两岸部队的行动。”罗与黄听后都吃了一惊。
3月23日,敌军第33师团的1个联队回窜战地。据预备第9师电报:“该联队的先头部队,已窜抵土地庙王。”由于预备第9师张开一大缺口,使回窜之敌与第34师团合流。
这时,我们判断上高北城之敌要开始撤退了,便下令追击。王耀武不愿再担任追击的任务。罗卓英尽量勉励他:“打追击战,是不用做饭吃的,敌人做的饭,会送给我们吃。”王耀武也便派第58师同第57师担任追击。
罗卓英请求战区派遣1个军趁机收复南昌。薛岳只派左邻的第72军2个师参加追击,该军每师只有4000多人。
敌撤退前,先向西猛烈突击,第72军2个师后退4、5华里。罗卓英面向地图问我:“你看情况如何?”我说:“敌人跑了,撤退前先猛打猛冲一阵,然后再脱离阵地,这是日军的惯技。”罗说:“会不会再派1支部队南渡锦江,以迂回上高之侧背呢?”我说:“那决不会的!目前敌人已成惊弓之鸟,你看连远藤空军飞行团长投给大贺师团长的信都甩掉了,大贺师团长也有可能被我军击毙了。”
在追击中,敌军受到2次包围,计官桥地区被围一次;土地庙王被围一次。第72军的追击部队异常勇猛,但因敌机的狂轰滥炸,在渡过土地脯王的石轿时,被炸得死伤累累,血肉横飞。直至4月1日,散犟,敌军才全都退回原阵地。
战火未灭,我即奉农罗卓英英的命令,偕罗清桢到战地去视察。
昔日古书上所说的‘尸体枕藉”,才第一次看到实景。
是夜宿于上高东北的下陂桥,彻夜不能入眠。一合上眼,战场上的死尸死马,即出现在脑海,尤其是老鹰争啄死马及其飞起飞落所发出的凄厉声音,在脑中历久不息,而下陂桥下的流水,潺潺不息,曾作诗两句云:“下陂桥底三更水,彻旦潺潺枕上闻。”
会战结束后,据西山情报所报告:“第34师团参谋长引咎剖腹自杀。”
4月2日,军事委员会参谋总长何应钦对新闻记者发表谈话说:“上高会战,是抗战4年来最精采之战。”
笔者曾作《会战行》,刊于《华光日报》的副刊,署名蓝踪萍,今将末段照录如次,以作本文的结束。
百里战场尸枕藉,缕缕残烟望不绝。
昔时春色满锦江,今日锦江血浸月。
月照残旗剩几多? 天网恢恢汝奈何。
此役吾侪同奏凯,相期更唱大风歌。
责任编辑:张波 最后更新:2017-04-10 14:5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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